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江自来唯自家姑娘是从,见傅珺跪拜,她便也跟着拜了几拜,一时间倒让傅珺之语又多了几分说服力。
刘筝一脸怔然地看着傅珺,满脸的惊讶与不敢置信。而胡长东按在剑上的手此时已经放了下来,身上的杀气更是散了个干净。
第554章
傅珺暗里长出了一口气,面上则作出一副不经意间瞧见他的样子,立刻便笑道:“胡将军护主有功,待回城之后定会加官进爵,小女子在此提前给您道喜啦。”不待他回话,傅珺便又转向涉江,眉开眼笑地道:“我也算是搭救了公主殿下,没准儿回去后也能得个封赏。”
虽然傅珺此刻的表现与以往直是判若两人,然涉江是从不会多问一句的,此时自是顺着傅珺的话笑道:“婢子在这里恭喜姑娘了。”
听了傅珺所言,胡长东的嘴角本能地向上抬了抬,似是想要笑的样子。然而下个瞬间他的眉又压了下去,目中流露出几分将信将疑。
傅珺知道,仅凭自己几句话并不能完全使人信服。如今为了自己这三人的小命,她也顾不得了,只能按照方才的话继续往下说。
于是她便作出向刘筝解释的样子,轻声道:“公主殿下想必心有不解,臣女便从头细细说来。殿下可知,臣女前些时候状告定西伯夫人卢氏一事?”
此事闹得满城风雨,刘筝与胡长东自都知晓。刘筝便点了点头。
傅珺便又道:“这实则乃是一计,为的便是逼迫太子殿下动手……”
挑选三皇子出生之机状告卢莹,这确实是傅珺与傅庚商量好的,其目的自然是为了废掉太子,亦有逼太子动手之意。如今傅珺便将此事稍加添减说了出来,因确有其事。所以听来十分可信。同时她又加进了一些自己的猜测,还将藏剑山庄之事也一并说了。
如此大的信息量,又牵涉到皇家秘辛,为傅珺的说辞增加了极大的可信度。她一面说一面仍以眼角余光观察胡长东,见他听得格外认真。当听到傅珺再一次说她救了公主,必得封赏之语时,胡长东的眼中闪过了贪婪与狂热的神色。
他终于相信了。
傅珺心里大松了一口气,口中却道:“……如今公主只消安心等待便是,待一会天再亮些,臣女便会向外传递消息。很快便会有人来接殿下啦。”
胡长东听罢此言。眼神闪烁不定,大约是没想到傅珺还能与外人联系上。傅珺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却是转首笑道:“这会子还要有劳胡将军了。”
胡长东叉手道:“在下定不辱命。”又向刘筝道:“在下恭贺殿下大安,贺陛下登基。”
傅珺点了点头。转向刘筝殷勤地道:“殿下衣衫也湿啦。臣女这里还有一套干净的衣裳。殿下换上可好?”
刘筝秀眉微蹙,定定地望着傅珺。
直到现在她都有种做梦的感觉,傅珺所言在她听来简直匪夷所思。可是结合今天在围场遭遇的那场追杀。这些话又似有几分可信。她现在也有些糊涂了。
此刻见傅珺态度殷勤,刘筝心下虽对她突如其来的谄媚微有不喜,面上却仍是一派沉静,淡笑道:“傅四姑娘有心了。”
傅珺便叫涉江拿起被面挡在前头,她捧了一套粗使仆妇的棉袄送了过去,一副要换衣裳的模样。
胡长东自是不敢再看,转首行至洞口把风,心潮阵阵起伏,十分庆幸自己方才没有动手,否则便只能亡命天涯了。
想到即将到手的一份大功,还有那触手可得的荣华富贵,胡长东真想要放声大笑。
他原本是因欠了赌债,这才不得不受制于忠王。可即便如此,他也没傻到听命于忠王直接去掳公主。
那可是大汉朝唯一的一位公主啊,他有几条命干这等事儿?
