棵苦情树对他说‘夫君此去，定能高中。只是京城乱花迷眼，切莫忘了回家的路’。秀才应声而去，却是从此杳无音信了。”
见苏漠和任灵珊都听的仔细，柳芙烟的声音变得有些幽凉：“粉扇在家里盼了又盼，等了又等。一头青丝变华发，也没等到她夫君归来的身影。知道自己的生命就要走到尽头的时候，粉扇拖着病弱的身体，挣扎着来到那株印证她和她夫君誓言的苦情树前。”
“她用生命发下了毒誓‘如果夫君变心，从今往后，就让这苦情开花，夫为叶，我为花，花不老，叶不落，一生不同心，世世夜欢合！’。说罢，她就气绝身亡了。”
发现任灵珊竟然听着传说流了眼泪，柳芙烟看了眼一旁表情淡淡的苏漠，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继续道：“等到第二年的时候，所有的苦情树果真都开了花。每一朵都粉盈盈的，像一把把小小的扇子挂满了枝头，还带着一股这般好闻的香气，只是花期很短，只有一天。”
“而且，从那时开始，所有的叶子居然也是随着花开花落而晨展暮合。人们为了纪念粉扇的痴情，也就把苦情树改名为夜合树了。”
见二人都没发表什么意见，柳芙烟挑眉道：“不是吧，只是个传说而已，你们两个……”
“很美的传说。”
听到她们身后的声音，苏漠身子一僵。
回过头见一身白衣的御青璃不知何时竟已经靠在了树旁，一头墨发挥洒在树干间，随着微风的浮动，与那夜合花交缠了一起，只是不知为何，明明是很常见的身影，苏漠却觉得他好像就要随风飘散了。
柳芙烟也感觉这几天御青璃与苏漠之间的氛围有些不好，索性站起身拍了拍衣裳，得到苏漠的眼神后，她将金丝楠木盒拿起，转身对任灵珊道：“咱们出去走走？”
任灵珊很有眼色，知道现下柳芙烟是给苏漠和御青璃创造独处的空间，于是点点头，跟着她往边上的小路走去。
夜合树边只剩下苏漠与御青璃，御青璃见苏漠一直低着头不看他，心里叹了口气后，将头轻轻地靠在树干上，他淡淡地开了口：“你仍在怪我。”
苏漠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将脑袋垂下，她无法形容现在心里的感受，每过一日她心里对花栖落的内疚便多一分，她也不知这是怎么了，她根本就无法控制。
沉默了半晌，苏漠的声音有些低低的：“我不是怪你，我只是……”
看着低垂着脑袋的苏漠，御青璃淡淡道：“你怪你自己，怪自己，没选择花栖落么。”
发现御青璃的语气有些不一样，苏漠犹豫着抬起头看他，只见御青璃竟然一脸微笑。
“虽然有些不想承认，可或许……或许花栖落更为适合你也不一定……呵，我们两个……”
苏漠瞪大眼，惊愕地看着他，她听不懂御青璃的话，她是不忍心花栖落，可御青璃……
御青璃淡淡地笑着，抬起自己的右手，将自己俊秀的食指指甲，就那么干脆的拔了下来。
苏漠见御青璃手指顿时鲜血淋淋，慌张地高声道：“你干什么？！”
御青璃笑着摇了摇头没说话，往右手捏着的指甲上吹了一口气，只见那块不过两厘米的指甲瞬间变成了一块晶莹剔透的白玉珠，只是清透娇小，看起来竟然脆弱不堪。
他又伸出手摘下自己的一根头发，那根发在他头上的时候明明是黑色的，然而拽下来之后竟然就变成了银色，只见御青璃用仅有的妖力将头发穿过那小小的玉珠，他第一次用如此温柔的语气对苏漠说话。
“这是在你之前，于我来说最为重要的东西……不论发生了什么危险，它可保你平安无虞。戴在身上，不要给旁人看到，也别摘下来。”他脖间的珠子前些日子早已被他炼化到指甲上了，虽然放弃追求的痛苦和将要离开苏漠的心痛，这两种感觉几乎使他有些快要笑不出来了，可他得不这样做，他不能再出现在苏漠身边，他的存在只会带给她危险。
苏漠茫然地看着御青璃左手的食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血液凝痂，而后新的指甲迅速的生长出来。
“我是妖，苏漠，我只是个妖。”像是在提醒自己，也像是在重申着什么，御青璃轻轻呢喃着。
见苏漠愣在原地没了言语，他叹了口气，轻轻俯身将串着自己发丝的玉珠系到她的脖间，低声道：“不要担心任何人，保护好自己，珍重。”
这句话让苏漠回了神，她刚张开口想说什么，却见御青璃就在她的眼前，那么突然，那么突然的就一点点的变了透明，然后消失不见！
虽然知道御青璃不是死掉也不是消失，可苏漠就是慌了，张口喊道：“御青璃！别走！我……”
“苏漠，尊上让你去忘忧殿。”
苏漠回过头，见郑一柳不知何时出现在在了身后，她目光无神道：“郑师兄，你可看见御青璃了？”
郑一柳刚才在远处，正巧见到御青璃走掉的画面。
