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九离的眼神很是清冷，他站了起来，轻声问唐卿：“可是，我并不是要把自己送到他手下，任他宰割，对不对？”
唐卿点了点头，她知道凤九离的心中其实早就有了答案，而且这个答案，一定在他知道血煞卫中有内奸开始，就已经有了。
只不过，他仍旧想要给凤渊一个机会，就像是他原本给王太后机会一样。
只要这两个人不凑上来，他甚至可以忘记曾经那些欺骗，然而这两个人却并不，他们动手了，不光将手动在了唐卿的身上，还有唐肃，甚至是与唐家。
尤其是在昆家出现之后，这份本就不高的容忍，顿时彻底破碎，皇帝竟然已经谨慎到去掌控和监视凤九离的行踪了。
凤九离故意留下来了一些钉子，甚至在不动声色地朝着这些钉子透露着他的行踪和某些行动，然后，就得到了今日的结果。
今日凤秋的到来，那副笃定了什么人在唐卿院子里的样子，让凤九离一下子就知道，他试探的结果，已经出来了——皇帝帮了太后，甚至他们两个人已经站成了一线。
皇帝，他通过他埋在凤九离身边的钉子，向王太后透露了凤九离的信息！
这实在并不是一个好消息，然而显然还有更不好的消息在等着凤九离和唐卿，这一天，就像是注定了要泄露众多秘密的一天！
当唐卿忧心与红莲教，皇帝，王家一脉，悉数凑到了一起的时候，门口却传来了北玉寒的声音。
“有一点你们都说错了，红莲教并没有买通肃王的手下，不，或者应该说，这些年追杀你的，一直都不是真正的红莲教！”
这一句话，简直石破天惊！
如果这些年追杀凤九离，给凤九离不断造成麻烦的人不是红莲教的，那么，他们又是来自哪里？
凤九离想到那些一次又一次自杀式袭击的“红莲教”疯子，一双墨色的眼睛里，缓缓地浮上了一层难过悲怒的血色……
第二百三十七章 红莲教不是真的
北玉寒的话，让凤九离这些年笼罩在周身的迷雾，就像是瞬间被一道闪电劈碎了一样，当迷雾散去，唯一剩下的，就是满目的疮痍，还有数不尽的冰冷嘲讽。
如果红莲教不是真的，那么，那些数不清次数的，针对皇兄的刺杀，算什么？
如果红莲教不是真的，那么，那些所谓针对先皇最疼爱皇子的借口，又是因为什么？
如果红莲教不是真的……
凤九离不是一个蠢人，能够在很小的时候，就能够在那些宫妃手中挣扎着活下来，并且还收拾了不少人，就足以看得出来，这个人狡诈如狐，智慧如妖。
只是片刻的功夫，他就想清楚了一切。
“红莲教，是什么时候就不在了的？”凤九离问出了问题最关键的地方。
“大皇子去世之后。”北玉寒说道，他走到了唐卿的身边，此时，他已经恢复了江湖神医的那张假面，清高而严肃，但是在对上唐卿的时候，却会有让人温暖的温和和慈爱。
唐卿眨了眨眼睛，她明白，北玉寒这样说，无疑就是在她的面前承认他就是昆家人的意思了，只不过此刻，她却已经来不及去想其他的事情，而是匆忙对北玉寒点了点头，然后担忧地看向了凤九离。
如果红莲教被消灭的时间可以追溯到那么久以前，那么，凤九离离开皇宫开始建府之后的一切磨难，就全部都是人为算计了。
而能够算计凤九离的人并不多，他离开皇宫的时候，也就是太子凤渊登基的时候。
那个时候，红莲教其实已经灭亡了近十年了！
“当年大皇子身死之后，先皇震怒，彻查了宫中所有太监宫女，抓住了钉子无数。血煞卫追着蛛丝马迹，在后来的三年中，查到了红莲教的踪迹，最后将他们一网打尽。
往后几年，直到先帝驾崩，我们也一直在追查红莲教的踪迹，以确定有没有漏网之鱼。然而并没有，直到新皇登基，你出宫建府，红莲教忽然声势浩大地盯上了你！”
北玉寒目光深沉地看着凤九离，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叹了一口气，他想，凤九离其实已经懂了他想说的话。
