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刻,就看到有人鬼鬼祟祟的从巷子里钻了出来,目光四顾满脸奇怪,继而泄气的捶了一下墙壁,才转身出了巷子……待他一走,江淮身轻如燕的下了房顶,蹑手蹑脚的反过来跟着那人身后,也是同样穿过几条胡同,过了几个巷子,那人小心翼翼的敲开一个府邸的角门,一闪身钻了进去随后掩住门新版皇后的乖宝皇帝。
江淮沉冷着缓步踱了出来,抱臂站在角门口,过来一刻他才抬头看着门口挂着的铜牌:寿山伯郑府!
“鼠辈!”江淮哼了一声,这才离开巷子。
门里头那人进去一路到外书房,站在门口敲着门,连着敲了十几下他才不解的问守门的书童:“六爷不在?”
“在!”书童垂着头回道,“昨晚喝了一夜的酒,现在可能还在宿醉!”又道,“韩大哥,爷已经连着喝了十几天的酒了,连大皇子来了两次他都没有见,怎么办。”
韩青眉头锁的紧紧的,朝书童摆摆手:“你去忙吧,这里我守着!”
书童如蒙大赦,行了礼飞快的离开。
韩青叹了口气亲自站在门口,六爷求亲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前些日子还因此和徐三爷翻了脸,为了这件事皇后娘娘在去给太后娘娘请安时还被晾在钟粹宫外一个多时辰,天寒地冻的皇后娘娘回来就病倒了,如今还在宫中修养。
若是以前,以六爷的克制力是断不会对徐三爷动手的,那样一个无赖六爷也不屑和他动手,可是这一次,六爷却没有忍住,不但在薛家将人打了,出了门若非他拦着,徐三爷的命都可能保不住了。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薛家的婚事明明六爷的把握很大的,怎么就好好的杀出一个宋弈,竟然还拿着两家的婚约,那宋弈也不是省油的灯,他既然能将这些东西抛出来就肯定有法子让薛家没有办法毁约。
果然如此,薛家应了这门亲事。
六爷只能黯然回来,夫人那边得知了消息,气的还将六爷拉过去训斥了一顿,就连侯爷也罚了爷闭门思过……
若非心里太失落难过,六爷怎么会失态,韩青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现在就希望六爷能尽快从这件事中退出来,宋九歌此人不简单,身边竟然还养着武艺那么精湛的高手,他背后的势力他花了那么多时间都没有打探到,令他不得不打起精神暗暗警惕。
他不过一个八品行人,就能有这么多的手段这么大的能耐,若是将来他升官加爵呢,岂不是更难动他……这样的人,若六爷不能收为己用,就一定要乘早铲除,免得将来成为大患!
韩青静静守在门口想了许久,可书房里却一直安静的出奇,他站了一整天郑辕都没有从里头出来,韩青等不了又上前拍门,拍了许久里头才听到咚的一声响动,他心里一紧也顾不了许多,攒了劲砰的一声将门撞开,随即愣在那里。
拉着帘子伸手不见五指的书房内,不闻纸墨香气,满是刺鼻的酒气:“六爷!”韩青三两步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开,又将油灯点亮,微弱的光线下他找了许久才看到单腿支坐着埋头在膝间的郑辕,一只手还攥着一只酒壶……
“六爷!”韩青快步过去蹲在郑辕面前,“您……您这是何必呢!”他说着在桌上提了茶壶要给郑辕倒茶,可茶壶早就干了,他大怒的喊道,“人呢,添茶,再让厨房煮醒酒汤来神格窃取综主希腊!”
有小厮垂着头目不斜视的进来接了茶壶又飞快的出了门。
“六爷!”韩青去拿郑辕手中的茶壶,“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他只要脚动一动,就能听得到骨碌碌的声音,房间里横七竖八的摆着七八只酒坛子。
郑辕闻声抬起头来,韩青就看到他端肃的下颌上,长短不齐的胡茬乱糟糟的堆在上头,一双眼睛满是血丝,透着疲惫和无力,韩青大惊扶着郑辕道:“六爷,您喝多了,属下扶您去榻上躺着休息一下。”
“不用。”郑辕开了口,声音又低又沉,没有语无伦次,“韩青,我很好,你不用担心!”
