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加上忘记带药,绝了。
两万条拉链的改装,平均一个月需要发货一万套……他把浙江周围的大纺织厂都数了个遍,也不认为他们有办法完成这么庞大的任务量。浙江的作坊们不够,那么苏南呢?可他对那里人生地不熟,现在去紧急洽谈,估计价格上面就要让人家猛将一军了。
唉……都怪沈琳!
如今自家企业把大多数资金全都投在安徽马鞍山建分厂了,本来就没多少流动资金。如果这次真的无法悬崖勒马,估计杭州的几套复式楼、史哲自己的名车和手表,以及他收集的一对男士古龙水都要卖了去抵债吧……
想到这些,史哲不禁叹气。他现在忙着危机公关,急得睡不着觉,而他的母亲大人呢?说不定正在地球的另一端和自己的新任丈夫甜蜜度假中……
“叩叩叩”……
“No housekeeping!”他头口而出地喊道,片刻之后又觉得自己很傻——谁家house keeping在大晚上?
门外传来了陈静的笑声:“是我,开门吧。”
史哲的心突突一跳,他想到陈静前段时间才对他深情款款地表白过,总觉得在这种瓜田李下相见不大好。
“怎,怎么了?”他扯出一抹略显尴尬的笑,打开了门。
陈静的双颊却红扑扑的,看上去很是兴奋:“让我慢慢跟你说。”
说罢,就毫不客气地闯了进来。
“呃……怎么啦?”
陈静倒了杯水,连吞了几大口,开心地问:“我们东北那嘎达的纺织厂愿意接,你干不干?”
“你手上有资源?”史哲讶异于她办事的迅速,可是打心眼儿里又有些怀疑——这个大学四年都在国外的姑娘手上真的有足以帮他解决眼下危机的人脉吗?“
陈静说:“算不上。就是我本科做课题调研接触过的一家纺织厂,在当地信誉很不错。我刚跟他们取得了联系,他们说正好最近没什么大单,愿意接一笔急单。”
史哲一想,他现在急需的只是代工厂,至于工厂是哪里的,似乎并不是一个紧要的问题。只是运输方面,他怕不太方便。
“我们原定的租船合同是下个月从上海港走,这么一来就要把货先从东北陆运到上海在装进集装箱了?”
陈静笑道;“你是不是糊涂啦?这笔单如果谈成了,到时候直接从大连港发去荷兰的阿姆斯特丹就好了。”
“是,是……”史哲脑袋渐渐回过弯儿来,脸上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那我先把电话和传真号给你,你明天自己跟他们详谈吧。”
“太谢谢你了!”史哲一激动,一把抱住了陈静。片刻之后,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失礼,又忙保持开了一段距离,抱歉地低了低头。
******
N市,宋家。
宋泊的书房总是很安静。他退休很多年了,每日却都要来这书房中看书。
“爷爷……”宋宇站在门外,轻声唤道。
宋泊扶了扶那副厚厚的老花镜,抬起头来笑笑:“呦,淘淘啊,快过来。”
若放到平日,宋宇听见有人叫他“淘淘”定要表示一下不满。可今天却比较反常,他什么也没有说。
“我,有件事……”
宋泊慈爱地笑道:“你大学之后就很少来找爷爷了。说吧,什么事儿?”
“您……认不认识什么法律界的人士?”