他抿了抿唇，犹豫了片刻，但还是开口道：“苏漠，修仙不与妖修那般可以恣意妄为。修仙大道，最忌乃是七情六欲，大乘之前更不该妄动凡心，轻则误入魔障，重则万劫不复。”
“这些道理或许尊上从来不与你讲，可作为师兄，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就算堂里主修炼丹，可修炼之事亦不可荒废，若你对人对物甚至对妖灵有了些许执念，那只能是拖累，你将永远修不成真身。”
看着面前流着眼泪目光空洞的苏漠，郑一柳皱起眉头道：“快去忘忧殿吧，尊上在等你。”看来，这次尊上的决定或许是对的……
苏漠茫然的按照郑一柳的话往忘忧殿走，她只是凭着躯壳的支配在行走，心里和脑子里都是空荡荡的，御青璃竟然走了，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御青璃会离开她。
“丫头，你在没在听我说话？”秦南希皱起眉，语气有些严肃。
回过神，苏漠的眼睛终于有了焦距，然而她只是呆呆地看着秦南希，并未搭话。
“我本还想让谷千寒那老家伙好好教教你，可那老家伙根本就靠不住！一年到头连个人都看不见！既然外面现在已经知道你是我侄女了，那你我的师徒关系本就在那血亲关系之下，你再拜师想来也无碍了！我让你去清源山也是为了你好，那里都是真正的修仙弟子，百草堂终归是以药为主，就算我独自教你，没有那个环境也是无用。你最近状态极为不好，不该再闲散下去了！拿着这封信，去清源直接找他们尊上夏侯虞，他会好好教你！”
苏漠茫然地看着秦南希，好半晌才缓缓道：“老爷子，我好像有些累了。”
秦南希眼光一锐，以一种从未有过的严厉语气对苏漠喝道：“混账！才到什么程度就喊累了？！那些个杂七杂八的妖远离了你倒也好！你还年轻，往后的路还长的很！你这般天赋机遇是有多少人是做梦都想拥有的？丫头，若你下次再这般说，可就太让我秦南希失望了！”
不想知道秦南希是怎么知道连御青璃也走了的，苏漠想着郑一柳的话，又想着秦南希的话，默默地点了点头不再反驳。
她不想反驳，也没力气反驳了。
她木然地拿过那放在桌上的信，对秦南希行了个大礼，默默地退了下去。
秦南希看着紧闭的屋门，皱着眉头喃喃道：“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这丫头……”
第四十三章
“苏漠，那消息是真的？你真的要走了？”柳芙烟气喘吁吁地来到苏漠的厢房，见苏漠正在休息东西，心里对刚才听到的传言更加肯定了几分。
几个大步跨到苏漠身前，她拉住苏漠正在收拾东西的手，语气有些焦急和忐忑：“怎么能就这么走了连一点消息都没有呢，尊上也真是的，干嘛要让你走啊！”
苏漠无奈地叹了口气，拉着柳芙烟走到屋内的桌前，两人在凳子上坐好，她才道：“你也不必难过，我也只是去那儿学习罢了，若你日后到了金丹期，想来老爷子也会让你去的。”
柳芙烟皱眉看了苏漠半晌，终是哭丧着脸撅起嘴道：“可是人家舍不得你啊！”
苏漠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温声道：“到了那儿我会给你写信的，你要加油修炼，到了金丹期，去清源山找我不就好了？”
柳芙烟知道苏漠说的是那个理，可是心里总归是非常不舍，想了半天她也没想出能送什么东西给苏漠留个念想，想了想苏漠现在的修为，她眼前一亮。
“苏漠，你能不能明天再走？”
苏漠见她一脸恳求的模样，想着若是现在赶路，恐怕也得走夜路，反正她也无所谓着不着急，收拾东西也只是不想静下来罢了，索性便点了点头。
“那你等着，明天我不来找你，你就不许走！听到没有！”柳芙烟见苏漠首肯，立马站起身来急切道。
苏漠见她这情形，狐疑地点了点头道：“你？”
“你就别管了，反正明天我不来你就不许走！”柳芙烟摆了摆手，撂下话之后便急冲冲地往门外走去。
苏漠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儿，看着柳芙烟离去的背影，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一旁的小宸飞上了她的肩头，在苏漠脑海里道：“美人，你真的要去？”
苏漠侧头看了它一眼，摸了摸它的背脊，转过头看着窗外夜合花飘落满地，同样在脑海里轻声道：“是啊，或许换个环境，也好。”
不知道小宸是不是听到了苏漠心底的哀鸣，总之它很乖巧的停在苏漠的肩上，却也没吱声。
柳芙烟火急火燎的找到了郑一柳，这还是这些天日子以来她第一次如此“大胆”的面对他。
郑一柳正惊愕着，却见柳芙烟像忘了之前的所有事一样，对他焦急道：“郑师叔，我知道你一定认识炼器的人吧，我想给苏漠做一把飞剑，要能连夜做好的！郑师叔你帮帮我！”