韩青知道,郑辕即便是喝的再醉也绝不会胡言乱语让自己失态!
“六爷,您几天都没有休息了吧,这样连着吃酒会伤身体的!”韩青叹了口气,强行去扶郑辕,郑辕凝眉却任由韩青扶着自己起来在软榻上坐下,但手里的酒壶却没有松开,他昂头灌了两口,清澈的酒液自红唇,下颌,青青的胡茬一直流到脖颈,衣襟上,他闷咳了两声用袖子抹了嘴,朝着韩青摆摆手,吩咐道,“你调查的如何?”声音嘶哑!
韩青接过小厮送来的茶壶,给郑辕斟了温茶,郑辕顿了顿摇了摇手里的酒壶:“有它就好了,你什么事,说吧!”
“六爷。”韩青欲言又止,指了指地面,“让人进来收拾一下吧。”
郑辕没有说话。
韩青自十几岁就随在郑辕身边,两人一起长大一个师傅习武,虽是主仆却宛若朋友,他对郑辕的脾气也非常了解,是以,他不再多言,回道:“属下只查到那人名唤江淮,有一孪生兄弟名叫江泰,兄弟两人早年在西北走动,但凡提起二人江湖中无人不知,更有”双面罗刹。“之称,不过,五年前兄弟二人突然销声匿迹,江湖上的人都以为他们二人已经退隐!”韩青说着,语气有些沉,“属下查探时觉得不可思议,还特意将江淮的画像让人拿去指认,确实是他没有。”
“竟是这样。”郑辕又灌了一口酒,冷声道,“那宋九歌呢?可查到什么。”
韩青失望的摇头,回道:“属下打听到的事情和宋大人在朝中备案的身世经历毫无出入!”也就是说,要不然宋弈就真的是经历再简单不过的学子,一朝发力中了皇榜平步青云,要不然,他就是深不可测,所有的履历身世都是作假的。
韩青相信宋弈是后者。
郑辕眉头紧蹙,眼前就浮现出那日在薛家花厅时的情景……方幼清已经和宋弈定亲了,他再多言也无用,可是宋弈个人太复杂了,甚至连他的名字是不是真的都不能确定,他真的能给方幼清想要的生活吗。
那样一个女子,自小无母照拂,长大后父亲又落罪不能教导抚育她,她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却依旧那么坚强聪慧……可不管她表现的如何强大,她依旧是个女子,需要人怜惜爱护的小姑娘。
宋弈,真的能给她安定的生活吗?
“接着查!”郑辕言简意赅,语气坚定,“他去年不是递了外放的折子要去巩昌吗?那就去巩昌查,天下那么大他竟挑了那样一个地方,绝不会只是巧合。”
韩青一愣,动了动唇角,还是点头道:“是
侯门骄女!”宋弈应该查,可是六爷的出发点却让他担忧,“六爷,皇后娘娘那边,您要不要去看看?”
“嗯。”郑辕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却又喝了一口酒,道,“你去忙吧,我自有分寸!”
若是爷一直沉溺再情伤中,那他们筹谋的事情岂不是……韩青咬牙不吐不快:“六爷,方小姐虽好可不过一个女子,您要以大局为重啊,圣上明日就要下祭台了,接下来该如何做,大家都等您的指示。”他话没说完,郑辕猛然抬起头来,视线宛若利箭一般带着一股杀气,韩青心头一骇忙起身立在一边,“属下多嘴!”
“去吧。”郑辕不欲多言摆了摆手。
韩青叹了口气转身出了书房,又将门带上!
郑辕依旧端坐在软榻上喝着酒,屋外有人喊了一声:“下雪了……”他目光一顿,缓缓起身推开窗户,果然看见星星点点的雪花飘扬着落下来,飞进窗户之中,宋弈到底想干什么?他有什么目的。
是真的喜欢方幼清,还是因为他的求亲而故意为之,不是他要这么想,而是事情太过巧合了。
三皇子遇刺,他的人那么巧合的出现,祭台倒塌,他又将那么重要的证据毫无理由的给了他……方幼清的事,总觉得宋弈的目的不单纯。
他要不要提醒方幼清,让他小心宋弈,若是将来她得知宋弈根本就是利用她,届时她该如何自处。
“六爷!”有小厮领着个宫中内侍模样打扮的人走了过来,朝着郑辕行礼,“六爷,皇后娘娘请您入宫一趟,说有要事相商。”
郑辕皱眉,望着内侍沉默了许久,终究点了点头,道:“你先回去告知娘娘,我稍后便到!”
