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抬眸笑了笑,望着蔡妩考较她:“你会没听出来?”
蔡妩想了想,摇摇头:“这些军国大事我不懂。我就是觉得……曹公现在这样……似乎是有些心急了。三个月拿出一支水师……是不是太过仓促了呢?”
郭嘉闻言手臂一伸,一把搂了蔡妩在怀,笑着说道:“确实有些仓促,不过要是只拿这支水师对付荆州的话,也不是没有胜算。但怕就怕主公会在进取荆州后,乘胜东进,发兵江东。那可就不怎么妙了,毕竟荆州还有一个比刘景升更难对付的玄德公在。而且我听说……玄德公前阵子似乎从南阳请了一位谋士。可是来头不小。”
蔡妩抬起头,看着郭嘉满脸疑惑:为什么她觉得他在说起玄德公的时候,口吻总是怪怪的。好像跟刘备有什么不共戴天的大仇似的。仔细想想,好像这俩人没结过怨吧?除了有一回,她在街口看着人家刘备哥儿仨时,被他抓了包。他莫名其妙地吃了一通飞醋。不过那事过去多少年了……他记性没这么好……吧?
郭嘉挑挑眉,看着蔡妩的不解,笑问道:“你在想什么?”
蔡妩头一低,想都没想,直接说道:“在疑惑你说的那个来头不小的谋士……是哪个?”她才不要跟他讲她刚才在想他到底为啥看刘备不爽呢?
郭嘉似笑非笑地眯了眯眼,在蔡妩耳朵旁边吹着气轻轻道:“阿媚,你知不知道每次你一撒谎就会不自觉地低头。”
蔡妩一愣,豁然扭头。嘴唇正好擦过郭嘉的脖颈处喉结。郭嘉先是一僵,随即阴谋得逞般朗笑出声:“阿媚,你还真是……热情的很……哎呦……疼……放手放手……”
蔡妩板着脸,手里捏着郭嘉胳膊内侧软肉,外强中干的强调说:“我刚才就是在想你说的那位来头不小的谋士是哪个……没有撒谎!”
郭嘉抽着冷气,边求饶边招供:“我告诉还不行吗?他请的南阳诸葛亮。庞德公门下高徒。有个雅号称‘卧龙’。倒是和现在大公子身边的那只小凤凰是同门师兄弟。”
蔡妩听前半句时先是一怔:诸葛亮?这个名字……在后世可是响当当的,可在如今,也就只有他们这个谋士圈知道,也不知道是因为他现在声名不显,还是因为后世人对他杜撰越来越多,把人神话宣传的原因。
而郭嘉后半句那个“小凤凰”出口,蔡妩就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恐怕这邺城里能对着庞统那副尊荣,还能面无异色的叫人家小凤凰的也就郭嘉这独一号了。蔡妩也不知道庞统这货是不是也是天生不着调的那种,他在跟大军来邺城以后,鉴功定赏的事还没办妥,倒是先把邺城的酒肆给逛了一个遍。半个多月,士元先生很自豪的对曹昂宣称他把邺城大大小小酒庄摸个底透。这怎么也算是曹营谋臣中头一份了吧?
结果那会儿曹昂边拽着挂着酒葫芦晃悠着小戒尺的庞统往府衙去当苦力,边遗憾地告诉他:不是,早在你之前,奉孝先生就已经用不到半个月时间摸透这些东西了。
结果庞士元很受打击,在就着美酒,对着成摞的公文看了半个多时辰后,庞先生狼毫一丢,抱着酒葫芦去找彼时督管玄武池建造的郭嘉讨教去了。出门的时候,主簿还担忧地问了句:“士元先生,那些公文可曾批阅完了?大公子还急等着查阅呢。”
都走出去老远的庞统遥遥的招了招手:“批完了,让你的人给他送去吧。”
主簿当时就傻眼了,从地上能把人脚踝都淹没的公文堆里随意捡起一卷,翻开看看,脸色登时古怪,好久才喃喃:“乖乖……这还是人吗?半个时辰,就能做到这样?”
