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头立刻明白过来,将锦盒在他身边的矮机上搁好,打开来取出里面的好几碟点心,然后在他面前摆好。
这一切就发生在宋娴抄经的桌机前。
点心的香味若有似无的飘来,令人口中生津。
此时的李容褀似乎怒意已销,无比悠然的令那丫头退下,而后捻起一块糯米糕至唇边轻咬了一口。
那糯米糕衬托在他莹白如玉的指间,愈发显得剔透晶莹,香甜的模样简直让人经受不住,而李容褀还故意在宋娴面前露出受用的表情,还叹道:“真香啊!”
此时的宋娴看着这一幕,简直想扑上去将李容褀狠狠撕咬一通。
作者有话要说: 香甜的到底是殿下还是糕点,娴闺女你说清楚啊。
☆、抄经
他摆明了就是故意的!
知道她没能用上晚膳,现在饿着肚子抄写经书,还故意到她面前来吃这些点心。
这安的是什么心,简直是个变态。
宋娴虽在心里将他凌迟了数百遭,可表面上却不想被她看出来。
她努力让自己定住心魂,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抄写的经文上。
可她奋力的握着笔,才写了数行字,就彻底破了功。
李容褀一面跟她说今日不抄完十遍《金刚经》就别想停下,一面又在这里捣乱,分明就是要和她作对到底的节奏。
各种不同类别的糕点香气萦绕在鼻间,就好像有谁拿着根羽毛,撩动着她的神经。
偏生李容褀还要挨个儿的说出那些糕点的名字,都是宋娴过去在家里常吃的,鼻子便不由自主的分辨出这种糕点的香气,脑子里也控制不住的回忆起糕点的味道。
真是要逼死人了!
宋娴忍无可忍,“啪”的一声将笔搁在了桌机上。
李容褀却露出几分得意,还在一旁说着风凉话:“怎么?是恼了?还是腹内空无一物,所以连笔都提不起来了。”
宋娴极力维持的东西终于在这一刻崩塌,于是双手撑着桌机,直起了身子。
李容褀感觉到她周遭的气氛变化,于是不再说话,只紧蹙着眉宇与她相视。
他俨然是已经做好了和她大战一场的准备,却不想她竟然身子一倾,却是趴在桌机上哭了起来。
宋娴再顾不得许多,只急于将这些天积攒的委屈和不满都发泄出来。
她嘤嘤的哭着,把眼泪和鼻涕都糊在了方才抄写的经文上,模糊了上面本就不大端正的字迹。
“我就是不写了又怎样,你只管告诉郭嬷嬷把我逐了出去……横竖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丫头们不待见,主子还要刁难……一忙就是一整夜不得睡觉……还动不动不给饭吃……不给饭吃也就罢了,你还……你还欺负人……”她边哭边啜泣着将心里话抖搂出来,也不指望李容褀听懂,只图那一时的发泄。
李容褀却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番哭泣弄得始料未及。
在他面前,她一直都是乐观、坚强的,会和他对着干,会背着他耍小聪明,或是为了自保而妥协,可绝不会表现出丝毫软弱的样子。
眼下她忽然如此,反而叫他不知所措。
他眉宇不由的又蹙紧几分,倾身靠近桌机,似欲抬手却又最终并未有所动作。
宋娴正哭得尽兴,忽闻得一个怨毒中透着些许无措的声音道:“你……快别哭了。”
他也没有说安慰的话,也不曾呵斥她,可不知怎么的,听到他的这句话,她却愈发止不住的哭得更加伤心。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李容褀都没有再说话。
于是他们二人,一个趴在桌机上哭着,一个在软榻上坐着,中间搁了一堆点心。
待到宋娴终于宣泄尽了心底的委屈,她却也哭得没了力气,仍趴在桌机上低声的啜泣。
这时,沉默了许久的李容褀却又道:“今日厨房做了很多点心,都太腻了,本公子不喜欢,原想赏给你的。”
听到这话,宋娴诧然抬头,隔着泪眼朦胧却瞧不清李容褀的面容。
这又是哪一出?她连忙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想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些端倪。
李容褀却又道:“你若不要,便罢了。”
说完,他竟起身欲唤人来撤掉这些点心。
宋娴连忙跳了起来,扑到那些点心前抢了几块便塞进嘴里。
济川王府的点心入口即化、甜淡适宜,让人瞬间就抛开了心里的负面情绪。
李容褀原就是做做样子,见她如此于是顿住脚步。
他折回来,在矮机的另一侧的软榻上坐下,一只手撑在额际,看着宋娴狼吞虎咽。
这一世她也是饿极了,把她那原本就修炼得不大稳妥的闺秀仪态忘了个干净。
李容褀唇角不觉勾起,嘲笑她道:“这便吃了?竟一点儿骨气也没有。”
宋娴咽下一口糕点,含糊的回他道:“都这个时候了,骨气算几个斤两?大丈夫能屈能伸,留得大军十万,还怕将来不能扳回一城?”
