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盟主忽然现身此地——”李诰白刚一开口,野人便一个眼神打断对方。
“闲话容后再说,”野人道,“想做盟主,先胜过我。”
“不敢。”李诰白淡淡两个字,却一点都没有谦虚退让的意思。
“那便开始吧。”野人向前走。
对方问:“邵盟主用何兵器?”
“用剑。”野人继续往前走,却突然身形一晃,完全是我眼睛跟不上的速度——两人重新站定,位置却已对调,野人更是夺了诰白兄手中长剑,剑端朝地,神情毫无自得,看向对方。
“我的亲娘啊……”舆论先我一步,爆出惊叹。看来这个负面新闻一箩筐的武林盟主,失踪是跑去远山空谷闭门深造去了,因此一回来,第一个夺人兵器的动作才能如此鬼斧神工、登峰造极……整个一XX大挪移……
第 72 章
擂台上两条影子,一条白中带灰,一条黄中带棕,纠缠太甚,我目不转睛盯到头脑发晕。
偏斜的日光下起了一丝风,却没有凉意,反而映衬此时的气氛,更为窒闷。
忽然间,其中一人停了手,空门大开,怔怔地站在原地。
野人——我心里惊呼,你干什么啊?!
然而我有超越时空的能力,却没有现场传达脑电波的能力,野人此刻完全感受不到我有多紧张,他好好的打一半却不打了,忽然失了魂一样呆站在场中间往台下看,就一瞬间,对手便寻了他的空隙,趁机一剑掠下来往他心口窝刺——
“醒醒啊——!”我尖叫,这一叫终于叫出了声。
而野人稍稍回神,动作有些迟钝地挥剑将致命一击挡回去,但高手过招,一秒就是一个天上地下,更何况野人不是分心,而是整个人愣在当场发呆,辰罡殿主又不傻,怎么可能叫他全身而退。
于是一掌补上去,野人疾退五步,剑尖撑在地上,跪倒在地。
“啊——!”我看到一口血直接从我亲爱的野人嘴里呛出来,当即觉得心脏猛地一下收缩,差点就要昏过去。
于是什么都不敢想了,连袖子都顾不上卷,不要命往前冲,就要去爬那一米来高的比武擂台。
“回来!!”身后顿时有只手抓住我,我都不用回头,就知道肯定是徐夷。
这次没有强挣,抬头再看战况,对战的两人竟然都放缓了进程,野人受伤,跪在地上,但却始终两眼直视台下——台下有什么?!我到现在才回过心思去思索——猛地回头,一个身着粉艳衣裳、却面素如菊的女人便就站在人当中。
其实我真的已经是反应最慢一个,在我之前,无论台上台下,所有人早就把目光投给了这位新来的女人,包括打了野人一掌、已经明显处于上风的辰罡殿主,也都停了一拍,开看女人。
“石笙桓……?”人中不知道是谁的声音,不知道又是谁接着叫——“她不是死了吗?!见鬼了!!”
石笙桓?!我一听这个名字就眼皮猛跳,赶紧回头去看野人,不看不要紧,一看野人已经被人拿剑指着,命悬一线!
这一刻我脑中什么都清空了,却也不是完全空白,只还剩下最后一个念头——我要飞身上去救野人——我一定要救野人!!我要救野人!!!
全身紧绷的当口,像是老天听到我的呼唤,身后突然袭来一股阴力,当一个人五指纤长的手掌完全抵到我背部之时,我突然觉得气力充盈、身轻如燕,只一轻轻抬脚,便顺着这股力,凭着“我要飞身上台”的这股强大意念,“啊啊啊”地离地腾身,自助式往擂台正中飞去。
野人正勉力应战,却被我的一串“啊啊啊”分神,我真想扇死我自己——他却已经连出手御敌都顾不上,我往哪里摔,他人就往哪里纵身过去,手猛地一伸,长剑早已丢下,一把将我带进怀里。
而我全身发抖,被野人带着一转,又两眼发黑,忽然听到耳边细如一线的轻声叮咛,是野人的声音,道:“什么也别想——出掌!!”
