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飞见此赶紧说道:“若是嫌现在人手不够,兴霸可以去召回你以前那些部将,凡是想跟着你的,你也一样带着去邾地。”
甘宁低着头冷笑了一声,没有再接苏飞的话茬。
两人气氛一时成了僵住,各自在心里想着事情,喝起了闷酒。
而与此同时,荆州襄阳的刘表则是喝着小酒,跟刘备对饮呢。
刘备是在袁绍兵败后投于荆州的,如今在荆州地界上已是颇得人望。刘表对他态度很微妙:开始的时候是欣然纳之,亲切热情,就差兄弟相称。而等到他在荆州渐渐站稳了脚步后,刘表态度就慢慢有了转移:他开始忌惮他,提防他,但明面上却依旧厚待他。
可刘备是什么人?他怎么可能看不出刘表心里对他的顾忌?只是刘备够城府,一直当做不知道罢了。反正是各自藏着掖着笑脸迎人。只要刘表还做不过分,他也乐得跟刘表一起表现一下“刘氏家族一家亲”。
就如现在,刘表边跟刘备喝着酒,边絮絮叨叨说:哎呀,这个州牧不好当啊!事多啊!底下人不听话呀。你瞧,前一阵蔡威又跟张允闹起来了。两人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议事厅吵上了。多有失体面!
刘备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任由刘表牢骚,就是不搭茬。
他对刘表的牢骚是不以为然的,在刘备看来,这分明就是刘表有意纵容。他不想蔡威做大,但又拿不出服人的理由给蔡威治罪。所以只好扯了外甥跟蔡威打擂。反正他外甥是要后台有后台,要理由有理由。就是不顺眼真的摩擦起来,也有他给兜着。
反观蔡威,这小子能有今天,可当真是没靠一点的裙带,全是自己十几年积累而来。而且刘备也看的清楚,蔡威他绝对不是个傻的,跟张允磕的时候,蔡威很清楚自己底牌是哪些,依仗是哪些,而刘表的底线又是哪些。他从来不去干可能触到刘表底线的事,也从来不去刻意掺和大公子跟二公子明来暗去的夺嗣事。
刘备觉得这样通透,平和又很有才华的年轻人很少见。私底下,他跟蔡威亦有结交,蔡威对他算是很尊重,甚至刘备有时候觉得蔡威对他比对刘表要真心尊重些。当然,接触到了,刘备也发现,之前他觉得蔡威会平和,那只是表象。平和通透之下,掩藏地应该是……随时可能爆发的风雨和随时出人意料的癫狂。
刘表那里絮絮叨叨了一通,发现刘备只是点头附和,没怎么理会他。不觉也生了无趣的心思:一个人做戏,要是每个捧场的,那还做个什么劲?
正发愁呢,刘表家一个下人来报:“张允大人有要事求见明公。”
刘表眉目一凛:“传。”
刘备见此便想告辞起身。这样时候张允来,若非军机要事,便是他跟蔡威的争斗事,刘备他实在是没兴趣参与。
可是还没等他把告辞的话说出去,刘表已经开口:“玄德且坐。咱们一道听听,允儿来是要说些什么?”
刘备无奈,只好又坐了回去。等到张允来,刘备也没见他怎么恭敬行礼,直接在跑刘表跟前道:“舅父,大事不妙。”
刘表被吓了一跳:“如何大事不妙?可是周公瑾攻破襄樊了?”
张允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是蔡威蔡仲俨。蔡仲俨在通敌。”
刘表神色一肃,眼睛立刻眯起。
刘备则蹙了眉:“张将军,此事非同小可,还是切莫儿戏。”
张允扭头看着刘备,然后从袖子里拿出两封信递到刘表面前:“这是被他放在西陵书房,藏于一个精致木匣内的。外甥也是费了好大的力才得到手的。”
刘备表情不变:“张将军,若真是通敌之证,如此重要的东西,蔡仲俨又怎会放置于西陵书房?若是看完以后,即可烧掉岂不保险?且西陵远在江夏,张将军又是从何处得了这些东西呢?”