原本这些事情都是皇族内部的，他并不想参与其中，然而如今一切都变得不同，他的外孙女和孙子，都与肃王府扯上了关系，皇帝也已经察觉到了昆家的存在，他也不得不将那些血淋淋的真相，都扯开了给凤九离看了。
“我们留在各处的暗探，其实并没有撤掉，而是沉淀了下来，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得到最新的消息。
红莲教出现之后，我们就开始探查，因为红莲教的复出，就代表着昆家一定会被他们紧追不放，然而，红莲教的确是声势浩大地出现了，他们却似乎完全忘记了昆家，只盯上了肃王府。”
话说到了这里，其实已经不需要再说下去了。
北玉寒看着凤九离沉默良久之后，缓缓露出的凉薄笑容，又看了看唐卿担忧的神色，悄无声息地走了。
当整个屋子里都静下来的时候，凤九离的笑声就显得有些突兀而惊悚了。
他的笑声仍旧低沉好听，但是其中夹杂着的难过和失落，还是让唐卿听得清楚明白，也因此而心疼得脸都白了。
谁会没事就去组织一个假的红莲教来专门盯着凤九离？
那个时候，凤九离还根本没有和氏族对上，他们不可能会因此而对付一个两任皇帝都宠爱的皇子，所以，这个人，就只能是……新皇，凤渊！
就算唐卿想要欺骗自己，这件事情其实是王太后做的，凤渊并不知晓，都是不可能的。
唐卿听素云素雨说过红莲教的事情，尤其是凤渊当朝之后，红莲教将所有的目光都盯在了凤九离身上，如果说一开始，还可以认为这一切都是因为凤渊不出宫，所以红莲教不得不将仇恨转移到凤九离身上，然而当“红莲教是假的”这个命题为真，其他的一切就都是假的了！
“其实我早该想到了。”凤九离伸手将唐卿抱在了怀里，眼中的黯然缓缓变了，一点点泯灭在了虚空，转而升腾酝酿起来的，却是无尽的黑暗和冰冷。
他浅浅的笑着，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折磨着他的所有内疚和犹豫情绪都消散之后，他终于又恢复了往日凉薄谪仙的强大姿态来。
既然他给的好，他们不想要，那么，他便收回这一切！
既然他们给他的爱都是虚假的，真正想要的是他的命，那么，他便彻底无所顾忌！
“我父皇十分宠爱我娘，不，用他的话来说他是爱我娘的。”凤九离轻笑一声，低沉的好听的声音，将当年的事情缓缓道来，也让唐卿越发心疼了起来。
“我母妃李氏，怀胎九月的时候，姨母……她的孩子替我皇兄而死，当时姨母几乎疯了，而我娘也跟着动了胎气，早产，还彻底伤了身子。
我九个月大的时候，我皇兄凤渊被过继给当时身为皇后的姨母，我娘心中抑郁愧疚，每每夜不能寐，身子更加不好了。
我离九岁的时候，我娘的身体越加不好，可是即便是这样，她也从来都没有责怪过我，然而这份好，也没有持续多久，那年有人在宫宴上行刺，我娘为了救我，重伤去世了。
我父皇很爱我娘，他说，我生在九月，本是最尊贵的命格，然而对身边的人来说，却是灾星降临。
既然如此，便改掉“肃”字，名作“九离”，好叫我知道，与我亲近的人，悉数不得好死，九不是长久安详，而是永远离开，久别无逢之日……”
先皇是宠爱这个儿子的，也是恨这个儿子的，他一直都觉得，若是没有凤九离，他们一家三口，会长久地幸福下去。
先皇改了按照规制起的名字，给当时的凤小肃改名为凤九离，不是因为宠爱，而是因为怨恨，咒怨，残忍地用贯穿一生的名字让凤九离永远记住，一切都是他的过错！
第二百三十八章 伤害姐姐不可原谅
然而先皇终究还是爱李妃的，他也爱李妃生下来的孩子，他将一腔父爱都送到了凤渊的身上，但是同时，他也护着凤九离，不让任何人欺负他。
但是相对的，凤九离也在这个昔日宠爱自己的父皇身上，得到不任何的温情，先皇用冷暴力将凤九离圈住，生生困了他近十年。
