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陌从戒指中取出一瓶水，扔给了萧炎。扭过头，看着药老，状似随意地问道：“老师似乎对这阴阳玄龙丹很了解？竟然连如何将隐藏在斗气中的那缕龙气逼出来都知道。”
山洞内瞬间沉寂了下去，许久之后，药老淡淡道：“因为，这阴阳玄龙丹的药方，便是我创制出来的。这个大陆上，能够炼制出这种丹药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我，另一个……”
话到这里，药老的声音中多了些许悲凉。
“另一个，便是当年被我视为最完美传承者的学生。他在炼药上的天赋并不比你们弱。我在他身上付诸的心血同样不比你们弱。在他尚还是婴儿之时，我把他从冰冷的废墟堆中抱了出来，视为亲子，我把他当做最完美的传承者来培养。”
药老笑了笑，声音更加淡了下去：“我从来没想到，他竟会为了一些东西，选择了背叛。呵呵……或许，我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还得多亏了他的‘福’。”
“他——该——死！”
感受到药老声音中的那抹凄凉，那是一种被至亲之人背叛伤害后，从心底深处蔓延而出的寒意。萧炎缓缓吐出一口气，袖袍中的拳头，死死握着，目光直视前方，似乎穿透了重重空间，看到了那个从未见面的师兄。
萧陌心尖骤然一阵揪疼，脑海中似乎有什么画面浮现，却如水中月雾中花。眨眼间，一切又都消失不见。
心底缓缓浮现疑惑，那些画面？究竟是什么时候的？难道以前还有什么事情是他忘了的吗？
眉羽紧皱，那种被至亲之人背叛的寒意，和老师是那样相像。只不过，还多了些沉痛的悲伤。他，究竟忘了什么？
沉浸在疑问中的萧陌，并没有看到山洞另一边，隐于阴暗中的墨蓝身影，微微一僵，淡然眼眸掀起狂澜，似有什么东西要喷涌而出。
不过刹那，归于沉寂。只是，视线移到了萧陌身上，久久注视着。神色间，带着迷惑，带着茫然。
“叛徒啊！”声音淡淡，隐而不发的森冷杀意却令人不寒而栗。
回过神的萧陌，将疑问放在了心底。准备下次遇到玖师父时，好好问问。
“清理了吧！让他逍遥这么久，真是便宜他了。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本少倒想会会他。”
纵然脑海中画面不再浮现，但心底残留的揪疼，依旧让萧陌煞是恼怒。那个背叛了老师的师兄，就是最好的出气筒。
“对，杀了他。既然这丹药在黑印城拍卖，那个人就一定在。就算不在，也可以找到线索，顺藤摸瓜。”萧炎狠狠地点了点头，漆黑眼眸杀意凛冽。
药老久久不语，半晌叹了口气，脸色有些颓然：“走吧！我也想知道，当初究竟是不是他做的。”
“走！去黑印城。”萧炎从地上拔出玄重尺，将之背在背上。
“等等。”喊住了拔腿就走的萧炎，萧陌从纳戒中掏出一沓纸，眼尾轻挑，“不用去黑印城，根据九重仙阙的情报来看。药皇韩枫，此次根本就没有出来。”
“所以，我们直接去老巢。”
闻言，萧炎皱了皱眉，脸色陡然一沉，疾步上前，一把抓住萧陌，盯着他错愕的眼神，语气蕴着暴怒：“我上次说过了，没有下次。你是当耳旁风了？”
怔愣了几秒，萧陌才明白他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有些哭笑不得：“我没有窥伺天机。这次是我猜的，整个黑角域，有能力炼制七品丹药的只有药皇韩枫。”
“而且，你知道的。九重仙阙做着杀人的勾当，情报方便，自然不能拉下。”
萧炎盯着他看了半晌，算是接受了他的解释。脸色柔和了下来，松开手抚上他脸颊，深深叹息：“陌儿，记住了，无论何时别拿自己生命开玩笑。你要是有个什么意外，我肯定跟着你。你，永远别想摆脱我。”
