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京畿守军,最前方带兵的两位皆一脸着急,一个是统领京畿戍卫的武将吴慎,另一个,竟是卫明。
看到吴慎,我真是满怀欣喜,看到卫明,我的欣喜骤然消了一半。
哈丹策马行到阵前,吴慎和卫明一见我双双下马。吴慎连跑几步跪地道:“陛下恕罪,臣一接到山庄飞来的信鸽报信便赶来了,陛下无事吧?”卫明却没有跪,而是走到我面前,看着我,也看着将我紧紧揽在怀中的哈丹。
哈丹缓缓松开了手臂,我抬腿下马。
“陛下……”卫明走上来,伸出手臂,似乎想亲自确认我是否安然无恙。我冷着脸躲开他的触碰,低头对跪在地上的吴慎道:“传朕旨意……”
突然,我身后传来重重的一声。
我回过头。
那一瞬间,我所有的血液都冻住了。
哈丹俯身摔在地上,他的衣服被血浸透,三枚五角形的斩千人暗器深深嵌在他背后,有一枚恍惚正中他后心!
“哈……哈丹……”
我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转身向他跑去。不过这么近的距离,我跑得踉踉跄跄,几欲跌倒。这么多士兵看着,我是皇帝,本不该如此失态,可我什么都顾不得了,我几乎是摔在哈丹面前,捧起他的脸,用发着抖的声音唤他:“哈丹……”
哈丹的脸色苍白无比,嘴唇更是呈一种濒死的灰色。他似乎昏过去了,我连声叫他,他根本没有反应。我轻轻拍他的脸,拂去他脸上的尘土,可是我的手抖得厉害,快要连他的脸都捧不住了。
我怕极了,就算刚刚险些殒命在斧下也没叫我这么害怕。我想叫他,可是喉咙阵阵痉挛,根本发不出声音,我到这时才反应过来,刚刚摸了一手的血时,那血是热的。
突然,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哈丹缓缓睁开眼睛,他的目光浑浊不堪,像是努力想看清我,却怎么都看不清似的。可是他在笑,我猜他必定痛极了,可他还是在对我笑。
“别怕,十一,”他死死抓着我的手,柔声安慰道,“别怕,我没事,别……”
戛然而止。
他的手沉了下去。
第五章
我反手合上寝殿的门,将一室血腥与药味拦在身后,也拦住太医与宫人的低语。天将破晓,北风乍起,我的衣服还是自山庄逃离时穿着的那一件,来不及换,沾了血混了汗,被风一吹,阴冷的湿气往骨子里钻。
我很冷,手脚冰凉,每走一步,四肢百骸像结了冰,咯吱作响。沿着寝殿漫长的台阶,我走下去,殿前的空地上站着文武大臣。听说我深夜遇刺,朝野震动,许多官员从床上爬起来就往宫里赶。宫门开钥后不敢都放进来,只放了正二品以上官员,即便如此,也呼啦啦来了一群。
我知道自己此刻定然十分狼狈——我的衣服是湿的,带着血腥气,味道很难闻;眼睛也熬红了,眼神发着狠,像要吃人;我走路的姿势一定很踉跄,因为我每走一步,就想起哈丹浑身被血浸透,倒在我怀中的样子,走不稳。如今他在殿中,太医从他背后取出了三枚斩千人,最凶险的那枚距离他的心脉不过半寸。他发着高烧,昏迷不醒,太医说,狼王是生是死,要看他能不能扛过今天。
“要是他扛不过去,”我扫视满殿太医,真意外,我的声音竟然会如此平静,“这里有一个算一个——都别活了。”
我缓缓走到文物大臣面前,包括孟士准与卫明在内,所有大臣全部跪地行礼。我点点头,大臣们谢恩起身,唯有一人跪地不起,连声请罪:“陛下恕罪,臣吴慎办事不力,竟叫刺客潜入陛下驻地,臣罪该……”
我没有容他说下去,身侧的侍卫腰间佩剑,我“铮”的一声拔剑出鞘,锋利的剑刃直抵吴慎咽喉。
那剑刃再深一寸,吴慎就要横尸当场。
我是真的想杀了他!
