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怕,有本宫为你做主,”皇后看出柳絮儿的畏缩,“把你刚才的话,再回一遍。”
“是,皇后娘娘,”柳絮儿便呜呜咽咽的将刚刚发生的事又说了一遍,越说慕容琰脸色越沉,林荞的脸也越白,皇后的脸色就越冷。
她看向慕容琰,语气里有着明显的怒意,“说吧,你为什么要维护这个刺客?”
自那日西凉殿的事被林荞摆了一道后,皇后早就想收拾这个丫头,奈何被慕容琰拦住,她一直都在等着看儿子拿这丫头到底要作何用处?可是等来等去,慕容琰不但没什么动静,还被这丫头来行刺了。
无论是她皇后的威严,还是儿子的安危,她都不能再让这丫头活下去。
见儿子不说话,皇后怒瞪了慕容琰一眼,喝命内侍,“将这刺客带回坤宁宫关押,待本宫审问明白了,再行处置。”
“母后!”
慕容琰忙要阻止,皇后已站了起来,她看着儿子,很是恨铁不成钢,“琰儿,如今朝中局势不定,你父皇又心意难测,这种非比寻常的时期,你该把精力都放在江北大营上,万不能让老三得了去。”
说罢,她一甩袖子,出门回宫。
“母后……”
……
…
坤宁宫中,皇后换了一身天稥色家常衣服,坐在暖炕上对着琥珀叹气,“你说琰儿这孩子怎么就这么犟呢?”
琥珀服侍皇后已近十年,对皇后的脾性和心事都极了解,她将一碗燕窝羹端到皇后跟前,轻声劝慰,“大殿下自掌兵以来,杀伐决断上都再没犹豫过的,如今迟迟不动,定是有他自己的打算,娘娘还是别多虑了。”
皇后哪里有胃口,她将那燕窝一推,将茶端过来喝了一口,才道,“长安宫那位的儿子年前被人下了毒,所有的人都认定是本宫下的手,皇上向来偏袒她的儿子,心里只怕也是这么以为的。他将老三安置在江北大营这么多年,明眼人都知道,他这是要把江北大营给老三掌管了,这江北大营可是京城的喉咙口,若琰儿不设法阻止,一但被老三掌握,就等于卡住了我们所有人的脖子。”
“娘娘,”琥珀担忧的看着皇后,“苍天可鉴,那件事不是您做的,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皇上英明,也必定不会冤枉您。再说了,长幼有序,尊卑有序,无论是看长还是看嫡,皇上就算是偏心三殿下,也不能太明显了,否则,就咱们家老爷和朝中老臣也不能答应的。”
皇后沉默了一会儿,就咬牙,“老三那毒中的太蹊跷,偏本宫又不能去为自己分辨,只能将这冤枉气朝肚子里咽。唯今之计,就是查明他中毒的真相,和……”说到这儿,她一咬牙,“和除掉他!”
“除……”琥珀惊得低呼,“娘娘,这……”
皇后却笑了,对琥珀道,“怕什么?老天爷不是给咱们送来了个现成的棋子!”
“娘娘,您是说——那个叫林荞的?”
“……”
“……”
……
…
林荞对于自己怎么就落到被皇后关了小黑屋等候发落这个处境,她很是懵了一阵,她从自己早上一睁眼起床上茅房然后去洗漱吃早饭开始梳理,好像……好像就是三宝来告诉她慕容弈病了她去劝慕容弈吃药慕容弈病得很重于是她只好去求慕容弈信任的活阎王再然后自己就被活阎王给非礼了再然后……她就成了刺客被抓来了这里……
我了个去!
林荞十分想掀桌,可惜小黑屋里没有桌子!
她愤怒捶墙,无语问苍天,老天爷,这特么还有天理吗?我就是去帮病人通知下家属而已,我怎么就成刺客了?
难道,她上辈子真的太阳了哈士奇?
她捶墙的声音惊动了看管她的老嬷嬷,老嬷嬷过来就是一脚,骂道,“老实点儿,捣?什么呢?”
林荞因是坐着,这嬷嬷的一脚正踢在她受伤的胳膊上,她疼得嗷的一声,火气终于上来了,她对老嬷嬷吼道,“你干嘛踢人?你是驴吗?”
老嬷嬷在宫里呆了一辈子,什么样的人她没收拾过?谁落到这地步不是胆战心惊哭哭啼啼任由她欺负?敢跟她顶嘴的,这还是第一个!
