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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绍部中几个见多识广的将军见此惊呼一声,指着阵中队列诧异道:“并州陷阵营?这……不是传言高顺死了吗?怎么会在许都军中?这陷阵营……”
这陷阵营出现,并州狼骑当然也能出现!就在袁绍部有人无限诧异地感慨时,已经减损伤亡的曹操军中从侧翼又忽然出现两支和虎豹营战法完全不同的骑兵:一支如尖刀入肉,只求速战突进,不求杀敌俘首;而另一支则穿插而行,所过之处,如修罗出世,不留丝毫活口。看上去打法野蛮而残暴,像是未开化的戎狄一般。
袁绍惊异地看着突兀出现的两拨人马,声音略显惊骇地指着前方问身边谋臣道:“这是何人兵马?”
郭图闪了闪眼睛:,盯着烟尘弥漫地战场回道:“一支是原并州吕布降将张辽张文远所率的并州旧部。还有一支,恐怕是那位跟西凉羌人作战数年的少将军帮忙给许都训练的一支蛮师。”
袁绍蹙了蹙眉,转头喝令:“步兵退后,骑兵出师!”
随着他命令出口,传令官令旗一变,冀州军步兵变阵,数倍与曹军的骑兵从步兵身后策马而出,带起一路烟沙滚滚。
战场局势顷刻被袁绍兵马颠覆,马超和张辽见势不好,识机很快地急速回撤。高顺的陷阵营则自动自发地担起了断后掩护的任务。曹操皱眉看着不断增加的阵亡将士,心疼地无以复加,牙咬了又咬,最后从齿缝蹦出一句:“鸣金,撤兵!”
在官渡战役的首战并没有向袁绍军想的那么轻松,当然也没有曹操军想的那么侥幸。七十万对七万,这理论上就是十个打一个。曹军能把仗打到这样,已经足够说明这是一次实打实的硬战。战争双方互有胜负,若论战损比,自然是曹操为胜,但若论生还有生力量,便是兵多将广的袁绍更占优势。
首战之后,曹操率部退兵三十里,把营寨扎在了官渡下寨,以据守许都,扼住袁绍进军之咽喉。而袁绍亦是在曹操撤兵后,紧跟而上,寸土不让,步步紧逼,以兵锋大军时时威胁曹操大营,用袁绍话说就是:急速推进,切勿让曹操立稳脚步!
而曹操兵马一退,审配和张颌立刻向袁绍建议:“公如今兵锋极盛,且今次初战曹孟德已然得知曹孟德所出,皆军中精锐。如此可见,许都兵马多为老弱病残。公不如分兵两路,一路战曹操与官渡,一路南下绕道许都,袭其后方。届时曹操两面受敌,则势必败!”
袁绍那时想了想,捋着修剪齐整地胡须微微地摇了摇头:“曹孟德用兵狡诈,且为人精明。当年他在兖州时已有过后方被袭的教训,今番断不会丝毫不守许昌,置全部兵马与官渡。若我贸然攻许,若可得城还好。若不可得之,则官渡许都两面有失,与愿违矣。”
审配和张颌皱了皱眉,两人交换眼色,各自又搜罗语言劝了一阵,结果袁绍就是固执的很,对此建议只一个态度:不纳!
郭图和辛毗在一边冷眼看着意见分歧的三人,偏头思考了片刻。辛毗攒着眉,小声跟郭图说:“公则,我觉得正南先生此建议妙。”
郭图瞪了他一眼,口气凉凉地提醒他:“妙则妙矣,可惜主公不用,再妙的计策也是废话!”
辛毗一噎,无奈地看了眼郭图,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却见郭图已经出列,声音不大地开口对袁绍说:“主公。图以为主公不去袭扰许都,亦可以分兵十万,在官渡下寨筑起土丘。以弓箭手驻扎其上,日夜袭扰曹营兵马。若曹操受扰不住,弃此而去,我等得此隘口,则破许之战,指日可待。”
袁绍抚着下巴思索了片刻,赞同地点头道:“此计甚好。传令:各寨选精壮之士,修筑土丘,困袭曹操与官渡下寨。”
说完袁绍眸光恍惚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口气森然:“人言:曹操善于用兵,今次我却要他进退两难!”
