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扬波道:“三老,您见外了……”
楚三老一摇头道:“不是这意思,少当家的,京城里是个让人伤心的地方,我不愿再在里京待下去了。”
凌燕飞道:“扬波兄,这样也好,就麻烦你一趟吧。”
李扬波迟疑了一下,一点头道:“好吧,诸位请等等。”
他转身奔了回去。
凌燕飞把刚才的经过向楚三老禀报了一番,最后道:“正事在身,我就不送您了,等京里的事儿一了,我马上就赶回去,七叔的灵柩等我回去之后再入土。”
话落,他单膝点地一礼,带着花子飞掠而去。
口口口
凌燕飞带着花子离开了李家集,一边走着,凌燕飞一边道:“大哥可知道我冯七叔临终前那胡家两个字何指么?”
花子忙道:“凌少爷,您别这么叫我,我不敢当,我叫周青……”
凌燕飞道:“周大哥,咱们不外,你就别客气了。”
花子周青沉默了一下道:“可惜冯七老那最后一口气咽得太早,再迟一点咱们就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了!”
凌燕飞道:“这么说……”
周青道:“您不知道,在京里搭上‘胡家’这两个字儿的可真不少,有胡家客栈、胡家药铺、胡家老铺、胡家南货店……多了,数都数不过来。”
凌燕飞眉锋微皱道:“总有几家相近的。”
周青道:“凌少爷,您要这么想您就错了,这种人干这种事儿,他绝不会让人看出一点儿相的,要让人看出来他还能在京里待下去。”
凌燕飞微一点头道:“周大哥说得是,我受教了,谢谢。”
周青道:“您这是骂我!”
“不,周大哥,”凌燕飞道:“一个人的智慧是有限的,也有很多想不到的地方;没听人说么,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
周青笑了。
凌燕飞道:“这么说,这胡家两个字究竟指的是什么,咱们一时还难弄明白?”
周青道:“您何不上慈悲庵问问驼老跟我们董大哥,他二位也许能想出个所以来。”
凌燕飞沉吟了一下,点点头道:“对,有道理,咱们这就上慈悲庵去。”
当即转变方向往慈悲庵行去。
周青道:“凌少爷,这么看来,冯七老已经把那张字据交出去了?”
凌燕飞道:“嗯,我也这么想。”
周青道:“这我就不懂了,冯七老为什么要把那张字据交到胡家这一边,而不交给那座大宅院的主人?”
凌燕飞道:“恐怕是因为那座大宅院的主人知道他身份暴露之后会杀他灭口,不,不对,那张字据他早就拿到了,那时候他的身份还没有暴露,那座大宅院的主人不至于对他下毒手,他为什么没把字据交给他们?”
周青道:“我就是这意思。”
凌燕飞摇摇头道:“这一点让人想不通,好在现在也不关什么紧要了。”
周青道:“您看会不会是这样,那座大宅院的主人别有用心,只等冯七老拉拢住福康安之后就下手冯七老,然后冒领冯七老的功劳,冯七老看穿了这一点,所以干脆直接把那张字据交给了这边?”
凌燕飞点点头道:“嗯,这倒不无可能!”
两个人脚下极其快速,说话间慈悲庵外那片树林已然在望。
凌燕飞转移话锋道:“这一趟恐怕要吵人的觉了。”
周青道:“自己人,有什么关系。”
两个人进了树林,一条人影迎了过来,凌燕飞一眼便看出那是龙刚,他道:“龙二哥,是我跟周大哥。”
只听龙刚道:“老远我就瞧出是您了,这么晚了您还在外头?”
凌燕飞道:“这几天事多;有什么法子;驼老睡了吧?”
龙刚道:“要睡也是刚躺下,刚刚还出来巡视了一圈儿呢。”
周青道:“二爷,凌少爷有件要紧事儿要跟驼老商量一下。”
龙刚望着凌燕飞道:“我这就去请他去,您那儿见他?”
凌燕飞道:“庵里去吧,别惊动玉洁跟傲霜。”
他就要往庵里走。周青道:“二爷,我们大哥回去了没有?”