老嬷嬷深深觉得自己的权威遭到了挑衅,怒了,扬手就打林荞,骂道,“反了你了,皇后娘娘的坤宁宫,也是你撒野的地方?”
林荞早防着了,一闪身躲开,抱着疼得直抽搐的胳膊冷笑,“我哪敢跟您面前撒野啊,您抬脚就踹伸手就打张嘴就骂的,皇后娘娘都没您这么大的威风。”
老嬷嬷一听林荞的话里字字是刺,就更怒了,她撸一撸袖子,“今儿若不让你知道我陈嬷嬷的手段,也是我在这宫里白住了这些年了。”
她去墙角取过一根鞭子来,这鞭子是用青藤剥了皮再拿牛油浸了,用棉布层层缠裹,一鞭子下去。挨打的人肌肤当时完好无损但痛彻骨髓,三两天后,皮下才慢慢泛出淤青鞭痕,若不能及时救治,这鞭痕就会在肉里慢慢沤烂发脓,奇痛难当却求死不能。受刑的人往往等肌肤皮肉都烂尽只剩白骨了,方能终于咽尽最后一口气。
第48章:枝叶为毒,根茎可解!
宫里规矩,惩罚宫女是不许打其头脸伤其肌肤的,这三天后皮下才出鞭痕,成功的规避了这一条严规。
林荞来这里已是第六年,于这令宫女们闻风丧胆的鞭子自然是认得的,她虽抱着死了或许就能回到现代的想法不怕死,但不代表她不怕疼。这老嬷嬷将鞭子一摘下来,她就吓软了腿。
我滴个娘啊,这活阎王娘儿俩果然就是一对扫把星,只要遇上他娘儿俩,就肯定没好事,上次是三十板子,这次改换鞭子了,但上次能躲得过,这次呢?
“你你你你竟敢滥用私刑?”林荞抱着胳膊绕着墙边跑边躲。
老嬷嬷森森冷笑,“这鞭子抽在身上不见伤痕,我就算把你打得心肺出血也不会有人知道,小贱人,我看你往哪儿躲?”
二人正顺着墙一个追一个跑,忽听有人喝道,“住手。”林荞向门口一看,就见琥珀威风凛凛的站在门口,宛若天神。林荞感激得恨不得扑过去抱琥珀的大腿跪舔,虽然你是皇后的狗腿子可是你来得太及时了让我躲了这顿打不管后面我是不是还会被打但这一刻我是发自内心的感激你啊么么哒!
老嬷嬷一看琥珀,唬了一跳,她讪讪的站住脚,将那鞭子朝背后藏了藏,忐忑的媚笑,“是琥珀姑娘来了,可是皇后娘娘有什么吩咐吗?”
琥珀冷着脸进来,朝她身后瞄了一眼,冷冷吩咐,“不许对她用刑,皇后娘娘留着她有用。”
老嬷嬷脸色就一僵,“有……有用?”
琥珀也不理她,走过来细细打量了林荞一番,确定林荞除了胳膊上的伤外没有其他问题,这才对那老嬷嬷道,“你看紧了她,若耽误了皇后娘娘的事儿,这根鞭子的滋味儿就该你自己尝了。”
老嬷嬷吓得一抖,忙将鞭子一扔,连连点头,“不敢不敢,奴婢谨遵娘娘懿旨。”
“哼,”琥珀冷哼一声,就回头对林荞道,“上次在西凉殿,你毒害周妃不成,竟用去行刺大殿下,嗯,你果然活得不耐烦。”
琥珀的话瞬间将林荞心中对她的感激消除殆尽,林荞急了,“我没有行刺他,我只是……”
“只是什么?”
林荞咬着唇,表情纠结,慕容弈和慕容琰是亲密好兄弟的事不能说啊,怎么办?
琥珀见林荞说不出话来,唇角的冷笑就浓了几分,“不说也没关系,有的是机会让你说。”
她站起身拍一拍手,抽出绢子点一点唇角,对老嬷嬷叮嘱了几句,就转身出门,但走到门口时她却用回头向林荞讥讽的笑,“你倒是真有手段,竟能让四皇子来为你求情,真真是令人想不到。”
林荞一听,顿时跳了起来,“什么?四殿下?”
