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去的,这时候也该好了。”
馥雪忙躬身应了声是,便退了下去,这里芳琼便扶着张氏进了横斜馆的西次间。
此时,顾妈妈正在房中等着张氏,一见张氏进来便要上前请安,却被张氏扶住了,柔声道:“妈妈快别这么着,坐下说话。”
芳琼早便端了一张绣墩过来,便放在张氏的座前。顾妈妈见状便告了座,却也只是将身子搭在那绣墩的边儿上而已,并不敢坐实了,只垂眸等着张氏问话。
芳琼自是知晓张氏与顾妈妈是有话要说,替张氏上了茶之后便带着小丫头们退了下去。
张氏便端起茶盏来啜了一口,方轻声问道:“妈妈此去姑苏,可查到了些什么没有?”
顾妈妈的面上便露出一丝笑意来,道:“回太太的话,老奴这回幸不辱命,倒查出了一件事。”
“哦?”张氏搁下茶盏,眸中带着一丝兴味地道:“竟还真查出事情来了不成?”
顾妈妈脸上的笑意便愈发地浓了,喜道:“这也是太太有福,却叫老奴查知了一件事,便是那个人,”说到这里,顾妈妈便伸手做了个“四”的手势,方续道:“那人在这些年里,倒是置下了几处产业。”
“产业?”张氏双眉微微一挑,略有些讶异地道:“她哪里来的那些钱?”
第255章
顾妈妈点了点头,将声音压得极低地道:“正是太太这话。想那王氏当年手上能有多少产业?每年又有多少入息?可是近两年间,那人却接连在姑苏赁下了两处绸缎庄,又开了一家极大的酱原店,生意皆是不错,瞧着可比王氏当年会赚钱多了。”
张氏的面上便闪过一丝极淡的不屑,淡声道:“不过就是开了几间铺子罢了。以王氏手上的那些钱,精打细算一些倒也未必不能。”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微蹙着眉心沉思了片刻,方沉声道:“只是,此事却也颇有可商榷之处。我瞧着,倒要细细地往下查一查才是。”
顾妈妈便赞同地道:“果是太太目光如炬。老奴也觉着,这铺子是小,这钱的来历却需细查。想那人不过半个孤女罢了,这两年间又是从哪里来的钱?”
张氏立刻点头道:“妈妈说得很是。若这些钱是有来历的,那却是好事儿了。”
顾妈妈便笑了起来,道:“太太却是与老奴想到一处去了。若果然这钱来得不清不楚的,那可不正是好事么。”说着她便竖起了三根手指,又向晴湖山庄的方向努了努嘴,低声道:“最好便是这一位的手笔,太太便也不用整日忧心了。”
张氏闻言微微点了点头,又感激地看着顾妈妈道:“还是妈妈查得细,却是查出了这么件大事儿来。若果然如你我所料,我这心里的石头倒也能放一放。”
顾妈妈忙笑道:“这还是太太细心。早早便吩咐了老奴去查,这才查出事情来了。”
张氏便拉了顾妈妈的手轻轻拍了拍,柔声道:“那也是妈妈的功劳大些。”
便在此时,却听廊下小丫头禀道:“太太,刘妈妈来了。”
张氏便扬了声音道:“进来吧。”
刘妈妈在门外应了声是,那小丫头挑起门帘,又推开门扇,刘妈妈便垂头肃手走了进来。
张氏一见她便温声道:“妈妈来得正好。”
刘妈妈便向张氏见了礼,顾妈妈此时也站了起来,二人也相互问了声好。张氏又叫刘妈妈也坐了下来。这才温声道:“顾妈妈方才正说到了姑苏的事情,刘妈妈也是积年的老妈妈了,经的事情也多,便坐下来一处听听。若有个什么也好出个主意。”
刘妈妈忙诚惶诚恐地道:“老奴当不得太太这般夸。只帮太太听着便是。”
张氏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便转向顾妈妈道:“妈妈且说说姑苏的情形。”
顾妈妈的脸上便带上了几许回忆的神色,缓缓地道:“老奴在姑苏打听了好些日子,却是听到了几件事。这头一件便是关于那姜太太一家子的……”
顾妈妈一行说着。一行便将姑苏小宋氏与姜氏族人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末了又道:“老奴走的时候,那姜太太和她的大女儿已经启程回祖宅去了。唯一个小女儿留了下来,说是病得重,要养些日子。”
张氏听了将身子向后一靠,淡声道:“这位姜太太倒是个人物。不过既已回了姜家祖宅,她这一辈子便也这么着了。这不过是个打秋风的罢了,却也不是什么事儿。”
刘妈妈亦附和道:“太太说得是。听着这姜太太一家就是个破落户。”
顾妈妈便道:“这是头一件。还有另一件事儿却也算新鲜,是说那王家大房的。她们家有个二姑娘叫做王宓的,这回却是跟着三房一起回了京,听说是要进白石书院读书。”
张氏不由微有些讶异地问道:“竟有此事?王知府的二孙女儿要进白石书院?”
