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水,说她人多好多好。胡芳芳那是什么人啊,会找粉丝中伤我的人,送糖水,这么好心?我一听就觉得有猫腻,所以赶紧来跟你说。”
陆蔓君拍拍她的肩膀,“你电影演多了,想那么多,我喝了那么久都没事……”
刚说完,一阵剧痛闪过腹中,直冲到脑门,她迅速打了个寒颤。
罗薇看她似乎有点不太对劲,忙扶着她问:“你怎么了?”
陆蔓君听得见罗薇的声音在耳边响。但罗薇说了什么,她完全听不进去,嘴唇动了下,她想回答,可注意力已经被剧痛分散了。
她此刻感觉五脏六腑像卷进了一个绞肉机似的,阵阵发疼。一时间,她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后背额头都冒冷汗。想骂脏话都没力气了,她死死咬着嘴唇,想忍耐着,可双腿艰难支撑了一会,还是没能站稳,慢慢跪在地上。
她捂着肚子,不停深呼吸,还真被罗薇说中了啊……
罗薇急了:“怎么了?”看陆蔓君实在太痛了,她也慌了手脚,连忙扶陆蔓君到一边坐下,“你、你等着啊。我去找人,你在这里等我。”说完急急跑了出去。
还没走到化妆室,听见里面不停有人喊救命。罗薇懵了一会,推门进去,见胡芳芳和沈芝满地打滚,抱着肚子喊疼。
只有许培培和梁超美没事,正扶着她们往沙发上走。
罗薇跑过去查看,见胡芳芳的嘴唇已经白了,沈芝死死皱着眉头,神色都很痛苦。
“那个糖水是不是有问题啊?”
梁超美说:“估计是鸡蛋不干净,我已经喊人过来了。”她往罗薇身后看了一眼,“陆蔓君呢?”
罗薇说:“在楼梯口呢,疼得起不来。你赶紧带点人过去找她。”
这时,杨伟跑进来,“评委都来了,你们赶紧过去——”话音未落,看见胡芳芳和沈芝躺在沙发上,顿时没了声。
梁超美本来以为是医生过来呢,还在想怎么这么快啊!谁知道是杨伟过来喊人去试镜。
罗薇说:“那现在怎么办?”
许培培说:“要不我们先试镜吧,让他们在这里休息一会。”
杨伟皱着眉头说:“搞什么鬼!”过去看了看胡芳芳:“这样子还跳什么舞啊!”又看看沈芝,扭头对梁超美说:“还有陆蔓君呢?”
罗薇说:“她还在楼梯口,也疼。”梁超美问清了哪个楼梯口,就领人过去了。
杨伟是多少年的人精啊,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几个重点培养的实力竞争者都出了事,连同之前因病退出的冯素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连问都不用问,是谁在背后捣乱,已经心里有数。
杨伟眉尖难以抑制地聚拢起怒气,狠狠地瞪了罗薇和许培培一眼,硬生生又被按捺下来。他花了多少心思要做这一部大制作!哪怕陆蔓君不行,胡芳芳、沈芝顶上,也不枉费他这功夫。
现在外面一群其他公司的老板在等着,想看试镜有多精彩。结果他们只剩下一个只会演男人的罗薇,还有一个不会演戏的许培培,这下邵氏的脸全丢光了。要么改期试镜,要么他临时去喊李丽华、陈宝心或者其他人过来,还是就这么两个人继续试镜……
无论是哪一个,都是大篓子!他反复琢磨着要怎么办,想着先去告诉邵六叔一声,再作定夺吧!
杨伟正要抬步走,听见有人喊了他一句:“杨生!”听见声音,他停步回头去看。
所有人的眼光都往声音处看去。
只见沙发那头,沈芝已经勉强坐了起来,“杨生,我好点了。”她擦了下头上的冷汗。“我可以继续试镜。”
胡芳芳还疼得厉害,也歪歪斜斜举了一下手:“我吃了止痛药,等会可以继续试镜。”
这一部大制作十年不遇,要是错过了,可真是要肠子都悔青了。胡芳芳和沈芝宁可死在这台上,也不愿意就这样放弃。
杨伟皱了下眉头,“你行不行啊,别硬撑啊?你们跳一个给我看看?”
