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小光出乎意料地去了电影学院，他学的是导演专业，据说为这事，黄小光的爹妈把他狠揍了一顿，至今都还没有原谅他。
刘永生和顾家明则都在北京大学，刘永生学的是一门比田新华还要高深的专业——哲学，而娃娃脸顾家明则学了另一个高大上的学科——数学力学系，和吴天放非常有共同语言。
每当朋友聚会时，这两位大人凑一起讨论各自的学习成果时，旁边的众人都能感觉到这两家伙脸上蕴含的意思——你们这些鱼唇的凡人。
一听有这么多老朋友。田新华干脆地同意了。
下课时，田新华和雷刚一道走出教室，后面一位穿着绿军装别着主席徽章的女同学叫住了田新华。
“田新华同学，明天下午我想在班上组织一场关于声讨反革命的讨论会，你也来一起参加吧！”
这个女同学说的是一口京片子，不是那种女孩娇嫩柔软的声音，而是带着一种阳刚之气，十分爽利，她是田新华班上的班长，叫张红卫。是个十分积极踊跃的女孩。
张卫红身材适中，一头齐耳的短发，面如满月，皮肤也挺白。是符合时下的大众脸，只是她的脸上总带着一种很严肃的表情，仿佛永远都处在一种批判与自我批判的状态中，让人觉得难以亲近，也让她看起来老成不少，本是二九佳人。却总让人误会是二十多岁的老姑娘。
“张卫红同学，真是不巧，明天我已经和朋友有约，不能参加你组织的讨论会了。”田新华也一脸严肃地回答。
“田新华同学，明天我们的讨论会是极严肃的批判与自我检查会议，你做为班级的副班长，参加讨论会是你的职责和义务！”
张卫红皱着浓眉，对于田新华竟然不参加讨论会非常不满意，不过她说得还是比较委婉的，如果对象换了别人的话，她肯定会直接指责对方的政治觉悟不高，上升到另一个更深层次了。
田新华暗骂了一声娘，面上还是微笑地说道：“张卫红同学，我明天去北大也恰巧是要参加同样的讨论会，虽然在班级上开办这种讨论会是一件极重要也极有意义的事情，不过我们也需要和兄弟学校共同探讨，不是吗？”
张卫红：……
“张卫红同学，我相信以你非凡的组织能力，一定会把明天的讨论会组织得非常棒的！”
田新华说完后便拉着一旁窃笑的雷刚开溜了，留下还在思索人生的张班长。
走到教室老远，雷刚终于憋不住笑了出来，“哈哈，新华，没想到你也挺能忽悠的嘛，瞧那个老姑婆被你唬得一愣一愣的。”
田新华无奈地摇了摇头，要不是云先生说一定要在班级里担任职务，他才懒得当这破副班长呢，搞得那个张卫红一天到晚总是用那种严肃的语气说：田新华同学，你身为班级的副班长，你应该……
真是烦都烦死了！
“新华，这个老姑婆不会是看上你了吧？”雷刚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神秘地说道。
田新华惊得跳了起来，双手掐住雷刚的脖子，“你乱说什么？怎么可能？我可是有媳妇的人，你别给我到处瞎咧咧。”
“咳咳咳，你发疯了！老子都要被你掐死了。”
雷刚揉着脖子，瞪了田新华一眼。
“谁让你乱说话的。”
“我可没乱说，要不是看上你了，那个老姑婆干嘛总是找你？怎么没见她来找我这个学习委员？”
雷刚越说越觉得有道理，兴奋地说道：“这个张卫红九成九就是相中兄弟你了，兄弟你艳福不浅哪，居然能让那老姑婆相中？”
第272章 牛桂圆的悲剧
1977年姗姗来迟，自从新年过去，思思便像是打了鸡血一般，一直都处在一种兴奋状态，让老爷子和贺学文他们觉得很奇怪，问思思是怎么回事，但每次思思都是笑而不语。