张允脸色涨红瞪着刘备辩解道:“这是与不是,自然待舅父看过再做分晓。至于允为何会得到此信……那就不劳玄德公挂问了。”
刘备听了暗暗叹了口气,心里却有了另一番思量。
刘表在两人对话之机已经拆了信封,待看过以后,气的啪的一下摔在了桌案上:“他蔡仲俨想干什么?反了不成?”
张允眼里划过一丝得意,捏起一封信:“您看,舅父,这就是他暗通许都的证据。这个叫……蔡妩的人,分明就是在召他回去。投奔曹操。”
刘备又锁了眉头,在请示过气咻咻的刘表后,拿起了其中一封,浏览起来。待浏览完毕后,刘备笑着跟刘表和张允说:“听语气,这恐是一封家书吧。算不上是……”
“若是家书就更不得了了。”张允满脸郑重,“舅父,你想啊,蔡威当年带着一众孤儿来投荆州,我们那时并没有仔细询问他,只当他也是无父无母罢了。可现在他忽然冒出爹娘不说还有了这么些家书。哪个敢保证,他现在还能一心为荆州,而不是回去到许都爹娘身前?”
刘表眯着眼睛,一言不发显然咋思考张允话中的可能性。
刘备赶紧上前:“刚才张将军也说蔡仲俨投于荆州十几年。十几年鞍前马后,。若只凭几封薄纸便功劳尽抹,草草定罪。恐会引部将寒心,外人非议。景升公,还请三思。”
刘表闻言绷紧了嘴巴。好一会儿才转向刘备:“既如此,那便依玄德之言。此事先按下不表。孤待要看看,蔡仲俨他是不是有投敌之心?”
刘备微微地舒了口气。待从刘表那里离开以后,立刻就差人往蔡威府上送信儿。送信儿刘备也不能明说,只能旁敲侧击的暗示:你最近出门或者行事小心点,别惹事。跟朋友往来尤其跟荆州以外的朋友往来,千万当心,不要落忍把柄。
蔡威接到口信儿的时候人正在气头上呢:魏延派来报信的人跟张劲派来给信的人前后脚到的襄阳。魏延的人是往他府里走,张劲的人(蔡威还想不到这事江东也有份)是往张允那里去,张允那边事办完,他这边也听完了。
正想辙应对呢,刘备口信儿到了:得,甭想了,刘表知道这事儿了。你以后还是老实点,低调点。另外上心提放点人,甭着了道还不知道自己亏哪里呢?
刘备那话掰开了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蔡威眼瞅着送信人离开,胸口那个闷气,一阵阵脑袋发晕:他现在恨不得掐死张允!若说以前,他跟在张允对着来,大部分原因是因为他跟张允弟弟之间嫌隙,蔡威多少还留有一些余地。现在……哼,现在蔡威想把人碎尸万段,挫骨扬灰犹不解恨!
他旁边萧图看着蔡威脸色一阵变幻,不由在旁边添火说道:“爷,这景升公也太……爷,咱们回江夏吧?”
蔡威冷笑:“回?怎么回?逃回去吗?”
萧图一噎,不说话了。
“文进,那笔墨来!”蔡威豁然起身,一脸正色地跟文进说道。文进问也不问,直接下去办事。萧图眼瞅着文进离开了,再瞧瞧蔡威那种阴沉沉的脸,不由心里发憷:“爷……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蔡威眯着眼睛,冷笑连连。萧图听着那笑声,只觉得后背发寒,头皮发麻,恨不能跟着文进一道出去了。
而蔡威则在笑完以后,脸一绷,声音低哑,阴测测如腊月寒风:“自然……是按照玄德公的意思办。”
萧图傻了,诧异地看着蔡威,眨着眼睛想:这到底是不是他们家爷?不会是被换了芯子吧?