沈芝深呼吸了几口,站了起来,漂亮地打了个旋转,稳稳地落地。胡芳芳也咬牙起来表演了一段,毕竟是常年跳舞的,跳跃落地之类的动作很稳,但看的出来,有几分勉强。充其量只有平时的五成功力。
杨伟这下满意了,虽说胡芳芳跳得不太好,甚至没沈芝好,可也算压得住。这两个人加上去,阵容算是好看多了!只可惜了陆蔓君,也没办法,后面再看别的机会吧。
“行,那走吧!”
罗薇看明白了,很是生气,上前拦住她:“胡芳芳!你这人怎么这么歹毒啊!在糖水里面下毒,想除掉陆蔓君这个对手啊!”
胡芳芳显然也很恼怒:“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杨伟一看这群人又开始内斗,拉住罗薇就走:“让你别说了!没时间了!什么事情试镜完了再说!”
罗薇气得直跺脚,回头看桌上还有一把止痛药片,抓起就往外走。
杨伟从后面喊住她:“罗薇你去哪!”
罗薇没理他,正要跑出去,刚好看见陆蔓君出来,“蔓君!”
杨伟一群人还在门口,见陆蔓君被梁超美扶着过来,脸色很差。
杨伟说:“你这次试镜先不参加吧,休息一下。后面我去问下,能不能再加一场。”说完就要走了。
陆蔓君自然明白,后面不可能给她单独加场试镜的。她眼光瞧着胡芳芳和沈芝,胡芳芳的脸色很糟,沈芝还稍微好一点。
罗薇喊住杨伟:“陆蔓君还可以演的。”转头看陆蔓君,把手里的止痛药塞给她:“她们两个都去试镜,你不要输啊!”
杨伟说:“你行吗?行的话就过来!”
她手里的硬塑壳烙得手里疼,肚子更是疼得厉害。陆蔓君有点迟疑,听见梁超美在身边说:“别吃止痛药啊,对身体不好。你别去了,这次就算了吧!反正你也……”后面的话她没再说下去。
陆蔓君却知道她想说什么,这次就算了,反正也选不上。
她脑海里也闪过同样的念头,反正也选不上,反正也是输定了的,这么拼命干什么?
然而,她的脑子里又像是出现了无数人的声音。
李恬恬说:“我以后肯定是你的表嫂!”
陈珂说:“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啊!”
演孤女试镜时,她也曾经以为自己一定会输给孟宝宝,输给罗薇。
霍荣亨眼睛望着她:“我知道你能做得到。”
台风天,她和大家一起拆铁皮,跨过深至膝盖的水,躲过漫天飞的杂物。
……
无数个要输给现实的时刻,李恬恬、陈珂,还有她自己都咬牙坚持下来。现在,她又怎么可以随随便便低头认输。
输,也要输在战场上。
似乎过了漫长的时间,陆蔓君咬牙,感觉那痛感从嘴唇传递到大脑,让她保持清醒。她挺直了背脊,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力量在支撑着她,让她开口。
“我行。”
第119章 试镜中
她说得慷慨激昂,结果还没上场试镜,先冲进了厕所。她直吐了个天昏地暗,靠着洗手池休息了好一会,出来时总算好一点了。就算是这样,她的胃还是很不舒服,像有东西在碾磨一样,挺疼的。而且肚子也一直咕噜咕噜作响。陆蔓君没吃止痛药,觉得那东西对身体不好,怎么也不肯吃。
梁超美在外面等她,递了一条热毛巾给她:“擦擦。”胡芳芳和沈芝都没吐,就是疼。不知道为什么陆蔓君会吐得这么厉害。梁超美看着有点不忍心,稍微顿了顿,还是告诉她:“沈芝、许培培和罗薇都演完了,下一个是胡芳芳。”
陆蔓君把那温热的毛巾往脸上靠,感觉那暖融融的热度传到皮肤上,总算舒服了些。“她们表现怎样?”
