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套的话说多了反而显得虚伪,段玉苒只是笑笑未再跟顾衡谢来谢去。
“看来,硕爷对顾爷很是信任,竟将寿礼之事全权交给顾爷您来打理。”段玉苒转移了话题道,“我冒昧的想问一句,顾爷与硕爷是朋友关系,还是……还是雇佣关系?”她没好意思说出“主仆”二字。
一听段玉苒又将话题绕到“顾、硕”问题上,顾衡就觉得头疼!
“算是朋友关系吧。”顾衡抿唇想了想之后凝望远方地道,“我与他一向不分彼此,他的事就是我的事,而我的事亦是他的事。”
“原来如此。”段玉苒点点头,顾衡的意思是与硕爷有着过命的交情、彼此绝对的信任!
顾衡清咳了一声,眼睛偷瞄了一下同样看着远处的段玉苒。
“段小姐似乎对硕爷有些误会,几次与小姐谈及他时,小姐都表现出对他的不喜与厌嫌。莫非硕爷做了什么令小姐气恼与不快的事?”
顾衡自认当“硕爷”时从来没得罪过段玉苒!甚至明里、暗里还帮过她不少忙!怎么这位段四小姐一提到“硕爷”就用嫌弃口吻!
段玉苒闻言,红唇微抿地想了想,最后自嘲地轻笑。
“自尊心作祟吧。”段玉苒含糊地低喃了一句。
没听太清楚的顾衡挑挑眉,再次因扯痛脸上的脸而疼得闭上眼睛缓解。
被顾衡搞笑的表情逗得喷笑,段玉苒转过头捂嘴偷笑。
可怜的硕王不知道身边这位娇小美人儿在笑什么,只能尴尬地别开脸看自己重金购买的那些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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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那个叫锦绣的丫头真没礼貌!竟对您大呼小叫的!”回到兰轩后,云珠边为段玉苒更衣边生气地道,“好歹您也是硕爷的客人,这次瞒着伯府上下、途中又遇险的到这个庄子上来,没想到却要受这样的无礼对待!”
顾衡并没有将来天蓝山庄路上遇袭的真相告诉三老爷夫妇,也与吴娘子说法一样是遇到了劫财的山贼,但很快被护卫打退,段玉苒只受了轻伤云云。即便这样,三老爷夫妇就已经万般后悔和担心,一听顾衡是来接丫鬟的,二话没说就把云珠送上了马车!临行前还千叮万嘱让她照顾好小姐。
眼见自家小姐的手受了伤,还坚持为硕爷的事操心劳力,却没落个好!云珠首先就不乐意了!
段玉苒褪下腕上的金镯放到首饰匣里,对着铜镜里的云珠笑道:“随她去就是。你也说了,我是受硕爷所请到庄子上来办正事的,跟她较量个高低有什么意思?况且,耿锦绣是耿老爹的女儿,耿老爹又是那些琉璃工匠中手艺最好的师傅。如果他的女儿受了什么委屈,再影响到他的心情,反倒耽误了正事。”
云珠嘟起嘴,对段玉苒的息事宁人有些不理解。
“小姐,奴婢觉得您实在是太好脾气了!在伯府的时候,六小姐与九小姐那样不尊敬您这个姐姐,屡次言语讥讽,您都心平气和的样子,从不跟她们发脾气!您这般忍让,六小姐和九小姐却一再得寸进尺,半点儿也不念您的姐妹情!”云珠停下手中的篦梳,心疼地劝段玉苒道,“在伯府里为了少惹事端,这样忍让也就罢了,怎么到了外面您也让这样、忍那个?听碧珠说,在宝珑斋与应国公府八小姐相撞之事,明明是……”
“云珠,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段玉苒出声阻止云珠说下去,转过身仰头看着忠心的婢女道,“我的行事本意本不欲与人掰皮说馅儿的解释,但你是贴身服侍我的丫头,若不明白我所作所言背后的意义,只怕将来也会因此而惹出事端来。”
“小姐?”听了段玉苒这番话,云珠心中有些不安,“小姐,奴婢愚钝……奴婢再也不抱怨了。您别……别将奴婢送出府啊,奴婢还想再服侍您几年!”