“怎么了?”宋泊略有些惊讶,他没想到自己这平素醉心于学术连女朋友都没兴趣谈的孙子为何今日会来问这个。
“实不相瞒,我有些事情,需要向有关部门反映。”说着,他将自己手上的那叠资料放在了宋泊案头。
宋泊又扶了扶眼镜,仔细翻看着宋宇带来的东西。整整十分钟,他在翻看,而宋宇就在旁边立着,一动不动。
似乎连空气都陷入了一种沉默,宋泊摘下眼镜,揉了揉疲劳的双眼。半晌,方叹气道:“你想好了?师大可是你的母校。”
宋宇凝重地点了点头:“对不起,爷爷,我想好了。我知道您对师大也有感情。可是这次……”
“好。我帮你。”宋泊说得很干脆,“不过你要掂量清楚,这件事情对你之后的前途……”
“想好了,爷爷。不过我的学术生涯还不至于夭折,即便是国内高校和研究所都不要我,我至少还可以申请去国外。”
天晓得宋宇做这个决定由多么难。按他的履历,只需要在坚持不到一年就能提上“副教授”的职称了,在师大安稳混一辈子也是很容易的,只要按部就班地走下去,走好这条已经被家族铺好的路……
宋泊站起身来,拍了拍宋宇的肩膀:“你长大了,比我当年有魄力……这种事情师大不是第一回做,我手上也有一些资料和证据。宋宇,你真是个好孩子,你是第一个敢站出来揭穿自己母校的人。我知道,这需要勇气。”
宋宇微微颔首,做了个不知是哭还是笑的表情。
是啊,为了做这件正确的事,他可能真要赔上自己在国内的大好前途了。至于感情……岳凝歌就算是跟着史哲,大抵也好过跟他这样自毁前途的人在一起。
“把古人的思维复刻在一枚芯片里,再插/入一个高仿真的躯体里。他们这件事情是违法的——更不要提‘假穿越’的事情了。”宋宇徐徐道,“所以说,做这一切,我不后悔。”
宋泊点点头:“欲成学问,当为第一等学问;欲成事业,当为第一等事业;欲成人才,当为第一等人才。而欲成第一等学问、事业、人才,须先砥砺第一等品行。”
作者有话要说: 打个广告啦~作者君新文《重生贵女恐婚记》,欢迎宝宝们预收~~~这是一个侯门小姐重生后经营自己小事业却意外地发现把自己从小欺负到大的那个小皇子原来是自己真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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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酵
宋宇总觉得自己已经安排妥了一切,可还是有些东西是隐隐放不下的。他不介意自己的学术洁癖与道德洁癖毁了自己的提干之路、评职称之路,坦白讲,他觉得这些东西挺俗的。但他却无法用自己未知的未来缠住岳凝歌——或许她跟史哲在一起会更幸福些?
而他更不知道的是自己应该怎么去安慰皎皎。虽然他自己也是这件事情的受害者之一,但毋庸讳言的是,大家都是出于对他的信任才减少了许多对课题组的怀疑的。这么看来,他总觉得自己有很大的责任。
宋宇收集起了该有的举报材料。其实这种走在法律边界线上的科研项目,本就是打擦边球,只不过是之前学界公开的秘密而已。天知地知,参与者也知,就是没人主动去捅破这层窗户纸。他偏偏要做第一个。
从CSS拷贝下来的录像、开题报告书、记录手册以及经费记录,这几样关键的证据都被他邮寄给了相关部门。实名举报,不匿名,他还是挺有骨气的。
宋宇也知道,此举无疑意味着自己要和母校彻底切断之前的恩情,师大不会再留着他了。他清空了车子的后备箱,打算先去办公室里搬一些东西回去。这样,在有朝一日收拾东西走人的时候也不至于丢七落八,走得太狼狈。
停了车往电梯那头走,突然看到了岳凝歌。宋宇不知道该跟她说些什么,干脆转身去走楼梯。
“学长?”岳凝歌叫住了他。
他缓缓回过头来,微笑道:“早,你怎么也在?”
