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友直瞅了他们一眼,道:“何事?”
估计他也会为岳凝歌这个倔闺女主动找上门来而感到些许意外。
不待岳凝歌开口,严明旸就率先道:“舅父,二姐姐拾到个东西,上面写的好像是符咒…”
“嗯?”老树精抬了抬他那稀疏到几乎没有的眉毛。
岳凝歌将名册双手奉上,还不忘复和着严明旸:“是了,女儿根本看不懂上面写的是什么。”
“这是你拾到的?”
“是…”岳凝歌低下头去。
老树精仔细打量着名册,目光专注,一页都没翻。
半晌,她从老树精浑浊的双眸中窥出了一丝怒意。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岳凝歌:哈哈哈哈哈笑死辣!简体中文就简体中文,居然还有人能当成“符咒”?!谁能咒我啥啊?
严小三儿(默默画圈圈):我猜是有人咒你嫁不出去吧…不然怎么年纪一大把了还没成亲?吴妈,你说对伐?
☆、任务来了
老树精居然生气了!
他似乎并不认为这些简体中文是严明旸口中的“符咒”,而是断定此乃岳凝歌故意写出来的缺笔少划的字和没头没脑的词句,为的就是在他这个父亲面前表示无声的抗议——抗议他对她生活作风方面的□□,抗议他对她教育方面的不上心。
严明旸见气氛不对,急忙救场,皱眉急切道:“舅父,这委实是二姐姐捡到的书,我作证!”
可是说再多也无用了,岳凝歌还是难逃被老树精罚抄写《唐诗别裁》的命运。
不过好在那本名册被岳友直没收了,一定程度上也达到了原来的目的。
是夜,岳凝歌便将何皎皎拉到自己的房里大吐苦水。
“皎皎,你说为什么呢?为什么和我预想的结果不一样呢?”
皎皎笑了笑,道:“还能为什么?怪师姐你表现得太淡定呗!”
“怎么讲?”岳凝歌是知道了,说来说去还是她的锅,跑不了。
何皎皎耸耸肩,道:“要么,你得表现得像严明旸一样害怕。要么,你得做出一副求知欲旺盛的请教姿态。可是师姐你脸上端得平平的,什么表态也没有,也难怪岳老爷会觉得你是在没事找事挑衅他了。”
“你说的有那么一定点儿道理…”岳凝歌像只被霜打了的茄子。
她心里无比清楚,何皎皎说的全都对,是要怪她演技不行。只是作为一个师姐,这么被学妹指出来未免有些脸上挂不住。
没法儿了,她岳凝歌正是这么个好面子的人。
“抄吧抄吧,不就是《唐诗别裁》么…”她自语道,剪了剪灯芯,拎起自个儿那支细杆小羊毫。
“凝歌师姐,老树精要你抄几遍?”皎皎问道。
“三遍,整本书。”岳凝歌耷拉着脑袋,手下继续着“鬼画符”。
“deadline什么时候?”
“后天…”她越说越无力。
“师姐,来支笔,我来帮你。”何皎皎道。
“有义气,好学妹!”岳凝歌动容道,“我让吴妈去拿笔来,等着啊!”
她忙奔去,谁料一开门,便看到了一个熟人。
“二姐姐,我…”
“严明旸?你为何会在此站着?干甚么不敲门?”