说到这儿,一向比碧珠等小丫鬟沉着稳重的云珠竟掉下泪来。
“傻丫头。”段玉苒拉住要给自己跪下的云珠,“我什么时候说要送你出府了?你是想嫁了?”
云珠还落着泪呢,听段玉苒说“嫁”,脸立即红了起来,跺脚不依的半扭过身子。
段玉苒咯咯笑着把云珠的身子转过来,柔声地道:“好啦,别害羞了。我们三房当初在伯府里过得是什么日子,你也见识过。爹爹做了那么多令大伯父不满的事,岂是这次我们回来表示投靠,人家就一定信了和接受的?忠勇伯府,从来不是我们三房能呆得下去的地方!我敢说,如果我们三房的人得罪了四房、闹腾起来的时候,大伯父和大太太不见得会帮我们!对六妹妹和九妹妹的不敬,我会适当的给她们些教训,但也不能太过!应国公府八小姐那件事,我是还郑太夫人一个人情,谁对谁错在那种时候并不重要。”
云珠认真地听着,表情严肃地点着头。
“云珠,等我们谁也不用依靠就能昂首挺胸了,到时候怎么威风都行。现在……我们还是在自保的时期,只要让对方占不到便宜就是胜利!”段玉苒笑道。
“是,小姐。奴婢明白了。”云珠用力的点着头。
与贴身丫鬟说了这么多,段玉苒觉得心累口干。
吴娘子过来与她聊天时又就耿锦绣的事道了歉,段玉苒敷衍了几句,就以疲惫为由送客了。
用过晚膳后,段玉苒早早就歇息下了。
躺在chuang上,段玉苒却睡不着!她对云珠说的那些话,的确是真心话!可世间最难测的就是人心,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以退为进的行事方法会不会真的能减少冲突、少结冤家!
另外还有一件事令她忧心忡忡!
跟皇家扯上关系的事肯定不简单!那天遇袭恐怕也是跟万寿节的寿礼、或是宝珑斋有关!
唉,自己怎么就糊涂了!因为一点儿蝇头小利就答应帮硕爷了呢?
段玉苒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是被顾衡称赞后头脑一热才加入进来的!
只希望这一切快点儿结束,她真得考虑要不要继续和硕爷合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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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玉苒出府前是说要在明慈庵吃斋念佛七日,她会在第七日的时候由顾衡安排偷偷潜入明慈庵与假冒自己的人互换回身份。所以,她在天蓝山庄还在再留两日。
也许是考虑到段玉苒去琉璃窑面对一群工匠有些不妥,顾衡让工匠们每天下午将烧制好的琉璃用马车运到他所在的正气堂,然后请段玉苒过去评鉴。
现在还只是一个摸索、尽力追求最好、不断修改的阶段!最后一个月来临之前,必须确定所有琉璃砖的成色与图案标准,这样才能赶得上运回京中、献给皇上!
自从那日在仓库碰到耿锦绣后,这两天那个对段玉苒敌意的姑娘倒是没出现了。
工作的感觉好过在闺阁里练字绣花,与顾衡和工匠们讨论工艺的时候,段玉苒忘记了穿越、忘记了束缚!她也没注意到顾衡和工匠们向她投来的钦佩、怪异、赞赏等复杂的眸光!
顾衡有时候望着一脸严肃地指导工匠们如何精益求精的段玉苒会怔神。他心中暗叹,若此女子是名男子该有多好!其身上的智慧与干练连世间很多男子都不具备!
“顾爷?顾爷?”段玉苒疑惑地望着发愣的顾衡,抬手在他的眼前挥了两下。
淡淡的茉莉花香飘进鼻子里,顾衡猛的回过神来。
“哦,嗯?”顾衡坐正身子,尴尬地摸了摸鼻梁上的伤痕,疼痛可以让他清醒些。“段小姐说什么?”
段玉苒指着那幅“大荣山河图”道:“我与耿老爹将山河图与琉璃砖上的图案都对比过了,没有什么出入之处。又将宛江在琉璃壁画上的色彩做了一下调整,纯白的江面不如蓝绿白三色相间更好一些,这样就能营造出水波流动之感。”
“好,就依段小姐所言。”顾衡想也不想地应下。
“……”段玉苒挑了挑眉峰,“顾爷就没有什么意见?”