琥珀却不再回答,她冷冷瞟了林荞一眼,便帕子一甩,扬长而去。
“喂,你回来啊,你回来说清楚啊,”林荞急了,抬脚就要追,被那老嬷嬷一把薅住,老嬷嬷将林荞狠狠一推,喝道,“老实呆着吧你,”转身出门,关门,上锁,一连串的动作干净利索一气呵成!
“喂,喂喂……”林荞顾不得胳膊上的伤,拼命的拍门,“你别走啊,你把话说清楚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回答她的只有老嬷嬷的一声冷笑,再无其他人应声儿。
……
…
琥珀没有说谎。慕容弈真的来求皇后了。
皇后正在内寝殿坐着,得了信后,诧异得差点滑了茶碗,“什么?重华宫那个孽障来为这小贱人求情?”
琥珀点头,“正是,奴婢也是觉得情况不对,这才先谎说娘娘睡下了,让他回去。可他就是不走,居然就在坤宁宫外跪下了,说见不到娘娘您,他就不起来。”
“混账东西,”皇后咣当一声将茶碗放在桌上,怒道,“他这分明是在做给皇上看,他这是在威胁本宫。”
“娘娘息怒,”琥珀忙给皇后抚着后背,语气担忧的道,“可是他明显是为了那林荞来的,咱们若不放人,难道真让他一直在外面跪着?”
皇后的脸色微沉,眉头紧蹙,“真奇怪,堂堂一个皇子。怎么会为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小宫女做这样的事?”
活摇头,“这正是奴婢觉得不对劲的地方,这位四皇子的性子向来冷淡,自……自周妃被禁后,他就把自己关在重华宫里足不出户,今儿竟肯为个小宫女特意来找娘娘,实在是太奇怪了。”
“真是老天都在帮本宫,”皇后就笑了,“本想拿着这丫头借题发挥除掉老三,不想这老四自己上赶着跳出来。哼哼,这少一个不少,多一个也不多,能把这两个一举都除掉,倒省了本宫再费手段。”
说到这儿,她吩咐琥珀,“你去告诉那孽障,本宫身子有恙,喝了药已睡得沉了,让他回去,”她语气一沉,“若他不肯回,那就让他跪着吧,本宫正怕皇上不来呢。”
“啊?”
琥珀一愣。但随即就明白了,当时点头,笑道,“娘娘果然聪慧,这事儿闹得越大才是越好呢。”
皇后微笑着端起茶碗,一口一口的轻抿,她手指轻抚桌上的绿梅,就觉得——今年这梅花竟开得这样的好,这都二月底了,还不见凋谢!
……
…
坤宁宫外。
慕容弈的脸色苍白如雪,三宝在边上带着哭腔苦苦相劝,“殿下,您还是回去吧,皇后娘娘不会见您的,您可还病着呢。”
慕容弈一把甩开三宝,喝道,“滚!”
“殿下,”三宝眼泪哗啦啦的下来,“都是奴才的错,若不是奴才自作主张的去请林姑娘,就不会发生后面的这些事儿……呜呜呜,林姑娘怎么就成刺客了呢?她明明是去……”
“住口,”见三宝哭哭啼啼的愈发离谱。慕容弈又气又怒,只觉心中一痛,一口鲜血喷出,竟晕了过去……
“殿下,”三宝这一吓非同小可,他一把抱住脸色惨白的慕容弈,大声哭喊,“快来人啊,四殿下吐血了,快来人啊……”
坤宁宫的人也惊了,这到底是皇帝的儿子,真要有个好歹谁都吃不了兜着走,当即就呼啦啦的奔过来一堆人,将慕容弈又是掐人中又是灌姜汤的忙活,一时闹了个鸡飞狗跳。
待将慕容弈送回重华宫,这消息也终于传到了嘉和帝的耳朵里,他捏着本奏章愣了半晌,方意会过来内侍回的是什么事?将奏章一丢,他沉默了半晌,方低低吩咐,“摆驾——重华宫。”
侍立在一边的是伺候他多年的阿坤,阿坤闻听,深深的看了嘉和帝一眼,心就揪了起来……
……
…
慕容弈是周妃被禁后住进的重华宫,这十年来,嘉和帝仿佛忘了有这个儿子,对慕容弈从来不闻不问不提,今儿突然驾临重华宫,倒把重华宫里的奴才全吓了一跳。
嘉和帝沉着脸坐在床边看着太医给慕容弈把脉,这次不同于早半天,太医院的骨干们全来了,黑压压的挤了一屋子,给慕容弈把脉的是院首梁万成,他手指才搭上慕容弈的脉搏,就刷的瞪大了眼,一脸的震惊!
