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生,我们可不可以不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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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生,我们可不可以不忧伤-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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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师甩开了他的手。凉生愣愣愣地站着,我握住他的衣角,低着头,眼睛直直地盯着脚上凉生给我买的新鞋子。

    太阳升上了天空,偷吻了云彩,云彩满脸通红。

    云朵下,凉生张着嘴巴,放声大哭,对不起,姜生,哥哥没有让你去成春游……

    我依旧低着头,看着凉生给我新买的鞋子,伸出手,给凉生擦泪,我想说,你看这鞋子真漂亮,可是我只喊了他一声哥,眼泪便滚落。

11 凉生,对不起

    班主任莫名丢失的十元钱,让凉生在魏家坪的生活彻底灰白,他只是一再重复,说那钱是他自己的,但是从哪里来的,他却交代不出。

    父亲脸上的皱纹仿佛用痛苦雕刻成一般,他抖着嗓子喊凉生,你过来。

    凉生就乖乖地走到他面前,父亲用全身的力气撞向凉生,他痛苦地嘶吼着,我没生你这样的儿子!

    就这样,凉生和残疾了的父亲一同躺在院子里,一同躺在班主任脚下。班主任有些讪讪,说了两句,小孩子,可以慢慢教育的。然后便离开。

    我扶起凉生,看着倒在地上的父亲,冷淡地笑。

    凉生抱着父亲哭。

    夜里,同凉生一起在屋顶上看星星,我问他,那钱是不是偷的?

    凉生伸出手,上面布满层层的水泡。那时,我才知道,凉生为了让我能参加春游,每天夜里都会偷偷出门,独自一个人爬到废弃已久的煤矿里,挖出满满两担煤,后半夜里挑着两担煤,走长长一段寂静的山路,赶早到镇上的早市上卖。这便是为什么那些夜里我总听不到他的呼吸声。而他怕挖煤违法,所以不敢跟老师解释。

    我小心地摩挲着他的手,问,还疼吗?

    他摇头,说不疼。

    我问他,你一个人在废矿井里,不怕吗?

    他点头,说怕。

    我把脑袋靠在他肩膀上,星光下,我们两个人并排坐在屋顶上,黑色的脑袋像两朵顽强生长着的冬菇。

    放学路上,由于下过很大的雨,地面上形成一些浅流,我一步一步地小心前行。凉生不停地提示我,让我小心。

    北小武说,姜生,我怎么记得以前你蹚这些水洼时痛快得就跟只大蛤蟆似的,什么时候淑女成王八了?

    其实,我不想讨厌北小武,只是他老这么骂骂咧咧的,我确实难以适应。正当我想对北小武说几句什么话,却遇见了何满厚,他似乎刚从我家的方向走过来,上下打量着凉生,说我怎么看不出你也会偷东摸西啊?

    北小武说,你的屁股忘了疼了是吧?

    北小武的话让我的胃翻江倒海地难受起来,我拉着凉生就走。我说,哥,咱不理他!

    这天夜里,对我无疑是恐惧异常的,母亲竟然半夜醒来突发地咯血,血色大片大片地晕开在被子上,我惊恐地想喊凉生,却被母亲制止住了,她的手捂住我的嘴巴,指尖冰凉。她不停地咳嗽,不停地喘息。

    我突然想起,何满厚昨天似乎来过我们家里,我说,妈,何满厚来干吗了?他又欺负你了吗?

    母亲平息住呼吸,说,不早了,姜生,快睡吧。

    从那天起,我开始抢着帮母亲做家务和农活,我固执地认为,自己多做一点儿,她就可以减少一根白发,多一份健康。而母亲却不让我沾手,她是那样固执地不让我干任何的粗活。我不知道她的内心在和什么较劲。或者在她卑微的内心中,那个知书达理的女记者,是一把尖锐的刀,粉碎了她作为女人最低微的要求。