岳凝歌道:“我来给朱教授送这个月的报销发/票。你来得也挺早。”
“是啊。”他应道。
岳凝歌也有些尴尬,右手暗暗攥着自己的裙摆,不知该继续聊些什么,只盼着电梯快些来。
“你……明年就毕业了,怎么打算的?”宋宇先开口打破了僵局。
岳凝歌也不太明白为何宋宇会问她这种问题,就像他们以后都再也不会见到了一般。不过她性格大咧咧的,当时也没多想,答道:“找工作吧。”
宋宇微微皱起了眉头:“你之前不是说想继续读PHD的吗?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谈而言之,历史专业如果不搞研究,不读PHD在高校中工作,出去之后的路很难走。有人做中学老师的,还有人直接转行做了作家、编剧。总之,单单一个研究生的文凭估计有点难混。
“不想读了……”岳凝歌低头道,“我不像学长,我可能……真的没什么学术天赋吧。”
宋宇刚想说些什么,电梯就到达了一楼,一个朱教授门下的小师妹从电梯里走了出来。她先甜甜道了一声“凝歌姐”,又将头转向宋宇,略显紧张地问候了一声“师兄好”,然后大步流星地走开了。
岳凝歌看着那慌张的背影,就像看见了刚进入师大时的自己——那时的她也觉得,历史系的学姐一顶一的温柔,这个大师兄怎么就那么凶呢?
她笑问宋宇:“你在新一届小鲜肉眼里还是那么可怕?”
宋宇不自在地笑了笑,像个十八/九岁的男孩,低声道:“还好吧,我应该没有那么凶……他们想多了。”
“不不,你得保持这种严肃的风格……”岳凝歌佯作认真道,“你要对谁太平心静气的话,搞不好人还真无福消受。”
她看似随意地耸了耸肩,可是心里的确起了些波澜。她委实不明白为什么宋宇为什么突然对她关心,甚至让她有种错觉,以为他们的关系很不一般。但之后又蓦然疏离……她也懒得再想了,只觉得如果宋宇一直对自己冷冰冰的,或许心里还能好受些,不用承担这些落差带来的不愉快。
******
有关部门的动作很快,基本上接到举报材料的第三天,就派人把CSS给封起来调查了。
事态发酵得很快,这是违法的事情无疑,不过还没等公诉人提起公诉,媒体就蜂拥而至竞相报道开了。
所有大众都很讶异这件事,简直开天辟地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不过他们最关注的焦点还是在于——那个类似于克/隆人的存在。被复制出来的明思宗朱由检,到底能不能算作一个生命体?现在的我们,又有权力将他销毁吗?
一时间,批判师大的文章在各个纸媒和自媒体上喷薄而出。公知们反思中国的高等教育、反思中国的学术腐败,把这所百年名校批判得一文不值……文人的笔很恐怖,在二十一世纪也莫不如是。民愤,是最大的惩戒。
在外界针对此事对师大进行口诛笔伐之时,岳凝歌却只想找到宋宇。现在全校都在谈论他,他却好像人间蒸发了……电话和社交软件上没人应答,敲办公室的门也没有人开。把整个师门问了个遍,也无人知道他的去处。朱教授这两日疲于应付各路媒体,干脆把手机关掉了,也联系不到……
史哲方才在陈静的帮助下挽回了手上的危局,可谁知刚一回到N市,就发现了这么大一场变故。他顿时理解了宋宇为什么要在岳凝歌面前装作有女朋友……
《三问当今中国:精英教育是否刷新的学术底线?》,《哀师大:百年声誉,毁于一旦》……他和陈静一大开手机,就发现朋友圈被这些文章刷了屏。
宋宇拆穿了这一切……
“是个男人!”史哲叹道。他顿时佩服起了宋宇,之前他从未想过宋宇这种学术新贵会牺牲自己的前途来揭露母校的丑恶,可这一次,他居然真的做到了。这种勇气,旁人难以想象。
“也许你会奇怪我为什么这么做,也许大多数人都认为,进了师大的门就要同她荣辱与共。可是不要忘记,人在归属于某一个特定群体之前,应当先归属于自己的尊严和道德。当母校的所作所为违背了自己的校训以及对国家和社会的承诺时,我愿意站出来,做一只叮咬的牛虻。此事给同门们带来诸多不便,宋宇在此诚挚地道歉。如果以后有能为诸位同门尽力之处,我本人于宋家都必在所不辞。往大家安好。此致。”
“照顾好岳凝歌。”
史哲发现自己邮箱里多了两封邮件,第一封是宋宇给朱教授手下所有同门师兄弟姐妹的群发,第二封是他单独发给自己的。
他叹了一声,回了一封邮件:“好的,放心。”
几秒之后,他又打开邮箱,写道:“可是我觉得她更需要的是你。”
陈静在驾驶位上侧过头来,问道:“还好吗?”
