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去方便时,段玉苒观察了一下那十几个塔格兹人及周围。发现除了塔格兹人的马匹外,还多了几匹带鞍的骏马!难道是从何大人他们那里“抢”来的?
“你和那个木哈赞是不是达成了什么共识?”马车行走了一段路后,段玉苒开口问身旁的古丽兰。“他答应到了北漠就放你回乌突利?”
古丽兰的手被反绑着,脚也被绑着,但嘴巴倒是没再被堵上了。
靠着车厢壁闭止的古丽兰坐直身子,扭头好奇地看着段玉苒。
“你不害怕吗?”古丽兰问道,“从昨天我就觉得奇怪了。不是说大荣的女人都柔弱爱哭、需要男人的保护才能活吗?可我没见你掉过一滴眼泪啊?”
段玉苒横了一眼古丽兰,轻嗤一声道:“你听谁说的?你不是对大荣很感兴趣吗?还知道大荣的‘人有三急’,怎么就没听说过‘一样米养百样人’这种俗语?大荣的女人也并不都是遇事就哭哭啼啼。”
女人是天生的百变生物!表面小白花的女人可能转身就能变成食人花!哭哭啼啼的女人并不一定都是弱者!
古丽兰撇了撇嘴,“这么说来,你倒是个坚强的女人,勉强配得上顾阿哈了。”
段玉苒皱眉,很不喜欢古丽兰一副“你配不上我的顾阿哈”的模样!好像顾衡跟她关系匪浅的样子!
“你还没告诉我,与那个叫木哈赞的塔格兹人达成了什么协议?”段玉苒压下怒气继续追问道。
“我会说大荣话,他们让我给你当翻译。待回到北漠后,他们会放我回乌突利。不过,得让我父王用二十匹好马来换!”说到最后,古丽兰气恼地跺了一下双脚!“贪婪成性的塔格兹人!”
果然,塔格兹人的目标是自己!可又是为了什么呢?
段玉苒静下心来想了想,还是理不出头绪。她挪了挪身子,从车座暗格里摸出装肉饼的匣子和装水的瓷瓶。
匣子里只有三张饼了,但天气这么热也不能放得太久,今天必须得吃完!
段玉苒用瓷瓶里的水打湿帕子擦了手,然后拿出一张用油纸包着的肉饼撕成两半,将其中一半送到古丽兰嘴边,“他们好像没给早饭,你也饿了吧?”
古丽兰瞪大眼睛、吞咽口水地看着眼前散发着肉香与葱香的饼,不太相信地又看了看段玉苒。
“你……你从哪儿弄来的?”
“车里本来就有。”段玉苒淡声地道,“快点儿吃吧,我喂你。”
古丽兰的手被反绑着,自己拿不了饼,只能由段玉苒喂信。她愣了愣,然后神情复杂的垂下眼帘,张嘴咬了一口肉饼。
虽然饼已经凉了、面也有些发硬,但美味依旧啊!
就着段玉苒的手,古丽兰三下五除二的啃完了半张肉饼!又喝了两大口段玉苒递过来的水!
“谢……谢谢你啊。”古丽兰咽下嘴里的食物和水,砸了砸嘴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向段玉苒道谢。
“嗯。”段玉苒只是轻应了一声,用帕子擦了擦手后拿起另半张饼慢慢的吃起来。
古丽兰看着成为人质后依旧不失镇定的硕王妃,心里其实早就已经对段玉苒刮目相看!即使换作是乌突利的女人被外人俘去,也难免会惊慌失措的!顾阿哈喜爱这个女人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这些塔格兹人为什么绑架我呢?”段玉苒边吃边状似苦恼地问道。
“因为他们也想和顾阿哈做大买卖呗!”古丽兰哼声地道,“看我们乌突利卖给顾阿哈二十几匹马赚了钱,他们就眼红了!不但在集市上与我们发生冲突,还妄想利用你胁迫顾阿哈!哼!顾阿哈给过他们机会了,只是这些塔格兹人愚蠢,自己放弃了大好的机会!现在反过来又干这种下作事!”
段玉苒捏紧了手里的肉饼,脸上的表情却是一副迷茫与不解,“王爷什么时候与你们谈的马匹生意?”