他手指在慕容弈的脉搏上按了又按,诊了又诊,神色间有不敢相信,更多的是不死心,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他终于收回手时,已脸色刷白!
“皇上,”梁万成扑通一声跪倒在嘉和帝跟前,额头冷汗津津而下,颤着声儿道,“皇上,四殿下体内像是中了毒,并……并时日已久……”“什么?”嘉和帝震惊,他腾的站起身,指着梁万成严厉的喝问,“你说什么?”
皇后也唬了一跳,她忙去扶嘉和帝,“皇上小心龙体,”转头,她向梁万成喝道,“缓着些说,到底怎么回事?”
梁万成哆哆嗦嗦的,“四殿下的脉象不定,很像臣很多年前遇到过的一例,”说到这儿,他俯首磕地,“不知皇上可还记得当年的晋王?”
嘉和帝不说话了,但皇后却明显的察觉到他的身子僵硬,并伴随着激烈的颤抖。她也唬得白了脸,“晋……晋王?”
晋王是嘉和帝最小的弟弟,最得先王宠爱,就在王要立他为太子的时候,他突然得了重病,太医们束手无策。当时,梁万成还只是太医院里的一个最末等的实习太医,平日里只能给宫人太监们看病,主子娘娘们的跟前,是根本轮不到他的。
但眼瞧着这最心爱的儿子奄奄一息,老皇帝急了,颁旨张榜,天下医者皆可来为晋王诊治。梁万成虽初进太医院,但家中乃是医学世家,其实颇有些真本领,于是果断去给晋王诊脉瞧治,发现晋王的脉象时滑时浮漂浮难定,竟不像是病,倒像是中了一种叫罂草的毒。
那罂草生在极寒之地,他祖父年轻的时候去寻找奇珍药草时偶然得了一株,为了研究其毒性,祖父曾特意亲尝过,再将中毒后的症状记录下来。
那本记录上清晰的写着:枝叶为毒,根茎可解!
但这罂草极不易找,又远在极寒之地,即便找得到,也来不及了,晋王还是死了!死前彻夜哀鸣呼号,死时口?青紫,七窍流血,惨烈至极!
老皇帝眼睁睁看着爱子备受煎熬却无能为力,自此也一病不起,临终前将皇位传给了嘉和帝,遗诏上命嘉和帝务必查出下毒之人,好让心爱的晋王能瞑目。
当年的这件事,很是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从上到下,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但杀的这些人里有没有真凶,就不好说了。
当时,皇后是嘉和帝在潜邸时的王妃,曾亲眼见过晋王死前的惨状,自然理解嘉和帝的反应!“你……你刚刚说,四皇子已中毒许久?”
皇后颤着声儿问。
梁万成点头,“自当年晋王去后,臣曾仔细研读祖父留下的手记,此毒霸道,哪怕只将枝叶浸水,那水里也是有毒的,但毒性不大,唯天长日久的食用,方能慢慢的致人死命。”
嘉和帝终于开口。他声音里有着些许嘶哑,“你只说——老四还能救不救了?”
梁万成犹豫了一下,“臣……臣没有把握。”
“没有把握?”
嘉和帝抓起茶碗砸在梁万成的面前,“朕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你一定要救活老四,否则,朕诛你九族!”
“皇上,”梁万成魂飞魄散,“若要救四殿下,须得罂草的根茎,请皇上速派人去漠北冰川寻找……”
“去,去,”嘉和帝一连声的下令,“来人,传旨……”
“皇上……”
“……”
“……”レ
林荞抱着腿坐在地上,仰头看向小黑屋上方极小的窗子,天显然已经黑了,窗口已没有一丝光亮。
自琥珀走后,她就一直这么坐着。
慕容弈为了她,来向皇后求情?
到现在还没有动静,皇后应该是没答应的了。
但,他的病还没好,身体可吃得消这折腾?
林荞越想越揪心。正焦虑着,忽然,那窗口透出一丝微光来,有张脸贴在窗上,边往里看边低声叫着,“林荞,林荞……”
林荞愣了愣,她使劲的眨了眨眼,吃惊的发现竟是活阎王身边的小七,就听小七叫道,“我家爷让我过来嘱咐你,不管皇后娘娘让你招认什么?你都咬定了别承认,后面的事他会安排……”
林荞脱下脚上的鞋,向着窗口掂了掂准头,一扬手,“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