自从找到穆秀莲后，贺学文重又变成了那个工作狂，在思思的建议下，他去深圳那个小渔村买了不少旧房子和地皮，并还带动了杨文斌一道。
只是杨文斌觉得那个破村子根本就没有任何发展前途，拗不过老朋友面子买了几间房，不像贺学文买了很大的一块地皮还有不少破房子。
同跟着贺学文一起去深圳买地的还有那个王三石，就是那个未来的中国首富，王三石已经大学毕业了，在上海一家国营厂做工程师，前途无量，而他的好朋友张力则在上海一所高中教书，他们与贺学文都成了很好的朋友。
王三石这人确实十分有眼光，思思是有前世记忆才知道深圳一定会兴盛，可是王三石却只是凭着自己的推断，就敢大着胆子去那边买地，胆大聪明行动力强，也难怪王三石后来会那么成功了！
王三石钱不够，只够买三间房，就这已经花光了他所有积蓄，他本来还想拉着张力一道买的，可是张力家庭负担太重了，每个月工资自己都不够用，更别提什么存款了。
恋恋不舍地看着破破烂烂的渔村，王三石打定主意多存些钱，趁现在还有机会，一定要多买点，以后他发家致富可就靠这些房子了。
贺学文得知王三石差钱时，借给了他一笔钱，不多，一千块，刚好够王三石再买一块不大的地，王三石也不推辞，立马便去买了之前看中的那块地。
不过他这人还挺讲义气。把那块地分了一半给张力，为了让张力接受这半块地，王三石还编了个理由，说是他一人还不了那么多钱。让张力替他还一半，半块地就给张力了。
张力这孩子也挺实诚，一看好朋友有难，他愣是把原先一月10元的生活费又缩减到了5元，过的日子那个抠索。本来就瘦弱的身体更是弱不禁风，让王三石时刻受着良心的煎熬，最后实在是忍不住说出真相，求张力别再苛待自个身体了。
只是张力听了后一点都不买账，说地他不要，钱会帮王三石还的，依然还是一月5块，王三石悔不当初，早知会拖累朋友，他干嘛把借钱的事说出来啊！
没办法。王三石便也跟着张力一道吃5块，嘴上说着朋友就得同甘共苦，没两天便饿得两眼冒金星，走路像水上飘，让张力总算是松口生活费继续10块。
贺学文把这事当笑话一样说了，思思听得哈哈大笑，笑过之后却是感动，难怪后来王三石和张力两人能够一直相互守望，不为富贵名利所动，他们之间的友谊怕就是原子弹也无法隔断的吧。
贺学文也觉得这两人值得相交。有情有义的朋友如今实在是太少了，能够碰上两个自然是要结交的，自此之后贺学文与这两人的接触也越发频繁。
对于此，思思自然是乐见其成的。阿爹的好朋友越多，以后他经商的路就会走得越顺。
76年田家也发生了很多变化，部队里的田光华和田朝华不仅官途顺利，一直搁在田家人心里的婚姻大事也解决了，娶的都是随城的姑娘，这是李月娣强烈要求的。
自从见了许倩文那个不省心的上海媳妇后。李月娣和田八斤就给两个孙子下达了最高警示，娶媳妇一定要回家来找，否则就不准进家门。
两个孙子都还是很听话的，乖乖地回来相亲成亲，娶的都是镇上家境殷实相貌秀美高中文化贤惠能干的好姑娘，田八斤李月娣十分满意。
田守华和莫小米也于今年正月结婚了，两人的婚事办得很隆重，田家给莫家的彩礼让莫家众亲戚眼红不已，光是礼金就是300块，还不算那自行车、缝纫机、录音机、手表等实物，这些实打实的彩礼让莫小米父母乐得合不拢嘴。
当然这些礼金和彩礼依然充作嫁妆随着小米姑娘嫁了过来，田家人也十分满意，对莫小米这个孙媳妇高看几分。
田家一派祥乐，每个人都挂着满足喜悦的笑容，思思也跟着开心，只是幸福并不会传染，有人开心，自然就有人悲伤。
悲伤的人是牛桂圆，牛桂圆依然还是在饭店里做服务员，只是生了孩子后的她又瘦了不少，与从前的模样判若两人。