龙刚道:“没有,驼老把他留下了,让他明儿个一早再走,怎么,有事儿?”
周青道;“那正好,凌少爷也要找他,您就把他也叫起来吧。”
进了慈悲庵,凌燕飞跟周青径自在前头等着,龙刚则一个人往后去了,等没一会儿,驼老带着老董来了,凌燕飞道:“吵您二位的觉了。”
老董道:“您这叫我怎么敢当!”
驼老摆摆手道:“我刚巡完外头回来,还没睡。”
几个人落了座,驼老立即问道:“怎么样,找着了没有。”
凌燕飞心里一黯,点了点头道:“找着了……”
他把在李家集外跟驼老、老董分手后的经过说了一遍。
听完了他这番叙述,驼老跟老董也为之一阵默然,过了一会儿驼老才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悲,不管怎么说他在江湖上也是个有头有脸有字号的,这是何苦!”
老董是个有心人,轻咳一声道:“凌少爷,冯七老只说了胡家两个字儿,没提别的?”
凌燕飞摇摇头道:“没有。”
老董转望驼老,道:“您看这‘胡家’两个字提的是……”
驼老摇摇头道;“一时恐怕不大容易找,你不是不知道,城里搭上这两个字的少说也有几十家!”
老董道:“我知道,咱们是不是可以把范围缩小一点儿,找几家可疑的……”
驼老道:“你说那一家可疑?要让人瞧出可疑来,他们还能干什么事儿?他们一定掩饰得很好,怎么也让人想不到他们头上去。”
凌燕飞道:“我也这么想。”
老董道:“那也容易,咱们从那一点也不碍眼的着手!”
驼老沉吟了一下道:“这件事很扎手,咱们得一个一个的试,还得极其小心谨慎,万万不能打草惊蛇!”
周青道:“而且不管那一家,咱们得一下就试出他是干什么的,要是一下试不出,等到走过了这个门儿想起来再回头,那可就来不及了。”
驼老点点头道:“周青说的对,这件事是这样。”
凌燕飞皱眉道:“没想到最后遇上这么一桩扎手事儿,当初我没想到,我只以为罗士信就是他们在京里的最高负责人,我要是早想到了,我早就从罗士信那儿逼出来了。”
驼老道:“现在说这个已经迟了,就是再扎手的事儿咱们也得把它办了,周青,你去叫龙刚拿纸跟笔来。”
周青答应一声站起来出去了。
凌燕飞道:“您是要……”
驼老道:“我要把城里凡是搭上胡家这两个字的,一个一个的都写下来,然后在这里头排出个先后来……”
老董道:“对,一个一个的写下来可以一目了然,先把咱们知根儿知底儿的剔下来,然后把那些咱们不知道的排上个先后,一个一个的去试。”
凌燕飞叹了口气道:“我要早下崖一步就用不着费这么大事了。”
驼老道:“现在还说这个干什么,他还留一口气,说出胡家这两个字,就是咱们的万幸,他要是一下咽了气,一个字儿也没说呢?”
凌燕飞没说话。
老董点点头道:“这倒也是!”
说话间周青跟龙刚捧着文房四宝进来了,把文房四宝往桌上一放,周青当即就掳袖子磨墨。
周青磨好了墨,驼老摊纸提笔开始写了起来,一边想一边写,他没想到的老董在一边补充,周青跟龙刚京里都熟,他两个也在一边偶而插上一嘴,就这么足足费了快一个时辰才把城里所有搭上胡家两个字的买卖,或者是住家写全,一张半个桌面大的纸,写得密密麻麻的。
驼老吁了一口气,刚要放笔,老董忽道:“驼老,还漏了一个。”
驼老道:“那一个?”
老董道:“胡家大院!”