    她不想再让自己的女儿重蹈她的覆辙,她宁愿自己粉碎,也要让我有一双城市女孩纤长的手,可以骄傲地活着。这样的话,她说不出,但我读得出。

    我是魏家坪唯一没下过地的女孩,我是魏家坪唯一脸上没有“红二团”的女孩,我是魏家坪唯一手脚纤长的女孩。而我的母亲却是魏家坪最不幸福的女人。即使在病里,她都不停地操劳,试图遗忘那些屈辱和伤害。看着她日渐孱弱的身体,我的心都在碎裂。

    早晨我帮她拎水却被她生硬地夺下水桶,她说,这不是你该干的。声音冷淡毫无感情。我突然间意识到自己可能将要失去她,我从来没想过,如果失去了她我该如何生活。

    我偷偷躲在墙根底下哭,此时的小咪已经是一只老猫了。我仍旧叫它小咪,它仍旧在我伤心难过的时候陪在我脚下。

    凉生从外面担水回来,见到我哭,就拉住我,说,姜生,怎么又哭鼻子啊?谁欺负你了,你跟哥说。

    我不肯看他,只是哭。

    凉生知道我的心思,便放下水,小声安慰我,姜生,你别为妈妈难过,好吗?

    我猛地推开凉生的手,我说,凉生,如果没有你妈,我妈不会活成这个样子!你是谁的儿子?你别这么假惺惺!

    凉生愣在一边,他手里拿着刚摘下的酸枣,满满的一小把,紧紧握在手里。半天,他才缓过神来,拉过我的手,把酸枣放在我手里,一句话没说,担起水走进屋子。

    掌心的酸枣在阳光下闪亮,刺得我眼睛发胀,我抱着小咪,呜呜地哭。

    这时北小武进了门,他一见我这样,就喊,姜生,你家的猫死啦,你哭成这样?

    我生气,抡起拳头打他,一颗酸枣从我掌心蹦出,落在地上。

    北小武迅速捡起,放入嘴中,说,哎呀,奶奶的姜生,因为你这小狐狸,我可好几年没吃这玩意儿了!凉生真是脑子进了水,不过,能在每条枣枝上刻字,也算他本事。

    北小武的话让我心酸不已,两年前的影像不停地闪过眼前——酸枣丛的绿地上,那个眉眼清秀的少年蜷缩着睡着,露水浸湿他单薄的衣裳,黏着他柔软的发,他疲倦地睡着了,脸上却有一种满足的笑。他用尽心力在那些褐色的枝条上刻着:姜生的酸枣树。

    他说,从此,这些酸枣树都是你的了。

    他还说,哥哥现在没法让姜生吃上荷包蛋,吃上红烧肉,不能让你连酸枣都吃不上啊。

    我跑进屋子,凉生站在水缸前,肩膀悄无声息地抽动着。我紧紧拉住凉生的衣角,紧紧地拉住,什么话也不说。

    当我同凉生只剩下忧伤时,我们发现除了努力地离开这个背负太多灰色记忆的魏家坪,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似乎,只有离开了魏家坪,那些横亘在心上的巨石才能消失。

    我和凉生别无选择地走上了用功读书的道路,而彼时,北小武却因自己老爸几年前突然暴富而可以放心地堕落,不愁没人为他买单。

12 姜生,哥哥会有办法的

    两年后,优异的成绩让我与凉生一同被一所市重点高中录取。

    面对高额的学费,母亲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傻傻地看着天空。说,燕子都回来了。

    十五岁的我,望着凉生,眼睛透着伤,我说,哥,你上吧,我不上了,我供你。

    凉生拍拍我的脑袋,傻丫头啊,哥哥会有办法的。

    中考后的夏季,每一个夜,都异常闷热,我睡不着,半夜走到凉生门前,我喊他,哥。却无人应声。我悄悄推开房门,却不见凉生的影子。我的心一阵酸,他又去那废弃的煤矿了吧。

    凉生两个月的辛劳,终于拼凑出了我们的学费。收拾行李的时候,凉生执意要带上那罐从未开花的生姜。北小武就像颗空投的*一样,飞进我们家院子,他说,姜生凉生,我北小武跟你兄妹俩一个学校。

    我对着他冷笑,北小武,你那暴发户老爹可真神通广大啊,给你砸了多少钱,才把你这棵地瓜花变成白牡丹啊。

    北小武说,奶奶的,姜生,你长得倒是越来越好看,就是嘴巴也越来越臭!看来何满厚的屁股对你的影响还真大!

