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野人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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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野人谷-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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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面色悲戚,点头,“是就是,但是——”
  
  “钱呢?”捕头又向女人伸手,“拿出来。”
  
  女人更悲戚,从心口窝里掏出两张皱巴巴的交子,被捕头一把夺了去,拿在手里看了看,沉吟半秒,捕头将其中一张交子塞回女人手里,边塞边道,“二十贯钱就哭着喊着要报官,二百两银子岂不要跑去汴京告御状?!”
  
  “那二十贯钱是我的啊!”我大叫。
  
  “叫什么叫?!”捕头回身瞪我,“人家小姐风尘仆仆来一趟,好歹要拿两个钱回去租轿子,总不能叫人家白来!”
  
  “租轿子也不用十贯钱啊!”我惨叫。
  
  惨叫之余,燕朝红正站在我对面,脸色比我好不了多少,眼睛更是直巴巴望着女人手里的纸交子,浑身哆嗦。
  
  女人收好了钱,还不忘回头瞪我与野人一眼,最后却只对我一人咬牙切齿:“算你 狠!”
  
  说完怀揣着那面额巨大的交子走了。
  
  “是我的钱啊!”等明明走到小院门口关门,燕朝红气闷呼号,用力捶胸。
  
  “什么你的?!”我瞪他,“那是我家官人——”拉野人,“他从我手里偷去嫖妓的,怎么成你的了?!”
  
  “你你你——!!!”燕朝红终于再也不扮面瘫了,伸出食指狠狠指我,“孙青山,你还没演完戏啊你?!”
  
  ……
  
  徐夷家厅堂。
  
  “青山小姑子……”晚饭开饭前,明明非要坐在我身边跟我解释,“那位小姐不是普通人,平日里都是被南宫家三公子养着,从不接客,鸨妈妈说她挑人,我与公子四人一同前去找她,她也只相中了野人官人,还是公子拿了百贯钱给鸨妈妈说好话,那位小姐才愿意跟着野人官人回家——”
  
  “啪!!!”
  
  明明话没说完,我一掌拍在桌面上,吓得明明立马朝后退。
  
  徐津宛扶着徐夷正要进门,听这一声,徐夷脚软,往徐津宛手上瘫。
  
  再接着,燕朝红前脚,高大捕头后脚,两人跨过厅堂门槛,眼看满室气氛凝重,也莫名其妙跟着不进不退,干站在原地。
  
  “野人……”我身边,老老实实坐着低头认错的野人,从始至终,从进门到坐定,没敢吭一声。
  
  他现在身体好了,晚饭也能跟大伙儿一起吃了,就敢给我玩失踪了,我上街给他买点山楂条助消化,他就让燕朝红钻了空子拉他去青楼,他什么脑子啊,怎么耳根子这么软,燕朝红就是看准他这一点,欺负他人好,所以四个人逛妓院,最后狎了妓回家的,却成了野人一个。
  
  “燕朝红给了你什么好处?”我问野人,“要不是烟花店掌柜跟我面前说漏嘴,我还真不知道你身子骨已经爽利到这份儿上,竟然领着小姐高高兴兴进家门了?!”
  
  野人垂脸,脸颊发白,闭起眼睛。
  
  “不是一口一个‘娘子’叫得挺顺当?”我拿话刺他,“你娘子现在正跟你说话呢,官人怎么不理人了?!”
  
  野人猛地睁开眼,却是用极其缓慢的速度抬起头,还是不敢看我。
  
  “哈哈哈!”圆桌彼端燕朝红大笑三声,“要做人家娘子,也不先问问人家愿不愿意?吓到人了!”
  