“典故倒知道不少。”李容褀闲闲的说着。
宋娴便顺口道:“那是,可不都是从兵书上……”
话说了一半,她又意识到差点儿漏了嘴,于是忙改口道:“都是四处混听来的。”
李容褀却也不追问,只掩袖道:“瞧那点心末子,真脏。”
听着他这嫌弃的语调,宋娴才意识过来,方才生怕被他夺走了吃食,只徒手抓了点心便往嘴里塞,那些碎末子便自然掉了下来,小半张桌子上都是,也难怪他受不了。
此时宋娴气也消了,便好言劝他道:“殿下坐远着些,可莫要蹭到了。”
竟然还敢来支使他!
李容褀不悦的冷哼了一声,可直到最后也还是坐在那里,看着宋娴将所有的点心一扫而光,始终不曾挪动地方。
吃完了点心的宋娴觉得十分餍足,身子也恢复了气力。
她于是收拾了残局,见时辰不早了,便转头问李容褀可要先服侍他回房歇下。
怎知李容褀却道他还欲在看会子书,晚点儿再歇也不迟。
宋娴便不敢扰他,只服侍他在书房的卧榻上躺下,取了锦被来与他搭好,自己便回桌机前抄经去了。
她心里甚有自知之明,知道他既不曾提免除责罚的事情,这经书就少不得还是要抄的。
原本得了这顿点心已然是意外之喜,宋娴自然不敢得寸进尺,便自觉的将那经书抄完。
也不记得是抄到了什么时候,恍恍惚惚之间,她提着笔点了几回头,终于还是熬不住彻底沉了下去。
等到有知觉的时候,却是被窗外的鸟鸣声吵醒的。
宋娴揉着惺忪的眼睛抬起头,一瞧外面果然是已经天亮了。
待到她的目光回到桌机上时,才发现手里还握着笔,方才竟在毫无所觉之间画在了抄好的经书上。
宋娴心道不好,连忙心疼的去擦拭,却忽觉肩上一滑,似有什么要落下去。
她连忙用手扶住,才发现是肩上搭了一件衣袍。
方才还在初醒的迷糊中,竟不成发现。
一时手上无意间触上了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她便好奇的侧过头去,竟赫然发现披在她身上的竟是李容褀的大氅。
她像是被火烧着了一般惊得跳了起来,连忙将大氅仔细的脱下来,生怕弄脏了一星半点儿,再被李容褀责怪。
继而她又朝卧榻上看去,发现上面空无一人才松了一口气。
昨日她睡着的时候,李容褀还像还卧在这里看书,也不知几时回的房。
既然连他走了也不知道,要是又因此被他怀恨在心可怎么好。
虽说昨日李容褀给了她点心,可怎知他不是一时兴起,指不定哪时候要是又后悔了,再找她讨伐回来,也是极有可能的。
这样想着,宋娴甚是不安,又忖着经书并没有抄完,便不敢再躲懒,只想着找李容褀先认错去为妙。
宋娴才推开门出来,却发现庭院了已然十分的热闹。
“这是做什么?”她挪至敏心身边,低声向她打听,抬头看向聚集在园子里的丫头仆从们,目光逡巡到近前时,发现李容褀竟然也在。
此时的廊下安置着一把椅子,而李容褀就坐在那椅子上,旁边的矮机上摆着茶点,看样像是在等着看一场好戏。
这时敏心也轻声应她道:“是襄儿她们几个犯了错,眼下在这里领罚。”
竟然被李容褀亲自惩罚,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看来是犯了不得了的错。