卫明抬手拦我,手掌要搭在我肘间的刹那,他不敢碰,手臂僵在半空。孟士准也“扑通”跪地,失声道:“陛下!”
我狠狠瞪向孟士准,孟士准微微一怔,再不敢说话,俯身磕了下去。
我收回目光,冷冷地盯着吴慎的头顶。
“京畿戍卫是你负责的?”我问。
森冷剑光近在颈侧,且由帝王执剑,吴慎抖若筛糠,半晌方才答道:“回陛下,是……是罪臣!”
我压一压剑尖,利刃割破吴慎的皮肉,一丝血顺着他的脖颈流了下来。
“朕不杀你,朕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我缓缓道,“你去给朕把刺客都抓出来,城里的,城外的,一个不留。抓到了,押回原籍,在他们的至亲面前,把他们一刀一刀,凌迟处死!”
说罢,我猛地将长剑掷出,用力之大,长剑半身没入地下,剑柄留在地上,兀自颤个不停。
“还有,”我道,“传朕旨意,镇国公卫明即刻禁足府中,镇国公府自今日起封府,非诏,任何人不得出入!”
我转身走回寝殿。
这一夜十分凶险。哈丹高烧不退,嘴唇烧得起皮,宫女拿来烈酒为他擦身,擦了几番仍毫无效果。且他不肯喝药,熬好的药汤到了嘴边,一点都灌不进去。太医们把法子想了个遍,药还是洒的满床都是。我急得眼圈通红,夺过药碗,自己喝到嘴里,再一口一口哺给他,如此哺过几次,才好不容易把药都哺了进去。
我彻夜未眠,守在哈丹床前,眼睁睁看着天亮,又眼睁睁看着日头西斜。不觉着困,更不觉着累,我就守在床边,有药熬好,我便跪在脚踏上,一口一口地哺给他。我从小养尊处优,是最不能吃苦的性子,可是想着哈丹,我觉得什么都不算苦。他很痛,昏迷中仍紧紧咬着牙,失血过多,让他嘴唇青紫,手脚冰凉。我一次一次吻他,喊他的名字,轮番将他的双手双脚抱在怀里,盼着能暖一暖。如此过了整整一天,到夜里,我的手心忽然轻轻颤了一下。
我低下头,眼前一片模糊,过了好久才渐渐看清楚。
哈丹在看着我。
他的面色虚弱苍白,眼睛却还是那么亮。他张开嘴,嗓音嘶哑,带一点微弱的笑意,叫我:“十一……”
我撑着床边,一点一点地跪在脚踏上,冰冷脸庞枕入他滚烫的手心。我轻轻地叫:“阿哥……”
哈丹尚在昏迷,我便颁下圣旨,令戚长缨七天之内剿灭淮江水匪,除缴械投降者外,无论老幼,格杀勿论。弋阳侯带兵时,曾谎称他大败淮江水匪,以至淮江血流漂橹,如今戚长缨领兵,淮江才真叫血流漂橹。他甚至根本没用七天,在第六天刚过,便一把火烧了淮江水匪最后一块驻地,将两千水匪全部烧死其中。
捷报传至京城,我当场下令重赏,同时,在一旁的折子上,用朱批添了几个名字。
那是宋良递上来,汇报淮江贪腐一案的折子。折子最后附有一份名单,上面写着罪当论斩的官员。我知道这份名单必是他与孟士准反复斟酌过的,绝不会错杀,也不会杀得太过。放在以前,我必定朱批准奏,现在,我却偏要添上几个。我就是要把那些罪不至死的杀上几人,告诉那些大臣,别以为贪得少了,你就不会死。
哈丹受伤之后,我叫他住进了我的寝殿,对外说是因狼王舍命救我,我过意不去,才叫他进宫休养。大臣们自然是反对的,他们认为狼王在自己的住处休养就很好,再不济,宫中总有别的宫室,怎能直接住进帝王寝宫里。那折子照例摞了三尺高,我一封都不理,丢给章枣,叫他拿去烧了。
我日日夜夜陪着哈丹,看着他的伤口一点点愈合,看他一天比一天精神起来。他重伤初愈,身体还没完全恢复,总是一身一身的出虚汗。我叫宫女给他擦身,他臊得满脸通红,到处躲,不肯给人家碰,叫我来擦。我哪伺候过人,没擦几下便碰到他的伤口,疼得他一个激灵。
“没事没事,”他疼得直吸气,还安慰我,“一点都不疼。”
他还不肯喝药,嫌苦,要吃他带来的那些稀奇古怪的药丸。药丸的奇效我是见过的,我俩第一次见面时,他便送了一颗药给我,当夜就治好了我连绵许久的风寒。可到底是不放心,我去征求太医的意见。太医们把头摇成拨浪鼓,说什么都不肯叫哈丹吃,把话说得惊险极了。我仔细想想,决定相信有文化有知识的太医们,可是赶回寝宫才发现,哈丹早就把药丸嚼吧嚼吧吃了。