啪！
萧陌一把打掉他的手，神色恼怒。该死的，混蛋。他很想直接揪着他衣领，告诉他，你离本少远点，本少会活的比谁都好。
不过，终究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眸色更加幽沉，注视着天际，杀意掠过。
僻静的楼阁之上，一名青衫男子静立。男子容颜俊逸，细长眼眸微微失神，不知想着什么。黑色长发披散至肩膀处，周身萦绕着一股异样的药香，令人忍不住有种亲近之感。
衣摆处绣着枫叶，透露出主人的身份。
药皇，韩枫！
“药皇，丹药卖出去了。”院外走来一位男子，恭敬地向青衫男子行了一礼。
回过神，韩枫把玩着垂下的青丝，神色漫不经心，细长眼底却透着点点期盼：“有什么特别的人吗？”
“没有。”男子更加恭敬地回答，神色间带上了小心翼翼。
果然不出所料，韩枫面色猛然阴沉，挥袖间，强悍的劲气将男子掀翻在地。
“滚！”
喉咙一甜，男子强自咽下，爬起来，小心翼翼走了出去。
呲呲！
没过多久，整个院落布满了深蓝色火焰，石桌，石凳，一旁长着珍稀药物的药田，转眼间，化作青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韩枫却似乎毫无所觉，天地间深蓝色火焰更加浓郁，温度渐渐升高……
“天……药皇这是怎么了？”不远处依附于韩枫的人，有些惊慌失措。
一旁另一位，倒是很淡定，瞥了刚刚说话的人一眼，摇了摇头：“你新来的？不知道，不过每拍卖一次阴阳玄龙丹，药皇就会发作一次。至于为什么，没人知道。”
“难道……药皇还舍不得丹药不成？”声音带着调笑。
“或许吧！”另一个人叹了叹，“你知道吗？第一次拍这丹药，药皇亲自去了。最后，丹药被林南阁拿下……”
“林南阁？那不是早就被灭门了吗？”一听这名字，另一个人惊呼。
“对，是被灭门了。你知道是谁做的吗？”
“呃……难道……”吞了吞口水，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
不过，事实显然不容许他侥幸。
“不错，就是你想的。药皇亲自灭了林南阁，夺回丹药。所以，从那以后，每一次丹药拍卖，药皇从不亲自前去。黑角域的众人，也知道，只要药皇不在，丹药到手就是自己的。如果，药皇在，那就绝对绝对不要下手。不然，那是自己把脖子往刀口上撞。”
不知过了多久，空中深蓝色火焰缓缓消失。院落中，所有东西都毁掉了。奇异的是，韩枫站着的阁楼，丝毫未损。
阁楼上如雕塑一般的人影，突然动了。只见他转身，走进了屋内。
墙壁上，一副画像在简陋的房间中分外醒目。画上男子握着药锄，正在整理药田里的药物。面容俊秀，眼眸柔和，唇边笑意如沐春风，几缕发丝顺着肩头滑下，整个人宁静淡雅，透着如药香般的舒心。
☆、师徒终见
第六十章
看着那熟悉的容颜，指尖不由自主抚上，顺着轮廓划动：“老师，你究竟在何处？还……好吗？”
语气低喃如同梦呓，带着无法忽视的深情和落寞。那双细长漂亮的眼睛，满满都是凝重到无法呼吸的悲伤。
错了，都错了！老师，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回来……好吗？
“药皇韩枫？”
寂静的空间里，突然响起一道陌生的声音。明明是问句，却带着肯定的语气。
韩枫心底一惊，敛了神情，转过身。看到房中站立的人，不由升起一阵惊艳。
红衣如火，黑发如墨，随着他缓步走来，简陋的竹舍，也仿佛披上了华光，转瞬间便是雕梁画栋的殿堂。
“你是谁？”眨眼间，回过神。韩枫负手而立，平静地看着红衣少年，下巴微微抬起。
狭长眼眸轻挑，萧陌没有答话。视线瞟向墙上挂着的画像，眉羽微微皱起。
事情似乎……和他们想的不一样。