我对天发誓,我真的什么也没想,根本就没时间给我想,悬空转完圈后,辰罡殿主一张年逾不惑的桃花脸已经来到我眼前,我当然野人说什么我就是什么,猛地瞪大眼,一声暴喝,两掌前推——
电光火石间,像不久前有人使阴力送我上台,那股酥酥麻麻的感觉再次由我的背脊一瞬间充斥全身,我觉得血管、甚至神经末梢都被这股更胜一筹的强大劲力所鼓胀,鼓胀得剧痛,我下意识五指端直、配合大叫——“啊!!”
然这一声却不是我叫的,是辰罡殿主我被我一掌打下擂台,跌入人群,人群四散让开,就这时,没见过大场面、或是天性胆小的人叫的。
殿主落下擂台的姿势相当娴熟,一点不见狼狈,手抚胸站定,远看唇边有一丝殷红,似乎也呕了血……而我探着头往台下张望,前一刻才看清斑斓日光下的殿主与众人,后一刻却觉得场景打旋,色彩缤纷的,而我两腿一软,就要坐倒……
野人在身后出手,适时扶住我。
殿主却在台下向我拱手,“好内力,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什么?!”我一愣。
但我敢肯定,他这话是向着我说的,不是野人。
台下看客被这话点燃,像扔入油锅,慢慢、慢慢被加热煎熟的小豆子,一颗颗跳跃着,不安骚动。
“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回头想问野人,为什么连刚才人中的石笙桓都没了,却来不及,野人忽然一步跨出,由我身后到身前——“多谢青山相救,承此恩情,心服口服。”野人低首,刻意高声,因此尾音处略略沙哑。
“什么?!”我叫,台下的人也跟着叫。
“野人……?”我眉心大皱,只因他抬头,一眼看清他避过所有人的表情,是薄笑,笑得胜券在握。
“你——”早就计划好了的?!
后半句话,被野人一个眼神生生憋回去。
野人后退,转身问辰罡殿主:“可服了?”
殿主极有风度地慢慢点头,看我一眼,一个字:“服。”
野人目光再投向别处,大声而缓慢问:“可还有上台挑战的?”
众人间一霎时便炸开了锅,八方掌门、四方剑派、五岳高人,无一不狂躁悸动、满面猜疑,但却当辰罡殿殿主面色沉稳地于人前转身,不急不缓地说了句:“若有人自认胜得过老夫一筹,倒不妨登台一试。”
此话一出,悸动顷刻平息。
连我都知道,辰罡殿主根本就不仅仅是心折台上之人武功,而是摆明在为台上两人护法——你要想上台,先过他那一关!!如此浅显易懂的言语暗示,武林中人都不傻,一点就透。
偏偏台上只剩下我与野人,野人冲我笑了笑,无声说了句哑语,我凝神去分辨——想做武林盟主么?他竟然问我这钟问题?!
忽然靠近一步便单腿跪到我面前,我连挡都挡不住,头顶的夏阳在这时一闪,我觉得眼花耳鸣——这是干什么,这pose,分明就要向我当众求婚!!
