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田家孩子的心目中,田老爷子就是个神话般的传说,无所不能,所以在冬荒时弄上几只肥兔子,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不过这种事情确实不好让别人知道,于是他也在旁边威吓了田庆华一番,得到田庆华的连番保证,他和田新华两人才满意。
老爷子看着三个侄孙,满意地颔首,弟弟田八斤家的几个小辈,除了老大田金华他不爱看,全身上下没一处像田家男人的,其他几个都不错,部队里的光华和朝华都混得不错,胆大心细,以后的前途肯定是光明的,下面几个小的也挺好,守华虽然书生气了点,可却不是那种书呆子,人情往来也门清,不大用担心。
庆华年纪还是小了点,脾气性格还没定型,不过看他现在的机灵劲儿,应该不会长歪,其实几个孙辈里他最欣赏的还是新华,虽然长得秀秀气气的,可是做事却一点都不女气,年纪是小,但农村里的活样样都拿得上手,为人不拘小节,能屈能伸,脑袋瓜子也转得快,就是读书差了点,可古话不是说了“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嘛,说明读书读得太多也不是啥好事。
最让老爷子喜欢新华的还是他的交朋友之道,他有好几次都看见了新华和钟玉白的两个儿子偷偷来往,这个年代敢和地主崽子来往的人可是真没有,对此老爷子一点都不反对,钟玉白这人他很欣赏,不是那种为富不仁的人,而且做人也很讲情义,两个儿子也都是好小伙子,聪明能干着呢。
老爷子可没有什么成分之见,在他心里只有恶人和好人两种,像小日本那种恶人他见一个杀一个,但是自己同胞怎么就要闹得你死我活的地步呢?地主也不都是坏人啊,他以前在钟玉白家做过工,那时还是钟玉白的爷爷当家,对他们这些长工都挺和善,和他们一起干活,吃也吃的一样,农忙时还让厨房炖大锅肉,他是真觉得那时候的地主老爷还不错的,也都是省吃俭用一点一点把家业攒起来的,真不明白为啥现在就要打倒地主了?
搞不明白的老爷子受不了这种你斗死我,我搞死你的气氛,才黯然打了报告回家养老,月泉村虽然也有各种运动,但因为天高皇帝远,而且村民们也大都是朴实人,不会穷凶极恶地想着要斗死哪个人,所以老爷子觉得这种乡村生活十分满足。
也正是因为此,老爷子根本就不会反对田新华和钟家小子来往,相反,他还会偷偷替这几个孩子打掩护,在老爷子看来,乌云不可能一直笼罩在天空,这场运动迟早都会有结束的一天,到时候谁比谁身份高还不知道呢!得饶人处且饶人,就当是结个善缘了。
不得不说,经历了大半个世纪的老爷子确是活透彻了,再有四年这场轰轰烈烈的运动就会结束,改革开放的春风迅速吹遍全国,尤其是随城这个沿海城市,经济发展得特别快,而钟玉白的两个儿子后来也确实是成为了极有出息的人,当然这是后话,以后再提。
老爷子已经吆喝着大家伙回家,田新华割了好几把干草,把筐里的兔子和野鸡都盖好,免得让人看见,村里得红眼病的人可不少,大爷爷一家的生活水平这么高,已经有不少人在背后说酸话了,不过碍着大爷爷的背景太硬,那些人只敢在背后议论。
“大爷爷,这么多肉够我们吃好几餐了呢,真好啊,要是天天像今儿个该有多好,我们就能天天吃到肉了!”田庆华美滋滋地想着美事。
老爷子心里酸涩,尽管他尽力照顾弟弟一家,可是也不能让孩子们天天吃上肉啊,幸好有福缘深厚的阿囡,此刻老爷子无比庆幸当初他做主留下阿囡。
“回去就让你大娘娘做红烧兔子,中饭就在大爷爷家里吃,咱们先吃一只,等晚上再把你爷爷爹爹大伯他们都喊过来,敞开肚子吃肉。”老爷子摸了摸小侄孙圆圆的脑袋,笑眯眯地说着,喜得田庆华连蹦三尺高,惊起了树林里的一片麻雀,四处飞散。
第25章 喜悦