“我只是怕姐姐不愿见我…”说着说着,他竟有些委屈。
这副可怜无辜的小模样,令岳凝歌看了很不是滋味,简直想摸摸他的小脑袋瓜儿。
“怎么会呢…”她扯出一抹笑,心中略有些抱歉。
“二姐姐,你瞧,我帮你把全本抄了一遍,模仿的可是姐姐的字迹…”他微微颔首,“二姐姐,你再赶紧儿的抄两遍就成了。”
他乖巧时流露出来的分明是由内而外的谦卑和温顺。尽管身高上高出她半头去,可澄澈见底的眼神依旧将他的稚气出卖得一览无余。
无疑,不管他到底是不是那位潜伏在她们身边的“警察”,此时此刻,她都是有些感动的。
“进来坐坐吧。”岳凝歌温言道。
“不了,天儿不早了,不打扰二姐姐歇息了。”
“谢谢你,严小三儿…”岳凝歌喃喃道,“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严小三儿眼珠子一转,坏笑道:“若真想谢我,再赏块绿豆饼就成。”
岳凝歌倒是不吝啬,一股脑将自己剩下的所有存货都塞给了他。
抱着感恩之心送走了严小三儿,岳凝歌再度坐到了案前。这时,何皎皎已拿着岳凝歌方才撂下的毛笔抄完了好几页纸。
“又有人给师姐送助攻了?”何皎皎问道。
岳凝歌木然点了点头,脑子里还在反复回想着严小三儿之前的种种。
“师姐…”皎皎抬起头来直视着她,“你真怀疑他是警察?”
“嗯…”
“我觉得不是。”
“为什么?”岳凝歌睁大了眼睛。
“如果我说是直觉,你会信吗?”
“不会。”岳凝歌坚定道。
奈何她心中已经产生了一丝松动——女人啊,怎么就那么容易被小恩小惠收买呢?
******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岳凝歌跟何皎皎固然想时刻抱团相互照应,可不管怎么说,岳二小姐和田家人理应是不对付的,若是一下过于亲近只会惹人猜疑。故而她们在人前也只能保持距离。
岳、江两家皆因一家之主调职京城而举家北上。
江若仪也在家忙着相关的事情,岳凝歌已经一连数日未曾见过她了。
不过她也没空去找江若仪,毕竟出发的日子渐渐逼近,谁不是手头一堆事儿?
事实上此次上路的除过岳家人,还有田盼儿和严小三儿。
田夫人眼巴巴指望着田盼儿能嫁给岳湄,必然会寻个托词一直将她带在身旁。这下岳凝歌是不必担心自己和学妹分开了。
严小三儿之所以跟着,乃是因为他的父母想让他跟着这位“政坛大佬”舅父去天子脚下见见世面——哪怕只是去玩儿上个把月。
岳凝歌是个大松心,她的大多数细软物什都是吴妈妈和心蕊来收拾的。
直到走的那一日她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行李是如此之多。
明代南方的漕运发达。岳家人一开始打算先走段水路,再转陆路。可无奈小少爷岳清晕船,一上船便开始头晕呕吐。
这个大宝贝疙瘩抱恙,老树精和田氏岂能坐视不理?
于是,一大家子一起放弃坐船,改为全程陆路。
以为走陆路就能安生了?非也。
岳清年纪小,先天不足,身子骨弱了些。陆路的颠簸他也十分难耐。
“且弃了官道,抄近路罢。”岳友直做出了如下的指示。
远道迢递,岳家人赶了三个整天的路,岳凝歌不知走到了哪里,只觉得浑身疲累。
途中,驿站的接待官员引他们在一处整洁又安静的客栈下榻。
岳凝歌长舒一口气——终于得以歇息片刻了。
她在客栈中所住的客房正在何皎皎隔壁,这令她甚是欣慰。
吴妈妈和心蕊服侍她洗漱完毕,刚要就寝,便感到录音贝壳震动了起来。
“喂?我是岳凝歌。”她把头埋进锦被中,小心翼翼低声道。
“我是宋宇,任务来了。”
“什么?”岳凝歌一下子坐了起来,有种难以名状的亢奋:“学长快说!什么任务?”
再不来任务她都要闲得头顶长草了。
“史哲这两天就要来与你们汇合了。”
“那太好了…”
“这次任务就是设法让岳家人认识他,一定程度上接纳他,方便你们以后往来。明白了?”
“嗯,我会想办法的。”岳凝歌道。
宋宇接着说:“先与他碰头再说,自己别轻举妄动,凡事多听听史哲的想法和安排,好吗?”
“嗯…好吧…”
听史哲的安排?可明明她才是师姐,她才是领队的。
罢了罢了,不满归不满,总不能跟宋boss吵起来吧?