“本……我觉得段小姐所想很是周全,我没有什么意见。”顾衡点头道。
在场的几名工匠难掩脸上的喜色。
这种事情就怕谁都想说了算!本来时间就紧,如果这个要那样、那个要这样,在同一处反反复复折腾起来没完,最后遭殃的还是他们这些底下人!现在见顾爷完全支持段小姐的建议与决定,大家省去不少麻烦,岂能不高兴!
工匠们离开后,吴娘子就满面笑容的走进来禀报说:顾爷为段小姐准备的答谢宴已经准备好了。
段玉苒颇感意外,没想到顾衡还会有这样的举动!
“顾爷客气了。”段玉苒感激地道,“不过是帮一些小忙而已。”
“是硕爷让我设宴感谢小姐的。”顾衡决定为“硕爷”争取些好感,“若在京中想这样感谢小姐,恐怕还多有不便。”
一听是硕爷的意思,段玉苒就不客气了!
段玉苒以为这顿饭会冷场,因为自己再有能力也是个女人,顾衡终究是受这个时代礼教熏染下长大的男子,恐怕敬自己两杯酒就会离席,然后由吴娘子坐陪了。但出乎她意料的是,顾衡不但没有离开,反而和她相谈甚欢!
一开始的确有些拘谨,两个人虽然见过几次面,又在山庄里一起为万寿节寿礼忙碌,可这种私下里面对面、非公事的相处却是头一次!幸好顾衡为人圆滑,先问了一些三老爷和段六郎的事,才算打开了话匣子。
聊着、说着,段玉苒就问顾衡都去过哪些地方,都见识过哪些新奇的人、事、物。
这个时代大多数的女子就像圈养在笼中的小鸟,从一座宅子移到另一座宅子。她们眼里只有公婆、丈夫、孩子……要么就是勾心斗角,处理不得安宁的内宅!
不得不说,段玉苒已经是幸运的,起码她可以有自己的铺子、还可以亲自巡视,有机会常在外面走动。但即使是这样,那幅“山河图”中的十景里除了皇城之外,其他九景她也只能从画中一窥美景了!
顾衡的确去过很多地方,不单大荣国内的名山名川他走过许多,连北方的荻戎、西方的兰鹘、东方渡海的倭瀛等一些大荣之外的国家也曾踏足过!
段玉苒掩不住惊讶、羡慕与崇拜地望着顾衡!他应该还不到三十岁吧,却走过那么多地方!
人不可貌相,这句话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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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苒表妹去了明慈庵为伯府太夫人祈福?”郑文麒俊美的脸上闪过讶异,漂亮的星眸微动,视线落在了身旁含羞带怯的小姑娘身上。“这是多久的事了?”
段玉芸咬着嘴唇、两只手不停顺着身前的一束发丝,整个人被幸福的红泡泡包围着、不知所措!
最近一段时间,她与应国公府的八小姐郑德灵走得很近。所以郑德灵常邀段玉芸、段玉菲姐妹到国公府坐客,在外面参加其他府上宴会时,也会与她们姐妹走在一处!
郑德灵一直想办一个诗画社,但又怕其他高门贵女们不应和自己。段玉芸知道后就撺掇着郑德灵筹办诗画社,说自己和妹妹段玉菲、表姐冯慈瑶、姚紫都愿意入社!
郑德灵一听来了劲头,很快将诗画社的名头打了出来,又写了请柬邀请几位交好的高门贵女参加。
闺阁无聊,这些千金小姐们有了能够常出来走动、聊天戏耍的借口,自然也不推辞!诗画社头一次聚会,竟就有九人之多!这令郑德灵十分满意!
段家姐妹虽也识过字,但对作诗、画画实在不在行!段玉芸怕丢人,在诗会开始时便借尿遁避了出来!不成想在国公府的一座小园中与郑文麒巧遇!
段玉芸没看上齐远侯魏辰阳,但她却暗慕着如玉公子郑文麒!这样相貌俊美、气质绝尘的男子,就算成过亲、死过老婆,她也愿意嫁!
郑文麒与段玉芸寒喧了两句后,顺口问了句“苒表妹也来了吗”,段玉芸想也没想的就将段玉苒去明慈庵祈福的事说了。
忠勇伯府的太夫人待三房如何、三房这次回来又与太夫人闹得有多僵,外人不知道,段嫣和郑文麒却清楚得很!谁让他们母子算是半个外人呢!