    然后北小武又转身对凉生说,明天我爸开车送我去学校,捎着你俩吧。

    凉生点头。

    北小武走后,我跟凉生说,我说北小武就是这副德性,什么都想要跟你一样,可他行吗?

    凉生说,怎么不行啊?他爸爸不是多年前就发大财了吗?

    我伸伸舌头,心想,原来,凉生这样清凉的孩子,也认为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第二天,北小武他爹开着车把我们仨送到学校报名。北小武那天穿得跟归国华侨一样,跟他爹站一起就像兄弟俩,而我跟凉生就像被这兄弟俩拐卖的儿童。

    下车后,我站在学校门口,像一棵初生的小草一样无措。凉生站在我身后,他说,世界是这么大!姜生,我们要争气!

    北小武也晃到我们眼前,说,是啊,姜生,你要争气,给咱魏家坪勾引回一个好女婿啊。

    凉生淡淡地瞟了他一眼。我怒气冲冲地追打北小武,北小武抱头鼠窜。

    我们的高中就这样张牙舞爪地开始了。但是,我很快乐,因为再也不会有人对凉生翻白眼,再也不会有人骂他私生子,从此,他只是这所学校里一个单纯无忧的漂亮少年了。

    北小武他爹陪我们交完钱,整理好宿舍,然后带着我们去了一个极好的酒店吃了一顿。他晃着酒杯对凉生说,凉生,今天起,北叔就是你干爹了,只要你保证能给干爹好好学,将来给干爹考个清华北大什么的,你以后的学费,干爹就全包了!

    我偷偷对北小武说,看到了没,正牌儿子没出息,你爹就造假,花花肠子可真不少,呵呵。我说的花花肠子还指魏家坪传得沸沸扬扬的关于北叔发财后,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的事。当然,这是北小武她妈一把鼻涕一把泪做的宣传。北小武眼露凶光,小手在桌下轻轻一捏,掐在我腿上,疼得我直冒眼泪,上半身却又得装淑女,微笑着看着他们仨。

    凉生问我,姜生,你怎么哭了?

    我连忙吃了一块辣子鸡,我说,没事,给辣的。

    北叔又接回话去,指着我对凉生说,哦,还有姜生,以后你们俩的学费生活费,北叔全给你们付了!以后我们家小武有肉吃,你们就不会啃骨头!然后,他又转头对北小武说,不许回去跟你妈说啊。

    北小武点头,贼贼地笑,爸,你就放心,没有钞票堵不住的嘴!

    只是凉生,没有喊他干爹。

    北叔走的时候,把一包东西留给凉生。打开后才发现,那是凉生用来交我们学费的零钞。北小武他爹交钱时看了心酸,就拿自己的钱给我们交上了。

    凉生盯着北小武他爹开车离开,张了张嘴,始终没有喊出那两个字。

13 北小武与凉生的金陵事变

    开学之后,是长达一周的军训。太阳集团也做出了高度的配合,不出一个月,我们便成了标准的南非土著。但是,凉生的皮肤还是那样的白净。中午一起吃饭的时候,北小武说,凉生,你要是女孩,姜生这样的货色就只能属于半成品了,我绝不会对她再看一眼的,我这辈子就追你!

    凉生皱起眉头,说北小武你少恶心人了。

    我连声说,可不是吗?两个大男生,惺惺相惜的,恶心死人了。

    北小武抱着面碗,看了我一眼,姜生,说你长得像半成品,你八成是不甘心了吧。不过,姜生,就咱俩从小青梅竹马郎情妾意的,你就是原材料,你小武哥我也照单全收。

    我不再理睬他,闷着头吃饭。北小武总是跟别人说,我们如何青梅竹马,郎情妾意,如何私订终身,情比金坚一类的话,其实他也就是嘴贫,他对我的感情远远没有对他面前那碗面的感情深,所以他一边说着对我的“情深似海”,一边频频“外遇”。