瘦下来的牛桂圆成为了一名美丽的少妇，又因为她每天都在饭店卖包子，被来往的客人戏称为“馒头西施”（随城人将包子称为馒头），当然这个外号没有什么恶意，牛桂圆自己听了也只是笑笑。
做了母亲后，牛桂圆成熟了很多，脾气也不像以往那样急躁，性子也文静了不少，让牛三鲜欣慰不已，觉得女儿总算是长大了。
牛桂圆的儿子军军今年两岁，是个很可爱的男孩儿，白白胖胖的，就像个大肉包子一般，看着就想咬一口，也是牛家所有人的开心果。
牛桂圆经常带着儿子去饭店上班，思思每次去饭店蹭饭吃就会逗这小家伙玩，听这小家伙叫她“大大”，就和以前的牛牛一样，怎么教都不肯改叫“姨”，思思也随他了，大大就大大吧！
也许是老天也妒嫉这些幸福的人吧，清明前不久，牛桂圆像往常一样给儿子穿好衣服，快到清明了，街上来买东西的人肯定很多，还是不要带儿子去饭店了吧，就这样，军军被托付给了奶奶。
饭店的客人确实很多，牛桂圆忙得脚不沾地，只是她这一天总觉得心神不定，仿佛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
“怎么回事？这心怎么空落落的？”
牛桂圆喝了一杯水后，感觉心里舒服了一点，又去了外面的包子摊前，给客人拿包子收钱。
下午的时候，客人少了好多，牛桂圆准备回家去看看儿子，这心空一天了，不会是儿子有什么事吧？
可是还没等她走出饭店大门，住她家隔壁的一位大婶急匆匆地跑过来冲她嚷道：“桂圆，你快回去，你家军军被拐子拐走了！”
第273章 老白莲
不等大婶说完，牛桂圆便如同疯了一般朝家里赶去，身后的牛三鲜也急得不行，他让那位大婶看着饭店，跟在女儿身后赶了过去。
之后的事情思思是听牛三鲜说的，那天牛桂圆的婆婆去外面采清明草，没有带上睡午觉的孙子，只是带上门就出去了，等她采完清明草回来时才发现军军不见了，她吓得四处寻找，可是毫无踪影，据街上的人说好像看见一男一女抱着一个小孩往车站方向走了。
牛家和牛桂圆丈夫王家发动了所有亲戚朋友去找军军，可是都毫无消息，最后的讯息是一对外地口音的中年夫妻抱着一个睡着的小男孩上了去随城市的车，之后，再也没人看见过他们。
思思知道这事已是军军丢失一个星期之后了，是苍老了一轮的牛三鲜来贺家喝闷酒说起的，把她唬了一大跳，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那个用娇嫩的童音叫她“大大”的小家伙就这么不见了？
当她第二天赶到牛桂圆家时，牛桂圆的丈夫王全忠也在家，一脸悲伤，不住地坐在椅子上抽烟，屋里烟雾弥漫，呛得思思喉咙直痒痒，她安慰了王全忠几句便进了里屋。
牛桂圆在里屋如木偶人一般坐着，据王全忠说她已经这么坐一星期了，除了喝口米汤水上厕所外，就那么坐着，谁也不理。
“军军，你快回来吧，姆妈再也不扔下你了。”
一星期而已，牛桂圆整个人都瘦得都脱了形，嘴唇干裂，两眼无神，重复地说着这句话，让人看得心酸。
思思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她还是喜欢看牛桂圆以前那胖乎乎大嗓门的样子，那时的牛桂圆虽然有些泼辣，可她是开心的，哪像现在成了一个活死人！
“桂圆姐。你不要再伤心了，若是牛伯伯看见你现在的样子，他得多伤心啊！”
牛桂圆有了一丝反应，她抬眼看见了思思。嘴唇动了动，突然大声地哭了起来：“阿囡，我的军军不见了，他不见了呀！”
“我知道，桂圆姐哭出来就好。军军会没事的，也许他会被那两个拐子卖到北京上海这些大城市里，买军军的人家肯定会是条件很好的人家，军军会过得很好，以后会很有出息的。”
