“我当然和你们不一样。”祁江平平淡淡地说,他的眼神却透着压不住的火光。晋流芳觉得他要哭,又觉得他在生气,“我没有别的路走了。”
晋流芳感觉他似乎被这句话钉在原地,震慑得说不出任何词语。
“祁江!”小徐风风火火推门进来。
晋流芳如梦初醒,回头看这个贸然闯进教室的陌生人。
“凤老师让我来找你,走走走,赶紧收拾东西跟我走。”小徐一上来就拉着祁江要带他走。
“小徐姐?”祁江一脸茫然。
“赶紧收拾东西……啧,你这道大题怎么这么粗心,x的范围你怎么会忘了算?”
祁江说:“对不起……”
晋流芳站起来,“你是谁?”
小徐似乎现在才发现教室里不止她和祁江两个人,“诶,这位同学……”她转向祁江,“你同学?”
祁江说:“呃……唔。”
小徐换了张笑脸,说:“你好你好,我是凤老师手下的学生,凤老师来找我接祁江出去有点事儿。”
晋流芳皱眉打量她,“我校是封闭式教学,不管是谁,没有班主任批条都出不……”
小徐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条在他鼻尖前晃悠,“这是凤老师亲笔签名的请假条。”
晋流芳常年在办公室帮老师的忙,自然知道这种假条的存在。通常是老师忙或者不在学校,就会提前给假条签好字交给信任的学生,到时候再往上填写请假日期就好。可是他也不能反驳这种请假条无效。
“收拾好了没有?”
“好了好了。”祁江手忙脚乱背起书包,就被小徐抓着手腕拖出教室。
“喂……”晋流芳想要伸手阻止,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要基于什么理由,甚至到底是基于怎样的心情,才去拦住祁江。
祁江跟着小徐一路小跑走了出去,听到他的声音回头,匆匆忙忙跟他说:“再见。”
晋流芳呆愣在原地,只能回应道:“再见。”
第19章
祁江第二次体检和第一次体检有一点微妙地不同。第一次的时候给他体检的那个小姑娘还像是躲炸弹一样躲得远远的,而小徐就大大咧咧站在他身边读数。
“我们实验室是专业实验室,你是不知道这台机子,这可是装载日晷系统1。0的,你知道日晷不?”小徐拍着检测装置的外壳,向祁江吹嘘道。
祁江被一根小管子夹着手指,茫然地摇摇头。
“那可是我国自主研发的第一代高度精确灵力探测装置,那结果精确度,可不是一般的灵力探测器能比的,想来凤老师也是大手笔,听说经费申请都申请了几年才批下来的这台,你可有福了!”
小徐一腔自豪之情一江春水付之东流,祁江不解风情呆头鹅似的点头,“哦,哦。”他着实不懂怎么就有福了,什么检测不都一样吗?
“滴——”一声,灵力检测装置跳出了一行数字。
祁江歪着头跟着凑过去读数,“0。17543……”
他激动地跳起来,“小徐姐,小徐姐,是不是我的灵力增长了0。00043?”
小徐默默地摇摇头,抱着胳膊说:“不,只是因为我们的这台机子比医院的精确多两位数。”
祁江瞬间枯萎了。
小徐出去给凤凛打电话汇报结果请示下一步,凤凛那边沉吟了一阵,说:“他这样的例子我们确实是没见过,我不在当地,灵力无法顾及到,你让他先别回学校,等我回去再看具体情况。实验室器材和安保设施至少比基地完备,如果出现什么问题,你先带他去隔离——”他停了下欲言又止。
“凤老师?”小徐是他多年的学生,听出他话里多少有未尽之意。
“——他的事情你先别和任何人说,包括你师弟。”
小徐和她师弟们正在做一个项目,等同于住在实验室了,祁江被赶到边边有人给他清理了一张不锈钢的实验桌,小徐和她师弟在那边做实验,祁江在这边坐着小板凳写作业。
“小徐姐,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上课呀?”祁江摇着笔杆子问。
小徐头也不抬盯着试验装置的显示器:“啊?回去上课?这我可不清楚,得等凤老师回来再说。”
祁江也知道一定是自己的身体出问题了,从凤凛当初的语气他就已经感觉到,这件事不能大张旗鼓,至少不是一件光荣的事情。他咬咬唇,说:“那凤叔叔什么时候会回来?”