宋宇大概是猜出了她心中所想,便道:“我让他从北京城的物资补给站捎了袋大白兔,吃完记得处理好糖纸。”
岳凝歌的脸腾一下地变烫。
这个宋宇,打个巴掌再给颗甜枣,这种技巧掌握得也太好了。可岳凝歌素来对此没什么招架之力,连自己都常骂自己“没出息”。
“学长,谢…谢谢你上次的糖…”她想起了那一回他悄悄放在她枕旁的奶糖,心里不禁泛起一丝甜。
贝壳那一端沉默了须臾,方有声音:“什么糖?”
“就是上次…”
“你在说什么?我不记得了。”宋宇道,“好了,好好完成任务。挂了。”
绝了,装糊涂,敢做不敢认?
岳凝歌现在把大师兄宋宇手撕了的心都有。
在她还没计划好要如何将这个想法付诸实现之前,“嘭”的一声,手上的录音贝壳居然爆炸了。
她眨了眨眼睛,委实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身处几百年前的晚明,这只贝壳是她唯一的通讯工具,居然…炸了!
之后怎么领任务?怎么跟史哲接头?她会不会从此跟课题组失联?
种种骇人的可能性盘旋在她脑海中,像一只随时可能吞噬掉她的秃鹰。
“什么破三无产品…说爆炸就爆炸…也太,太…”
岳凝歌的手被爆炸振得酥/麻。不知是出于气愤还是恐慌,此刻正剧烈地颤抖着。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皎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岳凝歌把门打开,不由分说便将她拉了进来。
“我的贝壳,它,它…炸了…它炸了!”
“怎么会这样?”皎皎亦睁大了眼睛。
“可能是因为我倒霉拿到了个假冒伪劣产品,也可能是宋宇本来就想谋杀我,故意给了我一颗‘定时/炸/弹’!”岳凝歌攥紧拳头,捶了几下桌子。当然,她也不敢搞得动静太大,毕竟若是招来了旁人可就麻烦了。
何皎皎知她说的是气话,便摇摇头道:“你最近是不是老跟宋宇师兄用通话功能来着?”
“只有几次。”
皎皎无奈笑道:“一次聊的时间应该不短吧?至少一分钟?”
“好像…有了吧…”岳凝歌瓮声瓮气道。
“那就对了…”何皎皎娓娓道来,“我和宋宇师兄之间的交谈一般用的都是‘录音’功能,而不是直接‘通话’。‘通话’功能很损害设备的。”
“有什么区别?”
“当然了。如果用录音功能,就相当于咱们录下了一段语音传至网络,课题组在那边下载下来听就好。可如果是直接通话…师姐,你还记得两个时空时间流速不同这件事吗?”
“你说的对!”岳凝歌被一语惊醒。
两个时空的时间流速不同,这里的一年相当于那边的一小时。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还想像打电话一样做到即时通讯,通讯设备就不得不实现时间流速的转化。
一次就通话好几分钟,分明是在烧设备。
这下岳凝歌的锅是甩不到别人身上了。
贝壳爆炸了,得怪她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作者君:岳凝歌小姐,我谨代表广大读者以及你的学弟学妹采访你一下——你觉得自己是个合格的师姐吗?
岳凝歌:看,飞机!
作者君:尼玛,这个话题转移得够生硬…
岳凝歌:好吧,我只能说…我家住在黄土高坡,一堆锅从坡上飞过,不管是罚抄写还是炸贝壳,都是我滴锅我滴锅…
————
PS:怎么办?我真的觉得,女主大人已经在女版王大锤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了…
☆、少年天子
“皎皎,看来这些天我们只能先用你的贝壳了…”岳凝歌道。
何皎皎面露些许难色:“师姐,有件事情…”
“你别吓我…什么事?”她感到不妙。
“我的贝壳…前两天进水了,怕是也不大好使了。”
“什么?”岳凝歌两眼一黑——这下她们的处境是真的山重水复了。
可是若没有通讯工具,她们又如何能得知史哲穿越到了哪副皮囊之下?茫茫人海,找寻起来谈何容易。
早知如此,就应该模仿电视剧里所演的编个接头暗号了,像是——
“请问有没有清恶毒、便盲眼、能复明的膏药?”
