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当下拧了眉头,一股阴云悄悄爬上她的脸颊,抖了抖手中那根价值不菲的阴沉木雕花拐杖,抬手质问着:“大胆方管事,你昨日究竟给三少奶奶食了何物,她竟如此大的反应,上吐下泻整整一晚,到最后体力不支,方才害得三少奶奶小产。”
方大娘一听赶紧慌忙跪倒,“太夫人明察,奴婢冤枉啊!三少奶奶所食之物,奴婢都是按照三少奶奶的贴身婢女青儿的交待照做的,并且奴婢知道三少奶奶有孕在身,一切万分小心,每一道吃食都是奴婢亲自督办,绝对不会出现任何差池的。”
“是吗?青儿。”太夫人看向跪在一边正抹着眼泪的丫鬟。
“回太夫人,三少奶奶的吃食确实是奴婢亲自交待给方大娘的。”青儿怯怯地跪在那里,头压得很低,眼睛已经哭得肿成了核桃。
正文 第二十一节:勇救方大娘
“那三少奶奶昨日都食了些什么?”太夫人问道。
青儿再次抹了眼泪,怯声答道:“回太夫人,三少奶奶昨日所食之物,均是一些平常经常食用的青菜,并无特别,还有就是加了一道兔肉汤,因为那位姓黄的老大夫上次为三少奶奶诊脉之后,建议三少奶奶经常食用一些烧兔肉来补中益气,凉血解毒,养肝护脾,但是三少奶奶一向喜素不喜荤,所以就告诉厨房将烧兔肉改成了兔肉汤,并辅一些青菜入汤,一同食用。”
“是的,是的,太夫人,正如青儿所说,奴婢一切都是按照交待办事的,而且三少奶奶所食之物都非常的新鲜干净,并无什么不妥之处,至于上吐下泻,可否有其它原因?”方大娘瞪大眼睛极力的做着解释。
“哼!”坐在下首处的二夫人怒瞪着方大娘,一脸的愤愤然,“能导致映雪昨夜上吐下泻的还能有何原因?肯定是你方管事在厨房督办不利,做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三少奶奶食用,她才会这般如此,害得我可怜的孙儿不保……”二夫人邢氏,也就是三少奶奶林映雪的婆婆,一直抱孙心切的她,眼巴眼望的盼着她终于怀上了,却出了这档子的事,心里的打击自是承受不了。
“嗯。”太夫人眯眼点着头,一脸威严之态,“无论如何这件事情方管事也脱不了干系。”
邢氏扯过帕子,在眼角抿了抿,随后眼神一凛,接了话,“是的太夫人,我们都是为娘的人,深知怀胎之辛苦,映雪腹中怀胎数月的孩子,说没就没了,太夫人得还映雪一个公道啊,岂能让这帮大胆的奴才在我楚家胡作非为。”
太夫人一扬手,叹了口气,“厨房内所有人罚跪到午时。”转而又瞟了一眼方管事,“方管事,你做为厨房管事,却督办不利,理应严惩,但是念你在我楚家二十余年,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就施家法二十大板与你吧,算是小惩大戒,你可心服?”
本以为方大娘还会尽量为自己澄清事实,多少也会再辩解几句,没想到她却一脸平静,弯腰磕了头,“谢太夫人轻罚。”
二十大板还叫轻罚?沈七七猫在人群中瞪了眼睛。
心想:既然方大娘这么够意气,替我抵了半个月的月银,那咱沈七七也是很有侠风道骨的,看她已是四十有余,虽然看上去身体壮的像头牛,但是,如若这二十大板实实地砸在她身上,就算是见不了阎王,至少也会要了她半条小命,眼珠一转四下观望,趁马总管还没组织人对方大娘动手之前,沈七七一个箭步冲出人群,直奔院首处几位夫人而去。
“太夫人,几位夫人,奴婢是厨房新来的灶婢沈七七,三少奶奶小产一事另有原因,还望太夫人给奴婢时间容奴婢能够言明,然后再对方大娘施家法也不晚。”沈七七快言快语,一边行礼一边说着。
“七七,你给我退下,这不是容你胡闹的地方。”方大娘瞪着她,并挤眉弄眼的使着眼色,意思是让她退下,不要趟这浑水。
沈七七回头对方大娘眨眨眼睛,小声说道:“大娘放心,七七自有分寸。”
太夫人一愣,“另有原因?凭你一个小小的灶婢,你说另原因就另有原因了吗?”
