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妩转过头,张了几次嘴,最终还是没说出类似“我怕曹大公子引一头狼回来!”这样的话,她咬着手指,看着唐薇眨巴了很久地眼睛才僵不愣登地说道:“我很好。就是在想忙年的事呢!”
唐薇一愣,挑了挑眉。虽然知道蔡妩是在掩饰,但她却也很体贴的不再追问而是顺着蔡妩的话茬往下说:“今年的话,许都可能不会太热闹吧。毕竟……董承那个事,影响还是很大的。”
蔡妩点了点头,心有戚戚焉地跟唐薇说:“我原本也这么想来着,觉得今年出了这事,是不是要收着点。可是又一想:娴儿才来许都,头一个年过得就这样,想想觉得孩子受委屈了。所以,我仔细琢磨着还是按着两手准备的好,家里头怎么热闹怎么来,至于外面的应酬,能推就推,收着点,总不会出岔子的!”
唐薇眯了眯眼睛,拍拍蔡妩的手:“放心吧,我明白的你的意思。文若他……这次还好。虽然对陛下做的事不甚赞同,有些寒心,但到底也没有多消沉。只是就事论事罢了。”
蔡妩戳了下唐薇:“谁说的这个了?我是说彤儿,你不是说你家里有些嫂嫂开始给彤儿寻摸婆家,你们当父母的却不想让女儿那么快嫁人吗?我是提醒你,年节底下,你们家家大人多礼节也多,人来人往,保不齐就有专门要穿针引线办冰人的,你给留心着点,别到时候彤儿都碰上人了,你还一点儿也不知道呢!”
唐薇眉头皱了皱,想了想,这种大家族里头办事,还真有蔡妩说的这种可能,于是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语气铿锵断然:“彤儿是我女儿。那些长辈便是再如何,只要我们当父母的不松口,他们也奈何不了什么!”唐薇说着脸色就淡淡地黯然了下,咬了咬唇,垂下眸不再吭声了。
蔡妩也有些无奈地轻叹了口气:彤儿她生在这样的家里,早晚是……嫁进要门当户对的家里,进行大族间的联姻。钟鸣鼎食之家,将来有多少见得光见不得光的东西要面对呢?这些想来薇姐姐和文若先生都是明白的吧,所以才尽力拖延掌上明珠的出嫁时间,甚至不惜违背了家中的长辈。可怜天下父母心,他们这样,也不过就是想再护着彤儿几年,再看这小丫头无忧无虑地肆意几年罢了。因为几年过后,一旦出嫁,他们的彤儿就再不是那个能在父母膝下撒娇的娇女,而是别人家端庄干练,理事一流的媳妇。便是要在回娘家诉委屈,都得在心里掂量会不会引了父母的忧心,累他们操劳了。
那天的后来时候,唐薇和蔡妩就一直都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等到快中午时分,唐薇很识趣地告辞离开,临走时还笑了笑,调侃蔡妩:“你们家这吃饭的法子倒真的跟别家不太一样。不过,我倒是听说后来到许都的那些将军们的家里都被奉孝糊弄着一天三顿的吃饭了。前阵子去文远将军府上跟他夫人聊天时还说道这事呢。她说从来不晓得许都里头还有这样的人家,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蔡妩怔了怔神:夏夫人这话听着真别扭,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待送走唐薇以后,蔡妩继续回家里忙活。
这一忙活就忙活到了腊月里。腊月二十几的时候,张纮到了许都,蔡妩当时本着看不到江东双壁,看看江东张纮也行的心理。专门跑到司空府,接着拜访丁夫人之名,很“别有用意”地往前院转了一圈,转完以后的结果让她很失望:张纮这人长相真是有些对不起他主子。
怎么说江东那地都算人杰地灵出美男的,怎么到了张纮这就有些反常了呢。蔡妩扫那一眼的过去时候,厅里一排的男人,除了张纮外,按说都是她认识的。但就是这样,蔡妩愣是没有头一眼就从人堆里挑出张纮是哪个?这长的也忒没特色特标准了点儿!要不是蔡妩趁着要离开时又扫了第二眼,蔡妩都不知道那位眼睛不大,鼻子不挺,嘴唇不厚的中年人竟然就是被孙策及其器重的“二张”之一!蔡妩扫过后离开的时候脑子里都还在回放那句: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么一个丢大街上认不出的人,居然就敢带着几个人来许都。真是好胆色啊!