小徐抽空望着天花板想了下,“大概十三十四号的飞机吧——我也不太清楚,他们那种会议难缠得很。”
祁江心里一滞,十五号就是他的升级考试了。他的数学还好,自己带的卷子还没写完,而且小徐出的题目比考试大纲可难多了。可是语文……
一屋子全是理科生,虽然祁江那种水平的语文题目还是不在话下的,可是会和教就是两码事了,一水儿白大褂在那儿抓耳挠腮硬是表达不清,祁江听着他们连比带划言不达意也一头雾水。
祁江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他的这个升级考试一年才有一次,他如果这时候连课都不能正常上,更不要说考前准备和复习了,难道还要继续听一年的墙角,继续只能在后门蹭别人的课?
况且,他来这里的最终目的是户口。户口啊户口,那个可不是近水楼台唾手可及的东西,他连初级班的门都踏不进,还谈什么留校,那可是要打败全校所有的学生才能竞争到的名额。而现在,他可能连升级考试都要再荒废一年。
祁江像热锅上的蚂蚁,可是,他打心底里,真的真的不想给凤凛再添麻烦了。
小徐看着他坐立不安,当机立断,给祁江马上在网上下单买了一套青少年必读书目,还带着注音的那种。
这是祁江第一次拥有自己的书。虽然他周末没有课的时候也会去图书馆,可是那是图书馆的书,他不敢弄脏,更不敢在上面做笔记,而且不能多借,借久了还得马上还。祁江简直如饥似渴地想要属于自己的书,不是教材也不是字典,而是书。不管是怎样的书,他都愿意。
于是暂时祁江也不问什么时候回去了,天天窝在角落捧着书爱不释手地读。饭也顾不上吃了,水也顾不上喝了,更顾不上凤凛了。
小徐担心他近视,隔两个小时就要赶他出去外边放放风做眼保健操。祁江在门口磨磨蹭蹭一会儿,又溜了回来。
小徐买的这套书她还特地选了一套都是针对学龄儿童的小薄本的,唐诗宋词精选,四大名著精选,还有点什么一千零一夜,安徒生童话,删减版的,带着大幅插图和汉语拼音。不过祁江暂时还分别不出什么好坏,这是他的书,他怎么看怎么喜欢。
书很快被祁江啃完了,还翻来覆去啃了几遍,小徐看这样不行,又把他领到了他们大学的图书馆,那可比基地的图书馆气派多了,祁江如同老鼠掉进粮仓,一头扎进去,把图书馆待成了托儿所——小徐早上送他进去,晚上送他出来。
小徐内心祷告,凤老师,凤院长,凤大仙,您快回来吧,您再不回来,我拿这个小祖宗真的没辙了。
祁江从十号开始就睡不好,一躺下去就想七想八,翻来覆去,他看着床头明亮的月光照进来,内心惴惴,想着,如果凤凛回不来,他还参不参加考试?
学校里的白淼淼此刻却清闲得多,他已无级可升,就等着什么时候基地开放选拔招聘了。他倚在门框咬着苹果,“哟,李漓走了你倒来了,你们约好了?”
晋流芳趴在栏杆上,一副老子很不爽的脸,幸好白淼淼这宿舍楼层高,不然下面的人看到晋流芳这个样子,估计多少怀春少女心都要碎成玻璃山。“你说那到底是什么人?”
白淼淼拍拍手把果核一扔,“你不是说她是凤老师的学生?”
他走过去戳了戳晋流芳气鼓鼓的脸,“诶,你说你俩都是凤老师的学生,论起来也没谁比谁差,怎么就让祁江跟她走了呢?”
