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玉苒怕的不是卢贵妃那些人,倒是担心太子对顾衡不利!但顾衡曾说过,如果是太子登基,起码三年内没办法动他!那就是有什么稳操胜券的筹码握在顾衡的手中了!
“你不要想太多,我去去就回。”顾衡收起悲痛,重又变回了冷静自制的硕王。
松开妻子,顾衡走到门口拉开门,看到守在门口的魏东。
“将木哈赞叫过来保护王妃。”顾衡低声吩咐道,“除了刘嬷嬷和王妃身边的婢女外,任何人不得靠近这间屋子!木哈赞不太懂大荣话,不管谁来只管拦住就是!拦不住就让他打走!有任何事都由本王托着!”
魏东垂首道:“是,王爷。”
接着,顾衡又吩咐金桔、银桔要寸步不离的保护硕王妃。
安排好段玉苒这边的事,顾衡才迈步往何大人他们住的那排屋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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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荣规制:皇帝驾崩,后宫妃嫔、皇子女、皇室宗亲及大臣、命妇入宫哭丧七日!至于其他按身份等级区别的禁婚嫁、禁娱乐等等与前朝大多无异!
对老百姓能宽容一些,只需治丧一个月,停嫁娶和娱乐便好。可皇家宗亲、世家贵族、朝中臣子等高位者除了一年内不能嫁娶外,丧期内还需禁。欲!
当然,这种禁。欲都是表面上作给别人看的,关起门来做什么、只要不闹出孩子和荒唐事来,也不会有人举报就是。但贵族、世家都极共爱惜名声,所以在国丧期间都会看紧自家子弟,免得做出荒唐事来毁了自家名声!前朝可曾有位侯爷在国丧期间召歌妓、舞妓饮酒作乐,被大臣参了一本后除爵治罪!
在宜阳城得知皇帝驾崩的丧讯四日后,硕王与硕王妃回京!二人并未回王府,而是直接进宫哭丧!
此日,已是命妇进宫哭丧第七日,也是最后一日!硕王妃只需跪着哭一天便算尽了孝道。
在宜阳城里,段玉苒就让刘嬷嬷和银枝去布料铺子买了四匹白麻布和素色、暗色的普通布料回来。返京的路上就给自己和顾衡赶制出孝服来,也给随行的仆婢、侍卫们做了比甲款的丧衣!用素色的布料给郑文玦做了件外衫套上。所以,硕王夫妇是穿着孝服进京、入宫,在外人看来孝心可嘉。
太子……新帝顾鼎见到硕王顾衡时,双眼一红上前拍了拍面容憔悴的弟弟,眼泪落了下来。
大夏天的,披麻戴孝的跪在太阳下哭丧,这真是一种折磨!前几天,耐不住酷热与日晒晕倒的太夫人、太太们不少,但在偏殿缓过来后就不得不再回去跪着哭!段玉苒已经是八个多月的身子,哭丧时虽有一些特殊的关照,却也是不能太例外。旁人跪着哭两个时辰不能动,她在这两个时辰里可以休息每隔一个时辰休息一刻!
到了傍晚,七日哭丧总算结束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抹掉脸上不知真假的泪水,互相掺扶着起身各归各处!
段玉苒是王妃,自然要先去卢贵妃那里请个安,再去新晋皇后于氏那里坐一坐。
刘嬷嬷扶着段玉苒的手肘跟随起身的众人命妇往偏殿移动,见王妃脸色微白、额头沁汗,禁不住担心地低声问道:“王妃可感觉哪里不适?呆会儿请太医为您把个脉吧。”
段玉苒觉得两条腿已经不属于自己,又胀又木!虽然顾衡暗中安排人给她放了厚垫子,又有特例让她可以两个时辰中间休息两次,但对于有孕八个多月的她来说也是种折磨啊!
段玉苒也怕跪出问题,听刘嬷嬷这样问后便捧着肚子点了点头。
刘嬷嬷赶紧招手叫了一个小内侍过来,吩咐他去请太医到宸坤宫!
宸坤宫正殿内,卢太贵妃一身白色丧衣、梳着简单发髻以素银籫和白玉籫绾起,虽然面色不太好看,但神情与气质却比过去深沉了许多!如果说先帝活着的时候,卢贵妃是朵恣意张扬的芍药,现在的她却有股子沉重平淡如菊的低调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装出来的样子!