所以,今日忠王手下攻进来时,他假装受伤倒地,却觑了个空儿偷逃了出来。本想跑回城看看情况,没成想半路遇见了受伤的福安公主。
他一路上都在犹豫,到底是绑了公主去见忠王,还是护着公主去请功。
坦白说,胡长东一点也不看好忠王。这人有点疯疯癫癫的,如果要押宝的话,他情愿押太子。
只是后来皇宫起了火,他知道这一定是出大事了,没准儿已经变了天,忠王得了手。胡长东便想干脆挟着公主去见忠王,定是一份大功。
好在那个傅四说出实情,他才免了一场大祸。
初时他倒是有些疑惑的,不过那傅四说得十分仔细,还将藏剑山庄也扯进来了,倒不由人不信。他也是与忠王的人有过接触,才隐隐知晓忠王似是与藏剑山庄暗里有勾连。想傅四不过一个深宅贵女,若非亲耳听其父傅三郎所言,又从哪里知道这些?
所以他才对傅珺的话深信不疑。
此刻胡长东只觉无比庆幸。英王若得手,那忠王定是死了。忠王一死,他胡长东曾经效力于谁便再没人知道。只要高官厚禄到手,他才不管谁做皇帝呢。
胡长东觉得自己的运气实在太好了。
他乐孜孜地想着,忽听身后传来脚步声。他不敢回头,只侧首看去,只见那个叫涉江的丫鬟捧着个水囊站在他身边,神态恭谨地道:“将军请喝些水,解解乏。”
胡长东凝目细看,见涉江虽然抹黄了脸,仍不掩其娟秀的容颜。他心中不由暗叹:这些贵人就连身边的下人也这般美貌,待有了钱,他也要买几个这样的使唤丫头好生玩玩儿。
他一面想着,一面便接过水囊喝了几口。走了大半个晚上的路,他着实有些渴了。涉江便又拿了两张大饼过来,恭声道:“无甚好吃的,将军将就用一些。”
胡长东几时被人如此细心周到地服侍过?一时间身子骨都轻了几两。他将饼子吃了,还吃了些小菜,又喝了不少水。涉江一直在旁小心服侍着,令胡长东非常受用。
待吃喝完毕,胡长东便问道:“殿下可收拾好了?”
涉江不曾说话,刘筝的声音却传了过来:“好了,你往里站一些吧。”
胡长东转过身来,一看之下,不由微有些吃惊。
却见福安公主并未换衣裳,仍是方才那副打扮。而在她的身边,那位傅四姑娘正用一双乌沉沉的眼睛看着他,那眼神,冷得如同冰刀一般,没来由地让胡长东心底一颤。
他脑中警铃大作,一只手本能地按上了剑柄。
“胡将军要做什么?是想拔剑么?”一个清清淡淡的声音响了起来。
说话之人正是傅珺。
第555章
胡长东目注于傅珺,只见她双眸沉沉地看了过来。胡长东的眼角肌肉缩了缩,蓦地发觉,眼前的傅珺身形渐渐有些扭曲……不对,那不是对方身形扭曲,而是他自己突然晕眩起来。
他心下大惊,厉喝道:“你……”
才说了这一个字,眩晕感陡然加重十倍,眼前的一切都在疯狂地打着转,连人的脸都瞧不清。
他扶剑的手改去扶头,然而这个动作还未做完,他就像醉了酒似的,歪歪倒倒在原地转了半个圈,轰地一声颓然倒地,两眼紧闭,脸色青白,已是昏了过去。
看着倒在地上动也不动的胡长东,傅珺那颗一直提在嗓子眼儿的心,终于落回肚中。
这是孟渊送给她防身用的迷药,能致人晕厥。傅珺怕药不倒胡长东,整瓶子都倒了进去,现在看来,孟渊给的药还真的很管用,药/性/亦十分凶猛。
涉江只在胡长东倒地时微微讶异了一下,随后便又神态如常。
方才傅珺借帮刘筝换衣之机,悄悄在地上画字,与之密谈了数句,解释了个中因由。涉江对此并不知情。
后来傅珺叫她给胡长东送食水,她也就照着做了。如今胡长东被药倒了,她也不觉得奇怪。总归她们家姑娘做什么都是有道理的,她只管跟着便是。
看着涉江那副镇定如恒的样子,傅珺再一次庆幸:拥有一个像涉江这样的队友,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啊。