“放肆!真是一个不懂规矩的奴才,这里岂有你说话的份。”二夫人凤眼圆瞪,怒视着沈七七。
沈七七并不理会二夫人说什么,只对着太夫人扑腾跪倒,继续言明:“确实另有原因,还请太夫人给我时间,容奴婢将事情说明。”
这时二夫人邢氏手扯银白丝帕,一脸怒容地望着沈七七,转尔对太夫人言道,“太夫人,您看到了吧,这方管事不但办事不利,就连奴才也管教得这般没规矩。”
太夫人的嘴角也露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微怒,“你这灶婢,胆子还不小,没人问你话,竟敢自己主动钻出来说话,看来还是平时方管事对你欠缺管束。”
“太夫人,并不是奴婢胆子大,也不是方大娘管教不严,而是奴婢觉得,如果真想还三少奶奶一个公道,那么一个千真万确的事实最重要,所以奴婢才大着胆子想对此事做一个澄清。”沈七七小心翼翼地回着太夫人的话,她深知如果弄巧成拙的话,不但帮不了方大管,还会令她罪加一等,再加上那位伶牙俐齿的二夫人在一旁煽风点火,使得事情更加复杂了一些。
“母亲,既然这灶婢口口声声说另有原因,那咱们何不听她说完,如若她只是信口开河,强辞夺理,咱们连她一块罚了也不迟。”
说话的是楚家的大夫人陈氏,楚家大少爷和二少爷的亲娘,太夫人明媒正娶的儿媳妇,太夫人自然会给她几分面子,于是也就点点头,“好吧,那就容她说完,如若她在这里无理取闹,定定重罚。”
二夫人邢氏一听,心中好不气愤,但也不便再说什么,只好一甩袖子,坐回了位置。
太夫人端起茶碗,微抬眼皮子瞟了她一眼,“既然你这灶婢这么自信,那老身就且听你说说看。”说罢一挥手,几个正欲对方大娘用家法的家丁退了下去。
沈七七深呼一口气,“是,太夫人,奴婢可否问青儿姑娘一个问题?”
太夫人没有言语,只是微微点了头。
在众人或难以置信,或事不关己,或幸灾乐祸的眼神中,沈七七表情淡定的看向青儿姑娘,“敢问青儿姐姐,三少奶奶的兔肉汤里放的青菜是不是小白菜?”
青儿闻声抬了头,随即又使劲地点了头,“是的,就是小白菜,因为三少奶奶不喜吃油腻的东西,所以特别吩咐奴才让厨房在兔肉汤里放上些小白菜吸油。”
沈七七继尔将头转向太夫人,“回太夫人,这就对了,兔肉与小白菜本就是相克之物,两味吃食在一起煮,所食之人必定腹泻呕吐不止,何况三少奶奶有孕在身,身子就更是弱一些。”
“真有此事?”太夫人饶有兴趣的起了身,贴身丫鬟赶紧上前搀扶,几位夫人都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位新来的烧火丫头,连方大娘也十分意外。
“是,太夫人。此事千真万确,这样看来一切都是误会,三少奶奶不知这两味吃食的药理作用,方大娘更是无心之失,她只是按照上面吩咐的意思去做吃食,所以方大娘并没有任何的过错。”
二夫人邢氏也上前扶上了太夫人的一只胳膊,轻声言语着,“太夫人,我看这奴才就是胡说八道,我自小到大吃了那么多的兔肉,却未曾听说过这般歪理。”
“太夫人和几位夫人若是不信,可找一名懂得医理的郎中,前来询问,或者直接煮上一些兔肉小白菜,让人拭之,而后观其效果,如若奴婢有半句虚言,愿与方大娘受同等责罚。”沈七七当然无法对她们解释说,兔肉中含有大量的氨基酸,小白菜里面有很多碱性阳离子,一起吃人体的肠胃功能受不了,双方在肠胃中不断进行中和,释放大量的让肠胃吸收不了的不饱和碱性阳离子,导致肠胃不畅,腹泻,呕吐,在这个时代,她当然无法和她们说得清楚这些事情,所以只有让人拭吃这个法子最有说服力。
“老身也是头次听说,好吧,咱们就来一探个究竟,花红,你去厨房亲自煮一锅兔肉小白菜,柳绿,你去把那新入府的秋季大夫请来。”太夫人当下吩咐着。
名为花红柳绿的两个丫鬟,低头称是,领了任务径直出了宝月楼,剩下几位绷着脸的夫人,和跪了一地的奴才。
方大娘侧脸看着沈七七,与她进行着无声的交流。
瞪着眼睛瞧她,分明是在说:这样真的行吗?有把握吗?