顾妈妈便道:“正是。这件事那边儿的府里头都传遍了呢。众人皆道她有福气。”
张氏的面上便露出一抹思索的神色来,静默了片刻后又问:“还有旁的没有?”
顾妈妈便又将声音压低了一些,轻声道:“还有两件事。”说着她便将王晋进京准备春闱,以及王昭嫁予了袁恪的事情说了,又道:“三爷单给那王公安排了一所院子住呢。还有那袁公子一应的下处并接应等事,也是三爷一早就给安排好了的。怕是到时候儿也要与那位王公子住在一处。”
张氏闻听此言,面上便露出一抹冷笑来,淡声道:“倒是好快的手脚。这还没怎么着呢,就拉上关系了。”
顾、刘二人皆不敢搭言,只安静地坐着不语。
张氏想了一想,便又问顾妈妈道:“那位王家的二姑娘,与四丫头平素走得可近?日常相处得如何?妈妈可打听清楚了不曾?”
顾妈妈摇了摇头,面含愧意地低声道:“回太太的话,那府里管得倒是严,内院儿里的事情却是不易打听。老奴对这些所知不多。请太太恕罪。”
张氏便露出个温煦的笑来,和声道:“妈妈说得哪里话。我也只是这么一问罢了。总归这人今儿便要进府,到时候再看也是一般的。”
刘妈妈亦陪笑道:“太太说得是。既是人到了咱们府里,那想要打听些事儿还是容易的。”
张氏便微蹙了眉头,沉吟地道:“话虽是如此,只咱们行事还是要小心一些。那一头旁的人不说,只那位三爷却不好糊弄。我想着,晴湖山庄的事情咱们先且不急,只看着情况再论。”说到这里,她的面上便现出一抹极淡的讥意来,捧了茶盏浅啜了口茶,方漫声道:“往后啊,那院儿里只怕也清静不了。”
刘妈妈立刻便明白了张氏辞中之意,亦是笑道:“可不是,一屋子亲的干的、新的旧的,可不得热闹着呢。”
张氏闻言,面上便又浮出一抹有些虚渺的笑意来,眸中的冷意亦换成了哂然。她捧起茶盏又喝了口茶,便吩咐道:“刘妈妈,你去将大爷前些时候自湖广带回来的武昌鱼挑几条肥大的,再将珈儿送过来的樱草酒搬上两坛子,叫馥雪给卧月楼送过去。并替我传句话儿给我那二弟妹,就说这酒是我们珈儿用那樱花的花瓣淘澄净了酿着顽的,用以佐鱼别有一番风味,请她尝个鲜儿。”
第256章
刘妈妈忙起身应了声是,又悄悄看了一眼旁坐的顾妈妈,却见对方一动未动,显是还要与张氏秘谈。刘妈妈的眸中便闪过一丝情绪来,垂着眼睛掀帘子退了出去。
出得门来,刘妈妈的面色便有些发沉。
她唤了两个婆子去将东西取了来,方想叫个小丫头去寻馥雪,迎头却见馥雪自门外走了进来,刘妈妈便忙将张氏的吩咐说了。
馥雪不敢怠慢,便将一应东西皆装在了锦盒中,又叫了香芸与香草两个一同往卧月楼而去。
此时,那卧月楼的正房西梢间里,崔氏也正与绿榭、翠轩并周妈妈等人说着话。
崔氏有些慵懒地斜倚在美人榻上,淡声问绿榭道:“晴湖山庄里的一应事物皆妥了不曾?”