一列的部将在袁绍下令以后,应诺领命在,只有张颌抿着唇,声有无奈地轻叹了口气。在要抬头时,恰看到郭图面有得意的表情,不由冷哼一声,厌烦地把眼转向他处。
郭图眼睛不动声色地眯了眯,眸光里闪过一道杀机。
………
在侥幸躲过一道劫难的许都,蔡妩正和一众夫人凑在司空府里,眉头紧皱地听着荀彧送来给丁夫人的军报:自从官渡开战,前方将士和后方通信就被严格控制。以前出战时还能趁着空闲写点家书发发牢骚,但此次战于官渡,荀彧却戒备非常,像是唯恐后方送去前线的家书中出现通敌劝降之言,会扰乱军心一般,死死地卡住了前后方的信件往来通道。一切盘查比之前更谨更慎,同时通信的难度也比之前大大增加。
蔡妩反正是有一阵没接到郭嘉的书函了,不止是她,连丁夫人这里都没有丝毫从前线来的消息。一堆妇人收不到前线消息,心里忐忑怎么办?当然得是荀文若先生想办法:前线没有音讯,那就把军报里能说的告诉她们,比如:大军走到那里,和敌人有没有交锋,现在战事如何,将来是否要做什么准备等等。
一干人像点卯应到一样,每天按时地聚在司空府支楞着耳朵听军报内容,然后在心里琢磨:这些信息到底透露出什么?
今天的讯息就是荀彧派人给一帮子贵妇透露说:前次初战,主公挡袁绍于官渡。各有胜负。首战斗将是仲康将军出马,与袁绍张颌为战,全身而退。
蔡妩听着有些模棱两可地回复,心里一个劲儿地暗骂荀彧:你个腹黑至极的荀令君啊!你这是啥?钻话空子还是报喜不报忧?
要仔细一听这军报,绝对是详尽至极,时间,地点,人物,战斗结果,他通通告诉你了,可是细节问题一点儿没说,比如说:全身而退是赢了退的,输了退的还是平了退的?各有胜负?是我方胜的多还是袁绍胜的多?首战斗将?那位张颌是什么来路?很有名吗?为啥我听着这么耳熟,但是就想不起来他是谁了呢?
蔡妩幽怨地看着被派来传信的亲兵,抿着嘴,很是不甘地沉默着。等到几个夫人得了自己想听的消息,散了“府论”后,蔡妩立刻就收拾衣服往荀彧府上去了。
荀彧那会儿还在公干,没有回家,蔡妩就只好跟唐薇边聊天边耗时间。
唐薇这阵子比较忙碌,一则是因为战事一起,荀彧整天对前线要负责督粮草事,对后方要负责稳定人心事,每天天不亮就得睁眼,去了府衙一待一天,压根儿就没有闲暇休息放松。唐薇唯恐他把自己折腾坏了,想着法子给他进膳进补,修养身子。
而另一方面,荀彤婚事又给提上议程:荀、陈两家,皆为世家大族,其中礼仪之繁琐实在不是蔡妩他们家这种寒门庶族所能理解的。一大堆的注意事项,稍有不慎就会被成打数的婶母姑母嫂子堂姐等较真的女性亲戚揪出来,一个个改正重来。这么一算,唐薇工作量之浩大,其任务之艰巨,论起来决计不比荀彧那里轻松多少。
唐薇在揪住蔡妩发泄似的倾诉了一堆的牢骚后,才不好意思地闭了嘴,探着身子轻咳一声问蔡妩:“你瞧我,被最近这些破事一闹腾净脑子犯糊涂了。都忘了问问阿媚你来这里是为了何事了?”