段玉苒被刘嬷嬷扶着进来时,卢太贵妃与几名先帝的妃子已经坐在殿内,看到硕王妃脸色不佳、被人扶着走路都不稳的样子,惊得都站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快扶到偏殿去歇着,叫太医!”卢太贵妃沉站脸吩咐道。
“谢……谢太贵妃。”段玉苒虚弱状地向卢太贵妃道谢,“匆忙回京,也只为先帝尽了这一天的孝道,臣妾……惶恐……”
卢太贵妃的眉头都快扭成大疙瘩了!心想:你尽不尽孝道关本宫什么事?要出事也去皇后宫里出去,跑到我宸坤宫里不舒服,万一孕妇和胎儿有什么不测,身上长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了!搞不好还要引起一大堆人的恶意猜测!
卢太贵妃不想在这个时候惹得一身腥,所以对硕王妃表现出来的不适格外上心!不但命宫女将偏殿收拾得干净、不准点香,还特意安排信任的嬷嬷守在殿内,不准闲杂人等打扰硕王妃!
白太医和曹太医很快被请了过来,同样一身白色丧服的他们满头是汗,在殿门口略整理仪表后方入殿为硕王妃请脉。
卢太贵妃坐在正殿内和几名太妃喝茶、缅怀先帝,不时发出几声叹息、抹几滴眼泪!她们的好日子……到头啦!
先帝在世时,卢太贵妃和郑太淑妃是后宫既高位、又得宠的妃嫔,其他妃嫔即使生了皇子、皇女也都是小透明的存在!如今先帝去了、太子登基为帝,她们这些小透明就更透明得被无视了!
白太医曾是硕王比较信任的太医,所以卢太贵妃为了避嫌就将他请了过来。两名太医为硕王妃请过脉、又商议了一番后才到卢太贵妃面前回话。
“怎么样啊?硕王妃和腹中胎儿无事吧?”卢太贵妃有些紧张地问道,其他太妃也都屏息倾听。
“回太贵妃的话,硕王妃是劳累过度动了胎气。”白太医垂首禀报道,“微臣与曹太医开了一个安胎的方子,方才又请硕王妃服用了一颗安胎丸,现在情形稍有稳定。只是王妃怀胎月份已大,还有月余就要生产,产前这段时间恐怕需卧榻安胎为好,不能再操心劳力了,否则有碍生产啊。”
卢太贵妃心中暗翻白眼儿!心想这些话跟她说不着啊!硕王妃又不是自己的儿媳妇!但表面上却作出郑重的态度连连点头,还命人去请硕王。
“硕王与硕王妃真是孝顺啊。”一位太妃抹着眼睛感叹地道,“嫔妾算着,硕王妃腹中孩子的生辰竟也在九月呢。”
其他几名太妃听了,忍不住也擦起眼睛来。因为九月初四是先帝的寿辰!
“是啊,年长的几位皇子中,也只有硕王还未有后了。先帝在世时不止一次催促硕王成亲生子!这好不容易大婚了、王妃也有了身孕,眼看先帝一直盼望的皇孙也要诞生了,先帝竟……”卢太贵妃也似在感而发地念叨起来。
一时间,宸坤宫正殿内响起了女人们哀哀的哭声,白太医和曹太医不知该如何进退,硬生生又逼出一身汗打湿了里外衣衫!
…本章完结…
☆、236。后宫浮沉
“王妃放心,小郡主在您的肚子里壮实着呢。”刘嬷嬷笑呵呵地端着温水送到段玉苒的唇边低声地道。
偏殿内比较凉爽,段玉苒休息了一会儿后感觉舒服多了。
刚想喝刘嬷嬷手中的水,听她说什么“小郡主”就是一愣。
“嬷嬷这是……这是怎么说的?”段玉苒的视线落在薄被下自己隆起的肚子上,“莫非……”
刘嬷嬷往外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在旁偷听后才小声地道:“曹太医为王妃诊脉,说王妃腹中怀的是个女胎,可不就是王爷与王妃的小郡主吗?白太医是得王爷重用的人,方才偷偷告知了奴婢。”
是女儿?段玉苒有些惊喜地瞪大眼睛、嘴角忍不住上扬。
刘嬷嬷也笑得合不拢嘴,“先开花、后结果,咱们小郡主在王妃肚子里时就是个懂得体贴娘亲的孩子,将来一定也是个具有长女风范、管教得住弟弟和妹妹的长姐。”
段玉苒眼中微湿的点点头,两只手爱怜的在腹部滑过。
虽然古人非常看重儿子,子嗣、子嗣,无子何来传宗接代、延续香火之说?很多人家还是愿意一举得男,但如果生了女儿,也取个“好”字的吉祥喻意,说句“先开花后结果”讨彩头,其实心里面极其希望是儿子!