结果紧接着下一句,萧图就推翻了自己念头,因为蔡威又恢复了他平日似笑非笑的表情,仰着着漂亮的脸庞道:“只是……也不能尽等着被人找麻烦,有点防备还是要的。阿图,附耳过来。”
萧图听话的把脑袋凑过去,然后就在蔡威的耳语中眼睛越来越亮,最后“啪”的一声一合拳头:“爷,咱们早该这么干了!老子忍那小子很久了!这回你瞧好吧,我要是不让他吃顿苦头,我就不姓萧。”
萧图说完就兴高采烈告辞出屋,然后召集人手,兴匆匆去干蔡威给他安排的活儿去了。
文进走过来的时候拿着托盘,正好碰上出门的萧图,瞄了萧图一眼,什么也没说,又把东西给蔡威送去了。
只是在蔡威下笔之前,文进微微按住了笔杆:“公子,您可想好了。这几封信下去,可能就没有退路了。”
蔡威挑挑眉,扒拉开文进的手:“只是防患未然耳,未必真的有事。”
文进苦笑:“就怕底下的弟兄误会您的意思,不只是这么想防患未然啊。”
蔡威没吱声,还是铺展了信纸,泼墨挥毫。
文进看着一封封在蔡威手底下写就的信,闭了眼睛微微叹了口气:罢了,反正早也是一天,晚也是一天,荆州,他们总是要离开的。至于以什么方式,谁在乎呢?大不了轰轰烈烈一场!
那天之后,蔡威当真老实了,除了按时应召议事,其他时间蔡威基本上都待在自己在襄阳的府里。刘备对此暗暗松了口气,张允却是咬牙切齿:怎么他没发现东西少了?还是说,他已经警觉了?为什么他忽然收敛了呢?他收敛了,我怎么按舅父去挑刺去?这不行,我得找机会刺刺他。
于是在之后不久,黄祖自襄樊来信,要刘表增兵江夏,支援襄樊的事上。张允就跟蔡威在议事之上表现了空前的分歧和诧异!
张允的意思江东军远来而战,兵困马乏,能攻克夏口,已经是他们侥幸,他们不可能再克襄樊城!
而蔡威的意思则是襄樊断可失,不管黄祖能不能受得住,都应该谨慎为好。
张允就因这个笑蔡威是高看周瑜。襄樊城城坚池深,周瑜就是个神人也不可能在出征这么长时间,兵马都强弩之末的情况下拿下襄樊。
蔡威则反唇相讥,斥张允只会纸上谈兵,贸然轻敌。若真上了沙场,早死了一千次了!
张允一听马上不干了,指着蔡威阴阳怪气:我确实比不上。你消息灵通嘛。就算轻敌,也自有人给你通风报信!
蔡威杏眼一眯,马上想起张允这是说的什么事。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还不好说,只能摆着架子冷笑:“愚蠢!愚不可及!”
张允立刻跳脚,站起身,露胳膊挽袖子,眼看就要扑过来抽蔡威一顿。蔡威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身子动都没动,只是嘴里话却刁毒:“威原本以为在江夏看到张劲已经算是糟心之事。今日见张将军如此,威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张将军家教之风,着实让威佩服!”
张允听了这话,马上就要抽身过来跟蔡威打架,刘备一个眼色,张允就被关羽给攥住腕子,动弹不得了。
上座的刘表眼看着闹腾的差不多了,拍着桌子轻斥了一句:“够了!尔等皆朝廷命官,如此作为,成何体统?”
蔡威立刻拱手请罪:“末将失礼,请主公责罚。”
张允也愤愤地挣开关羽,不甘不愿地跟着说:“末将知错,请主公责罚。”
刘表看看蔡威,嘴里暗暗咬牙,再看看张允,更是心里冒火:你个笨蛋!你闹腾的时候你得挑起他来闹呀!现在倒好,满屋子人都看到你张牙舞爪,他啥也没干。你让我罚,罚谁呀?你呀?
刘表吸了口气:“今日暂且绕过,下不为例!”然后挥挥手,满是头疼地说道:“此事明日再议。都散了吧。”
蔡威听完“唰”的一下握紧了拳头:明日再议?你当这是什么?军情不等人呢!但紧接着,蔡威又低了头,咽下出口的谏言,自嘲地笑了笑。然后起身跟着众人一道除了议事厅。
没走多远,就听见刘备叫他:“仲俨留步。”
蔡威回头和客气地说:“玄德公,可有赐教?”