内侍应是而去,郑辕则梳洗了一番醒了酒去了宫中。
第二日,圣上自祭台下来,晚上,幼清就听薛潋提到宋弈升职的消息,自八品行人升至七品行人司司正,绿珠高兴的不得了:“宋大人才年轻,都已经是七品了,往后这样两年升一级,等我们小姐嫁过去,要不了几年就能封诰命夫人了。”
“别叫人听到了笑话。”采芩也很高兴,比薛镇扬升迁还要高兴!
幼清却没空多想这些,跟着方氏后面忙着年节礼的事情,西面又在翻新宅子,由牛毡家的打头派了七八个婆子过去看着,搭了帷幕将两边隔开,中午还要管那些工匠一顿饭,这样一来府里的人手难免吃紧,事情也多了许多。
这样一直忙到过年前几天工匠门都歇了,大家才松快一些。
因为过年薛霭依旧留在金陵,所以祭祖时是由薛镇扬领着薛潋去的,过年的时候薛镇扬请宋弈来家中吃年夜饭,不同于中秋节时他的爽快,这一次宋弈只送了年节礼,七八只硕大的箱子堆在智袖院的正厅里,而他的人却出了京城,他做什么幼清不知道,到是封神医临走前来和他打了招呼,说等过了正月十五他和宋弈才会回来。
方氏让人开了箱子,和薛老太太嗔目结舌不知说什么才好,雪白的毫无瑕疵的狐狸毛,没有破损维持着弹性的虎皮还有做工粗裁剪的灰鼠毛,堆了满满两箱子,其它几箱却都是海货,光是九孔螺就是几大网兜,就不说一些普通的海产,方氏啧啧叹道:“这大冬天的,他都从哪里运过来的,也真是难为他了。”
幼清翻了好几个白眼,若是不认识宋弈,就光看着这些东西,还以为宋弈是那庄子里裁了金矿一夜发家的……还不如换了银票抬过来的好绝宠腹黑药妃。
可尽管如此,她还是答应了方氏用其中一块狐狸毛给她做斗篷的事情。
薛思琪也得了一块,高兴的偷偷给薛霭写信,告诉他宋弈出手如何阔绰,她怀疑宋弈是不是暗中做些刀口舔血的买卖,要不然他一没家世二没产业的,怎么有这么银子……
薛霭没有给她回信,令薛思琪承天和幼清咕哝,是不是信在路上丢了。
幼清笑着道:“大哥去金陵也不是去游玩的,哪有空给你写信,再说,他不是四月就要回来了吗。”薛霭和赵芫的亲事定在五月,当初走的时候也说是三四月间回来。
“我这不是想他了嘛!”薛思琪唉声叹气的,“明天我们去看大姐吧,再过些日子她就要生了吧。”话落掰着手指数了数,“还有一个月,还是两个月?”
幼清无奈的看她一眼,回道:“两个月!”
薛思琪哦了一声,抓了丢在篓子里的针线:“那我得加点劲儿,我可答应大姐给小侄儿做个斗篷的,可现在五个蝙蝠可才绣了一个。”
幼清没理她,拆开方明晖的回信,信中说他只知道宋弈的母亲,不过听她母亲话中的意思,他父亲很早就过世了,所以,在他母亲去世后宋弈便下落不明……但宋弈既说祖籍是吉安永新,想必他的祖辈应该在那边,他让幼清不要多虑,这些事等往后再细问宋弈,既定了亲事便要全心全意相信他才是。
方明晖信中没有提到路大勇,想必这封信送出来时路大勇还没有到延绥。
他提笔又给方明晖去了一封信,问他路大勇的事情,还问起关外的境况,但等到再收到方明晖信时,已经是二月初,薛潋进了考场,一路从县试,府试,院试考过,大地回春的烟花三月头薛潋已经身有功名,每月有廪粮领的秀才老爷了,方氏高兴的请了几家通好在家里摆了几桌,三月中旬的时候才请夏二奶奶去赵家请期,将薛霭和赵芫的婚事定在了五月初二!