梁超美说:“罗薇唱歌你也知道的,几个大老板说了,后期可以配音。跳舞也过得去,可惜到了分饰三角的时候,罗薇演得像一个人,我估计过不了。”
陆蔓君又问:“沈芝呢?”
“我觉得沈芝这回是爆发了,你别看她痛得要命啊,上台了完全看不出来。表现太好了,她虽然是鹅公喉,但她跳舞和演戏都挺不错。许培培也还不错,但是跟沈芝一比,就不太够看了。”
陆蔓君还想多问两句,可肚子实在疼得厉害,只得扶着墙找椅子坐下。
梁超美看她嘴唇白得像一张白纸,“唉,你这样怎么演戏呀?”
陆蔓君深呼吸了两口,勉强笑说:“好多了,”她摸了下自己的脸:“我现在脸色是不是很差?”
看梁超美点头,就让她去喊化妆师来补妆。梁超美前脚刚走,后脚就听见小房间里传来一声惨叫。
似乎是胡芳芳的声音,陆蔓君就坐在房间门外边,忍着疼往门口挪了下,想看看发生什么事情。
里面传来急促的人声,吵杂混乱声音交接在一起。
“天哪!”
“Oh my god!”急促几声,似乎有人跑上台。随后大门“砰”地推开,胡芳芳被扶着出来,腿似乎受了伤。
边上的人喊:“慢点!慢点!”
陆蔓君看见胡芳芳一言不发,不住地捂住腹部,似乎疼得厉害。路过她身边的时候,听见有工作人员议论说:“差点就摔下来了,扭到脚还算好的。身体不舒服就别逞强了,干嘛这么拼命啊?”
陆蔓君看得心惊肉跳,感觉像是看到下一个自己。
如果自己进去,是不是也会因为疼,站不稳直接扭到脚?
梁超美带着化妆师过来时,刚好看见胡芳芳一群人路过,回头多看了几眼:“她怎么了?”
陆蔓君心情特别沉重,“差点就从台上摔下来了。现在只是扭到脚……应该没事吧?”
梁超美“啊”了一声,忙劝她说:“你别去了!胡芳芳那是运气好,万一你真摔下来怎么办?以后都不能演戏了!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
陆蔓君指着自己的脸,对化妆师说:“来,帮我补下妆。”又对梁超美说:“放心吧,我自己会注意的,量力而行。真的,现在一点也不痛了,好多了。”
罗薇从里面推门出来,“蔓君,轮到你了!”
梁超美沉默着不说话,化妆师正在补妆。
罗薇看她们脸色沉重,有点奇怪:“你们怎么了?不就是演戏唱歌跳舞吗?搞得像上战场一样。”又叮嘱陆蔓君说:“你台词都背熟了吧?歌词没忘吧?还有老师教你的那个动作没忘吧?肚子还疼吗?”
陆蔓君觉得心里挺暖的,笑着握了下她的手:“好了,你快比徐小田还唠叨了!”
她走进那个八十平米的房间,评委这么多人!远远望去,一排又一排密密麻麻坐满了人。从右边的小楼梯走上去,光全打在她脸上,刺得她抬手挡了一下。
底下首席一排坐着的,全是大老板。诸如邵氏六叔,邵氏几个高层,还有新联的老板,还有些不认识的。不过她认得其中几个是唱片公司的老板。
什么人都来了。
邵六叔说:“蔓君,地板滑,你可得小心一点。刚才胡芳芳出了一点小意外,不过她的表现还是非常出色,你可要更努力才行。”
陆蔓君点了点头,“我会努力的。”站在台中央,底下全是黑压压的人。除了拿影后奖那一天,她还是第一次这么紧张。
不知道别人表现怎么样,她顾不得了,灯光暗下时,她满脑子的念头就是做好自己。
第一个角色是抑郁得了情伤的女主角,是一段独唱。
她早练过几百次的场面,早就烂熟于胸。本来不是什么大问题,可是她的肚子开始隐隐作痛。
她努力忽略那一点痛感,深入去感受那低沉的背景音乐,努力入戏,终于有了一点感觉。
夜幕下,斜光照入窗户,照得背影寂寥。她眼睫毛垂着,手里撕着玫瑰花,一片片花瓣落下,百无聊赖地踢着腿。
音乐响,她开始唱。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气里飘着,低低的,柔和的,那感觉应该对了。
“等你好久了
你知道吗?”