思思拍着牛桂圆的背，忍着泪安慰她，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只是想让牛桂圆感觉舒服一些，身为母亲大概最大的希望便是自己的孩子过得好有出息吧？
“真的吗？我的军军真的会被好人家收养？”牛桂圆希冀地问道。
“会的，军军那么可爱。肯定会被送到一户好人家的。”思思硬着头皮说道。
“可再好也没有在自己亲生姆妈身边好啊，我的军军才只长了八颗牙齿，他不喜欢吃蛋白，不爱吃肥肉，不喜欢吃芹菜，最喜欢吃我做的小笼包了，军军晚上睡觉还喜欢踢被子，晚上他只肯躺在我身边睡觉，阿囡，军军不在我身边。他会哭的，我的军军会难受的。”
牛桂圆的眼泪又流出来了，只是她的眼泪大概哭干了，流了几行便再也流不出来。无声地哭泣。
“不会的，桂圆姐，军军一定会好好的，你要振作起来，军军要是知道他姆妈这么伤心，他肯定会难受的。”
思思被牛桂圆说得心里闷闷的。如果军军真像她说的那样遇上一户好人家倒是幸运，可要是万一被卖去了偏远山区或是马戏团之类的，思思想也不敢再想下去！
她只是一个外人都有这么难受，牛桂圆作为亲生姆妈，她心中的痛可想而知，思思此刻有些理解穆秀莲了，想来当时穆秀莲不得已扔下她时，心中定是极痛的吧。
在思思的安慰下，牛桂圆总算是振作了一些，勉强喝了一碗淡粥，只是王家人的反应让思思觉得很不舒服，按理说这次军军被丢，最大的责任人就是牛桂圆的婆婆，可是看这老太太的样子，似乎没有什么伤心的模样，脸上依然还是那副憨厚老实的模样，平淡如初。
不是亲奶奶吗？不是她弄丢了孙子吗？为什么她会那么平静，平静得仿佛丢失的只是一只小狗小猫一般。
老太太见牛桂圆喝下了一碗粥，高兴了起来，坐在思思旁边念道：“桂圆啊，你想清楚了就好，孩子会有的，只要身体养好了，再多生几个就好了！”
这是什么话？难道在这老太太眼里孙子只是复制品吗？丢了一个再复印几个出来。
牛桂圆没理她，老太太继续念道：“你难受我也知道，想当初全忠前面还有三个哥哥，都是军军一般大的时候没了，我不照样挺过来生下了全忠，桂圆啊，你听姆妈的，身体养好了，孩子会有的。”
思思越听越听不下去了，这个老太太是没心没肺还是黑心黑肝？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些？牛桂圆会受得了吗？
“再生多少个都不是我的军军，我的军军是独一无二的，我的军军不是天灾人祸没了，他是你弄丢的，是你弄丢的！”
牛桂圆冷冷地看着老太太，一字一句地说着。
老太太脸沉了下来，似是没料到儿媳妇竟然会这么说，当下便抹眼泪道：“桂圆，我也不是成心的啊，军军是我孙子，他没了我心里就跟刀剐一样，你这么说真是往我心上戳刀子啊！”
客厅吸烟的王全忠听到老太太的哭声走了进来，要说怨他也是怨自家姆妈的，好好的大胖儿子给弄丢了，可眼下见老太太哭的那个伤心样，他又心软了，唉，姆妈也不是成心的啊！
“桂圆，姆妈她也不是成心的，你就别怪她了！”
“全忠啊，你别再说了，桂圆怪我也是应当的，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没看好军军啊！”老太太边哭边自责，一副“全是我的错，我该去死”的模样，王全忠心里对姆妈的怨怼全没了，走到老太太身边轻声安慰她！
我拷！
她来了王家那么多次，居然没有发现这个老太太竟是朵披着白薯皮的老白莲？这边哭边说“都是我的错，你别怪她”的画风不就是前世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