那天庞统据说是揪扯到郭嘉了,然后趁郭嘉回家之际把人给拽到了刚发现的一家酒肆里。具体俩人谈了什么,旁人估计无从查起,不过却能知道,那天之后士元先生每每看到那酒肆都一副苦大仇深模样,像是在里头吃了大亏,栽了很大跟头似的。而那之后,郭嘉见了他就会托着长长的强调叫他“小凤凰”。而庞统则是听一回变脸一回,跳着脚在一边纠正:“不是小凤凰!是凤雏!是凤雏!”结果哪回也没见郭嘉真听进去过。“小凤凰”依旧噩梦一般,凡是有郭嘉出现的地方,必然有它伴随着庞士元先生。甚至跟他比较熟稔的曹昂,郭奕等也开始背地里偷偷摸摸的叫他这个。
蔡妩还从来不知道自己家这位还有给别人起外号的嗜好,这回在又一次听到“小凤凰”后,蔡妩终于忍不住厚道地替庞统问了句:“你是不是看人家不顺眼呀?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揶揄过一个人?”
郭嘉摆摆手:“那倒不是。士元这人,还是蛮不错的。我只是觉得‘卧龙凤雏’这名字太大,有些言过其实了。再说,‘凤雏’这两字文绉绉的,又拗口又难听,哪里有‘小凤凰’好?至于‘卧龙’?诸葛孔明他是没在这儿,若是在,我恐怕也得费脑子想想要给起个什么样的别名。”
蔡妩眉角一抽,心道:得了吧你,就你?还取名?你那水平取出来的名字能听吗?卧龙你打算给改成什么?“小懒蛟”吗?
不过蔡妩这话没出口,就听郭嘉以一种略带遗憾的语气说道:“主公当年也曾派人去请过诸葛孔明,只可惜诸葛孔明未曾应召。现在,他去了荆州境内,我倒是很好奇,他会如何帮刘玄德了。”
蔡妩眨了眨眼,到底也没说出:人家君臣之间是被无数后世人当做模板的榜样,怎么帮无所谓,关键是人家最后即便没有帮成功,纵然来了个“出师未捷身先死”,但也依旧能“长使英雄泪满襟”呢。哪像你?对你家主公亦是出工出力不少,可我就没看见哪个诗人词人啊歌颂过你。真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在蔡妩无限郁闷地为郭嘉鸣不平的时候,被她做对比的这位诸葛孔明先生同样在面对着他家主公的质询。
“曹孟德在邺城建了玄武池,恐怕不久就会进攻荆州。现下景升公不理政务,不见外客,所有政令皆出自蔡瑁等人之口传达。这种形势下,要抵御许都之军,恐怕……难有胜算。军师……你可有何妙策扭转此局?”
刘备说着扭过头,目露期待地望向旁边的年轻人。这是一个二十六七岁的男子。身材颀长,站姿挺拔,眉目疏朗,样貌英俊。一身文士打扮,一看之下美酒能让人心生好感信任。正是被蔡妩和郭嘉两口子提到的刘备的那位军师——南阳卧龙。
正文 230惊变故赤壁战前
诸葛亮在刘备话落后;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略微沉吟了一会儿才不疾不徐地说道:“以亮之见:许都曹军于攻克荆州之事上;并无十足胜算。”
刘备一挑眉;扭头看着诸葛亮;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北方兵勇多善步战。南方兵勇自幼长于水上,水师精良。且南方江多湖深;许都军马南下,两军交锋水上。曹军以己之短;攻人之长。此为兵者大忌之一。”
“许都离荆州千里之遥。我部安于长江;以逸待劳。曹军刚平乌丸,休整未歇即紧急备战。远来荆州;劳师袭远。强弩之末,必事倍功半。此兵者大忌之二。”
“荆州太平日久,百业兴盛,仓廪丰实。反观许都连年征战。征兵入伍者多少壮之人。耕田劳碌者多老弱之辈。如此情形,纵然有荀文若、曹子桓长于内政,也难掩曹军粮草辎重周旋调度之难。此兵者大忌之三。”
诸葛亮说完就转过身,面色平静地看着刘备道:“有此三者为阻,若曹孟德仍旧不顾众人劝阻,执意挥师南下,实乃天不佑曹。”
刘备眼睛一闪,看着诸葛亮目光殷切:“如此说来,孔明是觉得此战,荆州能胜?”