“别担心,”哈丹说,“草原上那些被野兽挠破了肚子的人,吃一颗药丸都能活过来。我不过中三颗小暗器,没几天就会好的。”
不知他是真的心大,还是从小摸爬滚打,根本不在乎这点小伤。我的胆子都要被他吓破了,他却没事人似的,好在伤势终究一天天好转,我才放心下来。哈丹一边感念我如此关心他,一边又觉得自己因祸得福,终于可以光明正大,每天都跟我在一起。就这样又过了几日,哈丹几乎全好了。中午跟侍卫打了一套拳后,他打了个哈欠,要回去睡个午觉。
我躺在他身边,不知怎么心乱的很,根本睡不着。听着他呼吸均匀,已经睡熟了,我轻手轻脚地爬起来,走出了寝殿。
刚出门,章枣躬身道:“陛下,孟士准大人求见。”
我点点头,一径往外走,出了寝宫,过了长廊,再上宫墙。我站在巍峨的宫墙之上向外看,皇城外面是皇亲国戚、朝野权贵富丽堂皇的府邸,再外面,是一圈一圈低矮的民居。猎猎北风将我的袍袖灌满了,我转过头,孟士准不知何时已来到我的眼前。
他跪地行礼,起身后道:“陛下,臣与听风处刘大人通力协作,已将镇国公卫明细细查过,他虽有包庇贪腐之嫌,却从未与淮江水匪有过接触,行刺之事更与他无关。”
“呵,”我以为他要说什么,没想到他一来就跟我说这个,不由冷笑,“孟卿的意思是朕冤枉了好人么?”
“臣不敢。”孟士准道。
我冷冷瞥他一眼,转头望着远处黑墙褐瓦的民居,良久,一声长叹:“孟卿,那些刺客来行刺的时候说,如今天下已经饿殍千里,民不聊生。”
“这天下,父皇传给朕的时候就是一副烂摊子。朕没有先祖的文治武功,不能力挽狂澜,建万世不朽之功业,只求能把祖宗基业好好地维持下去,百姓不至于太苦,就不会惦记着造反。何况朕总觉得,水至清则无鱼,凡事物极必反,所以朕不是不叫他们贪,只是不许他们太贪。”我看着孟士准,“朕错了吗?”
“陛下没有错。”孟士准道,“只是世间万事,总没有那么尽如人意。”
“是吗?”我笑了笑,“朕没有错,那是谁错了呢?”
这个问题我本就没奢望会有答案,孟士准沉默不语,我亦不再追问。我转头望着远方,北风中,孟士准忽然撩起下摆,屈膝跪地。
“陛下,臣此番是来辞行的。”
我看着他。
“淮江贪腐案已近尾声,是臣亲自走一趟的时候了。臣已定于三日后启程,今日特来向陛下辞行。”
“嗯。”我道,“这案子你有分寸,亲自走一趟再合适不过。去吧,朕相信你。”
“臣谢陛下厚爱。”孟士准叩头道,“只是临行之前,身为臣子,有件事臣一定要规劝吾皇。”
“你说。”
“半月前,陛下曾有旨意给礼部,要礼部拟文,留狼王一行在京多住半年。旨意礼部收到了,文也拟好了,交到臣这里,臣把它扣了下来。”孟士准道,“陛下,狼王留不得。”
我冷冷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朝中早有传言,陛下当日冲冠一怒,拔剑指向吴慎,并非恼怒自己遇刺,而是因狼王重伤。这几日狼王暂留陛下寝宫休养,虽然陛下自称是出自愧疚之情,然朝野上下沸沸扬扬,皆言陛下与狼王日久生情,情难自抑。”孟士准恳切道,“陛下,为平非议,狼王不能再留京中了。”
“一群四书五经读傻了的无用文人,每天不在政事上用心,只知道长舌妇似的凑在一起嚼舌根!”我愠怒道,“不必管他们,以前朕跟卫明在一起的时候他们也天天上折子。”
“可狼王与镇国公不同。”孟士准道,“陛下与镇国公闹得再荒唐,关起门来,总归是自家的事。狼王不一样,他是异族,陛下若对他动情,只怕来日,狼王有颠覆朝政的危险。”
“不可能!”我转身道,“他跟朕在一起的时候从不聊政事,他一心只想统一草原,对咱们的事他一点都不感兴趣!”