蔡妩眼角一抽,同情地扫了眼唐薇:看来彤儿这婚事确实让薇姐姐这当娘的很费心呀。也难怪,荀彧跟唐薇结缡十七载,几个孩子,却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所谓物以稀为贵,对于这唯一的姑娘,荀彧和唐薇可当真是把彤儿自小做眼珠儿一样疼着,没吼过,没骂过,便是当真出了陈群这事,荀彧也还是把气生到老同学陈群身上以后,气呼呼地同意了陈群的提亲。
想来,这两口子其实才是许都最后娇惯孩子的主儿,她和她家奉孝根本就是比都没法比的。
唐薇被她扫的有些不好意思,拉拉她衣角嗔道:“你别这么看着我,我问你话呢。”
蔡妩眨眨眼,回过神继续正题:“也没什么大事,我就是想来打听打听,袁绍那里……那个张颌是什么人,很厉害吗?他以前是干嘛的?一直在冀州呆着吗?可曾去过幽州或者其他地方?此次出战,袁绍手下可有从幽州新降的将领与曹公对阵?若是有的话,薇姐姐可否帮忙打探一下,那人姓甚名谁,籍贯何处?”
唐薇被蔡妩一摞问题砸的有些发晕,抬手止了止还要继续发问的蔡妩:“一个一个来,你说太快我记不住。头一个是啥?张颌是吧?这个我倒是知道些。不光知道,从前跟着文若在冀州时候我还曾经见过这位张将军。他倒不是一开始就是本初公帐下的人,而是原先韩文节(韩馥)手下的,本初公得冀州后才降的。至于他有没有去过幽州?我想应该去过,因为当年我们在冀州时他还只是一员校尉,若没有幽州军功在身,他怎么可能升迁成将军?”
“那……此次征战,文若先生可曾提到过幽州是否有降将对阵?”蔡妩面色露了丝焦躁,往前探了探身子,眼带殷切地看向唐薇。
唐薇蹙了蹙眉,偏头思考了一会儿才不甚确定地摇摇头:“没有吧。应该没有。我记得文若曾经提到过公孙伯圭,。说此人刚愎自用,于辅佐天子匡扶大义上,难成大事。但与带兵领军上还算个人物。他手下鲜少有投降的人,便是战死或者自戕,也不跟低头对敌将俯首称臣。”
蔡妩脑子一懵,身子摇晃了下,伸手撑住桌案才脸色发僵,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地问唐薇:“当真……当真如此吗?真的没有?……一个也没有?薇姐姐,你再仔细想想……文若先生有没有向你提起过一个……姓管的人……就是途于幽州的。”
唐薇被她表情弄地微微愣了下,肃整了面容仔细回忆了好一会儿才有些抱歉地冲蔡妩摇摇头:“真的没有……文若他好像从来没提起过冀州军有姓管的幽州降将在。”
蔡妩恍惚地点了点头,对着唐薇拉出一个非常僵硬难看的笑,轻声地喃喃道:“……哦……是这样啊……没提到过呀……”怪不得呢,怪不得奉孝从公孙瓒兵败到他这次临走都不肯再告诉她关于幽州的事情。原来……他早就知道了吧。管休哥哥……他……没有投降……袁绍,他现在……怕是……已经……阵亡了吧?
唐薇担忧地看着蔡妩,虽然不明白蔡妩为何对这位姓管的如此关心,也不知道蔡妩听到没有提到之后,脸色为何变得如此苍白。但是依旧很尽责地在脑子里飞速地搜罗起所有自己听到过所有关于幽州的信息。好一会儿后,唐薇终于在一片模糊的记忆里想起一些事情。
她哟有些为难地看看失神的蔡妩,拉拉她的衣袖:“阿媚,我刚想起文若曾说到过幽州有一位姓管的将军来着。”
蔡妩“呼”地一下扭过头,目光中灼灼地闪着期望之光:“文若先生说的是谁?”
“管休,管仲仪。”
蔡妩声音一下变的紧绷,带着一丝忐忑和希望问道:“那……他……文若先生……说他怎么样了?”
唐薇抿抿嘴,瞧瞧紧张得有些发木的蔡妩,心里闪过一丝了然:或许那个人对阿媚来说,很重要吧?或许,那是位奉孝之前的故人也说不定。
唐薇咬了咬唇,不忍地偏过头去:“他……文若说他……据守居庸关……使外寇丝毫未入汉土……乃国之楷模,将之榜样…………纵然是……亦会青史留名,永垂千古!”
作者有话要说:历史上官渡之战,并非首战告捷。而是对持月余才有转机的。
下一章,颍川事。
187白云苍狗轮回转
唐薇的话音一落;就发现自己对面的蔡妩脸色惨白了一下,随即像是没有反应过来一样,喃喃地对自己说了句:“……死了呀……原来没有消息是因为……死了呀……明明当年答应过了我:会记住我的话的,会老来无忧的;怎么就……死了呢?”