诸葛亮微微低了头想了想刘备的话后,还是依旧谨慎地回答:“若筹谋得当,可有胜算之机。”
刘备闻言蹙了蹙眉,很敏锐的抓住诸葛亮未尽的话意:“筹谋得当?以孔明之见,荆州与许都军对抗,有几分胜算?”
诸葛亮抿抿唇,伸手给刘备比了一个手势:“不足两成。”
刘备听后轻声一笑:他戎马半生,自然知道不足两成的胜算意味着什么?要么惨胜,要么无胜。这样的结果自然是他不愿意看到的,毕竟荆州再怎么不济也算是他现在的安身之地,就这么平白无故地被曹孟德占了,他能开心才奇怪呢。
作为一个高明的政治家,可能论起军事远见和民事内政的能力,刘备不如他人良多,但是察言观色和善解人意,刘备绝对是当之无愧的个中高手。因此在轻笑过后,刘备很自然地问诸葛亮:“适才孔明所言,恐怕另有深意。今日座中唯你我二人耳,孔明有话但讲无妨。”
诸葛亮眸光闪了闪,微垂下头轻轻说道:“南方不止荆州一地为藩镇诸侯。主公,江东孙氏对许都练兵亦有隐忧。”
刘备听后豁然开朗:“孔明的意思是……”
“遣使入江东,联孙,抗曹。”
刘备沉默片刻,问诸葛亮:“何人可往?”
“亮愿一试。”诸葛亮说的很谦恭。只是他说完以后,刘备却并没有马上给他答复。
倒不是刘备怕他把这事给办砸了,而是因为就目前的处境看,荆州明面上的主子仍是刘表。哪怕刘表他不见客,被人猜测是卧病不起了。可是只要这卧病的消息一日不见张扬出来,旁人就是猜测的再厉害,也不敢真的越过他擅自联合江东。
刘备自然也明白其中利害。他现在还没打算跟刘表撕破脸,弄的两边难堪。纵然知道诸葛亮的提议如今最好,他也不敢轻易答允。这不光是为他自己考虑,也是为他身边这位年轻的军师考虑:他才来荆州没多久,根基不稳,年纪尚轻,得此职位本就遭人非议,若是再在替他谋划的头一件事上,受了景升公那里的阻挠。那以后,诸葛孔明他想要施展身手都会束手束脚。
当然,若是刘备摆不平荆州,那诸葛亮自然也没那么多顾忌了:一个连荆州都搞不定的主公还值得他为之效忠出力吗?
刘备在沉吟一会儿以后,很果断的决定:无论如何,得促成这桩联盟。对景升公,用逼迫也好,用劝慰也罢,总之不能让他在这件事上拦了路。
诸葛亮看刘备好一会儿没出声,知道他是在斟酌轻重,思考对策。
所以诸葛亮很识时务,他在刘备回神之际转身开口,跟刘备告辞离开:现在还不是时候。初来乍到,即便之前有他对主公曾说过先取荆州再下益州,三分天下的战略构想。但就实际而言,这个构想实施还要一段漫长过程。他不能心急。
这么想着,诸葛亮自然觉得自己身上担子颇重,而且任重道远。他步伐沉缓地走下台阶,走出大门,正想去看一遍襄阳民情时,自己身边却冷不丁冒出一个浑身灰扑扑打扮的陌生人来。
诸葛亮警惕地看着面前人:“你是何人?”
来人低下头,弯着腰,姿势谦恭卑微到了极点跟诸葛亮说:“孔明先生,我家大公子有请先生到家中一叙。”
诸葛亮眉头一皱,并未言语:刘琦身为刘表长子,本该是最有可能继承刘表位置的人。可惜他性格太和软。加上老爹刘表本身又是个偏心眼儿的,疼幼子甚过长子良多。所以从他二弟刘琮懂事开始,底下人都就一直心思活泛:反正老爷子疼小的胜过疼大的,小的那个还有个当娘的在老爷子跟前吹枕头风,大的那个可是正儿八经的爹爹不疼,后娘不爱。搞不好哪天老爷子就会脑筋一糊,废长立幼了,他们这些手底下混日子的要不要提前准备呢?