第 73 章
原来武林大会是这样开始的……
因为野人终于掌控了凉风山庄的主动权,因此他开始转移视线,选武林盟主是为了引一个人出来,那个人就是明明下山来了、却在最关键时刻因故回程的朱陵派方宁道人首徒,饶枕木。
二十多年前,饶枕木也只是个二十岁不到的半大少年,结果就跟着同犯杀人放火,野人家的人命官司就有他一笔,而野人没有发狠诛了衡山其上一脉,是因为方宁道人天下第一的武功绝对不是盖的,野人打不过方宁道人,同样也打不过饶枕木,偏偏最让人无语的是,这两人年年盘桓衡山紫盖峰,日日青灯典籍,不下山,又不落单,谁不要命了敢攻上衡山杀他们?野人还没有那么不要命。
于是武林盟主是势必要改选的,只有这样,昔日受过朝廷敕封的方宁道人才会派徒弟下山干预武林之事,但方宁道人自己却又不会出山,为表示郑重,大弟子饶枕木必定是出席武林大会最佳人选……这些都是野人一早算好的。
饶枕木要死在凉风山庄,却不能死得离奇莫名,否则那么多武林中人,一定会给山庄惹麻烦,所以最好的方法是让他死在擂台上,生死各安天命,野人甚至安排好了出场人选,那些名声不好却又武功高强的竞选之人,必定会逼得朱陵派出手整治,那么到时候擂台上,野人一定会与饶枕木相遇。
结果人算不如天算,饶枕木临场缺席,即便野人一剑赢过李诰白,都没有将那个行踪不明的大师兄引出来,看来是真的回了衡山。
而另一方面,野人没有自信一战能诛杀朱陵派首徒,因此这场武林大会的另一个关键人物,就是辰罡殿殿主,野人昔日的师傅,现在的敌人。
不过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朱陵派为正道之首,辰罡殿主也乐得与野人合作,除去一项心头大患,更何况野人以颜氏藏宝图为交换条件,事实就是在辰罡殿主还没亲身抵达凉风山庄之前,两人早已达成了协议,他传野人心法,为野人帮腔,野人则双手献出宝藏地图。
然而前一天便有风声传出,饶枕木没等到擂台开打竟然走人了,其实野人本就没打算将盟主之位让给任何人,但我的出现,又让他多算了一件事,他与辰罡殿主合演一出戏让我上台做盟主,一开始推我上台的人是右护法夏然,人中装神弄鬼让野人假装分心不济的人是左护法姚汀,野人给我内力让我打出的那一掌,根本就没有任何功力,辰罡殿主是自己假模假样落败,又自己咬破舌头,吐了点血出来。
因此一切,都是野人计划好的,他故意把我推到盟主之位让我心花怒放,又在关键时刻把颜氏宝藏地图拿出来献给我,一来逼得我不得不当众答应前往野人谷,二来又直接坏了与辰罡殿主的契约,这已经是野人第二次过河拆桥了,真难为辰罡殿主陪他演了一大圈子戏,那么多人出场造势,结果只为了野人与我、小两口之间的一点执念,辰罡殿主白忙一场,却始终没有得到藏宝图。
“我有个问题,”我问,“你不怕殿主恼羞成怒,当场拆穿你?即便他秋后算账,以他的武功,你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野人摇头,“他尚有把柄在我手中,不能拿我如何。”
我点头,“原来如此。”至于把柄为何,我没多大兴趣知道,于是又问:“那神泣之刀是怎么回事?你当年从南宫世家拿回来了?”
野人仍是摇头,“刀一直寄存于神捕糜当手中,既然他来了凉风山庄,我无谓在为一把刀费神。”
“说得对。”我继续点头,点完头问:“说完了,没别的了?”
野人皱眉,欲言又止地看我一会儿,终是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好,”我道,“我全明白了——既然都明白了,你可以滚了。”
他咬牙,显然早就猜到我没有这么好说话,但我第一次不假辞色地叫他滚,这真的是第一次,他脸色发白,低下头就再不发出一点声息。
他比谁都清楚,我被他气爆了,气到要死了,就算是谁,被最信任的人这样耍这样算计,心都会冷的,也会觉得这个人很恐怖,他怎么能不声不响做那么多事,就为了逼我回去,利用全天下人为他配戏胡闹——“你不走是吧?”我猛地站起来,“你不走,我走!!”