“杀你的人！”
门咯吱一声轻响，从门外走进来两个人。走在前面的，一袭黑袍，容貌清秀并不引人注意。最吸引人的反而是他背上的古怪武器，看上去像是重尺，暗金色纹路布满尺身。
漆黑的眸子，毫不掩饰浓烈杀机，刚刚的话语明显出自此人之口。不过，感受到他只有大斗师实力，韩枫自动将之略了过去。
随着黑袍少年走进的是位青年，墨蓝袍子，俊逸容颜。淡然如水的眼神，给人一种出尘绝世之态。然而，就是这副淡然的模样，韩枫心底却陡然升起难言的危机。
此人，绝对是个高手！
“你们是哪方的人？若本皇没记错，同你们应该算是素未蒙面。”
细长眼睛一转，韩枫已然清楚眼前的状况。施施然走到桌前坐下，自顾自倒了杯茶，慢慢品着。
萧陌轻笑，也坐了下来，取过水杯，斟满了茶，轻抿一口：“啧啧啧……好茶。药皇的东西果然是好。”
萧炎想要阻止，却没来得及。眼睁睁看着他喝了下去，看向韩枫的视线更加冷厉。
“这世上的事，并不是说见了面才会有纠葛。很多事情，从发生到落幕，都不会有人知道缘由，但，它偏偏发生了。”
握着水杯的手一紧，韩枫面色渐渐升起愠怒，细长眼眸也逐渐冷冽：“也就是说，诸位今日是冲着本皇来的？”
“财？权？还是丹药？”
萧陌晃了晃杯子，笑吟吟道：“三哥不是早就说过了吗？我们是来取你命的。”
“九重仙阙开门做生意，接了单子，自然要想办法完成。药皇也是个生意人，自然知道这做生意，招牌是万万砸不得的。”
说着，手腕微动，精致水杯碎成数十片，带着劲气向韩枫心口喉咙间扎去。
“哼！”
韩枫冷哼，深蓝色火焰透体而出，直接将面前的水杯碎片化为乌有。随后，火焰幻化成一头猛虎，直直扑向萧陌。
“嗷嗷嗷啊……”萧陌脑海里突然响起一阵欢呼，吓得他身体一僵，“主人主人……吃了这火焰，九幽就可以恢复好多好多。上次帮主人挡天劫，九幽还以为要和主人殉情了呢！呜呜呜……”
眼看火焰逼近，萧陌手指翻飞，一道道幽色绳索编织成网，险险将猛虎牢牢捆住。心中不由翻了翻白眼：“什么叫殉情？不会用词语就别乱用。你怎么吃？”
噗嗤！
额角微微抽搐，好吧！不用问了，看着已经凭空消失的深蓝色火焰，萧陌无语。这……好歹打个招呼吧！大半夜的，吓死个人了。
韩枫神色有些诧异，这……异火凭空消失，在他得到异火以后，和人交战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状况。想归想，手上的动作也不慢。
啪！
金色长鞭如蛟龙出海般隔空向萧陌抽去，其上携带的劲气，让整个空间都发出了牙酸的咯吱声。
脚下步伐交错，整个身子轻如飘羽，顺着劲风后退。长鞭一击未中，去势一转，卷了回来。想要将萧陌捆住。
萧陌微眯眼眸，狡黠掠过。幽色冰棱浮现，随后化作密密麻麻细碎的幽针。无数幽针带着深寒之息，向着韩枫拢了过去。
白痴！细长眼眸顿时显现出不屑，手上劲道更是大了一倍。幽针一靠近韩枫，便被深蓝色火焰蒸发，化作水蒸气消散在空中。
长鞭越来越近，萧陌却毫不担心地站在原地，笑吟吟看着韩枫：“啧啧……多好的一幅画，唉！真可惜，就这么毁了。”
什么！韩枫心中一怔，强行收回攻击，转过身。
墨色沾了水汽，被晕染开来，整幅画卷已经分不清楚画得是什么了，只看到一团墨色。
噗！
看清楚眼前的景象，再加上强行收回攻击的反噬，韩枫终是没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你——该——死！”
盯着萧陌，韩枫满面怨毒，咬着牙一字一句说道。随后，他举起金色长鞭，一口鲜血喷了上去，长鞭眨眼间遍然血红。
体内斗气激荡，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一鞭抽向萧陌，似乎要将他抽成两截。