古丽兰不疑有他,很自然地道:“就是上个月的事啊!顾阿哈带着几个大荣人进了北漠,走遍了五大部族!在这五个部族中,只有我们乌突利和塔格兹有到大荣的沣城来卖马,塔格兹人抬高价格想大赚一笔,结果顾阿哈干脆放弃了他们!”
呵!段玉苒磨了磨牙,然后狠狠的咬了一口肉饼,牙齿用力的嚼啊嚼!
好你个顾衡,竟然连我也骗!不是出使乌突利时就遇袭失踪了吗?怎么会那么巧就失踪到北漠五个大部族里去了?还把人家乌突利公主勾得神魂颠倒!
乌突利大王妃说联姻,顾衡表示赞同,难道他没看到古丽兰对他的热切?借着挑马说要给妻子挑一匹漂亮的马,含蓄的表明自己有正妃的现实,为什么不直接说自己不能作为联姻的人选?
暧昧!玩暧昧的男人最恶心!最讨厌!
咻!段玉苒手里剩下的肉饼被甩了出去!她举起瓷瓶像喝酒一样咕咚咕咚将水喝个干净!
古丽兰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再迟钝也看出段玉苒生气了!
喝完水,段玉苒沉着脸将瓶子收回去,然后撇开脸看着车窗外的荒凉景致。
沣州府虽是一个州府,但管辖之内城镇并不密集,大多的土地是荒原、矮丘。这也是当初顾衡他们制定行程时要在傍晚前必须赶到下一个投宿城镇的原因!城镇之间的间隔实在是太远了!过度赶路,可能就得露宿荒原!
其实,段玉苒心里明白,即使再亲密无间的夫妻,也并非是分享所有的秘密!特别是国之机密这样的事更是不能分享!顾衡避人耳目、做出出使被劫的假象,肯定是有原因的!绝对不可能是单纯的“买马”!
段玉苒生气的并不是顾衡事前不告诉自己遇袭是假,害得她担惊受怕了数日!而是生气事后顾衡也不肯告诉她真相!哪怕是大概的说一下、不涉及隐密之事也好,竟一直瞒她到现在!一次又一次,段玉苒只感觉到顾衡对自己的不信任!夫妻之间不应该是风雨同舟吗?怎么她感觉自己和顾衡的信任小船说翻就翻了呢!
“嗯……你放心,我父王来救我时,我一定会把你也救出去的。”古丽兰见段玉苒浑身散发着阴沉的气息,以为她是在担心未来,清了清嗓子安慰道,“我们乌突利人与顾阿哈是朋友、是兄弟,兄弟的妻子落在敌人的手里,我们不会袖手旁观的!”
段玉苒转回头朝古丽兰露出一抹微笑,“谢谢。”
待她重回大荣时,得好好和顾衡算帐!让他明白,应该对自己的妻子要事事坦白、不得有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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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乾清宫厚元殿留宿一晚的顾衡睡得并不踏实,明明身体疲劳得应该沾枕就睡,但他总觉得心里慌慌的烦躁。
这种感觉在五六天前就有了,当时他以为是自己急于返京才生出的烦躁!可现在他已经到了京城,将北漠的各部族的大概情况与局势禀报给了皇帝,怎么这种心慌和烦躁依旧挥之不去呢?
在床榻上翻来覆去了许久,直至困倦至极,顾衡才轻浅的睡去。可天刚见亮时,他又猛的惊醒坐了起来!
会不会第二批返京的队伍出了什么事?玉苒……
“王爷可是起了?”门外响起内侍轻声地询问。
顾衡按了按呯呯乱跳的胸口,深吸几口气后扬声道:“起了!”