  “谁跟你说话了!”我被戳上痛处,从桌上随手抄个鸡腿要砸他,明明则由一侧赶紧抓住我的手,“青山小姑子,”明明眼看着我,话却是说给别人听的,“最近上街市,活鸡涨价得厉害,咱们钱不多,要省着点吃用。”说完望向徐津宛,神情很郑重。
  
  我想笑,明明这是在变相跟徐津宛讨菜钱吗,徐津宛理他才怪。
  
  徐津宛果然不理他。

“说的不错。”我放下鸡腿,余光再瞪燕朝红,“谁叫有人拿了全部钱去倒贴老鸨和小姐,现在连个鸡腿都吃不上,可怜了。”
  
  燕朝红冷哼,别过脸自语:“说起倒贴,好像才不久,有人拿了我十两银子到处使,我是杀手啊,当我是金主吗?想想还真是我倒贴。”
  
  “燕朝红!”什么都能说,在野人面前,就是这笔旧帐不能提——我“咣当”一声猛拍桌子,“你到底是不是男人了?!我拿你十两银子说过不还了吗,我见野人太激动走路弄丢了行不行?!你给我五天时间,我一定还你,肯定还你,我不吃不喝不睡,我还不信了,凑不出十两银子给你?”
  
  燕朝红冷笑,明明在身边劝我:“青山小姑子,公子他不是这个意思……”
  
  “行了行了!”我摆手,一桌跟前五个人看戏,我还懒得再跟他家公子扮小丑,桌边伸手抓了根筷子,横着放进嘴里咬着,觉得镇定得差不多了,筷子拿下来,我保持这个嘴角上扬的神情回头看野人。
  
  “野人啊,”我微笑,“这次我原谅你,但你要好好表现,争取把今天的半碗饭全吃光,不然我就跟你秋后算账,听懂没有?”
  
  “当人家小孩子哄啊?听懂没有?听懂了——哈哈哈!”燕朝红落座,假笑三声。
  
  野人听着这话,眼睛都没眨一下,老老实实向我点点头,开口说:“听、懂、了。”
  
  我大乐。
  
  徐津宛扶着徐夷入主座,明明起身,指着一旁魁梧男人冲我道:“介绍一下,这位是汴京里来的神捕‘猫头鹰’,昔日受过徐神医不少恩惠,此次为公务来成都,特来拜会徐神医。”
  
  拜会?
  
  我挺惊讶,吃饭的点上门,还说什么拜会?不就是混饭吃来了?
  
  然后仰首观望这位东京神捕,怪不得总觉得他面善,原来前几日烟花店内见过一次,当时他还指着野人说眼熟,现在想起来,印象就变得格外深刻。
  
  这时神捕抱拳行礼,对我道:“在下开封府捕头糜当,今日委托你家官人相助办案一事,确属在下思虑不周之举,还请小娘子不要见怪。”
  
  我顿时笑,伸手戳野人,“听到没,你真成我家的了!”
  
  野人正神色抑郁看着徐津宛推到他面前的半碗饭,听完我这话,唇角动了动,还是半低头,诡异地笑了出来。
  
  ……
  
  九点半,野人准时上床睡觉,我陪他睡了会儿,然后被燕朝红拽到大街上。
  
  青羊肆街是个商业区,天晚了,照旧灯火通明,因为夜市开档了。
  
  燕朝红板着脸,也不说话,一路领着我,随便往某条大街上一拐,商贩的灯笼把路面照亮,耳边就听到各路吆喝,眼里出现一群一群扎堆的男女,谈笑招摇着,穿得挺严实地在大街上晃荡。
  
  我好奇一路往两边看,看每家挂牌小吃都卖什么好东西,包子、饺子不新鲜,担担面、夫妻肺片之类的没发明,有些装在小碟子里的我没见过,不过我遥想了一下,很多年前的某一天,我走在成都的春熙路上找小吃店,那时我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还会在这种亮得像灯会的夜路上,怀念一下当年。
  
  最朴素的一家面摊前,燕朝红招手,“来碗面。”
  
  我赶紧说:“我不饿。”
  
  燕朝红瞪我,“我饿。”
  
  “你晚饭没吃饱啊?”
  
  “……被人气饱了。”
  
  近看,燕朝红的眉毛有点细,所以我才觉得他的一张鹅蛋脸很华丽,挑眉梢的时候,那眼睛鼻子就有点像谁家吞了满肚子苦水的小妾,没身份,上不了台面,一副幽怨相。
  
  “孙青山我问你,”燕朝红拿筷子头“噔噔”敲着桌面,然后看我一眼,问,“你是不是哪个大户人家私逃出来的小妾,卖身契你拿回来了没有?”
  