望着倒起不起的前侍卫长。刘筝心中五味杂陈。
她一点没察觉出此人异样,傅珺方才提醒她时,她并不全信。她之所以配合傅珺,还是因为她的胞兄英王曾不止一次提过,傅四姑娘极为聪颖,还道其父乃是他以后要倚仗之人,亦是可信之人。
刘筝便是本着宁可错杀、也不放过的态度,配合傅珺演了一出戏。
直到方才,当胡长东目露凶光、手扶剑柄之时,她才惊觉。傅珺果然目光如炬。胡长东已生异心。此刻她看傅珺的眼光,已是带着无限的感佩。
“多谢你了。方才我还以为……”她轻声道,面上微有些不自然。
傅珺含笑道:“权宜之计,殿下不怪臣女方才大放厥词便好。”
傅珺方才说的话绝对够抄家灭族几个来回了。
刘筝秀丽的脸上便有了一丝笑容。道:“你为了救我方才以言语诓之。何罪之有?倒是我。还好我方才信了你,否则真是难说得很。”
“殿下并未做错。”傅珺立刻说道,“臣女出现在此处。本就十分蹊跷,殿下心中存疑实属正常。然在其后,殿下却又果断相信臣女,放倒此獠,判断亦十分正确。以臣女看来,殿下当谨慎时谨慎,当决断时毫不犹豫,果不愧为一国公主。”
她说得是实话。刘筝有着极好的判断力,做事亦十分果断,若非是她,傅珺也很难一击得手。
刘筝的眼睛亮了起来,颊边笑意盈盈。
现在,胡长东这个隐藏的危险算是暂时解决了,然而,城里的情况却更使人担忧。
雨仍在下着,细细密密,连绵不绝。月亮终究为乌云所掩盖,除了洞中渐渐微弱的火把,便唯有远处隐约泛红的那片天空尚还有些明亮。
傅珺望着那一片漆黑,微叹了口气。
这漫漫长夜,不知何时才得见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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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刘章带人冲进承明殿的时候,身上的白袍银甲已经熏成了黑色,发上的金冠还溅了几滴血污。
夏满喜的尸体倒伏在殿门前的石阶之上,两眼大张,胸前/插/着半截羽箭。前殿、侧殿,刘章所过之处,到处皆有零散的宫人尸体。
他提着剑,气急败坏地冲向最里面的寝殿。
这一切都不在他的计划中。他原先预计的动手时间,是在明年正月。
可是,他的人却接到了密报,忠王竟然反了!
这无疑是绝好的消息!
只要忠王一反,刘章身为太子,有最好的理由进宫护驾,届时将皇帝之死往忠王身上一推,他这个太子顺理成章便可得继大统。
刘章立刻便召来了方预和杜冲,布置人手换防禁宫。又怕军营有动静,还将三座城门也控制了。不想这时东宫突然起了火,他准备起事用的半库火药,尽皆在大火中付之一炬。
所幸那库房便在太子妃寝殿附近,死的皆是无用之人。虽然那些火药就这么炸了十分可惜,然太子妃卢菀却也被顺手除去了,倒省了他好大的麻烦。
而一俟火药爆炸,刘章便知事情有变,立刻带着八百兵卫直奔承明殿,只要抢得先机,他就是稳赢的局面。
自东宫南门绕至承明殿,需要过一道宫门。刘章做足了强攻的准备,然宫门处却一无守卫,宫门亦是大开。
刘章一见之下,立时便知忠王已然先下了手。他心急如焚,留下数百兵士守卫宫门,自己带着人直奔承明殿。
当他终于步入承明殿的侧殿时,他的心突然便放了下来。
承明殿最难啃的一百暗卫,如今已成一地死尸。
刘章几乎要笑出声来。
承明殿一百暗卫乃是联调司训练出来的死士,个个武艺高强。想要吃下这一百暗卫,刘竞至少要付出十倍乃至数十倍于之的兵力。
经此一战,刘竞手上还能留下多少可用之兵?