外人都以为皇帝对凤九离宠爱如旧，然而实际上，九岁之后，凤九离的宫殿里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被允许说话的宫女和太监，从来都没有任何表情的宫女和太监，那些人就像是没有思维的木头人一样围绕在凤九离的周围，圈禁着他，让他从小就像是生活在一个没有任何情绪的冰冷圈子里。
后来先皇病重之后，一切就变得更加糟糕。
那些嫉妒李妃的人，在先皇无暇去管凤九离的时候，彻底伸出了爪牙，那段时间，凤九离四面楚歌，几乎被折磨致死。
没有人知道他到底遭遇了什么，但是有一件事情是真的，当先黄撑着一口气叫来凤九离的时候，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他只有一个要求，他要杀人。
他说了长长的一串名单，那些都是曾经欺辱折磨过他的人，而那个时候，他也才不过十三岁而已。
有些人他知道名字，有些人他不知道，但是这并不妨碍他自己想办法去打听那些人，通过只言片语得到那些人的所有信息，甚至能够透过表面，看透真正在搅动风云，让人来折磨他的，到底是谁。
先皇震惊于他的多智如妖，愤怒于他被人欺辱，内疚于他的忽视造成了这个孩子的彻底改变，总的来说，临死前，先皇后悔了，后悔自己不该这样伤害自己最爱的女人生的孩子。
所以，先皇在忽略伤害了凤九离那么久之后，开始想方设法地补偿了。
朝堂是注定要交给凤渊的，那么，先皇能给他什么呢？
最终，先皇将北冥家，和北冥家统领的血煞卫交给了凤九离，而那，原本是属于每一任皇帝的势力。
那个时候，凤渊还是宠爱弟弟至极的、凤九离的皇兄，然而这份至亲的兄弟情，显然并没有走得到最后。
凤渊，终究还是对凤九离起了杀心，而这份杀心，竟然那么早，早到了凤渊登基，早到了凤九离刚刚离开皇宫出去建府。
“小卿儿，放心，我不会让你跟着我受委屈的。”凤九离低低的说道，狭长的凤目里，闪烁着冰冷而噬人的可怕冷光。
唐卿在他的怀里点了点头，轻声道：“我也不会叫你受委屈。”
凤九离闻言怔了怔，想到唐卿一直以来都小心翼翼不给自己添把柄的举动，眼眶有一瞬间的潮热——在他还没有怀疑皇兄和姨母的时候，他的小卿儿，却已经在努力地护着他了啊。
跳出谎言禁锢的圈子之外，想要看清楚的东西，瞬间就一目了然了，谁对谁好，有没有用了真心，只要认真去感受，都是能够看到的。
……
唐家祖宅的老太君寿诞，最终在各方算计下，办得有声有色，而在这股平和盛大的表象下，却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私底下达成了各种各样的协议。
只不过在寿诞宴会刚刚结束没有多久，这份平静就被打破了，而打破这份平静的，却是来自于三皇子的母家，张家。
只不过张家这一次，大概也是被人利用了，跟着张家一起来参加宴会的三皇子妃，从事发之后就一直阴沉着脸，面对众人的打探，也始终都是冷笑连连的嘲讽回去，之后很快就走了。
三皇子妃走了，然而被她“无意间”揭破的风流事，却没有办法被遮掩下来。
唐卿赶过去的时候，唐肃垂着头跪在祠堂的院子里，背上已经被打得鲜血淋漓，然而他从始至终都垂着头，一声不吭，除了偶尔会压抑不住从口中溢出来的闷哼声，他连一句软话都没有说过。
“够了！”唐卿的瞳孔猛然一缩，几乎是下意识地扑到了唐肃的背后将他护住，板子打在了她的背上，疼得她闷哼一声，浑身的冷汗都下来了。
可是她仍旧死死地护住了唐肃，她这辈子，最看不得的就是唐肃被打板子，那样血淋淋的样子，几乎让她一下子就想到了上一世唐肃被乱棍打死的惨状。
她冷着脸看向了行刑的唐烈，一字一顿地道：“够了！不过是一个不懂礼数的庶女，一顶轿子抬进来便是了！”
没错，不过是一个没有良心的庶女！不过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怎么比得上她弟弟？