而张纮来此的目的也很简单,头一条:求亲。
结果:被曹操很委婉地拒绝了。
彼时张子纲先生相当的诧异!扫了一圈以后发挥说客所长不依不饶问曹操:是哪个姑娘得曹公青睐?
曹操以实告之。结果子纲先生听了立刻反应:哟,这是好事啊。那纮可得恭喜曹公要得此佳媳呀。不过呢,咱们的事还得接着来。我们君侯说求亲,可不没说要我们君侯妹妹上赶着往许都嫁。我们君侯妹妹还小呢,刚及笄,君侯不舍得呢。所以诸位恐怕是误会纮适才所言了。君侯说求亲的意思,其实是为四公子来求娶曹氏女的!还有就是,曹公府上大公子,二公子皆许亲了,那不是还有三公子呢吗?我们君侯家也不是只有一个姑娘,孙贲将军的女儿看年龄就与三公子相仿,府上三公子听说勇武非常,我们这位姑娘贤惠温淑,两个在一块儿正好是珠联璧合,郎才女貌呀。
好一张犀利的嘴,曹操当时都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确实,人家的确没明说是要给自家大儿子说媳妇儿,但是他却字字句句在暗示!得发现暗示的事儿黄了,人立马转口:我可没说是大公子,是你们自己这么想的。想错了只能说明你们脑袋思考有问题,与我无关!
于是曹公连委屈没得叫去。
曹司空是僵着脸,应下了张纮求娶曹氏女的说法:他女儿侄女很多,嫡出庶出加起来怎么也有个加强连了。挑一个去江东的话,应该不成问题,只是不知道这位四公子到底是什么性情的,他是要嫁姑娘联姻,但是绝对不能把姑娘往火坑推。曹操当时就决定:散了议我就派人打听人去,真要是不是啥好东西,我就算因为利益需要不能立刻悔婚但我要是让自己家孩子“暴毙”还是能做到的!你们江东怎么说也不会娶副棺材回去吧?
但是对于儿子婚事上,曹操确实思考了在思考,思考再三后才脸色不好地点了头:现在还不是跟江东翻脸的时候,孙策那小子确实有几分能耐,这会儿许都事情刚刚平息,袁本初那里眼看就要大获全胜,等他回过头来的时候,就是许都跟冀州开战的时候。那时,孙伯符要是在背后捅许都一刀子,那可是真受不了的。联姻就联姻吧,反正也勉强算是换亲。只是回去以后,恐怕得好好安抚下秀儿了。
曹操脸色不变,心里翻涌,张纮一派淡定,满眼地笃定。于是求亲那条就在两班人各怀鬼胎中掀过。
然后张纮开始说的第二件事就是跟曹操要官的事:先前你说我们君侯打赢了袁术算是有功,会上表朝廷给乌程侯的爵位。现在袁术都被我们打的往被逃窜了,您许给的那乌程侯爵位是不是小了点儿?张纮记得曹公之前许过我们君侯“吴侯”的爵位呢,你看现在是不是该到兑现的时候了?
曹操听完的时候狠的牙痒痒,真想就这么冲过去给孙策一巴掌:你个得寸进尺的小子,你还有完没完了?
很明显,孙策没完!张纮在说完孙策要求以后,就紧着跟曹操提了两事:我们君侯,是个好哥哥,虽然早孤,但是身兼父兄之职,对兄弟们教育还是很不错的。曹公一向英明,想必也也听说了我们君侯两个弟弟的事了。我们二公子仲谋和三公子叔弼都已经成年了。我们君侯会教育,所以两个弟弟报国热情高,又是各有才学之人。曹公一向*才惜贤,想必肯定不会让人才外流,必然会为朝廷招揽的吧?
张纮一番话,说的是花里胡哨,弯弯绕绕,但是翻译过的意思,简直就是能让曹操吐血:这要官的还真没见过这么无耻的,给哥哥拿了以后,顺带着在给弟弟伸手!好一个张纮啊,你倒是真能看人下碟,倒是真能趁人之危啊!