有这想法的不止一个。当然顽固不化,固执认为长幼有序的也不止一个。两边角力之下,两位公子几乎是莫名其妙就被卷入一场以自己为赌注的夺嗣之争。
刘琦比较厚道,开始时还是能避则避,好歹保持了份表面功夫。至后来双方到风刀霜剑,兵不刃血程度,刘琦自然也忍无可忍,正面相迎。只是他手段和实力到底不如有个强势外家支撑的胞弟,因此与争嗣事上多处劣势。
诸葛亮前因后果过滤一遍后,神思电转地思考刘琦如今请他过府的目的。
拉拢他是断然不会,刘琦干不出公然挖刘备墙角的事。但是想继续缠着他,让他给出出主意倒是有可能的。这事不是第一次了,从刘表拒不见客后,刘琦的日子就越发难过,几乎被他弟弟和后母逼到了孤立无援的地步。对诸葛亮这种军师人物,刘琦几乎是见一次,要询问一次:敢问孔明先生如此境遇,琦当为之奈何?
可惜诸葛亮一向谨慎,对夺嗣之争这种事从不参与。基本刘琦问几次,他委婉地拒绝几次。只是今天这情形略有不同:他还从没见过刘琦能堵上门来请人的。
来人似乎也发现了诸葛亮的脸色不愉,头低的更狠跟诸葛亮说:“孔明先生勿忧。大公子今日请先生过府,不过是想府中西台楼竣工,前日又恰得了两坛好酒。大公子觉得前些日子对您多有叨扰,深感歉意,所以特意差小的来邀您过府,登高饮酒。”
诸葛亮摇着头无奈地轻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只是抬手示意来人领路:不管怎么样,刘琦都把姿势放到这个份上了,他再怎么端着也得给面子不是?就是不知道,刘琦预备怎么接下这面子了?
到了刘琦府上时,倒真如下人所言,只是登高饮酒。刘琦府里的西台楼说是楼,其实更像是个高台。台面四墙端庄雅致,一旁伫着雕工画技精湛的木梯,巧妙的是木梯居然是能活动,可见匠人当时用心良苦。只是诸葛亮在楼前放眼一望,顿时领悟:这西台楼恐怕是为讨好刘表所建,所有装饰都透着儒雅谦和,不流于痕迹又恰到好处。正好符合刘表“荆州八俊”的身份和一贯审美。只是这楼恐怕从建成,也未必得到过刘荆州青眼,反倒便宜了他这种不相干的人。
诸葛亮想来就心底发笑,他很纳闷:到底都是亲骨肉?刘表他怎么就会如此差别对待呢?
只是他这想法闪现了没多久就被带上了西台楼。楼上刘琦已经摆好了酒宴,笑眯眯地看着诸葛亮。诸葛亮看着刘琦表情,隐隐觉得今天自己恐怕再委婉的说辞也逃不过刘琦的穷追猛问了。
果然,在酒过三巡时,刘琦给下头的守卫打了眼色,然后诸葛亮就眼睁睁地看着设计精巧的扶梯被人撤走,而眼前人则一个长揖行到跟前:“孔明先生,刘琦请自安之法。”
诸葛亮看着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起身扶起刘琦为难道:“大公子,非是亮不肯帮你,而是……”
“孔明先生放心,今日之言,上不至天,下不至地。出君之口,入琦之耳,绝无六耳所闻。先生可赐教矣。”
诸葛亮听罢无奈地长叹了一声,终于还是隐隐晦晦地回了一句:“大公子可知晋献公旧事?”
刘琦一愣,赶紧回道:“刘琦知道。”
诸葛亮垂了眸提示道:“既然知道,大公子为何还要难安呢?君不见申生在内而危,重耳居外而安乎?”
刘琦登时恍然大悟,拍了大腿站起身满是感激地对诸葛亮又是一礼。拉着诸葛亮一番致谢后才放人离开。
事情过去没多久,刘琦就跟刘表写了封信,自请外放,去因为黄祖去世,而暂缺太守的江夏。
刘表对这封信似乎是有了反应的,虽然很多人猜测这回应不是出自刘表本人,而是出自他身边的蔡夫人或者是蔡夫人胞兄蔡瑁的。但不管怎样,刘琦都是逃开襄阳,到了江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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