沈七七一脸轻松,微笑对方大娘点头。
方大娘一脸茫然,继续眨着眼睛:这样真的行吗?
沈七七再次坚定的点头,方大娘这才收了眼脸后,规规矩矩地跪好。
正文 第二十二节:拭菜
其实沈七七很是惊讶,因为这古代丫鬟的办事效率,比她想象中的要快得多,约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柳绿便奉命带着秋季大夫入了宝月楼。
心生好奇,忍不住转头偷瞄这位貌似太夫人非常赏识的秋季大夫,却立时傻了眼,大脑也有些转数不够。
本以为能得到太夫人如此信任,能到这偌大的名门望族做大夫的人,应该是一位胡须花白,医道资深的老者,就算不是如此,那至少也应该人到中年,阅病无数,可信度方高一些吧,但是一切偏偏相反。
沈七七心下便开始琢磨:我没有看错吧,看此人最多二十岁的样子,真的这么年轻便得太夫人器重,莫非他是医界奇才?
顾不得依旧跪着的膝盖,已经有些隐隐的酸痛,因为这事实在令人费解,揉揉眼睛再看个仔细,居然真的是一位黄嘴丫子还没褪净的翩翩少年,一身蓝袍,身材修长肩跨药箱,皮肤白净得没有一丝杂质,一张笑面掺杂着几分未脱的稚气,嘴角处附带着两个不大的酒窝,又给他的俊秀增加了几分,挽在脑后的长发乌黑且飘逸,细细看来还真是有几分仙风道骨,就是不知道这般年轻,这般帅气的人,医术究竟会怎么样。
只见他稳步院首处,立身站定,略一弯腰,“秋季见过太夫人,见过几位夫人。”
太夫人立马抬了手客气道,“秋大夫啊,你来我楚家也有两日了,住的可都习惯?”
秋季忙还礼,“蒙太夫人抬爱,秋季一切安好。”
“嗯,”太夫人点点头,“听说你乃出身医药世家,自小便摆弄草药,六岁已博览众医书,十岁便四处行医治病,想必这脑袋里自是装了不少药理药性之事,老身且问你,可曾知晓兔肉与小白菜同食会有腹泻呕吐之事?”
“六岁博览众医书,十岁行医治病,嗯,貌似还真是个医界奇才!但愿不是江湖骗子才好。”沈七七躲在一旁小声地嘀咕着。
秋季眼珠一转,回答的倒是极其爽快,声音干净得如被水洗过的天空,含着一种通透,一种清亮,“回太夫人,秋季幼年时曾听家父提到过,但并未真正见过,也未曾在医书上瞧过,所以兔肉与小白菜同食会腹泻呕吐一事,还有待证实。”
沈七七斜眼瞟他:嗯,这丫的还算谦虚,不会像其它江湖郎中一样不懂装懂。
太夫人一怔,“那就是秋大夫你也不确定此事?”