“我怎么知道!”晋流芳怒气冲冲。
第20章
谢天谢地凤凛按时回来了,小徐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命运让他们相遇。凤凛刚下飞机就给小徐打电话,说自己直接动身去基地,让她把祁江也送回去。有凤凛在,总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祁江在实验室都快憋坏了,习题集能做的都做了,书也看完了,拼音也熟练了然而没什么人能让他在面前施展一番。考试近在眼前,他把廖老师给的真题卷子做了一遍又一遍,擦得试卷上全是黑乎乎的印子。
祁江没有户口,办手机卡麻烦许多,况且基地是全封闭的,也没空出门。不管是他父母还是凤凛,都没想到要领他去办张卡。祁江惦记着,他爸妈会不会给寝室打电话,如果打了,白淼淼会怎么说?会不会露馅?想着又要让远在家乡的父母跟着着急上火,祁江更着急上火了。
小徐这两天盯着一个至关重要的数据抽不开身,长江后浪推前浪,小徐拍拍学弟的肩,让学弟去送祁江。
祁江临走前,小徐把他叫住了,神秘兮兮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香包,香包上绣着闪亮亮的花草,用一根红线串着,祁江眨巴眨巴眼,“这是什么东西啊,好香!”
“嗯哼,这是你小徐姐的朋友旅游的时候带回来的,叫御守。”小徐鼻子哼气。
祁江闪亮亮的眼睛看着她,“御守是什么?”
“呃……这个嘛……”小徐思考了一下,简单粗暴地解释道:“就是平安符!保佑你考试顺利的!”她大力拍着祁江的背。
小徐虽然平日看上去粗枝大叶不修边幅,然而作为凤凛的第一得力弟子,那科研水平和学术水平还是甩普通人类几条街的,人家好歹也是学霸,她说能保佑考试顺利,那当然是一定能保佑考试顺利咯。
祁江继续闪亮亮地望着她:“小徐姐你也有吗?是不是很灵验?”
小徐嗤笑:“拜托,我可是科学工作者,怎么会相信这种迷信的玩意儿呢?”
祁江:“……”
小徐自觉失言,干笑了一声,说:“诶呀,现在科学研究有证明,人的心理暗示会对其行为造成很大的影响的,你就当一个心理暗示吧——对吧!多科学!好了好了车来了快走吧!”
祁江走的时候书包还是半满,回来的时候书包鼓鼓囊囊像是背着一块造型奇异的石头,怀里还抱着一沓。
学弟把祁江送到大门口,门口站着的不是红脸的关公,而是黑脸的晋流芳。
“你还知道回来?”晋流芳说。
祁江抱着书,涨红了脸,摇摇晃晃走到他面前,习惯性低头道歉:“对不起……”
学弟在旁一看,被气势汹汹的晋流芳一阵猛盯,“你是谁?”
学弟心想小徐师姐你可害苦我了,我走的时候你咋不跟我说这边还有个活阎王呢?学弟磕磕巴巴:“我,我是凤老师的学生。”
晋流芳心想,好啊,又一个凤凛的学生。他心想着,凤凛看上去就是不爱管闲事的人,怎么学生一个比一个事儿。——他在此刻俨然把自己划出了凤凛学生的范畴。
学弟暗觉不妙,找个借口溜之大吉继续回去从事光荣而高尚的科研工作。
晋流芳抱着胳膊,“说,你错在哪儿了?”
祁江憋了老半天,在脑内把当时的状况再回顾了一遍,实在不知道自己哪儿又惹到晋流芳这位祖宗了,“不,不知道。”祁江哭丧着脸。
晋流芳一口气上不来,刚想叉着腰训人,突然转念一想,祁江到底又哪儿做错了?他上不着天下不挨地地左右一计算,突然尴尬地发现自己这顿无名火发得很没道德制高点,属于无名之师,瞬间他蓄势待发的训祁江的气焰矮了一头。况且,论起得罪,临走前他自己说话也不是很好听啊想起来,还好祁江天生一根筋,恐怕也想不起他说什么了。
他干咳了几声掩饰自己的尴尬,大人有大量地说:“哼,算了。”
祁江默默松了一口气。
晋流芳说:“拿来。”
祁江一头雾水,颤颤巍巍地问:“什么?”