  “小妾?”我愣了愣,“卖身契?你说我?”
  
  燕朝红的牛肉面被端上桌,“扑扑”冒着热气,燕朝红不再说话,低眼看着白瓷碗里、清汤、牛肉、加青菜。
  
  对方出现短时间的沉默,我却想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他要对我说的是,一个被忽略的很久、两人也逃避了很久、想要安安稳稳见面、就终有一天必须提出来面对的问题。
  
  “我不是小妾。”最终我憋着口气说,“我也不是歌妓、舞妓、艺妓或色妓,我没卖身,我那时就是脑子摔坏了随便来这么一下子,其实我挺喜欢你的……”
  
  “我终于弄明白了。”燕朝红却打断我,还是看着没动筷的一碗面,“你说‘玩玩’的意思,就是玩玩。”
  
  “燕朝红,你想,”我搜肠刮肚找理由安慰他,“那时候我们也就是刚刚认识,彼此了解不深,两人也没什么情谊,但我真的觉得你是个很不错的人,不然也就不会有后面那一沓瓜子事,可是那一次只是尝试、是探索……总之,我事前说的话不是白说的,你不也说全当及时行乐吗?”
  
  “谁说不是呢!”燕朝红握拳砸桌子,火冒三丈,“本公子从来就没把那种事当大事,何止及时行乐,实话告诉你,本公子是日日行乐,左拥右抱,乐在其中!!”
  
  “日日行乐?”我愣了愣,然后大叫,“燕朝红你那时候——你你你、你竟敢背着我玩女人?!”
  
  “说什么呢?!”燕朝红想捏死我,“都什么时候的事了!!我没说你背着我找野人,你凭什么说我背着你玩女人?!”
  
  “那不一样!”我瞪他,“我一开始就说是各取所需的,但你不一样,我知道你是认真的,所以你不能说这种话,不然就是对感情不忠——燕朝红,亏我还以为我认识你!”
  
  “孙青山!”燕朝红拍桌子了,拍完桌子却又蔫了,最后瞪我一眼,突然埋下头,呼呼地开始吃起面来。
  
  热气腾腾的面,他也不吭声,一股脑全都往嘴里塞。
  
  “咳咳……”然后被呛到。
  
  我无奈,伸手到桌子上给他倒茶,茶杯推到他面前,“我开玩笑的。”我说,“就是想你知道,一开始我们两人就想偏了,我没有想过原来你这么纯情,难怪怀疑我是别人家里的小妾——”
  
  燕朝红猛地抬头,我不敢再说废话。
  
  “可是对野人,我是认真的……燕朝红,对不起……”这次真心实意,直视他生得相当精致的鼻子眼睛,“我想明白了,我们两人在一起本来就是经验教训,大概也没有像我这么自以为是的女人了,还以为你跟我一样……”
  
  沉默。
  
  并不代表他消了火气。
  
  “对不起……”
  
  燕朝红不理我,低头开始吃面。
  
  重新抬头的时候,“别忘还我十两银子!”他冷着一张鹅蛋脸提醒我,顿了顿,又不耐烦道,“叫你出来,是要跟你解释解释,今日你家官人招妓的那件事。”


盟主其事 。。。
  “金池夜雨,”燕朝红说,“一战成名。”
  
  九年前东京汴梁,城西新郑门外,莲花楼金明池,魔门辰罡殿殿主约战当时武林盟主石尤风,石盟主旧疾缠身,应战不能,一名来历身世皆不明的十九岁青年挺身代战,并一战重伤辰罡殿殿主,令其一年内不得下床行步,五年内功力不可凝聚——此一役,是武林近三十年来未曾有过的神话传奇,更使那名十九岁青年一战成名。
  
  “十九岁?”我摆手,“算不得青年吧,顶多是个少年。”
  