    军训第二天,他看上了我们班一个叫金陵的女孩子。他拉着凉生找到我,说,姜生,我以咱俩郎情妾意的感情发誓,我对你们班那个叫金陵的妞一见钟情了。

    当时,我还不知道谁叫金陵,长什么模样。北小武就滔滔不绝地给我描述,他说,你看你们队伍里,那个柳叶眉,杏核眼,皮肤白白,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那个就是。

    我说,哦,知道了。可就算我愿意同你郎情妾意,人家金陵也未必愿意跟你一见钟情啊。

    北小武说,姜生,我发誓保证你的正室夫人地位保持五十年不动摇,你就帮我介绍一下吧。

    凉生笑,北小武啊,你还是动摇了我们家姜生的正室地位吧,或许她还能帮你。

    我去找金陵的时候,面对着这个满眼纯净的女孩,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十恶不赦的皮条客。所以我没让她说一句话,就将自己要表达的意思一气说了出来,我说,一个叫北小武的男孩看上你了,他托我来告诉你一声。至于他什么样子,昨天你也该看到了,他来找过我……

    金陵扑闪着晶亮的眼睛,脸红彤彤的,她说,那你让他自己来找我吧。

    我将这个胜利的喜讯带给了北小武,北小武高兴得厉害,当天下午带着我和凉生去了肯德基,说是要大摆宴席请我和凉生大吃一顿。

    进门后,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我同凉生坐在座位上装木鸡,伶俐可爱的北小武同学欢天喜地跑去点餐。

    嘶嘶的冷气中,我正构思着,吃鸡翅膀的时候该从何处下口,或者吃汉堡的时候该用哪两个手指捏住。凉生在对面坐着,笑眯眯地点了一下我的鼻子,说,姜生,你真馋。

    我冲他鬼笑。凉生是那样地了解我的馋,说到馋,我不免想起了我家的小咪,我想可能因为跟这只猫混久了,人也变成了馋猫吧。

    我抬头时,北小武端着一个盘子走来了,放到桌上,说,来,快吃吧!

    我一看,盘子里面静静地盛着一杯小可乐、两杯免费白开水。我抬头,北小武那张热情洋溢的大脸正好排满我的眼前。

    我说,北小武,这……就是大摆宴席啊?

    北小武说,姜生,给你可乐喝就不错了,你少得瑟,人家金陵本来就看上我了,并不是你的功劳啊。我得精打细算了,不多久,我和金陵得结婚吧,得生孩子吧,得养家糊口吧……

    凉生没理他,径直走到前台。我像小猫一样跟过去,我看着海报上的餐点,对凉生小声说,哥,好贵啊,我不吃了。

    凉生犹豫了很久,后面排队的人开始不耐烦,嘴里嘟嘟嚷嚷,要凉生点餐快一些。

    凉生从口袋里掏出一些零钱,点数了一遍,他说,姜生,咱自己有钱,告诉哥哥,你想吃哪样?

    我看了看,点了一份最便宜的,我说,哥,就要那个胡萝卜面包吧。

    凉生想了一会,将钱仔细放在点餐台前,对服务员说,给我妹妹一个香辣鸡堡。

    凉生将那个小小的汉堡托在盘子里,小心翼翼地端着,冲我笑,说,姜生,你有汉堡吃了。

    我们要入座时,一个年轻的女子从对面走来,飞速拦住凉生,仔细地盯着他,长久,如画一样的美目迷蒙如雾,随后,她莞尔一笑,说了一声,哦,对不起,是我认错人了。

    北小武冲我嘀咕,凉生交桃花运了。

    我对那个女子皱皱眉头,有些不高兴地说,认错人了就算了,没什么事情就走吧,我们还要吃饭呢。

    那个女子淡淡一笑,看着我,还有我们桌上“丰富”的食物,离开了我们桌前。真的很奇怪,虽然我心里对这个莫名出现的女子充满烦躁,可是她的微笑却那样具有穿透力,仿佛她一笑,你的整个心脏也跟着她的笑容舒展开了一般。这种莫名的好感令人感到不安。

    不多久,她就端着满满两份全家桶放到我们桌上,冲我们很温柔地笑,细腻的皮肤在衣服的珠光片映衬下美丽异常,她说,我叫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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