绿榭便恭声回道:“回太太的话,虽时间紧了些,好在东西俱是现成的,不过换个地方罢了,现下都已收拾妥了。”
崔氏闻言便嗤笑了一声,微嘲道:“也是,不拘是个什么地方,那屋里的摆设便止那些罢了。老夫人原先拨下来的是什么样儿,如今依旧是个什么样儿。”
一旁的周妈妈便陪笑道:“太太这话可说到根儿上去了。”
崔氏轻笑了一声,便又问翠轩道:“那里的人手安排得如何了?”
翠轩便垂首道:“回太太的话,因有前院的李娘子在,婢子不敢惊动她,便只安排了两个人手。俱是只在外头走动的,里头却是插不进人去了。”
崔氏便摆了摆手,轻笑道:“罢了,原也没指望能怎么着,只需能大概听个消息便罢。”说到这里她又掩唇而笑,细声道:“那院儿里往后绝安生不了,你们等着吧,有得闹呢。”
周妈妈便奉承地道:“太太说得正是。想那院儿里一家子不成一家子的,自是少不了事情的。”
崔氏便笑了起来,又向一旁的果碟子里拣了个蜜饯搁进口中。瞥眼却瞧见绿榭眉头微蹙。似是有话要说的样子,便问道:“怎么了?你又想到了什么?”
绿榭便压低了声音道:“回太太的话,婢子方才是在想,便是那院儿里人多了些、也杂了些。但那一位的性情如何。婢子愚笨。只前几年冷眼瞧过几回,却是不大了解的。这万一那一位是个精明厉害的,将那院子里的人都给辖制住了。往后的事情只怕也难说得很。”
崔氏此时又拣起了一枚蜜饯,正待要往嘴里送,闻听绿榭此言,她便轻轻一笑,用两根手指拈着蜜饯,翘起个食指来隔空点着绿榭道:“偏是你这丫头想得多,却也想得极好。只是呢,我偏巧比你多知道了那么一点儿,故此才会说那院子里安生不得。”
周妈妈便奉承道:“到底是太太懂得多。只不知太太又知道了些什么,也说出来叫老奴开开眼。”
崔氏笑道:“说来也是巧,那郑氏祖籍广原县,离着我娘家清河县只隔了一条河,我便托娘家兄弟替我打听了一番,可巧便知道了这郑氏的一些事情。旁的不论,只说这胸襟教养,这郑氏只怕还不及前头死了的那个呢。至于见识眼界么,不是我瞧她不起,只看她拼了命也要挤进这侯门里来,便可知这也是个只瞧得见眼面前那丁点儿地方的人。你想,那郑氏是个什么家世来历?她娘家连个世族都算不上,祖上做得最大的官儿便是县丞罢了。以她这样的身份,便说是女要高嫁,那离着侯门也太远了些。你说说,那素常与侯门来往的夫人太太们,又有谁会瞧得上她?
