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满身血腥味儿的暗卫首领出现在了凤秋的视线中,沉默着冲凤秋摇了摇头,然后跪在了地上等着她进一步的安排。
凤秋攥紧的眉头有了少许的放松,她是相信自己手下的手段的,刑讯逼供之下,并没有人能够不露分毫破绽,也就是说,这的确是一次意外。
其实想想也是,那参杂在青菜中的毒草,除了周边长着一圈细小至极,必须伸手去摸才能感觉到的绒毛之外,其他地方无论是叶脉还是根茎,都跟正常的青菜长得一模一样,连许多大夫都分不清,更何况是没什么见识的厨娘?
而且,去山上探查情况的人也回来了,的确还有别人也有轻微中毒的现象,看来,的确是给清水庵送菜的人,不小心在里面夹杂了这么一点儿毒草。
所以,语儿这当真是受了无妄之灾了。
凤秋这么想着,面色疲惫地挥了挥手:“不是有人蓄意谋害便好,你去吧。”
暗卫却没有走,而是抬头问道:“那些抓来的人如今还剩下三个,一个断了手,一个瘫痪,另一个成了傻子,该怎么处理?”
凤秋皱眉,不耐地道:“老规矩,瘫子留下扔给他的家人,剩下的都杀了扔到乱葬岗!哼!对主子不上心的贱奴,就该更狠点儿!”
她厌烦地挥了挥手,赶苍蝇一般地把暗卫驱赶走了。
她在自己的屋子里小憩了片刻,终究还是不放心唐浅语,因此只稍稍洗漱了一下,便红着眼眶去照顾她可怜的女儿了。
疲惫至极的她,直到此时还不知道张太妃那里出了变故。
这一天,她都一直在照顾女儿,一整天都没有想起来张太妃那边还在等着要和她商量,因此便更不会知道,张太妃已经回宫,而张家,也从张太妃那里得知了她到底是怎么“完美算计”了张家和张太妃的。
只不过,这一次,算无遗漏的凤秋长公主,真的是被张太妃冤枉了。
比如,她并没有要让张太妃一个人背黑锅的意思,她是真的被女儿的病吓坏了。
又比如,她根本不知道静安竟然胆大包天地贪污了清水庵的修缮款,而且还是那种拿八留二的嚣张贪法。
再比如,她的确是有意让唐浅语踩唐卿上位,但是,她真的没有要杀唐卿的意思,就凭昆氏背后那个神出鬼没的昆家,她也不敢啊。
可惜,唯一能够跟凤秋一起分食昆家的只有厉家,她根本不会告诉张太妃这其中的秘辛。
所以,张太妃永远也不会知道,凤秋真地没有把她当傻子耍,王太后自然更不会不知道这些,所以只会跟张太妃脑补出差不多的东西来,继而对这位欲壑难填,又嚣张至极的长公主更加厌恶。
凤秋身在局中根本看不清状况,厉飞云回去闭关养伤,唐天德忙着从唐肃身上试探昆家的底线……所以,也就根本不会有人来提醒凤秋,她已经栽到了多么大的一个坑里。
没有人会相信凤秋是无辜的,就算是凤秋自己,后来事情落幕之后翻覆琢磨,也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是在清水庵事件中,明面上受益最大的那一个,至于暗中她到底吃了多少亏,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抛开那些后话不提,就说此刻,凤秋对自己盟友的突然改变半分不知,只以为一切后续发展都还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她根本不知道,事情发展到了现在,至少有一半局中人已经尥蹶子奔远了。
她真正得知张太妃进宫的时候,已经是她送唐浅语到别院之后的第二天正午了,被派上山去送信的人,遇到了清水庵里张太妃留下的人,才知道了张太妃昨天就已经回宫的消息。
送信的侍卫确认那宫女的身份无误之后,就将凤秋的信件交给了她,然后亲自“护送”这位宫女进宫,这才回来复命。
可惜,这位谨慎至极的暗卫到底还是鞭长莫及,差了对内宫里头情况的掌握,再谨慎,也只能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他并不知道,被凤秋的举动气了个半死的张太妃怒而回宫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打算回去的,她虽按照后宫妃嫔的虚与委蛇的习惯,留了几个人与凤秋维持表面情谊,但到底与以前不同。
她是回去战斗的,又不是回去修养的,唯恐自己的人手不够用,又怎么可能会留下什么心腹?