驼老一点头道:“嗯,对,不是你提我倒忘了。”
他当即又把胡家大院写上,又看了看道:“这下应该齐全了。”
他放下了笔,道:“咱们看看那些个是知根儿知底儿的吧。”
从头上往后看,除了凌燕飞之外都说话,又是半个时辰过去,纸上只剩下十家上头没打勾的。
这十家是:胡家酱园、胡家老铺、胡家骡马行、胡家古玩店、胡家裱褙店、胡家寿器店、胡家打铁铺、胡家油行、胡家商行、胡家大院。
就这么十家不知根儿,不知底儿的。这十家里头数胡家老铺高深莫测,名虽老铺,却什么生意都不做,只有一间空店面,终日由个半百老头儿看着,从来没见过别的人儿。
胡家酱园做的生意很明显,可是驼老跟老董不知道他们的东家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胡家骡马行的掌柜据说早年打从张家口来,这个人驼老跟老董也不熟。
胡家古玩店在琉璃厂,据说先人是做官的,自以为了不得,很少跟别人来往。
胡家裱褙店书香门第,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也是自以为不得了的一家。
胡家寿器店,京里的人没事儿谁也不会找上这一家!
胡家打铁铺,一老一少两个人,不知道从那儿来的,只知道那个少的是那个老的干儿子兼徒弟。
胡家油行,干这一行的滑得很,虽然大伙儿跟他都熟,但他让人摸不透。
胡家商行,做的是四方买卖,接触广,来往的人杂得很,北边儿来的药材商、皮货商,西边儿来的驼队什么人都有。
胡家大院,大户人家,那是以前,现在没落了,人还是不少,面子也不能不充,所以胡家大院在京里是妇孺皆知的,可是他们的先人究竟是谁,是干什的,这一辈的人不清楚,老一辈的知道得也含糊,十个人有十种说法。就这么十家!
老董道:“没有遗漏的了吧?”
驼老道:“我看是不会有了。”
老董道:“那就行了,您看咱们先从那一家着手?”
驼老沉吟了一下,抬眼望向凌燕飞道:“燕飞,你看呢。”
凌燕飞道:“这十家以前我连听也没听说过,我看还是您做个主吧!”
驼老沉默了一下,旋即道:“我看咱们这么办,这十个地儿咱们同时着手。”
老董一怔道:“同时着手?”
驼老道:“你、周青,再找八个弟兄来,给我换换衣裳装扮一下,咱们各订他们一大批货,各给他们一笔生意。”
周青道:“驼老,这里头有家寿器店。”
驼老道:“订上两口棺材,给赤魔教的两个教主预备着。”
周青一点头道:“对!”
老董道:“驼老,买几缸酱,几篓油,几样古玩……这,咱们干什么用?”
驼老道:“容易,雇胡家骡马行的车,酱送到安贝勒府去,油送来慈悲庵,古玩送给嘉王爷,打几把趁手的刀留着用……”
老董道:“裱褙呢?”
龙刚道;“弄幅字画让他们裱裱不就行了。”
老董道:“那家商行呢?”
驼老道:“也容易,挑几件上好的皮货到冬天做衣裳,这种东西买了还怕吃亏?”
老董道:“人家做的是大批的买卖……”
驼老道:“那不更好么,跟他磨菇,摸他的底,咱们是挑好的买,他卖,咱们落下了,他不卖,咱们省下了。”
老董笑了,道:“您真行,胡家老铺跟胡家大院可就不好办了,前者是什么生意都不做,后者咱们总得找个借口才能进门儿……”
驼老道:“也不怎么难办,前者,找他对门儿的茶馆儿帮个忙,让掌柜出面跟他商量,说有人愿出高价买他那间铺面做别的生意,后者……这一家你别管了,我来办,时候不早了,天也快亮了,干脆咱们都别睡了,你带着周青这就去张罗去,记住,扮什么要像什么,不用多试,只能试出他们会武就够了,这件事越快越好,你现在就去办吧。”
老董答应一声站了起来,道:“周青,咱们走。”
凌燕飞跟着站起,道:“董大哥,周大哥,我什么都不说了,容我后谢好了。”
老董道:“您这不是骂我们么,您请坐吧,一个时辰之后我们到这儿来会合……”
驼老道,“不用到这儿来了,你带着他们办就是,明几个上午行动,下午我听你们的信儿,记住,只试试他们是不是会武就行了。”
老董道:“我知道,您放心吧。”
他带着周青走了。龙刚送了出去。
凌燕飞道:“胡家大院那方面,您打算怎么办?”