说到这里,崔氏又是轻轻一笑,方道:“再者说,她又是个再蘸之妇,还拖着一个抱着一个的,莫说是在外头应酬了,便在咱们府里头,你当那些婆子妈妈们的嘴是只管吃饭的不成?但凡她聪明一些,选个差不多的人家嫁了,就凭她前头那个夫君用命挣回来忠义将军的名头,她也够过活的了。她却偏要往高门里凑,却也不掂掂自己的分量。所以我才说她见识短呢。”
翠轩面上便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来,点头道:“太太这么一说,婢子这才明白过来了。”
崔氏便又笑道:“富贵虽好,也要看有没有那个命去享。若说她是为着儿女的将来考虑,却也太小瞧这京里的高门世族了。”
周妈妈此时想的却是另外的事情,心中满是疑问,因此便压低了声音问道:“方才老奴听太太话里的意思,莫非那位五少爷竟不是……”
崔氏一听这话便掩口笑了起来,嗔怪地道:“妈妈也是的,一耳朵就听出这事儿来了。”
周妈妈一听崔氏这话里的意思,竟是完全没有否认,她不由张大了嘴巴,惊讶地道:“竟有这等事情?三爷竟连这个也都能认下了?老奴真是头一遭儿听说。”
那绿榭与翠轩却是没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不由茫然地看着周妈妈,周妈妈便向她们两个耳语了几句,随后她二人便也露出了一脸的讶色来。
崔氏便伸指向她们几个身上虚点了点,笑着道:“得了得了,这有什么的,瞧你们唬得这个样儿。我也是听我娘家兄弟说的。其实只要细想一想,这早产下来的却是个足月的娃儿,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绿榭与翠轩这两年经的事情多,加上年龄也不小了,此时听了这明显不宜于姑娘家听的话,却也没露出什么异样来。且这个消息委实过于耸人听闻了些,她们便是有什么想法,也被这消息带来的震惊给淹没了。
那周妈妈便压低了声音道:“那院子里的人这般杂,姑苏回来的那一位,往后的日子只怕不会好过。”
崔氏闻听此言,却是触动了几分心事,她眉头微微一蹙,有些不喜地道:“谁说不是呢,那也是她命不好罢了,总不关咱们的事儿。”
周妈妈见崔氏微有不虞,忙敛声静息,嚅嚅不敢作声。
一时间,西梢间儿里鸦默雀静,无一声人语。唯有那窗外的鸟鸣声迢递而来,却是为这安静的房间里,添上了几许初夏的活泼气息。
第257章
四月的午后,阳光中已经有了一些热度。
傅珺扶着涉江的手步下马车,仰首看着平南侯府仪门上雕饰着的金色花纹,微微眯了眯眼。
五年的岁月,并未令这座宏大的府邸有任何变化。它像是隔绝在了时间之外一般,便连那门上花纹的明暗与角度,亦与傅珺离开之前一模一样。
傅珺转眸向四下看去。入目之处,但见日光灼灼,遍洒在平南侯府的富贵门楣之上,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味道,醺人欲醉,却又有种说不出的森然之感。
却不知这华丽的味道中,是富贵气多一些,还是那经年以来积攒的幽幽怨气多一些?
傅珺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过眼眸看了看旁边立着的两个人。
紧挨在她左手第一个的便是郑氏,亦即傅珺的新进继母。此刻,那郑氏的一双眼睛正凝在方下了马的傅庚身上,便连奶妈抱着睡着的傅璋下了车,亦未叫郑氏多看一眼。
傅珺循着郑氏的视线向傅庚身上扫了一眼,心里泛起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又向旁边看去。在郑氏旁边站着的那个穿樱粉色对襟薄纱袄儿,下头系着嫩黄色折枝莲细棱裙的少女,便是傅珺的继妹傅珂。
傅珂此时亦在往四下打量着,神态看上去倒还平静,唯一双眉毛却是低平的,显示出她此刻心绪的不佳。
等在仪门前的长房与二房两家人皆已迎了上来。傅庄一身玄色衣袍,大袖飘飘。较数年前更显温煦。他上前几步拍了拍傅庚的肩膀,感慨地道:“两年前渡口一别,至今方见。三弟瞧来神清气爽,想是这一路很是顺遂。”
傅庭穿着身鸦青色的道袍,潇潇洒洒地走上前来拱了拱手,玩笑地道:“傅大人一来真使我侯府蓬荜生辉哪。”
傅庚便先向二人见礼道:“大哥二哥,别来无恙。”礼罢又转向傅庭笑道:“二哥仍是这般爱开玩笑。”
傅庭哈哈一笑,傅庄便温声道:“三弟此番回来,我兄弟三人亦可重聚,正是不亦快哉。”说罢便拉着傅庚的手道:“先去给母亲请了安。过后便随我往前头去吧。父亲已在品藻堂等了半天了。专候着你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