刘备笑着摇摇头:“赐教没有,不过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仲俨。”
“玄德公请讲。”
刘备收住笑,正色道:“适才仲俨说要增兵襄樊?难道襄樊当真守不住?”
“守不住。”蔡威断然结论,没有一丝犹豫。
刘备怔了一下:数月前两军僵持时,蔡威也曾说夏口会失守,也曾谏言要增兵夏口。可是刘表没听。不光刘表没听,所有人都没信夏口会失守。果然,等了没多长时间,凌操阵亡,夏口江夏军开始反扑。那会儿人都在说黄府君不愧是沙场名宿,作战果然是让人放心。结果蔡威那会儿却坐在角落里看着众人冷笑连连。刘备那会儿凑过去问他:仲俨因何发笑?
蔡威操手抱臂,表情不变:“笑一群身处釜中而不知釜底火起的人。”
“此言怎讲?”
蔡威那时扭过头,一脸严肃的看着刘备:“周公瑾要来。夏口危矣!”
刘备笑了笑没把他话当回事。可等到一个月后,周瑜真的往江夏战场来了,而且还真的拿下夏口了。
刘备笑不出来了。他那时很认真地看着蔡威,问他:“你怎么知道来的是周瑜?”
“除了他,还有别人能挽澜于既倒扶厦之将倾?孙权要是不让他来,江东军就该被兴霸和伯言留在江夏了!”
刘备也不知道蔡威口中的兴霸和伯言是谁,听都没听说过,应该是还未崭露头角。但是刘备却记住蔡威的话,他不得不承认,有时候,在某些方面,蔡威真的比别人要看到远的多。
所以今天蔡威那话一出口,刘备就跟着来问了。问完守不住的答案后,刘备紧接道:“若是让你前往襄樊,可有得胜把握?”
蔡威顿住脚,看着刘备表情严肃:“玄德公是让威守襄樊还是战江东军?”
“这有何不同吗?”
“如是守襄樊。这个季节,秋粮刚下,威于城内并不能保证粮草供应,一旦周公瑾于城外田地焚粮,威照样会弃城而去。”
刘备诧异了下:他倒是没想到蔡威会弃城。
“如是战江东军呢?”
蔡威笑了笑:“那就弃夏口,当涂,襄樊,虞城、定县。让出半个江夏,拉长江东驻军防线,集中己方兵力,于周公瑾在西陵决战!”
刘备都呆了,这么样的法子,说出来,肯定会把景升公吓傻。他平复好一会儿,才干笑两声:“仲俨……好魄力。”
蔡威摇了摇头,显然是看出自己作战方式已经把刘备吓到了,他也不再勉强久留,拱手跟刘备告辞。临走还在心里嘀咕:不知道以后我做的事,会不会更让你吃惊。
这天过后不久,襄樊失守消息传来。黄祖退兵虞城。而同时传来的,还有黄祖麾下甘宁率军投敌,降了江东的事情。
这事一出,萧图立刻就给蔡威汇报了:“爷,这事听伯言说,兴霸是有苦衷的。先时苏副督已经向府君求得兴霸任株长。可是等后来,府君又不认账了。您也知道……兴霸和府君之间,一直有些……加上周公瑾又确实有意招揽,所以……”
蔡威没说话,撑着额头长叹了一声,无力地对萧图挥挥手:“你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
萧图无奈地退出去,刚要往前走,就见老早就被蔡威安排在襄阳水师里的林艺偷偷摸摸地走过来,凑到萧图耳朵边贼兮兮地说道:“张允那小子行程路线弟兄们已经摸清了。今儿要不要动手?”
萧图迟疑了片刻:“今天爷心情不好。估计,就不去了吧。”
林艺“啪”的一下拍萧图脑袋上:“你这几年呆江夏呆傻了吧?公子心情不好,咱们去替他收拾人!等收拾完了,你给他汇报一声,待他明天看到张允那样,自然心里舒坦了。”
萧图偏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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