史哲说:“还好。”
“这事情我大概有了解……你们那个大师兄,挺硬气。”
史哲笑了笑:“谢谢啊。”
今天可真是奇怪,史哲是破天荒有了这种感觉——听见别人夸宋宇就跟听见谁夸自己一样。
☆、毕业
三年后。
岳凝歌没有继续读下去,也没有回北京老家。她研究生毕业就去了一座普通的省会城市高校作辅导员。
她不讨厌这份工作,甚至还做得挺得心应手。当辅导员要求一个人细致,整材料、整档案,帮新生登记医保这类的活儿可大意不得。这些任务一定程度上治愈了岳凝歌马大哈的毛病。
因为年轻,她跟学生们的共同语言不少,有时还临时充当一把心理咨询室大姐的角色。
当办公室同事知道了她是师大历史系研究生时,都多多少少表现出来一点儿惋惜——师大那么好的平台为什么要跑来这里做辅导员?辅导员这种职业难道不是一种对她专业知识的浪费吗?
这种质疑挺多了,岳凝歌自己也有点烦。以后再有人问起她的学历,她干脆回答,“不怎么样的学校,不值一提”。
三年过去了,她终于也二十六七了。身边的人要么是有了谈婚论嫁的稳定对象,要么是从没有空档期,一直在愉快地谈着恋爱。父母总是给她打电话,催着问她有没有男朋友,需不需要家里给介绍一个。她一口咬定不用。
这大抵是一种除却巫山不是云的感觉。以后生命中遇到的任何一个愿意亲近她的男孩,她都会下意识地拿他和宋宇做比较。只可惜,一旦有了这种习惯,她就再也无法接受任何一个人了。
史哲跟陈静去年在杭州结了婚。史哲毕业了之后回家帮着父亲打理生意,若说“浪费专业知识”,他才是个典型。现在两口子一起申请了浙江大学的MBA,读得不亦乐乎,连回了家吵架拌嘴的内容都要夹杂着几句案例分析,很是投入。说到这里可就要佩服一下史哲了,他现在这副样子,让人完全看不出来这家伙以前是个吊车尾的大学渣。
在他们的婚礼上,陈静“徇私舞弊”地把花球给了岳凝歌。岳凝歌知道他们两人的心意,只能笑一笑收下了。史哲还打趣说“你快点寻思寻思自己的终身大事吧,不然以后就只剩下给别人掏份子钱了”。
史哲的口音也发生了点微妙的变化,从原先可以模仿的“北京腔”到现在有点东北风味的普通话。东北话可能是陈静教他的?谁知道呢?
“哎,小岳你知道吗,副院长跟书记开撕了……”
清早一到办公室,邻桌的辅导员就凑了过来,低声传递着高层八卦。岳凝歌倒是听说过副院长跟院里的书记关系不和,可没想到居然能撕到明面上。
“什么情况?”她皱皱眉头,“有什么人事变动吗?”
同事点点头:“嗯,副院长自己辞职去别的大学了,院里现在正准备着外聘一个新人呢。”
岳凝歌叹了口气。这个副院长也是个倔脾气,不过估计他辞职之后,也只能去外省的学校了。高校是个大圈子,同一个城市的高校虽偶有争夺资源的竞争关系,可归根究底因为地缘而日益同气连枝。小到一省,大到一国。岳凝歌有时候也想,如果学术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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