殿门被推开,候在门口的内侍与宫女捧着洗漱的东西、更换的袍服鱼贯而入。
顾衡瞥了一眼外面,猜测大概是该起身上早朝的时辰了!难怪自己一起来,外面的内侍就有了反应。
住在宫里虽然起得比在王府时晚一些,但也差不了多少时间。所以顾衡这个时辰醒也是习惯使然。
洗漱、更衣时,一名内侍恭敬地传达了皇帝的口谕:要和硕王一起上朝。
顾衡只是微怔了一下,然后心底默默叹气。
心中惦念着妻子,顾衡今日在朝堂上显得不大有精神,皇帝和朝臣们都以为他是日夜兼程急于返京太疲劳才会如此,都给予了理解。所以议事时没有人会像以前那样有意拉扯着硕王参与进来。
太子时不时会看向硕王,对弟弟此时的漫不经心有些皱眉。
退朝后,有几名大臣围住了顾衡,向他道谢此次北漠之行对自家子弟的照顾。
顾衡皆虚应地笑笑,大臣们也识趣不多语,道过谢后便纷纷散去。
太子走到顾衡面前,皱眉地道:“昨晚你在乾清宫中没有休息好?整个朝议你都在走神。”
顾衡抬眼看了看太子,垂首道:“是,臣弟虽然疲累,但换了地方却睡得不踏实。”
太子盯着顾衡看了一会儿才道:“阿衡,你是在怪孤……”
顾衡叹息地道:“皇兄,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现在他们兄弟二人正站在平日大臣们上早朝前休息的殿外长廊上,时不时有大臣出来进去,殿内也有几名大臣在议论什么。
太子点点头,“那去东宫坐坐吧。”
顾衡默许,跟在太子身后去了东宫。
到了太子的书房将门一关,兄弟二人分别落座开诚布公的交谈起来。
“阿衡,你是孤的亲弟弟。当初母后临终前拉着孤的手叮嘱,让孤一定要好好照顾你、看护你长大。”太子静默片刻后,再开口便是语重心长,“你小时候的确是孤在护着你,可在你渐渐长大后,却是你一直在维护着孤。”
顾衡皱皱眉,抬眼看向面带温情的太子,不知道兄长在做出那么多焦头烂额的事之后,为何突然谈起他们的兄弟情来!
“皇兄想说什么?”顾衡耐性有限,他有些急于出宫派人去探知第二批返京人员的近况!
太子顾鼎微微一笑,长叹一声道:“父皇不喜孤、压制着孤,而你却始终站在孤这边,这些年出钱出力支撑东宫!孤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如今,你已入朝堂议政,于孤来说也正是如虎添翼!孤以为,是时候该孤承担起来的责任,还是由孤来做了!”
顾衡被太子的一番“表决心”搞得发愣!
太子这是野心爆发,准备在政事上一展手脚?但皇帝会允许太子这么做吗?是什么事情使得太子敢表露自己的野心了呢?
顾衡眸光一黯,垂下眼帘抿紧唇。
莫非是皇帝年初时那次突然的昏倒、太子的监国,使得太子以为终于到了可以抬起头的时候?所以才做了那几件触怒龙颜的事?
…本章完结…
☆、224。王爷的恐惧
见太子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顾衡心中的烦躁更盛!
自己放下妻子独行、紧赶慢赶将半个月的行程缩至十日赶回京城,就是为了听太子说这些毫无愧意的话?
私下结党、在奏折上大抒己见、在政事上夸夸其谈而不知……甚至包庇拥戴自己的大臣私下卖官、收贿!
皇帝没有发怒训斥太子,只是在暗处嘲讽地看着太子自己蹦哒作死而已!皇帝和太子原本就因猜忌而薄弱的父子关系,时至如今恐怕也荡然无存了吧!
但太子的确是皇帝的亲儿子,这种一意孤行、自我感觉良好、忽视他人感受的作派像了十足!
顾衡夹在皇帝和太子之间吃苦头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过去,他可以借着表面的不羁周旋在父亲与兄长之间,令他们拿自己没有办法!可现在他却有些懒得再应付他们了!
当初无怨无悔地扶植太子,一是因为他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自己年幼时又被太子救过、照顾过,作为弟弟他应该回报兄长的这份恩情!另一个原因就是顾衡一直对段玉苒所说的,换作别的皇子称帝,他和她、还有他们的孩子恐怕都不得善终!
但自己尽心尽力帮太子稳固地位、尽量减少皇帝与太子之间的摩擦,却使皇帝对自己心生不满、令太子对自己生出忌惮!
方才太子说该由他承担的责任、他要承担起来?若是心思稍一拐弯儿,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为让他这个弟弟不要再挡在兄长的前面,该收敛光辉给兄长让路了?