她终究还是不死心的,接着道:“皎皎,把你的拿出来试一试吧,兴许只是进了点水、凑合凑合还能姑且一用呢?”
何皎皎也是抱着死马当做活马医的态度,徐徐将自己的录音贝壳掏了出来。
岳凝歌小心翼翼地点下了录音键,屏息凝神地关注着它的反应。
滋啦——
贝壳发出的声响浑似一滴水滴在热油锅上,刺耳极了。
“我信了我信了…”她忙七手八脚捂住这只吱哇乱叫的小家伙,生怕这高调的高科技产物所发出的噪音引来旁人。
“凝歌姐,怎么办?”何皎皎望向她。
岳凝歌是师姐,亦是带队人,按理说是该负责危机公关的。可事发突然,她自己也是一脑门子官司,心乱如麻……
“皎皎,我大脑的cpu温度有点高,当机了,现在无法回答你的问题…”贝壳炸了,她的脑袋也快跟着炸了。
“当机了就快重启一下…”何皎皎满脸关切。
“不…”岳凝歌木木摇了摇头,“程序已经崩溃…”
“唉…”皎皎长叹一声,“天晓得史哲…不,是安韫卿公子长什么样?这下怕是要走散了。”
岳凝歌捏捏下巴,正色道:“最坏的结果就是碰不到头,我们只能先去北京,辛苦史哲白跑一趟。这样的话,到了北京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先找到学校在明朝设的物资补给站,修好贝壳,恢复跟史哲的联系,然后再想办法。”
“也只能这样了。”何皎皎道,“师姐,你在干嘛?”
只见岳凝歌一通翻箱倒柜找出了一只锦袋,将里面的银钱悉数倒出,嘴里念念有词地清点着。
“我数数我还剩多少钱,到了北京够不够请他吃顿请罪饭。”
“他”无疑是指史哲。学姐还真是个讲礼数的好孩子,坑了学弟以后怎么着也得补偿补偿。
“师姐,够吗?”
“好像还富裕。”岳凝歌道,“今天这么一折腾我是睡不着了…走吧皎皎,咱们下楼,学姐请你喝一杯。”
******
岳凝歌和何皎皎下了楼才发现客栈的大厅里只剩下一桌客人了。伙计们大多忙着清扫店面,帐房先生打着算盘清帐,店主人在一旁督促着。
看样子这里是快打烊了,这酒兴许是喝不成了,只能喝口热茶,在楼下坐一坐。
外头刮起了大风,客栈的大门被吹得一开一合,哗啦啦作响。今夜大抵是免不了一场夜雨了。
岳凝歌和何皎皎随便找了一处地方落座,她们的不远处坐着两位男客。
那两名男子在低声交谈着。其中一个皮肤黝黑,脸上长着络腮胡。身材壮实,虎背蜂腰,浑然武夫模样。另一个则是位身板单薄的少年,着一身素静的直缀。衣冠齐整,服饰形容皆一丝不苟。
他们的私语一直未曾断过,好似在商量着什么紧要大事。
“驿站的马可提么?”
“不可提。驿站毕竟是朝廷开的,莫要去提马,省得给人留下什么痕迹。”少年决绝道。
“此言不假。”那络腮胡的大汉神色略微有些凝重,“看来须得多花些钱去牲口市场置办些马匹了。”
“嗯。”少年应了一声。
“还缺些什么?我明日一齐去买了。”
“没什么了。我只是在想,现在若是有人能送把雨伞来便好了。”少年望着窗外风雨交加的情境,苦笑道。
……
“皎皎!”岳凝歌一把抓住何皎皎,两眼激动得直放光:“如果我没听错的话,那边那两个人刚才好像是在说…‘课题’、‘宋宇’!”
“真的吗!”何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