所以,这个暗卫并不知道,拿着信件的那位宫女,并没有将信件交给张太妃,而是直接送到了坤宁宫王太后的手中,然后……悄无声息地背着所有人,跟凤九离交了差,并附送一封一模一样的信件抄写。
所以,在凤秋确定唐浅语身体无碍,准备继续动作的时候,她还以为张太妃已经被她安抚下来,根本就不知道,她自己欢欢喜喜地直奔王太后挖的大坑里去了。
此时,凤秋冷笑连连地重新整顿了自己的人手,磨刀霍霍地往唐卿那里去了。
她对自己的安排满意至极,一能够让唐卿在小黑屋里悄然发疯,二能够讨好张太妃,打破王太后的计划,一举两得,而她,只需要坐山观虎斗,就能够渔翁得利了呢!
长公主殿抚了抚鬓角,雍容优雅地笑了笑,目光中隐含着冰冷至极的光芒。
“去,将大小姐请出来!”
第一百二十八章 卿儿一定要乖乖听话哦
“去!将大小姐请出来!”
凤秋说完了这句话之后,就神色优雅地坐在了院子里的华丽大椅子上,保养良好的手轻轻支着脑袋右侧的太阳穴,脸上似悠闲似温柔地看向了唐卿所在的屋子。
即便此刻艳阳高照,那间屋子里也还是黑洞洞的,伸手不见五指。
被打开了的房门后面是黑黢黢的一片,甚至根本看不清房间里面是什么场景。
那从门口照射进去的阳光,就像是一种施舍一样,懒洋洋地跨过门槛,在门口的位置落下一个四边形的光团,又可笑又招人怜悯。
就像是此刻的唐卿。
被她的人从屋子里带出来的时候时候,她抑制不住地露出了脆弱的表情,反手用手背遮着眼睛,好半晌都睁不开那双鬼气森森,惹人厌烦的大眼。
小丫头片子脸色苍白,双眼无神,神色晦暗,虽然看似整齐,实则精气神已经受损不少。
凤秋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很好地压制住了眼底的寒芒。
这还只是个开始呢!
她在心中冷笑一声,看着唐卿的目光越发的清冷了。
“卿儿看起来似乎有些虚弱,可是奴才们没有尽心照顾?”凤秋微微向前探了探身子,面带关心地问道。
“不,一切都很好。”唐卿低下了头,像是被磨掉了某种锐气,又像是在进行某种妥协:“我弟弟……小肃他……”
凤秋脸上的笑容顿时多了几分真实,甚至笑出了声来:“小肃现在很好,他已经回家了,虽然受了些伤,但是伤得并不重,而且如今有你父亲亲自照顾他,过几天我也会回去,所以你完全可以放心了。”
原来是被软禁在了家里。
唐卿垂着眼帘,慢吞吞地哦了一声。
她知道,凤秋这是在威胁她呢——一个唐天德一个凤秋,渣爹后娘齐上阵,想要收拾唐肃一个小孩儿简直易如反掌。
凤秋抬手抚了抚自己的鬓角,一双眼睛一直盯着唐卿。
“你要乖乖听话,继续参禅修佛。太后娘娘召唤你,你就听话地去,该说什么就说什么,不用紧张。
若是太后娘娘事情繁忙,没空理会你这么个小人物,你就乖乖待在这座小楼里,听从寺里的安排。
你先在这清水庵里斋戒礼佛,待一个月后彻底清除了身上的戾气,再回郊外的别院。这段时间,除了静心修佛之外你什么都不用操心。
至于小肃……他那边有我呢,你多操心也没有用。你只需要知道,你母亲去后,你就是他的长姐,唯一的亲人,你听话了,佛祖才会怜惜他,叫他的伤好得快一些的。”
凤秋慢慢地说着,语调不紧不慢,说话的时候,她的眼睛一直盯着唐卿,看似温和,实则锐利的眼睛紧紧地抓着唐卿脸上每一丝细微至极的表情,像是一条正在寻找下嘴之处的毒蛇一般。
然而唐卿从始至终都垂着头,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她眼睛里的所有情绪,她唯一能够看到的,就是她似乎又瘦了一圈的,没有任何表情的娃娃脸。
凤秋的眼中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丝厌恶之色,无他,只因为她忽然间发现,这唐卿竟跟那个贱人昆氏长得越来越像了!