唱到一半,忽然那痛感来得更厉害了,全身上下都在发疼,在抗议。她借着昏暗的光线,暗地里咬了一下牙齿,指甲掐入自己的掌心,借着一点痛感,竭力保持清醒。
嗓音趋于平稳,她隐约还听见台下鼓掌声,这一段表演估计没什么大问题了。
音乐霎时间变幻,她退回后台,这次要演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很受男生欢迎。
伴舞哗啦一下全涌上来,灯光打到舞台中央。时下流行英文歌响起,节奏明快,唱得有几分摇滚风格。
“Holly Holly holly,baby baby baby!”
这一段不是最难的舞,但是她现在疼得想死了,好像绞肉机在腹中疯狂加速,刺痛直冲脑部。偏偏光线全打在她的脸色,她知道镜头正对准着她的脸,投射在大屏幕上。她的表情一点都不能错。
她心想自己现在就是个特务,一切痛感都要忍着!她忍住了,完美地控制了肌肉走向和微表情,随着乐器声奏响,她踩准了拍子,哼唱着走到台中央。
七八只手伸了过来。她笑着,把手搭在上面,又转开,身形旋转、舞动。没有枉费她练了这么长时间!
旋转落地时很稳,干脆利落。
“啦啦啦——”穿花衬衫的男生们聚拢过来,又纷纷散开。仿佛眼前就是阳光海滩草帽,她一下子融入到当时的气氛里,脚上跟着欢乐的节拍,拿着麦克风唱:“我说我——喜欢你——喜欢你呀——你偏不信~”
黑发随着她跃动。歌声清脆,透着毫不畏惧的骄傲自信。
伴舞如影随形,她又伸长着腿,轻快地踩在舞台上,不时回头冲他们笑。她一边跳,一边露出笑容。青春、年轻的笑容,如同夏日最灿烂的阳光,还透着鲜活的灵气。
明明痛苦万分,还得笑得如沐春风,再没比这个更难了。
她的指甲深深掐入手心,那更浓烈的痛感让她清醒。嗓音和舞步一点也没有乱,压得很稳。
她感觉每一分钟都是折磨,时时担心下一秒就压不住,幸而下一秒实实在在稳住了。
然而就算是表情控制住了,唱着唱着,额头上还是沁出了细汗。
这一段顺利熬过,音乐转瞬间变了。她退回后台时,立刻擦掉了额头上的汗。这一次是历经千辛万苦,寻找自己丈夫的女人。
这是最难的部分,无声又高难度的舞蹈,还有悲伤绝望的演绎。她对自己的要求是不流眼泪,却能体现出最深层的绝望。前面两段,她有把握跟胡芳芳差不多,但是最后这一段,要一边表演还要一边跳舞,真的非常难。
她想了想,走出舞台时,把鞋子脱了。
大鼓钟声沉沉响起,她一步步走到舞台中央。
她眼里似乎看见了荒芜的废墟,被摧毁的城池,尸横遍野。她赤脚走着,忍受着腥臭味,皱着眉头寻找。
没有……
这不是他。
他不能死,不能死,这是她在这世上最后的希望。
她一点点翻找,咬着牙,不时抬起脚看一下,似乎是脚上流血般,痛得皱眉,又继续前行。她不时瑟缩一下,抱了抱自己的肩膀,似乎是被狂风吹得站不住脚。
她站住了,茫然地抬头望了一眼,似乎是一望无际的荒野,哪里才是他。
大银幕上,弱不禁风的女人,正在艰难地寻找她丈夫的残骸。镜头照出她脸部深陷下去的眉尖,茫然的眼神,干裂苍白的嘴唇。
她开始舞动,丝带迎着风,轻轻跃起。苦难侵蚀着她的灵魂,一切都融化在这舞姿里。她既希望找到他,又希望找不到他。此刻,矛盾的心理在她内心剧烈冲撞。
观众席上极为沉默,人们仿佛听见了她无声的嚎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