段玉苒对生儿生女却不太在意,倒宁愿头胎生个女儿!只因这孩子刚刚得知怀上时,昏迷中的先帝恰好醒来,还说了句令人回味的话!顾衡事后与段玉苒提及那句话时,就曾眉头微皱、似有忧虑!
“阿衡的这个孩子必是不凡,与朕的缘分也深啊。”清醒后的先帝曾说过这样的话,当时太子和顾衡在榻旁侍疾。
先帝本就对顾衡偏爱许多,又称赞硕王的第一个孩子不凡,无形中就给这个未出世的孩子罩上了至高的光环!如果生的是儿子,没准儿就成了某些人心中的忌讳,成长之路和未来也不见得会顺遂!若是生了个女儿,没准还能真的尊贵不凡!只因占了先帝的“吉言”,小郡主必然也是万般宠爱集于一身的!
不过,段玉苒对古人仅靠把脉就知男胎女胎这一点持怀疑态度!上一世医院的某超还有判断失误、说男生女和说女生男的情况呢,何况这隔着一层肚皮,哪里凭着把脉就准了的?只能希望那位曹太医真是个比某超还厉害的神医了。
用水送下曹太医拿来的保胎丸,外面就传来内侍的唱声,“皇后娘娘到!”
段玉苒和刘嬷嬷对视一眼,都略现惊讶!
门口脚步声和宫女请安声响起,穿着孝服的于皇后走了进来。
“快躺下,别起了。”于皇后进来见硕王妃正由一个嬷嬷扶着想下榻,便抬手阻止道。
段玉苒和刘嬷嬷也不过是作作样子罢了,后面她还想借着安胎之由不再进宫,若此时表现得若无其事岂不是露馅了!
宸坤宫的宫女搬来椅子放在榻旁,于皇后落座后整理了一下衣摆。
曾经的太子妃终于熬出了头,成为了六宫之首、母仪天下!只是之前可能还是伤了身子,于皇后依旧清瘦如柴!
“难为你了。”于皇后目光柔和地望着段玉苒道,“本宫听说了王妃在沣州府被异族人劫持的事。受过那样的磨难后又往京城赶,回来又要进宫为先帝奔丧,你竟没得一日安生。方才又听闻你动了胎气,急坏了本宫!”
段玉苒抿唇笑了笑,她不觉得自己和于皇后的情份好到这种地步了!虽然在周良媛那件事上,自己的确是站在于氏这一边、暗中也使了一把力,但并不代表她们之间存在了友谊!
“多谢皇后娘娘关怀。”段玉苒语气感激地道。
“你这样便是客气了。”于皇后微笑地道,“听太医说王妃直至生产前都需要静养安胎,不宜劳累和忧思过重。所以,本宫想着之后一些大典、祭祀之事,王妃便不必参加了,一切以腹中孩儿为重才是。”
段玉苒垂下眼帘,一时分不辨不清于皇后话中的意思。
“皇后说得对,硕王妃这两三个月来没少吃苦,是应当好好休养。”卢太贵妃也走了进来,沉声地道,“想来过世的先帝也是会体谅硕王与硕王妃的。先帝在世时,时常与哀家提及王妃腹中的孩子是硕王的第一个子嗣,需格外重视才是。”
(注:太妃可自称哀家,但不可以太后面前用此自称。头七哭丧之期,卢太贵妃依旧居于宸坤宫,所以她心中自称本宫。待朝政与后宫日常恢复,后宫中先帝的妃嫔会有新的安排。本国历史上唐是逼着出家、明是殉葬、清是移宫)
于皇后站起来向卢太贵妃施了一礼,淡声地道:“太贵妃说得是,硕王年岁已是不小,就是皇上也一直盼着王爷能早日有子嗣。”
卢太贵妃瞥了一眼于皇后,脸色阴沉之极!被于皇后口中那句“皇上”扎疼了肺管子!