宋娴正这样想着,却听见李容褀悠然的唤了一遭他的名:“阿宁过来。”
“是。”随着周围人们的目光聚焦到她的身上,她连忙应了声,恭顺的到他身边伺候。
宋娴麻利的沏好了茶,递到李容褀手里。
李容褀则十分受用的接过去,轻抿了一口,而后却在宋娴俯身之际,以只她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道:“看好了。”
“啊?”宋娴还在诧然之中,却听得前方一阵骚动,那襄儿并另外两个丫头一齐被绑了押至庭院中央。
宋娴定睛一看,竟发现那几个丫头正是之前起头欺辱她的,不禁心道:不会这么巧吧?
看她们的模样,似乎已然受了一轮责打,眼下见着李容褀便立刻跪下来磕头:“奴婢知错了,请殿下饶命!”
李容褀却似不经意般问道:“你们且说说,自己犯了什么错?”
那几个丫头便立刻应道:“奴婢不该乱嚼舌根,不该在背后揣测殿下,不该坑害其他人……”
“恩,总算有些长进。”李容褀还算受用的点了点头,转而对苏月道:“你打发人去好生的掌嘴,叫她们半个月都说不出话来才成。”
李容褀说得十分轻描淡写,俨然是在处置他屋里并不紧要的物件,而那几个丫头听闻此话,则吓得连连求饶。
随着掌嘴的声响在庭院里响起,众人都有些不忍的别过头,可李容褀仍只是端着茶盏轻抿,看着那狰狞的场景,依旧云淡风轻。
☆、戏弄
宋娴虽然不至于为了几个曾经欺辱她的丫头当着众人的面指责李容褀,可对他这样的行为却并不认同。
虽然眼下惩治了这几个丫头给她出了口恶气,可在众人眼里,她却当真成了妖媚惑主的小人了,今后在这庭院里只怕就更难做人了。
这些话在庭院里的时候她只憋着未说,等惩治完了襄儿等几个丫头,众人散去,而她跟着李容褀回屋里之后,她却始终蹙着眉。
这却叫李容褀瞧了出来,把她唤至跟前问道:“怎的不说话?看了这样一场好戏,你倒不欢喜了?”
经他这么一问,却把宋娴藏在心里的怨怼勾了出来。
她一时心直口快,便说了出来:“殿下何以如此?眼下所有人都知道殿下为了我惩治香儿她们,定然以为是我暗中向殿下献媚,攀附了殿下,况且以后大家一处服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更是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听了她这一番唠叨,李容褀竟难得未恼,只闲闲的应道:“要想以后不见她们也容易,我已然将她们遣离了这庭院,今后只叫她们到外院去干活。”
宋娴连忙道:“殿下知道我并非此意,我只是怕她们……”
“本公子何曾说过今日之事是为了你?”不等宋娴说完,李容褀便打算了她的话。
他这一句说的,却是叫宋娴哑口无言了。
是啊,他确实不曾说过今日之事是因为她,一切都只是她的臆断,倒像是她在自作多情了。
宋娴立在那里正好不尴尬,却听见李容褀又道:“再说了,便是你攀附了我又如何?倒叫你委屈了不成?”