段玉苒不说恨老姚氏、巴不得这个老太婆早死,但也绝对不可能因老姚氏生病,而去庵中祈福吧?
“说是要祈福七天,今天已经是第六天了。”段玉芸撇撇嘴哼声道,“哼,不过是作作样子博个好名声罢了!”
“芸表妹怎么能这么说。”郑文麒淡笑地道,“庵寺清苦,苒表妹能在其中住上七日替太夫人祈福,其孝心足见真诚。”
“表哥可别被骗了!”段玉芸听郑文麒夸段玉苒,急得松开头发尖酸地道,“四姐姐最喜欢作些假情假意的事来骗人了!上次大姐姐病重,大太太带着四姐姐、五姐姐、我和九妹妹去齐远侯府探望。当时我与妹妹和四姐姐同乘一辆马车,四姐姐因我们阻止她掀车窗帘子向外看,还动手打了我呢!她知道大姐姐怕是活不久了,大太太正想着在府中的姐妹里挑一个给齐远侯当继室,就在侯府的花园出言侮辱五姐姐,还要推倒五姐姐!”
段玉芸颠倒黑白地污蔑着段玉苒,她绝对不能让郑家表哥高看那个不贞不贤的女人!
郑文麒脸上的表情始终淡淡的,却也没因段玉芸说这些话就离开。
“表哥别不信!”段玉芸见郑文麒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心中越发的急躁,顺口又胡说起来,“表哥不知道吧?大姐姐其实是被四姐姐气死的!”
咯嗒!有什么断裂的轻微声响飘入耳中。段玉芸惊得四处张望,深怕自己的谎言被旁人听了去!
“芸表妹,这样的话可不好乱说。”郑文麒盯着段玉芸有些惊慌之色的脸冷冷地道,“蓉表妹久病不愈,入冬后也是屡次病危。她的离世怎么会与苒表妹有关?”
“当然有关!”段玉芸豁出去地嚷道,“初二那天,表哥你也去伯府了,应该知道喝醉的大姐夫离开时很生气的样子吧?我听府里下人说,是初二那天倩姐儿不知怎么得罪了四姐姐,当晚大太太就带着倩姐儿去给四姐姐道歉,可四姐姐偏要跟个小孩子计较,第二天就找大姐姐兴师问罪去了!明明连年都挺过来的大姐姐偏就在初三那晚去了,不是四姐姐气的、又会是什么?要说巧,也没这么巧的吧!”
编完这些谎言,段玉芸自己都开始相信这就是段玉蓉死亡的真相了!之前她怎么就没想到!
郑文麒抿紧薄唇、眸光深沉地望向远处,良久不语。
段玉芸陪站在一旁,不时偷看两眼心仪的男子,脸颊愈发的红润。
“芸表妹这种无凭无据的猜测还是不要再与别人乱说的好。”郑文麒冷硬地声音在段玉芸头顶响起,脸上更是罩着一层寒霜!“想必表妹出来的太久,德灵该担心了,快些回去吧。”
“表哥!文麒表哥!”段玉芸没想到郑文麒听了自己说的话,不但没有感兴趣的追问,反而不理自己地走了!气得在原地直跺脚!
郑文麒不理会娇蛮的段玉芸,大步离开了那座小花园,疾步穿过回廊、过了拱桥,一头扎进梅林深处!
啪!修长如玉的大手猛的拍在一株梅树上,震下绿叶片片的同时,两块翠绿的玉石也跌在树下!原来是郑文麒拇指上早就裂成两瓣的玉板指!
一向鲜少有情绪波动的俊颜微微扭曲,紧咬的牙关与下垂的嘴角显示出他此时的痛苦与愤怒!
“三……三爷!”小厮气喘嘘嘘地追上来,不解地看着主子僵直的背影!“三爷,您不舒服?”
缓缓站直身体,郑文麒转头时已恢复了常态,又是那副淡淡、平和的表情。
“无事。”
抬眼,头顶这株梅树枝上系着一根已经褪成了几近白色的绢条……
郑文麒伸手轻捏住绢条,脸上浮起令人眩目的笑容,竟将服侍他已久的小厮看得呆了。
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