唐薇担忧地看了眼泪流满面还浑然不觉蔡妩;把帕子递到蔡妩面前,蔡妩发愣地看看杵到手边的帕子茫然地抬头跟唐薇说:“为什么要……给我这个呢?我哭了吗?”
唐薇有些慌神,探身抓着蔡妩的手唤道:“阿媚……你要是心里难过你就说出来;你别这样一声不吭地吓我。”
蔡妩摇摇头;安抚地拍拍唐薇,然后露出一个凄然自嘲的笑:“我没事。只是想起一些事情还没处理;……我觉得……我该回去了。”
唐薇看着这样的蔡妩;也不敢多少什么;只好站起身,亲自把蔡妩送到厅门口,然后又吩咐了身边的贴身侍女,带人把蔡妩送回军师祭酒府,并且特别嘱托:注意看着蔡夫人,一有什么不好,立刻来回报。
但实际上,唐薇对蔡妩这种会哀伤过度的担忧在蔡妩回去的一路上被证明绝对是一种关心则乱。在回程之中,蔡妩表现的特别的安静,像是一个在缅怀故人的垂暮老人,又像是一个怀恋童年玩伴的没长大娃娃,脸上带着从容和回忆,脑中不断的闪过早就被她埋藏多年几乎遗忘的记忆:
她记得她和管休初见面时,是她掉落第一个牙齿的时候,那时他笑着问她:需要帮忙吗?她呆呼呼下意识地回他一句:你认识它长什么样吗?
她记得她和管休去看皇埔嵩将军的大军时,管休无限憧憬地感慨:好男儿当如此。她记得她那时回他盛衰乃是平常事,兴亡不过百姓苦。
她记得他笑意温柔地问她:他出行她可有要带的东西。她当时怎么说来着?她说:没什么要带的,你自己平安回来就好。他送她的十一岁生辰礼的发簪上刻着“非卿不娶”,他是承载过她童年梦幻的人,他是她平生第一个辜负的人,他还是……第一个吻她的人。
蔡妩慢慢地回想着渐渐地觉得胸口闷意上涌,眼前发黑,偌大的车厢,像是有人在跟她争夺空气,一样,让她好一会都缓不过气来。
蔡妩捂着胸口,拿手帕堵住嘴,压抑地呜咽出声:又是一个!又是一个!威儿离家远走,志才先生和毓秀姐姐撒手人寰,孟珊姐姐时日无多,于吉道长求仁得仁,如今,又是一个……一个青史留名,永垂千古的!够了,真的够了!她受够了再听到噩耗的煎熬,她害怕再听到将来有一天,自己又一个相识将离开人间,与故友永世别离。
蔡妩哭的声音很压抑,带着对故友去世的哀恸和心伤,对人世的困惑和对生死的不解。她觉得自己这么些年,在某些方面上实在不算有太大的长进,尽管论起可以耍聪明斗心眼儿看透纷纷杂杂事上她比以前好了许多,但对于生离死别,她还是如几十年前一样不见超脱,依旧带着人间烟火哀恸不已泪流满面。
被唐薇打发来的侍女在听到蔡妩车里传出声响的第一时间示意车夫把车驾赶到了避人处,一个人站在车外,静静地听着里头的动静。等到蔡妩渐渐平息下来,她才示意车驾开动。
蔡妩在到了家门口,从车里出来时,很感激地冲唐薇侍女笑了笑,转过身,又成了那个端庄文淑的蔡夫人。
家里郭照跟郭奕两个在她回来时,正想方设法地逗着郭荥变脸:郭荥小家伙也不知道受谁的遗传,有事没事就*摆出一副无比正经无比严肃的表情。再配上那张跟郭嘉酷似的长相,爷俩一出去,立刻就形成及其强烈的对比效果。许都不少人都会疑惑:奉孝两口子都挺随和*笑的两人,怎么他们家二公子倒是常绷着张脸呢?这是跟谁学的?
蔡妩进门的时候,郭荥正被挑逗的心烦,又牢记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