“爷爷,兔子皮可别扔了,可以给爷爷和二爷爷做护膝,还可以做围脖,到时候我们都能戴。”田思思在一边唠叨着,声音婉若黄莺,听得人耳朵酥酥的。
老爷子眼睛都眯起来了,连声说好,还说回去他就亲自给这些兔子剥皮,硝好了后就让赵老太做阿囡的围脖和手套,田思思娇声娇气地说“给爷爷和二爷爷先做”,让老爷子十分受用。
“小马屁精。”田新华就是看不惯田思思讨好卖乖的模样,小声地在田思思耳朵边说,田思思气得瞪了他一眼,田新华得意的笑了,他就爱看阿囡生气的模样,田思思灵机一动,停下脚步,撒娇道:“爷爷,我走不动了。”
老爷子见孙女儿确是累得气喘吁吁,两个脸蛋红扑扑的,全是汗水,不由大为心疼,阿囡还从没有爬过这么久的山呢,忙说道:“来,爷爷背阿囡下山。”
田思思吓了一跳,她哪能让老爷子背着她?忙摇头道:“不要,爷爷自已走,我要新华哥背我。”
说完,田思思对田新华露出个得意的笑容,看在田新华眼里就是挑衅,他恨地暗暗咬牙,但也没办法,总不能让大爷爷一把年纪去背吧?他冲田思思瞪了眼,把身上的小筐递给弟弟庆华,弯下腰,示意田思思趴上来。
老爷子也没坚持,农村孩子力气大,就阿囡这样的重量新华背着走十里地都没问题,田思思舒服地趴在田新华背上,还不时用手在他头顶上拍着,让他走快点,气得田新华故意往一边倾斜了身子,吓得田思思尖叫一声,使劲抱着田新华的脖子,掐得田新华差点没闭过气去,一个劲地翻白眼。
田守华忙把田思思的手掰开了,笑着骂弟弟:“活该,谁让你故意吓阿囡的?”
田新华咳嗽了好几声,才缓过劲来,恶狠狠地瞪了田思思几眼,田思思一点都不怕,她现在也看出来了,这个堂哥就是面上装得凶,其实心再软不过了,只要她说几句好话,田新华准保不生气了。
“新华哥,回去我把鸡腿分给你吃,你别生气了。”田思思凑近了田新华的耳朵说好话。
小女孩的声音娇娇软软,脸上的面霜香喷喷的,熏得田新华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冲“你这脸上擦的啥啊?熏死我了。”
这下可又把田思思得罪了,她气得嘟起嘴,“鸡腿不分给你吃了。”
老爷子笑眯眯地看着几个小孙辈吵闹,心情十分好,很快他们便下了山,此时村里的人都在干活,山下根本就没啥人,他们也不用担心被人看见,几人进了院子,赵老太正在外面晒被子,拿着木棒不停地敲打着。
见到趴在田新华背上的田思思,笑道:“阿囡腿酸了吧?
我就说现在山上哪有什么野物?你看看,不听娘娘的话,空走了一趟,晚上可别喊腿疼。”
赵老太是一点都不相信啥白猿托梦的话,偏生老头子还跟着去凑热闹,她走过去抱了田新华背上的田思思下来,打趣她。田思思狡黠地冲赵老太笑着,双手抱着她脖子小声道:“娘娘,我们在山上捉了好多兔子,还有野鸡和野鸡蛋呢!”
老爷子也神秘地冲赵老太使了个眼色,让她进屋里说话,赵老太惊喜地看着丈夫,见他微微点头,喜得在田思思的脸上亲了又亲。田守华背着大筐先进了屋,田新华极小心地看四周有没有人,把门窗都关好,那种小心再小心的模样看得田思思不停地笑,跟搞地下工作似的。
田守华把筐里的五只兔子和两只野鸡还有十来个鸡蛋拿了出来,他每拿出一样,赵老太就念一声佛,眼睛亮得跟钻石似的,老太太十分杀伐决断,迅速地下了指令,老爷子和田守华还有田新华三个去杀兔子,她去烧水褪鸡毛,田思思自告奋勇要烧火,被赵老太想都没想否决了。
现在时辰还早,十一点还不到,正好赶趟烧中饭,赵老太让庆华去田里通知田八斤他们,让他们中午都到自己家来吃饭,又让东华去田八斤家叫二娘娘来家里帮忙烧饭,看赵老太这架势,是准备要好好聚一顿餐了。
李月娣很快便带着牛牛赶了过来,她见到地上那么多的野物,惊得不住念佛,“唉呦哎,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啊?这可真是菩萨保佑呢!”