对于李容褀这不以为然的态度,宋娴心下很是不满。
虽说这身子不是她的,可她到底用了这么久,也算结了缘,如今落得这番境地,她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宋娴于是义正言辞的对李容褀道:“阿宁虽只是个丫头,可到底也是个正经人家的姑娘,别的倒无所谓,但脸面清白却是最重要的,如今那些人误会阿宁和殿下……今后到了该出阁的时候,便是要许人家只怕也没人敢要了。”
宋娴原是为这个无辜的丫头忧心,唯恐哪日这身子若是还给了她,却叫她发现莫名就至于此,岂不是她的罪过。
可这话听在李容褀耳中,却成了她在为自己未来的姻缘担忧,一时间面色就阴沉下来,又以透着怨毒的语调道:“攀附本公子,倒成了玷污你的清白?”
说着他凝住她的双眸,眸子里亦满载幽怨:“你不愿攀附于我,难不成是指望着攀附别人?”
这话却叫宋娴如何说起?
她内心已抓狂,却不得不耐着性子对他道:“这桩事的重点不是在攀附谁上,而是在于攀附本身,简而言之就是,阿宁只想安分守己的做事,不想攀附于他人。”
这下可算说明白了吧,宋娴说完轻吁了一口气,又有些忐忑的看向李容褀。
他的脸色总算是缓和了些许,然而下一刻却又蹙着眉对宋娴道:“即便是如此,还有一事你难不成忘了?”
宋娴诧然,怀着隐约的不详之感听他继续道:“似你这般签了死契的丫头,即便要出去配人,也要主子同意了才可,至于配的什么人,也全凭主子做主。”
她的卖身契竟然是死契!
宋娴此刻的心情如遭雷击,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别的丫头会认为她到李容褀的屋里伺候是为了攀附甚至勾引李容褀。
签了死契的丫头和别的丫头不一样,别的丫头只在这里服侍,等到契约满了,家里来人赎了回去便可回家自行婚配,但死契的丫头就像是卖进这府里的物什一样,除非主子开恩,否则再不是自由之身,最后的下场往往是被主子就近配给府上的男仆。
如此看来,若是能够挣得成为李容褀的通房丫头,到真是她眼下这身份最好的归宿。
见宋娴一脸怔然的立在那里,李容褀却反而似心情愉悦了不少,眸中的幽怨也逐渐散去。
此时有丫头怯怯的端着药碗从屋外进来,原是到了李容褀用药的时辰。
那丫头见宋娴已在屋子,俨然就似舒了一口气,觉得侍药的事与她无关一般。
加之她进来后,李容褀又不经意的说了一句:“搁这儿吧。”
丫头便更是如临大赦,敛目垂首的绕道宋娴身前,将汤药置于他们两人中间的矮机上就急忙退了下去。
此时宋娴仍沉浸在方才李容褀的话中,心里很是一番翻江倒海,眼下才寻思得一句能回他的,便立刻反驳道:“便是如此,阿宁也是外院的丫头,也劳不着殿下为将来的去处费心。”
怎知李容褀却只是将目光落到那碗汤药上,心不在焉的应道:“嗯。”
见他只是如此反应,宋娴还欲再辩解两句,却见他端起了矮机上的药碗,却是径直递到她的跟前,接着无比自然道:“你替我尝尝。”
宋娴不禁一愣,却还是接过来抿了一口。
尝了一口之后又递回给他,原想趁着他服药的空当再就方才的问题辩上两句,怎料李容褀接过药碗,却蹙了眉,不等她开口就一脸嫌弃道:“苦吗?”
宋娴又愣了愣,知道他是再说药,然则方才那一口尝得急,并未注意什么味道,于是眼下就着口里的余味回忆了一番,又应道:“不怎么苦。”
李容褀却还是一脸不情愿的表情,俨然似个不肯吃药而撒娇的孩子,看着宋娴的脸道:“当真?”
这还能有假?
宋娴被他问得有些不耐烦,却不得不耐着性子笃定道:“当真。”
李容褀沉默了片刻,忽然又对她道:“你过来。”
哄他吃药素来麻烦,百般花样折腾都是有的。
宋娴已然习惯,左右都是要顺他的意,便配合的俯下身来。
原本他是坐着,而她侍立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