无论是她还是她弟弟唐肃，都已经告诉过冯敏，他们会去下聘，郑重地将她娶回去做正妻，然而冯敏还是毫不犹豫地出卖了唐肃，在祖母的寿诞上，故意陷害唐肃，做出陷害的事情来……
迷倒了唐肃，撕毁了自己的衣裳跟他躺在一起，让三皇子妃抓了个正着……呵呵！不过是又一个柳儿！不过是又一个想要害死她弟弟的混账，当得起他弟弟真情吗？
唐肃猛然抬起了头看向了唐卿，他的眼睛都是红的，却不是因为唐卿的话，而是因为唐卿替他挨了板子！
他恨冯敏，从冯敏给他下药，算计他开始，他和她已经完了！
冯敏的做法，让他几乎是瞬间想到了曾经的柳儿，想到了当初因为柳儿，而害得姐姐拖着病重的身体，还要替他奔走。
如今，竟然又是这样！
更何况他已经他查了冯家那么久，已经知道了姚郡主的打算，她那一句让嫡女和庶女一起送进唐家，根本就是想让那个没死的柳儿，大着肚子，让他喜当爹呢！
呵呵，两个“柳儿”！
他可以不管那些人怎么算计他的，甚至可以忽略自己被背叛的痛苦，但是他不想因为自己而牵累到姐姐，如果自己的受伤让姐姐感到难过，感到痛苦，那么，他就绝对不会原谅那个人！也绝对不会放过那个人！
既然给你尊重和爱慕你不要，那么，便以血还血吧！
第二百三十九章 这一局，唐小肃赢了
“唐卿，你起来，这是唐肃自己的事情，不是你替他挨打，就能够解决的。”
凤秋神色淡漠地看着唐卿，表面上看起来，她就像是一个没有夹杂任何私怨的公平长辈，然而她眼底疯狂的狞笑，唐卿却看得一清二楚。
朝廷不会要德行有亏的士子，清流不会承认道德败坏的子弟，如果放任他们污蔑，唐肃的仕途就算是完了。
他不比那些有门路的人，唐天德根本靠不住，唐家只会待价而沽，若是他这一次栽了，就算是日后再要崛起，那也是难上加难的事情。
“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自然该查清楚了再说，至于冯敏，她既然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进驸马府的大门，一顶轿子抬进来也就是了！”
唐卿面色冰冷地看了凤秋一眼，仍旧张开手臂护着唐肃，没有任何要闪开的意思。
“这是我弟弟，我唯一的亲人！他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根本不存在什么唐肃的事情，却是我唐卿不能管的！”
唐卿冷笑一声，眼见唐肃红着眼睛要说话，冷下了脸来，喝道：“手伸出来！”
“姐姐……”你看看你的伤，找人来看看你的伤，好不好？
唐肃几乎被唐卿肩头的那一抹殷红给刺激疯了，他千护万护的姐姐，竟然因为他的不小心而被牵累，还受了伤……
“小肃，听话。”唐卿的神色始终都很平静，就像是她当初告诉唐肃的那样，无论是谁，想要塞什么不要脸的女人进来，她首先想要保证的，就只有唐肃的安全。
“姐姐，对不起。”唐肃轻声说道，粗鲁地擦了一把眼睛，然后抬起了手，递给了唐卿。
从门口走进来的北玉寒，清楚地看到了唐肃随着假动作而塞进口中的一枚药丸，想要阻拦已经晚了，而且事情发展到了如今这种地步，他不想拆唐肃的台，哪怕他的举动实在是太过冒险。
“卿儿，让为师来吧。”北玉寒心中轻叹一声，在唐卿诊出具体脉象之前，就当先握住了唐肃的手腕。
指尖轻轻一掐，北玉寒很快就看出来了几分不对劲来——唐肃身上的迷药不过是刚刚解开，而刚刚吞下去的那枚药丸，药效也正渐渐上来。
那是……一种毒药！
这胡闹的小混蛋！
北玉寒心中又气又怒，却不好说什么，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收回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