  燕朝红瞪我,我不敢再说话。
  
  “那人就是当今的武林盟主,邵颜阖。”燕朝红正色,“六年前他接任盟主时,只有二十一岁,但只在任两年,四年前却神秘失踪,连同他手中象征盟主地位、能够号令当今武林的一把刀——神泣之刀,也一并不见。”
  
  神泣之刀,跟屠龙宝刀似的,据燕朝红描述,此刀削铁如泥、吹毛短发,更神的是,它可以号令天下,莫敢不从。
  
  然而并不是刀里藏着宝藏,是因为从来这刀都是武林盟主身份的象征,或者换句话说,如果没有这把刀,十年后、百年后……就算那个失踪盟主早已经默默无闻老死在地球某个角落,武林还是不会有下任盟主——所以那人就拽了,一声不吭,反而成了后无古人、永生永世的武林盟主。
  
  但现在的问题是,现任盟主邵颜阖下落不明,和他一起失踪的神泣之刀反而重新现世,到了南宫家收藏癖三公子手里。
  
  所以神捕猫头鹰这一次亲临成都,是奉了朝廷的密旨,来取刀。
  
  因为武林并不纯粹,各股势力与辽人勾结,甚至甘做契丹走狗,若是果真有不轨之人取得这把刀来煽动天下,那么大宋边境将不得安宁。
  
  话说,我真的很想说,虽然我的历史知识不多,但这大宋边境可就从来就没有安宁过,不是吗?
  
  不过听燕朝红的口气,他们梁山寨显然已经在很多年前,因为一个特殊事件而被朝廷招安了。
  
  自此才会有杀手,为当局政府暗中铲除碍眼之人。
  
  “但我却算不得一个真正的杀手。”燕朝红苦笑着看我,“其实一直以来真正完成任务的人,是明明……他只是把一些大的功劳让给我,令我成为天下第二杀手,好叫爹不打断我的狗腿。”
  
  原来如此,我心里想,这倒合情合理一点,嘴上却说:“这种东西可不好让来让去的,他随便让一让,给仇家知道了,说不定就把杀身之祸让给你了。”
  
  “你难道不觉得明明很可怜吗?”燕朝红皱眉反问,“明明信佛,因为他心善,而他杀人,因为他的命是梁山寨的,有些事,不得不做……”
  
  “正因为他心 善,”我接口,“所以他才不愿见你脏了手,你应该好好谢明明,他是个好人。”
  
  燕朝红点头,感叹完毕,转回到正题——这次之所以会带着野人光顾妓院,是因为想从南宫家取刀,比从皇宫里取件宝贝更难上百倍。一,不能明着来,因为朝廷不该过问江湖之事,否则会刺激武林中的激愤人士逆袭而起;二,不能暗着来——拿钱买?猫头鹰没有钱,朝廷也没拨给过他钱,更何况天下第一神泣之刀,谁那么财大气粗出得起价?除了南宫家——找人偷?天下还没有一个神偷能从南宫家偷走任何一点小东西,哪怕是一块小馒头。
  
  所以这代江湖的人才不复合啊,硬气功多,旁门左道的少,关键时刻想找个术业专攻的奇才,都是那么难的事。
  
  所以三人才决定从南宫三公子最爱的青楼美姬身上下手,但偏偏三人你推我让,又都算是半个公众人物,还不想留下祸根,所以才把主意动到身体稍稍好一点的野人身上。
  
  开始明明不同意的,燕朝红出馊主意,只要能想办法把美姬骗出来,然后在神不知鬼不觉之下——
  
  “等等!”我抬手打断燕朝红,“怎么个神不知鬼不觉法?野人又不会说话,就算美人看上他肯跟他出场,也不见得真能套出点什么,除非——你给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做了最后打算让野人献身?!”
  
  “说什么呢!”燕朝红赶紧摇手,“怎么可能啊?!我哪敢,再说,我敢,他也不会愿意啊!”
  
  “所以还有个问题,”我眯眼研究燕朝红,“你们到底是怎么唆使野人跟你上妓院的,他最纯洁了,绝对不会没事找事去那种地方的!”
  
  “这还不简单?”燕朝红冲我挑两下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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