驼老道:“明儿个咱俩一块儿出去,你等着看吧,走,咱俩也到后头打点打点去。”
他站起来往外行去。凌燕飞跟了出去。
口口口
快晌午了,酒馆儿、饭庄正是上座儿的时候。
京华小馆不算大酒馆儿,可是挺有名,自酿的酒是一绝,还不到晌午座儿就快满了。
还有来得更早的呢!那是一男一女,这一男一女都是乡下人打扮,男的有卅多岁,个头儿挺壮,穿一身粗布衣裤,女的廿上下,长得挺好,也是一身粗布衣裤,一块花布包着头,手里还抓着一个青布小包袱。
怎么知道这一男一女是早来的呢?只因为这当儿正上座儿,那个壮汉子已经喝得差不多了,满脸通红,两眼都有了血丝,可是他还喝。
那女的一脸焦急色,一句连一句地直劝:“哥哥,别再喝了,咱们还要赶路呢。”
她说她的,壮汉子跟没听见一样,照喝他的。
打外头进来个人,是个卅多近四十的中年汉子,瘦瘦的,穿得挺气派,可却一脸阴沉像。
这汉子八成儿是京华小馆的老主顾,他一进门儿伙计就满捡陪笑迎上去了:“五爷,今几个怎么晚了,您那儿坐?”
瘦汉子打鼻子里“嗯”了一声,脸上没一点表情,抬眼四下瞧了一瞧,瞅着了个座儿,迈步就往里走去。
巧了,就在这时候,那壮汉子发了脾气:“你是怎么了,好不容易出来这一趟,我喝点儿酒你都要管。”
手这么一挥,一壶酒飞了起来,酒洒了,正好溅了瘦汉子一身,那么好的衣裳湿了一块。
瘦汉子脸色一变停了步,怒目瞪着那壮汉子道:“你长眼了没有……”
他刚说这么一句话,那女的满脸惊慌神色站起来赔了不是,那知道她不赔不是还好,她这一冲瘦汉子赔不是,壮汉子火儿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湿了块……”
他这往里一站,坏了,酒往上涌,嘴一张,“哇”地一声,吐得那瘦汉子满脸开花,有酒有菜,漏子大啦!
瘦汉子怔了一怔,怒喝一声,抬手一掌拍了出去,正拍在壮汉子的心窝上。壮汉子一张嘴又吐了一口,这回不是酒,也没菜了,是血,鲜红鲜红的血,身子往后一仰,人躺了下去,砰,哗喇,把另一张桌子也砸垮了。
那女的怔住了。瘦汉子也怔住了。
突然,那女子一声尖叫扑向地上壮汉子:“打死人了,哥哥,哥哥……”
乱了,酒客们都站了起来。就在这时候,一阵风般奔进来个人,又是个乡下人打扮的壮汉子,他一进来抓住那女的就问。
那女的一头扑进了他怀里,指着那瘦汉子哭着道:“二哥,大哥让他打死了!”
这壮汉子—个旋身劈胸抓住了那瘦汉子道:“我大哥跟你有什么仇,什么怨,你竟……走,跟我上衙门打官司去。”
他这里揪着瘦汉子要往外拖,门口又进来个人,很俊逸个汉子,看样子只有廿多岁,长眉、细目、白净脸儿、天青色的长袍正合身,典型的大户人家公子哥儿样儿。
只听有人嚷道:“好了,好了,胡少爷来了。”
胡少爷进来就到了瘦汉子身旁,望着那壮汉子道:“怎么回事儿,这是干什么?”
壮汉子冷笑道,“怎么回事儿,这是干什么,我先问你,你是干什么的?”
胡少爷不慌不忙地道:“我姓胡,这个人是我家的护院。”
壮汉子道:“那正好,这儿出了人命了,你这个护院打死了我大哥!”
胡少爷往里头地上看了一眼,仍然是不慌不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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