曹操几乎是咬着后槽牙答应张纮说:文台的公子,自然都是好的。便是你不说,孤也要上表朝廷,礼辟他们的。
张纮立刻就打蛇随棍上,一副感激涕零状跟曹操戴高帽:曹公你真是英明啊,真是大汉栋梁,汉室有您这样的忠臣真是中兴有望啊!
曹操得忍着心头血笑着打哈哈:应该的,应该的。这算是为国为君,本就是臣子份内之事嘛。
然后俩老成了精的老狐狸就在厅里打哈哈寒暄,聊大天,仿佛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倒是下头一众人里,有脾气暴躁的会忍不住开口为难张纮,结果张纮要么是故作不懂地含糊过去,要么是轻描淡写好脾气的转移话题,把许都几位爆脾气的主儿给堵的心里憋屈,万分难受。
夏侯惇就是其中之一。他原本是阴阳怪气说张纮他们打仗太次,都两年多才把袁术赶得往北逃窜的呢。结果张纮压根儿没听懂一样,他居然很是关切地问起了夏侯惇眼睛上伤疤的事。夏侯惇心里那叫一个堵啊,当即就没什么好气地回了句:“被宵小之辈伤的。没事了。”
张纮立刻恍然大悟:“哦,如此想来,元让将军当时怕是身先士卒的一人吧?啧啧,这样虽然好,但是毕竟作为一军统帅,还是失于稳妥。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元让将军以后可要当心啊。仗打的慢一些不要紧,关键,别把自己丢在战场上。”
这话要是换个武将说,夏侯惇早一拳头过去说他贪生怕死了,可一个文臣说出来,他就只能又干瞪眼的份了:人家就是这么想的呀,人家就是这么“好心好意”告诉你了,你能怎么办?
万分苦恼地夏侯将军,一转身,拍醒听廷议听到睡得迷迷糊糊的郭嘉:“你给他吵两句!找回点场子!”
郭嘉看白痴一样看他一眼:“吵什么呀?他这会儿说什么主公都得答应,你跟他磕,不是浪费口舌吗?等他留许都以后,你*怎么怎么。我们谁都不管你。”
164建安四年初春事(上)
夏侯惇登时就给噎住了嘴巴,瞪着郭嘉压着嗓子说:“你怎么知道主公会留他在许都?”
郭嘉神秘莫测地眯着眼;一副不怀好意装地回视夏侯惇,满是诱拐语气跟人家说:“要不要打赌?”
夏侯惇立刻警觉的摇摇头:我见鬼了跟这个浪子打赌呢!每次和他一打赌,怎么输掉的都不知道!老天爷铁定是帮他出老千的。
郭嘉遗憾地看了眼夏侯惇,咂摸咂摸嘴确认道:“当真不打?”
“不打。”夏侯将军严肃着脸;语气万分肯定!
郭嘉无趣地耸耸肩头;头一低,眼睛一合,又去跟周公约会去了。
夏侯惇瞧瞧郭嘉,又转头看看其他谋臣:荀彧今儿有事不在所以不算。剩下的人里,荀攸低着头,不知道听没听进去。贾诩继续眯缝着眼睛装睡觉,程昱倒是挺精神,但是他却捋着胡子跟张纮打机锋呢;完全一副乐在其中模样,根本看不出被堵在了哪里。
寻摸了一圈,夏侯惇才发现被郁闷到的也就自己跟其他几个脾气不好,又不太善言辞的同僚。而且事情起因算起来还有点像自作自受:夏侯惇心里那叫一个郁闷啊!睁着眼睛生生瞪了张纮一刻钟,才略有解气地收回目光。跪坐一旁听着他们云山雾罩的聊天。
到廷议结束的时候,夏侯将军也没品出那满是机锋的话到底妙在何处,怎么就真的能让自己老哥开口留人了呢?而且张纮这小老儿还忒奸猾:他老哥留人说不定就是客气客气,他还真当真了;竟然就答应留在许都;在朝为官了。
夏侯惇那个迷惑哟,等到要过年的时候,自己大侄子都回来拜访他这个叔父了,他还郁郁闷闷地没转过弯来,在跟曹昂的谈话里,对张纮这事,不假辞色呢。张纮倒是个大度人,完全不把许都一些人的敌意和抵触当回事。人家竟然还能在曹昂回来以后,笑呵呵地去拜访曹昂,然后在看到曹昂身边身量瘦高,面容清癯的年轻人时,眼睛眨了眨,满脸笑容,声带迟疑地问:“这位是……”