顾衡思及此处,勾唇无声地哼笑。
“既然皇兄已经有了计较,臣弟自然是听从皇兄的安排。”顾衡收起一闪而过的嘲弄表情,表现出恭谨的模样面向太子垂首道。
太子面露喜色,他还怕这个弟弟会不高兴呢!说实话,他并不想失去顾衡的支持,也不想失去这些年的兄弟之情!
顾衡站起身拱手道:“皇兄,或无其他事,臣弟就先告退了。”
看来,太子并不需要自己帮忙解决什么麻烦!在太子眼中,那些事都是他的“责任”,是他该承担的!自己何必趟这滩浑水呢?
太子哪里知道顾衡此时已对自己的作法萌生心灰意冷之感,还当硕王一如既往的支持着自己!
“也好,也好!”太子也站了起来体贴地道,“你返京后还未好好休息,快些出宫回王府休息吧。只是硕王妃未跟你一起回来,不知道王府里可有人服侍?”
顾衡心中升起一股子厌恶感,淡声地道:“王府里下人很多,都能好好的服侍臣弟,请皇兄不必担心。臣弟还要去御书房向父皇禀告一声出宫之事,就先告退了。”
太子点头,亲自将顾衡送到书房门口。
顾衡出了太子的书房,原本恭敬平淡的脸顿时阴沉下来!
大步的离开了东宫,顾衡去了御书房。
皇帝正在御书房考问三名年幼皇子的功课。
三个小皇子年纪都在五六岁左右,生母皆出身较低,即使生下了皇子也位不及嫔位!到了开蒙的年纪,小皇子就被移到了皇子所由宫服侍,只定期去生母那儿请安问候。
皇帝很喜欢和这些年幼的皇子们在一起,这让他有种自己还未老的回春之感。所以,他也最讨厌看到故作深沉、其实一肚子草包的太子!
太子小时候对亲弟弟顾衡的保护、聪明的去寻求太后的庇护这些事,曾令皇帝眼前一亮!可随着年岁的增长,太子却越来越不像个样子!知道自己不喜欢他,却从来不想想为什么自己不喜欢他!一味的装作顺从与软弱,暗中却接受着顾衡给予的种种支持!
比起太子的阳奉阴违,顾衡的张狂与叛逆却都体现在了表面!甚至有时候会将自己想要什么、想做什么直接说给皇帝听,希望得到皇帝的允许!在皇帝眼中,他知道这个儿子心机是深沉的、头脑是聪明的,但他不会将毒辣的心机用在自家人身上!这也是为什么顾衡帮着太子,皇帝却不讨厌他的原因!
小皇子们看到顾衡进来,兴奋地围了上去!
“二皇兄!二皇兄!”
三个小豆子在顾衡腿边乱蹦,最小的、五岁的小十七干脆一把抱住顾衡的大腿!
说起来,如果顾衡成亲早,自己的儿子也该这么大了!平日虽然与这三个年幼的弟弟不怎么见面,但他们却十分喜欢这个二皇兄!
“二皇兄怎么瘦下来的?”六岁的小十四认真地问道,“十七皇弟也该减减肉了,皇兄看他现在变成了肉球子!”
抱着顾衡大腿的小十七还真是圆滚滚!特别是说话、走路都会颤动的颊肉,简直是肥胖时期顾衡的缩小版!因此,小十七也最得皇帝宠爱!
“十四皇兄讨厌!不胖!我不胖!”小十七被嫌弃肥胖,气得颊肉乱颤!
抱着顾衡另一条腿的十五皇子和小十四是双胞胎,笑嘻嘻地用手戳小十七的颊肉,气得小十七要哭!
十六皇子生了病,所以今天没到御书房来,不然四个孩子凑到一起更加热闹了!
顾衡笑着低头看年幼的弟弟们吵闹,也不参与进去。
皇帝笑米米地看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好啦,不准闹了,都回去将今日的功课复习几遍吧!免得明日太傅考你们的时候像刚才那样背不出几句来!”
三个小皇子听皇帝发了话,就不再闹腾,规矩、恭敬地向皇帝告退,向顾衡行礼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