这招真是太俗了,因为野人必定会寸步不离跟着我,跟在后面一声不响,没有喘气声、没有脚步声,甚至像鬼一样没有一点点的存在感,但是每当我回头,他必定会站定于我身后两步,抬起眼可怜巴巴看我,一句话不说,好像这样就能作为惩罚。
现在是什么情况,我咬牙切齿——明明是他自己非要去做有危险的事,不许我阻止他,我要陪着他,他却宁愿一场场地做戏骗我,也不肯将我留在自己身边——根本我就是心甘情愿的,他却不管我愿不愿意,只做他觉得为我好的——没错,他的确是为我好,我也承认他是对的,但我舍不得他,他怎么能狠心让我舍下他?明明就还有机会,他为什么决绝得像以cancer为主题的言情剧男主角,他到底在纠结什么?!
于是越想越气,越气心就越乱,随着山庄七拐八弯的小径一通狂走,也不管路尽头通往哪里,野人紧紧追在后面,一开始还声音微弱地提醒我小心看路,别往连灯笼都没一盏的荒僻地方走,后来看他越说我就越要与他对着干,便索性不说了,随我想去哪去哪,他老老实实地在后面跟着,不再吱声。
我倒真的很佩服我自己,出庄爬了两座山头,还路过一处山泉,最终坐在半山腰的一块大石头上,抬头看月亮,月光照得树木一团狰狞乱相,我的视野被树挡住,蚊子又是一窝一窝的,我伸起拳头打蚊子,野人在旁边用衣袖帮我赶,我狠狠瞪他,也不知道他是装没看见,还是赶得太认真,真没看见。
我被蚊子叮出包,他就蹲在我脚边,用野地里不知道什么植物的汁液给我涂在红包上,汁液的味道凉凉滑滑的,我看他低着头帮我挠痒,全神贯注又小心翼翼,于是忍不住说:“真想踹你一脚!”
野人轻揉我小腿的姿势便忽然一顿,也没有抬头,回了句:“……我宁愿你踹我。”
“你故意的是不是?!”我一瞬间又来气了,甩腿,“放开我!别碰我!我不准你吃我豆腐!!从今以后我是武林盟主,你只是我手底下一打杂的,什么都得听我的,你连命都是我的——谁准你吃我豆腐?!”
野人不吭声,却真的松开了手,抬眼,神色黑乎乎,看不清楚,“……我什么都是你的,”他压着声音问,“那你还气什么?”
“我气你不长记性!”我吼他,“我气你心里除了报仇没装别的!!你做人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实际,除了分析利弊优缺,你就不能关心一下我的感受,我被你骗过多少次,我有没有怪过你?!”
野人大概被我叫出了耳鸣,一动不动,也不反驳。
半晌,还是我先委屈,头别过一边开始自语:“反正你不要我了,我现在就去找个山头跳下去,摔不死还能当野人,看一千年后有没有男人穿越遇上我,我就跟他回家,惊天地气死你……”说着起身,“我现在就去跳!!”
野人真能被我唬住才怪,但他还是急忙跟上来拉住我,“你去哪里……?”声音怪怪地问。
“去跳崖啊。”我理所当然,“说不定还能跳回去。”
“……青山……”他即便知道我不可能来真的,还是被我憋得没话说,声音低哑,“是我错是我不好……”他用力牵住我的手,“不要再生气,没有时间了,你走了……我就再见不到你,不要再为这种事吵了好不好?”
“吵?”我不知道好笑还是该哭,“没有时间是你选的,我选的可是一生一世——野人,拜托你不要这么伟大也不要做情圣,你自私一点,我就能永远跟你在一起了!”
野人怔住,像从来也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突然又放开我的手,脸色惨白,把头别向一边。
“野人……?”
他回过神,很快又变得神色如常,笑着问我:“山顶有观星台,要不要去观星?”
我看他勉力才做出来的微笑,不忍心,便用力点头。
第 74 章
盟主不是白当的,野人千辛万苦,其实是因为这个位子是公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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