“书。”晋流芳恶狠狠地说,“你拿这么老大堆还看得见路吗?”
祁江心里想着看得见啊,可是又不敢反驳晋流芳生怕再激怒一次太上皇,连忙把书递过去。
晋流芳刚一把接过,沉得身子一矮,还没等他站直,晋流芳突然皱皱眉,说:“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啊?”祁江说,“桉,桉树的味道啊。”
“不是。是薰衣草。”晋流芳一脸嫌弃,“哼,廉价香精。你不会买了路边摊的香包吧?”
“呃……”
还没等祁江说话,晋流芳眼一尖,从他脖子上挑出一根红线,红线缀着那个香包摇摇晃晃,他挑眉看他,“这是什么?”
“是,是御守!”祁江结结巴巴地说,从他手里抢过香包,塞回自己的领子里,“别看了!”
晋流芳原本只打算嫌弃他一番,看他这样慌慌张张地藏,反而起了疑心。他仔仔细细把祁江从头扫到尾,发现对方耳朵根都红了,而且还根本不敢和自己对视!
“谁送你的?”晋流芳问。
“没,没谁。”祁江躲闪道。
“把你带走的那个?——还是送你来的这个?”晋流芳拦住他,沉着声音问。
祁江不知道晋流芳为什么突然又开始生气了,更不敢把小徐的名字告诉他,晋流芳一开始就对她态度不是很好的样子,难道他们之间有过什么龃龉?
“好了你别问了!我自己买的行了吧!”祁江也顾不上还有半副身家在晋流芳怀里,一溜烟跑了。
晋流芳:“……”他看着祁江慌忙逃窜的背影百感交集。好啊,长出息了啊,这小子,出去一趟回来都会瞒人了。他不知为何内心无限凄楚又愤懑起来。
祁江气喘吁吁跑到寝室门口,白淼淼正拿着本子准备出去,看到他一合掌,说:“可巧,有李漓没晋流芳,有晋流芳没你,有你,晋流芳倒不来了。”
祁江听不懂他什么意思,只是见他提起晋流芳,一身白毛汗都要起来了。“晋流芳怎么了?”
“没什么。”白淼淼笑嘻嘻地出门了。
第21章
升级考试应该是祁江有生以来(虽然他也没有生多少年)参加的最漫长的考试,不是心理上的漫长,而是客观上的漫长。
祁江大清早起床检查有没有漏带考试用品,准备先去操场最后一遍巩固一下考试内容,那边厢白淼淼床上铃声大作。
祁江吓了一跳,白淼淼是从不肯设闹钟一定要睡到自然醒的。
白淼淼破天荒地爬起来迷迷瞪瞪看着他,支吾了半天,说:“哦,你考试加油。”
祁江说:“谢谢。”
白淼淼头一倒,继续睡得昏天黑地。
祁江:“……”
他轻轻把门带上,领口里还挂着小徐送的那个考试御守,被自己的体温捂得温热,他暗自按了按那个香包,给自己打了打气,去背书了。
升级考试上午一科下午两科,中间休息一个半小时给学生吃午饭。
祁江提前熟悉考场,学校的灵力屏蔽装置已经开起来了,听说这种装置开启还需要预热,所以学校在考试之前就会让机器开始运作,以防到了考试时间灵力还没屏蔽干净。
祁江伸手张合了一下手指,脑子里嗡地一声,那种熟悉的在粘稠的雾气中活动的感觉又来了。可能对于人类来说,灵力才是多余的东西,然而对于他们妖精来说,没有灵力的空气才是多余的。
第一科是祁江最头疼的语文,他基础知识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恶补,已经好很多了,就是最后的看图作文,祁江嘴笨,老是摸不着答题思路,也没其他人专门指导过。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