婚期定了后,方氏便连去了两封信去金陵,薛潋嚷嚷着要去金陵接薛霭回来,年前他要去最后被薛镇扬拦住了,现在他有了功名,就可以正大光明的要求着出去走走,可方氏依旧拦了他,道:“你大姐眼见着就要生了,你这个做舅舅的怎么能走。”
薛潋不服气,准备偷偷摸摸溜去金陵时,薛霭回信到了说已启程在路上,月底便到京城!
方氏这才长长松了口气,薛潋气的几天没进内院。
幼清跟着方氏去西面看翻修出来的院子,以前刘氏把两边的院墙拆了扩在一个院子里,所以她的院子分前院,后院和左右罩院,右边原是薛思画住的,现在方氏将右边的罩院也收了进来,只留了左边的,还在院子里搭了葡萄架,这是薛思琪问过赵芫的意思办的,现在再看,院子里落满了绿色,生机勃勃恍然一新,只等赵家的家具一到,再搭上喜布,就真的像个婚房的样子了。
“赵芫说等她来了,还要在院子后头种两颗桑树,每年春天有桑葚吃不说,等以后有了孩子还能在树上栓个秋千给他玩,又能养几条蚕吐着丝给他看……她说她小的时候赵大人就是这么办的,”薛思琪嘻嘻笑着,道,“我说养桑葚还不如种栀子花,夏天香气四溢,大哥也喜欢,她听了立刻就点头,说请我春天的时候帮她种上!”
幼清就扯着薛思琪道:“你也正是,这样的话怎么能说给姑母听,要是姑母觉得赵芫太大胆了怎么办,到时候婆媳相处不融洽,看你怎么办!”
“怎么会。”薛思琪朝方氏努了努嘴,“母亲其实很高兴的!”
幼清果然就看到方氏在轻轻笑着,眼中透着欢喜和期待。
“走吧。”方氏转身往外走,“前些日子光给你们大姐订喜饼了,竟将咱们自己的忘记了,今儿还要请喜饼铺子的人进府里来挑喜饼的式样。”她说着就朝门口而去,迎面就撞到陆妈妈,陆妈妈也来不及说话,飞快的道,“太太,问兰回来了,说大姑奶奶今儿早上发动了。”
“发动了?”方氏心头一算,“是这几天的事,她那边一个长辈的都没有,我们快走!”说着,提着裙子脚步飞快的往会赶,幼清和薛思琪对视一眼,两人都紧张的跟在方氏后头,一行人带着事先准备好的东西去了三井坊。
祝士林正围着院子里打转,一见到方氏就如同见到救星似的:“岳母……”他急的衣襟都汗湿了,语无伦次的道,“已经一个时辰了,可怎么办!”话音一落,就听到里头薛思琴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声,祝士林腿一软就打了趔趄,方氏见他这样就知道他是靠不住了,不过男人都是这样的,遇到这样的事不懂也不帮不上忙,“你先去后院歇着,一会儿生了我再让人去喊你。”又对陆妈妈道,“让人去烧着水,孩子要用的东西都准备好,再把喜饼分派出来……”她事无巨细的交代了一遍,陆妈妈应了一声。
方氏又回头对幼清和薛思琪道:“你们也找个地方去玩吧。”还都是未出阁的小姑娘。
幼清倒不陌生,只是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和薛思琪两个人坐在院子里的石墩下说着话,祝士林没有去后院,依旧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院子里……
薛思琴因是头一胎,辰时一刻发动,一直到下午酉时末她和祝士林的长子才呱呱落地,薛思琴好好的看了孩子好几眼才歇下,但祝士林却当场栽在院子人事不知,家里一通忙,好在祝士林晕了一刻就醒了过来,稳婆将孩子收拾妥当抱着让他瞧,他哆嗦着无处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