“狼王或许今日不感兴趣,可在他统一草原之后呢?”孟士准问我,“人是会变的。”
我心口一缩,下意识握紧了自己的手。
“哈丹他不会变的……”我低声道,不知要说服孟士准,还是说服自己,“哈丹对朕……不会变的。”
风声呼啸,孟士准默然不语。
我的心在风中一寸一寸凉了下去。
良久,我妥协道:“叫他出宫养伤,不要住在宫里,这总可以。”
孟士准轻叹:“在哪儿养伤都一样。只要他还在京中,还在陛下眼前,他就永远有颠覆朝政的可能。陛下能说服自己,说服臣,可是能说服满朝臣子,说服天下万民吗?”
我握紧双手,指甲插进肉中,生疼。
“孟卿,”我转头盯着孟士准,狠狠地,吸了一大口气,“他为了朕,差点连命都丢了。”
“那陛下就多多赏赐狼王,赏赐狄族。”孟士准叩首,“陛下,容臣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人事不能两全,狼王跟皇位,您只能选一个。”
我深深地闭上眼睛,过了很久,才吐出了那口气。
“朕知道了。”我说,“你跪安吧。”
回到寝殿,宫人告诉我哈丹醒了,正找我呢。我叫宫人都守在外面,自己走过去。哈丹半倚在龙床边,正要翻身下床。见我进来,他高兴地笑起来,床也不下了,招呼我:“十一,你没睡么?”
我摇摇头,笑着走过去,拉着他的手坐在床边,柔声道:“阿哥。”
哈丹憨憨地应了一声,笑得更加高兴。我挪着屁股坐近一点,又叫他:“阿哥。”
“嗯?”哈丹轻轻挠我的手心,笑,“怎么了?”
我不说话,又坐近了一点,这次坐进了他怀里。搂着他的脖子,我点一点他的鼻尖,他以为我还要叫他“阿哥”,于是做好了应答的准备,我却凑过去,吻住了他。
哈丹很意外我会突然吻他,然而我吻得这么认真,几近虔诚,很快他便投入其中,拥住我的脊背回吻。他的手伸过来,轻轻一碰,我便像被烧灼了似的弹了起来。唇角的唾液尚未舔舐,因此牵连出一线银丝,哈丹不明所以,我抹抹嘴,避开他的目光,低头吻在他下巴上。
今早哈丹没有剃须,这会儿硬硬的胡茬冒出来,扎得我唇上酥酥麻麻,有一点痒。我把他下巴上的每一根胡茬都细细吻过,唇舌下移,咬住他的锁骨,而后至前胸,小腹。我用牙齿和唇舌解开他的衣服,吮吻过他身体的每一寸皮肤。哈丹猛地吞了口口水,小腹起伏,我低下头,轻轻吻了吻那里。
哈丹怔怔的,根本不知道我要干什么。我解开他裤带时他直直地看着我,直到我将他半勃起的小兄弟抓在手里,套弄两下,低头去吻,他才手足无措地拦住了我。
“十一,你不必……”
“坐好,”我说,“我从没对任何人做过这样的事,待会儿要是不舒服,你就告诉我。”
我低下头,将他的分身含入口中。
他的分身只有半硬,然而被我含进去那一刻,生生胀大一圈。我没想到这话儿含在嘴里有这么粗,这么长,一下子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