刘章的心跳越来越快。
有了忠王扫清道路,太子登基实是顺理成章。
他,终于能够得继大统了!
刘章只觉胸膛一片火热,似是那金銮宝座正在前方。他放缓了脚步,满身威严地踏过方砖地,如同一位真正的君王,自尸横遍地的殿宇中昂然走过,来到了正殿后侧的寝殿。
寝殿里有一股细细的龙诞香气,混合着鲜血铁锈般的腥味,直叫人骨冷身寒。
刘章的眼角眯了起来,神情变得十分笃定。
忠王完了!
刘章出现的时机,实在是刚刚好。
高大的龙/床/前,正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眉眼微垂、容颜俊美,与刘章一样身着白袍银甲、戴着五龙金冠。
刘章瞳孔一缩,眼中掠过一丝喜意,复又满脸戾气。
“是你,是你杀了父皇!”他大声喝道,手中长剑一指,身后兵卫立刻将龙/床/前的刘竞团团围住,冰冷的枪尖直指而来,杀意瞬间铺满整间大殿。
刘竞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了刘章一眼,眸光如针尖般锐利:“皇兄提剑进殿,是想弑父登基么?”
刘章神情微滞,旋即大笑:“吾是来护驾的,可惜来得迟了,父皇已被你这逆贼杀了。兀那贼子,还不纳命来?”
说罢他手中长剑一摆,四周长枪如铁雨,刹时间便刺向了中间的刘竞。
第556章
便在此时,四周忽然传来“砰”地巨响之声,寝殿周围的窗户尽皆碎裂,窗外伸进无数乌压压的羽箭。再下个瞬间,十几道黑影如闪电般旋身而起扑向刘竞。
待刘章回过神来,才发觉刘竞身边已经围了一圈臂缠白巾的金吾卫,一个个钢甲裹身,长刀在手,将刘竞护在了当中。
场中情况陡变,刘章的脸色瞬间有些发白。
“贼子!竟敢抗旨?”刘章目光如刀,狠狠盯视刘竞。
刘竞“哈”地笑了一声,复又冷下了脸色:“抗旨?旨在何处?”说到此处他双眉一扬,断喝道:“刘章,狗贼,尔谋杀父皇,吾乃勤王救驾,尔还不乖乖就擒?”
刘章怒目而视,看着对方那双阴鸷的眼睛,蓦地醒悟,一刹时怒火中烧,剑指刘竞:“是你!东宫的火是你放的!你设计诱吾带兵至此。你好大的胆子,弑父不够,还要弑兄!”说到后来他已是目眦欲裂,一张脸因扭曲而格外狰狞。
“好说好说。”刘竞一脸的好整以暇,“皇兄可也不差。五个城门你夺了三个,裴家的人也助着你。可惜啊,功亏一篑,你的人还没赶过来呢,这天就变了。待吾明日勤王得胜,这天下的军马可不都只听吾一人的么?皇兄倒是将现成的谋逆大罪扣在裴家身上了,省下吾不少麻烦。”
刘章双目喷火,怒道:“尔满口胡言!吾乃太子,一国之储君。乃是正统大道,尔此等行径名不正、言不顺!天下人须容不得你!”
刘竞蓦地放声大笑起来:“哈哈,何为名正?何为言顺?勾结外戚、造反弑君便是名正言顺?真是天大的笑话。皇兄,你莫忘了你小姨子还在大狱之中,吾听闻她与藏剑山庄暗中勾结,皇兄名正何处、言顺何方?”
刘章闻言面色微变,复又张目怒视,刘竞的目光却在瞬间变得冰冷。他手一挥,轻轻吐出一字:“杀!”
一字出,万箭发!
但闻弓弦响声不息。冰冷的箭簇洞穿无数身体。半空中喷出一股又一股的血雾,惨叫声不绝于耳,承明殿瞬间变成了人间地狱。
刘章所带兵卫只穿着皮甲,手无盾牌。根本挡不住强弓硬驽。不过片刻便死伤大半。而刘竞麾下众人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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