田思思听得好笑,菩萨才不管你们有没有肉吃呢!这可是本姑娘我的功劳,赵老太和李月娣都是手脚麻利的人,两妯娌配合默契,先把两只鸡放了血,用碗接了起来,搁了点盐,鸡血可是好东西,等血凝固了后,切成块弄点咸菜炒炒,味道十分不错。
赵老太和李月娣两人把两只鸡扔进热气腾腾的大面桶里,用夹钳夹着鸡在开水里浸泡几分钟,然后便捞了出来,动作很快地给鸡褪毛,唰唰唰,田思思只看见四只手不停地飞舞,不一会儿地上就堆了一摊鸡毛,她是真心佩服现在的女人,做饭杀鸡宰鸭做衣服做鞋织毛衣样样都能拿得出手。
前世她老娘就是这种类型,小时候她身上穿的衣服都是老娘自己设计用缝纫机做出来的,还有那些花样繁多的毛衣,每次穿出去都能引发同学们的艳羡,也因此读小学的时候,田思思在班上是十分受男同学欢迎的,因为田思思打扮得漂亮嘛。
曾经钟菊英也教过她织毛衣,只是她的手实在是太笨,不是这里多一针,就是那里少一针,本来也没啥,也能凑和着穿,就是难看了点,可是看在有完美主义思想的钟菊英眼里就不行了,把她骂得狗血喷头,田思思一气之下,索性不要学了,反正店里都有得卖。
其他活也是如此,她怎么干都得不着钟菊英的一声好,总是挑她的刺,久而久之,田思思也懒得学了,也所以前世的田思思是真的啥都不会,尤其是在老娘钟菊英的衬托下,她这个女儿简直就是反面教材的典型。
田思思自嘲地笑了笑,怎么又想到过去的事情了呢?这时赵老太和李月娣已经把两只鸡开膛破肚,肚里货也都一一清洗干净归置到了碗里,前后不过费了一刻钟。外面老爷子和田新华他们也把五只兔子的毛皮完整地剥了下来,挂在了后院的竹杆上,等稍微阴干些就可以硝皮了。
兔子肚里的内脏赵老太也不舍得扔,把这些都清洗干净,摆了满满一大盆,可以切了炒着吃,也能凑几碗菜,这些野物十分肥,肚子里的板油也不少,金黄的一块块板油看得大家都乐坏了,这年头谁的肚子里都缺油啊!
两老太太商量着中午做一只兔子一只鸡,炒一碗鸡杂,一碗野鸡蛋,再弄些其他蔬菜,煮上一大锅干饭,简直比过年还要丰盛了,田思思刚才已趁大家伙没注意,悄悄去了厨房在米缸里放了几斤大米,再往油壶里添了小半斤油,她自以为自己做得隐秘,孰不知老爷子早注意到了她,见她鬼鬼祟祟地从厨房出来后,便走了进去,发现散落在地上的几颗米,还有滴在灶台上的几滴油,老爷子笑了。
第26章 大餐
晚上可得好好嘱咐嘱咐阿囡,做什么事都要把屁股擦干净,他顺手替田思思消灭了痕迹,便背着手出去了,心情十分好,现在他已经确定田思思后面有个神秘人物,只不过到底是不是白猿大人他也不知道,但他可以肯定这个人对田家没有恶意,想到老先生说的田家能兴旺百年的话,他的心顿时火热热的。
赵老太拎着一只鸡和一只兔子走了进来,见到正要出去的老爷子,奇道:“你来厨房做啥?”
要知道老爷子可是从来不愿意进厨房的,老爷子这人有点大男子主义,认为厨房里的活就该是女人干的,男人只要把外面的大事做好就行,老爷子咳嗽了声,“我就到处走走。”
赵老太也没多想,她掀开缸盖,疑惑地自言自语了声,“咦,我明明记得这米昨天就只剩下半缸了,怎么昨晚和今早烧了两顿饭还有半缸?”