这个“皇上”当然是指原东宫太子、现在的新帝顾鼎!
哼!新帝登基、时局尚不安定,最后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皇上与硕王兄弟情深,大家都是知道的。”卢太贵妃轻哼地道,“只是哀家刚才派去请硕王的人却被皇上身边的内侍给打发回来了,说皇上与王爷正在御书房议事,不宜打扰!硕王妃这种情况算是小事吗?先帝刚去,万事皆应为先帝的丧事让路,也不知皇上有什么重要的事非要这个时候拉着硕王商议!”
于皇后的唇抿得微紧,听卢太贵妃夹枪带棒的说了几句后垂首恭敬地道:“太贵妃教训的是,臣妾一定将这件事禀报给皇上,请皇上严惩那个不知轻重缓急的宫人。”
卢太贵妃轻哼了一声,没再言语。
于皇后又派身边的宫人去御书房再请一次硕王。
段玉苒躺在床榻上看了一出后宫戏,一个是先帝的宠妃、一个是现任皇后,只因差着辈份,于皇后对卢太贵妃还得低声下气!但明显的,于皇后应对时的态度比当太子妃时有底气多了!
卢太贵妃并未将于皇后当作对手,她的目标始终是曾经的太子、现在的皇帝!她希望坐在龙椅上的男人是自己的儿子!所以,卢太贵妃轻轻打压了于皇后几句、又叮嘱段玉苒多休息后,便昂着头、摆出胜利的姿态离开了。
于皇后再度坐下来,脸上并没有不高兴或屈辱的样子。
“皇后娘娘与过去有些不一样了。”段玉苒望着于皇后笑道。
“人会随着时局与地位的变化而改变的。”于皇后也弯起唇淡淡地笑道,“当身处风雨飘摇的楼阁中时,时常担心大厦倾塌时尸骨无存,说话做事也难免会受影响。”
那现在以为熬出头、就毫无后顾之忧了吗?
段玉苒并不打算提醒于皇后——身处后宫,到死也别放松警惕!因为对方恐怕也听不进去!
很快硕王就到了宸坤宫,而且面色发黑、脸上挂着明显的恼怒之色!
卢太贵妃以长辈的身份与硕王说了两三句话,就放顾衡去偏殿看望妻子了。
于皇后正在与段玉苒有一搭没一搭说着闲话,见顾衡大步走进来便打住话头站了起来。
“谢皇后娘娘派人告知内子不适之事。”顾衡上前朝于皇后拱了拱手道谢。
“哪里,王爷不怪罪本宫没有照顾好王妃,本宫便是宽慰了。”于皇后道,“多亏卢太贵妃安排得当、太医传得及时,才使得硕王妃无事。”
于皇后可不想抢卢太贵妃这个好!
“是,因头本王再去向太贵妃道个谢。”顾衡淡声地道。
于皇后识趣地先离开,留硕王夫妇在殿中独处。
出了宸坤宫的宫门时,于皇后转身看了一眼宫门的匾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卢氏,看你还能得意多久!这个宸坤宫你怕是住不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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硕王重又向卢太贵妃道了谢,然后带着妻子出宫。
重新回到阔别三个月的王府,段玉苒都有种陌生的感觉了!
云珠带着正院的婢女迎了出来,一个个眼睛里都闪着喜悦的泪光!
顾衡陪着段玉苒回到正院,命人将颜大夫速速请来!
“不打紧的,只是累着一些了。白太医和曹太医说我腹中的孩儿壮实得很,我的身子也是无事!不信你问刘嬷嬷。”段玉苒拉着顾衡的手,怕他在为皇帝的驾崩伤心劳神之余还要担心的自己,所以尽力作出无事的样子安慰他。
顾衡抓着段玉苒的手送到唇边摩挲,千言万语凝在眼眸之中却道不出口。
“阿衡,你知道吗?我怀的是个女儿!”段玉苒想到胎儿性别的事,连忙告诉顾衡,“是曹太医为我诊脉时查出来的,白太医就偷偷的告诉了刘嬷嬷。”
顾衡挑挑眉,视线落在妻子的肚子上,眼神温柔得能溢出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