昆氏,就是凤秋心中的一根刺,平日里看起来仿若早就拔去,实则却被她自己深埋在软肉之中,只要不小心碰到,每每都让她疼得不能自已!
而唐卿面无表情的冷漠样子,也瞬间让她失去了所有耐性——一个贱人而已,她动动手就能够让她生不如死,她实在是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反正局已经布下了,她只需要过几天之后来接成果就好。
其实想想也不错啊,一个与昆氏几乎一模一样的疯子,真是想想都觉得有趣的很!
凤秋的眼中不由露出了丝丝愉悦的笑容,冷眼看着唐卿,声音里的恶意变成了一种被扭曲的兴味。
“所以!你要乖乖听话,这一个月,除了给佛祖敬香之外,什么都不许做,不许点灯,不许让人进你礼佛的屋子,不许跟旁人说一句话。一日三餐有人给你送,如是你违背了哪一条,饭就没有了,明白吗?”
唐卿神色淡漠地抬头看了她一眼,缓缓地点了点头,很快就又一次陷入了沉默之中。
她身边站着的两个嬷嬷一左一右地强制抓着她的胳膊,力道极大,单看那深深扣进去的五指,就知道这般被人抓着一定很疼,说不定胳膊已经有了掐痕。
但是唐卿从始至终都没有什么痛楚的表情,就像是灵魂脱离了躯壳的行尸走肉一样,明明才不过十六岁的豆蔻少女,却沉默死寂得像是在后宫里陈酿几十年的老家伙。
凤秋皱了皱眉,再一次从头到脚地把唐卿看了一遍,然后施施然地走到了唐卿身边,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卿儿怎么不与母亲说话了?难不成卿儿觉得,母亲不值得你耗费这个力气开口吗?”
唐卿的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闻言,缓缓地抬起了眼帘,用自己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跟凤秋对视了起来。
“怎么会?卿儿只是觉得母亲说的很对,并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凤秋看着唐卿近在咫尺的眼瞳,毫不遮掩脸上的嫌弃和不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竟变成了这么一副鬼瞳,看起来这般不详,便是有昆家又如何?这种人,根本就没有人稀罕呢!
她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低笑一声松开了掐着她下巴的手,凑到了她的耳边,用只有她们两个人才能够听到的声音,轻轻地哼笑出声。
“你看清了本宫,本宫也看清了你,你是聪明人,想必经过了这么久也该看清了——本宫不喜欢你,也不喜欢唐肃。
不怕告诉你,本宫只要一想到你那个死鬼母亲,就恨不得将你和唐肃都亲手掐死了。不过,就算是叫你们两个小东西活着又怎么样呢?
两个没有任何依靠的小贱种,就该学会看脸色,学会知进退。你和唐肃,从始至终都是在寄人篱下,竟然如此,就该做出寄人篱下的样子来。
哄得我们高兴了,你们也才能有好日子,不是么?”
第一百二十九章 来自后娘的恶意
凤秋伸手拍了拍唐卿的脸颊,虽然不重,打在脸上也不疼,但是那充满了侮辱性质的啪啪声响,还是成功地让唐卿的眸色几不可见地变深了。
“卿儿,你可要记住了。无论是你,还是你弟弟,其实都跟仰仗主人鼻息过活的畜生没什么区别。
不要以为认识了几个不一样的人,你就跟以前不一样了。你还小,你弟弟同样还小,别自以为是地觉得自己的有了靠山,在那些真正的贵人们眼中,你,或许两个蚂蚁都比不上呢。
就像那宫嬷嬷,她就算是再厉害,那也不过是个奴才,张太妃一句话,她还不是不得不回宫去见王太后?