“是的,太夫人。”秋季据实以报。
太夫人点点头,“看来只有一试方能知晓虚实了。”
秋季不知道太夫人所说何故,但也不便多问,便只好直直地站在院中,没想到太夫人却极为体贴地吆喝了一声丫鬟,“樱桃,给秋大夫看座。”
“是,太夫人。”名为樱桃的丫鬟赶紧搬了一张红木椅子给秋季,并极为礼貌地说了句,“秋大夫请坐。”声音简直可以甜出了蜜,沈七七琢磨着这樱桃应该是太夫人身边的大丫头,比刚刚出去的花红柳绿要高一等级,穿戴打扮方面都要略好过刚才的二位,而且守在太夫人左右,一直未离,所以,自是能看得出,是比较贴身的丫鬟。
而秋季谢过太夫人之后,也比较绅士地向樱桃略一低首,便挥袍坐了下去,随后樱桃又贴心地为各位夫人奉上了一杯茶,还附带着那花花绿绿的,闻着就能让人流口水的各色糕点,当然每一样均有秋季的份。
沈七七看着这个气呀,这古代把人划分成了三六九等,做奴才的就是这个命,人家坐着我站着,人家吃着我看着,想想这些心里就窝得慌,看看这一院子的奴才,已经日上三竿了,别说是吃饭了,连口水也没进肚子啊,再想想自己,若不是昨晚那盘救她半条小命的桂花糕,此时她非被这恼人的尊卑气得呕出鲜血来,娘的,凭啥啊……
就在几位夫人用毕了对她们来说,极其“简陋”的早餐之后,整个院子突然静了下来,头顶偶有几只大雁略过,又过了一会儿,花红终于手持托盘从厨房姗姗而来托盘上放着几只碗,每只碗各装了一份兔肉小白菜,看上去做的不错,兔肉鲜嫩,汤汁亮泽,绿油油的白菜叶更是十分的养眼,堪称色香味俱佳,“太夫人,奴婢将兔肉小白菜准备好了。”
秋季一愣,“太夫人,这是?”
太夫人指了指依旧跪着的沈七七,“这个灶婢说三少奶奶是误食了兔肉与小白菜,所以才会产生腹泻呕吐之感,与厨房并无关系,所以老身差人煮了一锅,来证实下,如若真是如此,也好还方管事一个清白。”
“是。”秋季起立闪身站到了一边,却不忘若有所思的瞧上沈七七一眼。
沈七七却狠狠地回了他一记眼刀,“哼!看我干嘛?”
秋季一怔,眼神中挂着不解,却不敢再看她如此凶悍的眼神,直接将目光转到了别处。
“你们可有人愿意拭这道兔肉小白菜汤啊?”太夫人望向众人,众人闻声,前后左右的互相观望,却没有人愿意站出来拭菜。
方大娘也是左右观望了一下,才自告奋勇地举了手,“太夫人,我来吧。”
“不行!”二夫人马上出来阻止,“此事与你方管事关系甚大,难不成你在其中做什么手脚。”
太夫人也跟着点头,“方管事,你来拭菜确实有些不妥,包括厨房的其它人都不太妥当,需找找一位与此事没有关系的人,也确定公平公正。”
“太夫人说的是甚是。”二夫人又上前接了话。
整件事情当中,大夫人陈氏只说了一句话,三夫人冯氏算是一言未发,只是静静地观望,三少爷是二夫人所生,那么三少奶奶林映雪腹中的孩儿可是二夫人的亲孙子,所以自然显得激动一些,而其它两位夫人,一脸的事不关己之态,坐在那里喝茶看戏而已。
这时一个好听的声音响了起来,“我来拭!”众人闻声而望,居然是秋季。
太夫人蹙眉,双眼望向秋季,满心关切,“秋大夫你当真愿意拭菜?你并不是我们家的奴仆,而是我们楚家请的大夫,如若真如这烧火丫头所说,身子可是要着病的。”
秋季一笑,“太夫人,秋季愿意。古有神农尝百草,吃尽辛苦;秋季受太夫人知遇知恩,为太夫人做点事情不算什么,何况秋季是大夫,如若真的腹泻呕吐,自己便能抓药治病。”
沈七七听罢秋季的一翻话,忍不住又瞪了他一眼,“哼!马屁精。”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看他不顺眼,难道就是因为他吃了太夫人的茶和糕点,而自己没吃到?
太夫人含笑点点头,似是对秋季的表现很满意。
“太夫人,还是我来吧,秋大夫还肩负重任,楚家上上下下这么多的人,万一有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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