曹昂身边的年轻人表情恭敬,态度端庄,对着张纮就是躬身一礼:“司马懿见过子纲先生。”
张纮被他冷不丁的行礼吓了一跳,待听到司马懿三个字时,看人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锐利,但随即隐于某种。只是再抬头,看曹昂的目光里却终究染上了一层复杂之色。
曹昂倒是没在乎张纮表现,人家大公子相当自然地跟张纮见礼,然后跟老爷子聊天,聊着聊着张纮就发现:江东细作传言有误!这许都司空府大公子怎么就是个厚道人了?他厚道哪里了?眼前这人简直就是他老爹的少年翻版,只是比他老爹看着靠谱了那么一些,但细究起来,就是老狮子跟小狮子的差别,他本质还是一样的,没有可区分头!也幸亏他们江东这一辈也算人才济济,除了自家主公,还有公瑾,子敬(指鲁肃),子义(指太史慈)他们,可以撑大量,再有下面的二公子,三公子也不算等闲。不然在见识了许都一屋子大狐狸小狐狸后再碰到大狮子小狮子,饶是他张子纲先生心智非常,也足够担忧烦恼一阵:怎么人才全都往许都了呢?
张纮心里翻腾地跟曹昂在寒暄了有两刻钟。两刻钟里,屋里那位年轻人就一直本分安静地站在旁边,非曹昂亲问,绝对不多说一句。但凡开口,却必然正中要害。只是张纮还眼尖的发现,这位年轻人有时候面对曹昂问题的时候,脸上会闪现一种类似被逼无奈,不得不言的表情。这种表情并不算太隐藏,张纮相信,以曹昂的心力,他肯定知道司马懿的意思,但是他却故意不说。甚至张纮怀疑,其实司马懿也知道曹昂知道他到底要表达什么,但俩人都心照不宣的保持默契。这样的相处,真让张纮万分好奇:这位大公子曹昂到底是怎么请来的司马家二公子的!
当张纮这么旁敲侧击提起自己好奇时,曹昂似笑非笑地瞄了眼眼观鼻,鼻观心的司马懿,以一种异常玩味的口气说:“子纲先生误会了,仲达来许都主要是慕惠民堂之名前来治病的。来曹昂府上做幕僚,只是顺带而已。”
也不知道信还是没信曹昂的话,张纮挑挑眉,看着司马懿万分关切地问:“司马公子身体有恙?”
司马懿眼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下,然后脸不红心不跳地跟张纮四两拨千斤说:“懿身不过宿疾,烦劳子纲先生挂问了。”一句结束竟然没有说第二句地兆头,又恢复眼观鼻鼻观心状了,让张纮看着觉得心里分外笃定:这个年轻人心中绝对是颇有城府的!只是不知与许都是福是祸,与江东又是是福是祸了?
张纮心绪复杂地跟曹昂又闲聊了两刻钟,等到两人觉得此次交流基本可以结束了时,俩人才很有眼力劲儿的打住话头。张纮一脸愉悦状地跟曹昂告别,曹昂则很是贴心地派人送他回家。
送人回来的时候,曹大公子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回过头跟司马懿说:“仲达,你此处离家行程匆忙,是不是要给你那位小未婚夫人写封信什么的?”
司马懿肃着脸,一副恭敬样子跟曹昂说:“大公子莫要玩笑。懿之夫人年方十一,尚未过门,哪里可私相授受?”
曹昂满不在乎:“哦,年方十一不能私相授受?那年纪大一些应该可以的。这样吧,正好曹昂有门亲事在河北,仲达便帮我起草往河北的书信吧?”
司马懿立刻愣住,看着曹昂脸色纠结又无奈:“大公子,这恐怕……”
曹昂不等他说完就“扑哧”一下笑出声来,他拍了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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