还有我那九弟……呵呵呵,你不会真的以为,他曾经帮过你一把,就是对你另眼相看了吧?别说你这幅丑模样的他根本看不上,就算是你哪一日漂亮了……
卿儿,有些人的心思,实在并不是你这样身份的人能够高攀的,否则,不但会丢了自己的脸面,说不定连小命都会没了呢。”
她叹息地看着唐卿,那挑剔的目光,就像是刀片一样刮过唐卿肉乎乎的脸颊,带着讥讽语气的话语,做作假装的情态,几乎让唐卿看到了上辈子在小院里嘲讽自己的唐浅语。
曾经,这样的贬低和诋毁,可以将脆弱的自己击垮,溃不成军,而现在,这些熟悉得让她耳朵生茧子的讥讽,甚至连毛毛雨都算不上,又怎么可能会真正让她自卑甚至崩溃?
丑不丑的,她自己看着顺眼就好了,这些不喜欢她的人的目光,她要是真在意才是傻了。
不过该给的面子,她还是要给的。
“母亲……母亲说的是……”努力给自己的声音里加了一大把略带哽咽的颤音,她死死地低着头,将满眼凉薄和兴味遮掩在长长的睫毛之下。
凤秋看着鹌鹑一样的唐卿,嘴角的弧度顿时更加明显,得到了她想要的效果,羞辱了一番与昆氏极为相似的唐卿,她觉得心情好极了。
“你乖乖听话了,你弟弟才有活路,还有一年的时间他就要参加大考了……我看你也不傻,总该知道大考对一个学子意味着什么。
乖乖的,别闹腾,别折腾,母亲最多只会在无聊的时候逗逗你,不要你的小命,跟不会要你弟弟的。就算是你心中那有恨,也最好压过了大考再说。我想,你是不会想用小肃来试探母亲的底线的,对吗?”
凤秋看着唐卿猛然变得锐利的眼睛,再一次发出了愉悦的笑声,像是逗弄宠物成功的主人一样自得。
“放心,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和小肃,怎么说也是老爷的孩子,母亲怎么会要你们的小命呢?不过,人嘛,总会有比命更加重要的东西,比如前程,又比如妻子,孩子……
好了,乖乖收回你的戾气,别惹母亲生气。乖乖的听话,这段时间遇到什么事情都不许跟外人说一个字,尤其是你那几个来历不明的下人!
本宫相信,本宫的卿儿一直都是一个乖巧又懂事的女孩儿,所以绝对不会辜负小肃对你这个姐姐的期望,一定能够好好地听话的,是不是?”
她说完,轻轻退后了一步,欣赏着唐卿眼中带火的样子,满意地笑了。
她参杂在眸子里的狠辣,让她即便笑得典雅,看起来也有一种危险至极的可怖模样:“本宫还在等你的答案呢,卿儿。”
唐卿的脸颊猛然隆起,好半晌之后又缓缓地松开,她阴沉沉地看着凤秋,沉默良久,才一字一顿地道:“好!你别动小肃!”
凤秋满意地点了点头——她就是喜欢看这张跟昆氏那个小贱人相似的脸,露出这种明知坑也得捏着鼻子跳下去的表情了!
“本宫不会动他的,有这么好的一颗棋子在手,只要拿捏着这颗棋子,本宫想叫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本宫为什么要动他呢?”
凤秋温柔地笑了,只是那笑容背后所暗含的东西,阴暗得让人心悸。
看着面色发白,却没有丝毫反抗能力的唐卿,她面上露出了浅浅的嘲讽,以及一种报复之后的畅快:“卿儿,这后面的一个月,你就慢慢享受吧,放心,母亲……会让太后娘娘忘了你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的。”
她深深地、面含嘲讽和警告地看了唐卿一眼,伸手在唐卿的脸颊上狠狠地掐了一把,这才悠然下山去照顾她的宝贝女儿了。
而凤秋走了之后,原本就守卫森严的院子,顿时更加密不透风了。
“大小姐,请吧!”
凤秋一走,留在院子里看守唐卿的两个嬷嬷顿时更加凶狠了起来,她们拖着唐卿就往那黑洞洞的屋子里走,也不管唐卿是不是能够跟得上,步子大得惊人,抓着唐卿手臂的力道,更是比刚才还狠。
唐卿的脚下一个踉跄,几乎站不稳。
“小姐!”
剑茹和冥灵再也按捺不足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