见柳芙烟一脸焦急的神色说着如此的话，郑一柳细看了她一眼，垂眸思忖半晌，点了点头道：“也好，只是现下……”
“郑师叔，明天苏漠就要走了，我也没有她那样的朋友了，我答应你以后我一定不会缺课！我保证！”知道郑一柳或许又要说现在是上课的时间，柳芙烟的语气有些恳求。
叹了口气，郑一柳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跟我来吧。”
说罢，便凭空变出了一把飞剑，在柳芙烟惊愕的眼神下，拉着她就站了上去。
柳芙烟被身边漂浮的云彩吓得有些站不稳，虽然感觉飞在上空的速度很快，可奇怪的是一点都感觉不到风的冲击力，她喉咙咽了咽，声音有些不自然的颤抖：“郑师叔，我、我不会掉下去吧……”
郑一柳见柳芙烟少有的软弱神态，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轻声道：“将灵气渡到仆参和热谷穴，就能站稳了。”
柳芙烟按照郑一柳的提示，慢慢的将灵气渡到双脚上，忽然觉得自己的双腿好像不打颤了，她兴奋地转过头对郑一柳道：“郑师叔，你真厉害！”
郑一柳嘴角带着一股疏离的笑：“你们现在没有接触到真正的修仙界，见到飞剑便会觉得惊奇，待到你迈入金丹期，或许尊上也会让你去清源的，到了那里，你就了解什么是真正的修仙了。”
柳芙烟见郑一柳也如此说，欢快地点了点头，将头转回前方，刚刚弯起的嘴角却变得有些苦涩。
苏漠轻轻抚摸着柳芙烟交给她的飞剑，抬头对柳芙烟轻声道：“瞧你这脸色都暗了，为了这东西，昨天怕是一夜没睡吧？”
柳芙烟大咧咧地笑着：“有什么关系？你是我在堂里最好的朋友，才一晚不睡而已。我瞧你没有飞剑，反正去清源你也定是要学了，学会了之后总不能没个趁手的使唤。”
手中的飞剑，剑身轻薄剔透显得低调朴素，只是剑尾却吊着一束华丽溢彩的流苏，这流苏竟然是七色过渡，苏漠伸手拂起，滑而冰凉的触感几乎像是入手即化。
估计柳芙烟给她做了这一把飞剑，接下来好长一段日子怕是要吃不到肉了……
百草堂的山下，苏漠站在小道上看着来送她的众人，人不多，却也让她意外，因为连任云安和任灵珊都来了。
苏漠微微弯起嘴角算是笑了笑，她本不想这般表现的，她已经强迫自己什么都不去想了，可众人的表情实在让她也不免有了离别的愁绪，不过她仍是佯装轻快道：“大家保重，后会有期！”
说罢，也不顾众人皆还要再说什么的表情，转过身便萧然而去。
“魔尊，属下已经查明，清源山那边得到的是惊魂铃。”
坐在高台华丽裘垫上的红衣男子邪肆地看了他一眼，声音慵懒而魅惑：“可是在那清源夏侯虞的手里？”
“回魔尊，正是，现下惊魂铃正被夏侯虞与他两个师弟严加看管，对外宣称他们正在闭关，可实际上……”
红衣男子伸出右手支着脑袋，以一种极为散漫的姿势半卧在裘垫上：“既然他们三个现下都闲着，那就给他们找点事情做便是。”
下面的男人见红衣男子如此说，心领神会道：“是，属下明白！”
清源山的一座殿宇内。
蓝衣男子脸色有些苍白地将手中的东西交给对面的人，声音却不像他的脸色那般虚弱：“你最好好好保管！若让你那师兄弟发现，你我都没有好果子吃！”
对面的人瞥了他一眼，到底还是淡淡道：“这些年辛苦你了，这东西炼化完了，你也能松口气。”
蓝衣男子嘴角勾起一丝邪笑：“松口气？待到你帮我找到那小狐狸再说吧！”
坐在街边的茶坊里，苏漠抿着茶思忖着这段日子得来的消息，她已经离开百草堂有接近半月了，可也仅仅是刚到这清源山下。
普通百姓并不清楚山上的情况，却也知道这山上的都是些修仙尊士，普通人那是谁都不敢冒然踏入山中一步的，所以见苏漠背着一把飞剑走来，自是都战战兢兢。
将店小二那小心翼翼的态度看在眼里，苏漠叹了口气，转头望了眼高耸入云的清源山，丢下一小块银子，起身朝山脚走去。
这些日子她一个人在山林里奔波，并没有选择走那些人来人往的官道。
一是这幅长相实在不适合在人多的地方行走，二是这早已属于清源境内，如果招惹到不必要的麻烦，她现在也没底自己能不能保护得了自己。
老爷子在她临走前让郑一柳又给她送了好多书还有一封好长的信，话里话外的意思无不是让她小心谨慎，虽说现下她是金丹初期，可在这清源，实在算不得什么高手。
世人皆以为元婴期的修士极少，可事实并不是那样，真正到达元婴期的修士，早就已经不踏入凡尘只管潜心修炼了。
这清源山，据说像她这样金丹期的修士，也只算是刚刚符合内门子弟的标准罢了。
“美人，小爷肚子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