“兴许你记错了?”老爷子暗暗好笑,阿囡的事肯定得和老婆子吱会一声,她是家里的大总管,啥事都逃不开她的眼睛,绝对瞒不过她,赵老太也没多想,大概真是她记错了,这年纪大了记性就是不好使,她不禁有些感慨。
可是当她来到灶台上准备烧菜时,才发觉不是她记性不好,确实是不对劲,这油壶里的油早上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地在壶嘴那个位置的,怎么烧过菜后油位反倒升高了呢?不对劲,想到刚才从不进厨房的老头子竟然来厨房,赵老太第一反应就是老头子偷偷放的米和油,不过随即又被她否定了,家里的财政大权都在她手上,老头子哪有钱去买米和油?
赵老太也懒得想了,晚上直接问问老头子就得了,她向来不爱费神想事情,有事就直接开口问,猜来猜去的太费脑,也所以她和同样爽利的李月娣十分合得来,李月娣端着刚从菜地割的青菜走了进来,赵老太便把掌厨机会让给了妯娌。
李月娣也不推辞,大方地接过了勺子,两妯娌一个烧火一个炒菜,配合得十分好,因为菜比较多,赵老太把灶上的两个烧饭锅都用上了,一口锅煮饭,另一口锅炒菜,还升了个小炉子,炖上了野鸡汤。
田思思没事干,带着小牛牛玩耍,给他剥花生吃,田新华几个坐不住,他们见厨房里没啥事帮得上忙,就跑到山上去捡柴禾了,不一会儿,几个半大小伙子就一人搂了一大捆柴禾回了家。
12点不到,田八斤他们都下工了,从厨房里接了热水,洗了脸和手,便进了房间,才一进去,就闻到了阵阵肉香,引得干了半天活的众人肚子都咕咕地叫,朱青平有些尴尬,站在门口没好意思进来,田金华拉了她往里走,昨晚不是都说好了,今天要给阿囡赔不是的。
田思思见到朱青平倒是大大方方的叫了声“大嫂”,在她看来,昨晚发生的事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再说朱青平也不是存心的,被田思思这么一叫,朱青平更不好意思了,她红着脸嗫嚅道:“阿囡,嫂子昨晚真是对不住,你可别怪嫂子。”
“大嫂说什么呢?昨晚哪发生什么事情了?你快带牛牛去吃饭吧,中午可有好菜吃呢!”田思思笑着回了几句,虽然她是不怪朱青平,不过朱青平的这种性格她也实在是合不拢,没什么话能说到一块去。
老爷子和赵老太十分满意孙女儿的表现,虽然他们也怪朱青平,不过到底是一家人,若是一直缠着不放,那就显得气量太小了,自家亲戚当然不能太过于计较,屋里横不算啥本事,有能耐的人都是在外面横,那才是真本事呢!
桌上摆了满满一大盆红烧兔肉,一大盆炖野鸡,一碗香葱炒蛋,一碗鸡杂鸡血炒咸菜,一碗青菜皮卷,一碗煎豆腐,再一大盆蒸蕃薯,每碗菜都装得满满当当的,分量十足。
众人看着桌上的硬菜,都不由自主的吞了吞口水,妈呀!
这可比过年还整得丰盛呢!赵老太笑着招呼大家伙坐下吃饭,都甭客气,因着人多,赵老太就开了两桌,一桌大的,一桌小的,大的一桌几个男人坐一桌,小的那桌她们几个女人带孩子坐一桌,田思思被老爷子叫到他们那桌了,她正好坐在田新华和老爷子旁边。
老爷子心情十分好,让赵老太拿出一壶酒,给田八斤以及田满土他们都倒上一小盅,田家的男人都好酒,老老小小都能喝几口,不过现在这年头地里收的粮食连肚子都填不饱,哪有多余的粮食去酿酒,两家凑在一起的高粱也不过堪堪供应田老爷子和田八斤两人一年的酒,其他人顶多馋了嘬上几口,根本就不敢多喝。
大家都吃得十分过瘾,大口吃肉,小口喝酒,赵老太发话让他们把饭菜都消灭掉,不要剩下,晚上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