萧炎面色大变，拔出重尺猛地甩出，试图将长鞭斩落。
叮！
金铁交击的声音，震得人头昏脑涨。玄重尺被巨大的劲气弹飞，倒插在一旁地上，长鞭去势不减。
“唉！”
轻轻的叹息响起，一道白光闪过，眨眼间出现在萧陌身前，缓缓凝聚成一道身影。手掌一抬，金色长鞭便被其牢牢抓在手中。
这是……
突然出现的人影，令韩枫彻底愣住。熟悉的面容，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气息，就算一头青丝已成华发，可是，韩枫依然认得出来，这就是他的老师，药尊者，药尘。
此时此刻，韩枫甚至有种如坠梦中，不敢有丝毫动弹，生怕一个不小心，便醒了过来，眼前的人像往常一样，消失不见，再也找不到。
药老看着眼前的青年，眸色复杂。他始终想不通，为什么韩枫会背叛他，看他如今的样子，实在是不敢相信，会是他背叛了自己。
难道，是自己猜错了，背叛的人不是韩枫。
“为什么？”终于，还是问出了声。就算再不愿接受现实，可是现实终究是现实，“当初为什么要背叛？”
“哈哈哈……”低沉压抑充满痛苦的笑声在房间中回荡。
韩枫眼角渐渐划下晶莹，他看着眼前熟悉的容颜，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老师，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哈哈哈……”
药老瞳孔猛然一缩，眉宇间染上了倦怠，虽然韩枫的话不知所谓，但这话明显是承认了当初的事情和他有关。
“我把你当亲子带大，从没有让你受过任何委屈。我实在想不通，你为什么要……”
没等药老说完，韩枫猛然打断道：“为什么？哈哈哈……我也不想啊！”
“老师，你一直对我很好很好，我真的很感激你将我养大，传授我各种本领。你是我前进奋斗的目标，是我可望而不可即的神。”
“渐渐地，在我还来不及察觉时，这份感情慢慢地变质。我想要你的眼里只有我一个人，你的身边只有我一个人。可是，星陨阁，风尊者，各种慕名前来求取丹药的人，打破着我们平静的生活。”
“我不断告诉自己，我是你最得意的徒弟，我们的关系是所有人里最亲密的。我可以忍受所有人的打扰，因为他们的到来，你会感到开心。”
寂静的房间中，只有韩枫慢慢叙述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带着无法磨灭的深情。药尘望着青衫男子，俊秀脸庞上满是不敢置信。
他想了无数次，从来不曾思考过这个原因。不是因为韩枫恨他怨他，而是爱得太深，求而不得……
“可是，为什么会有玄衣？为什么老师对那女人处处纵容？风尊者，丹塔其余人，所有人都盼望着你们好事能成。我真的忍受不了了，我想把老师带走，带到一个只有我们的地方，谁也不见，谁也找不到……”
“这就是你想修炼焚诀的原因？”声音出口，药老才发现，嗓子沙哑干涩的厉害。毕竟是自己带大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如何能不知道韩枫的想法。
只是，他从没想过，在自己徒弟心中，竟然压抑着这般深沉可怕的想法。一直都知道他性子倔强，却绝想不到会变成这般偏执。
“是。”韩枫情绪渐渐稳定下来，视线移到药尘满头白发上，唇角忽然牵出一抹笑，“老师，我从不后悔遇见你，也不后悔爱上你。只是，我后悔当初信了魂殿，害得你变成如今的模样。”
环视一圈，目光移到萧陌三人身上：“这是老师新收的徒弟？老师眼光一如既往的好。今日，老师是来找我算账的吧！”
慢慢走到药老身前，韩枫扬唇一笑，恍若春花初绽。趁着药老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