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凰雪勾下头,慢慢吞吞地往里面走。
脚底下像踩了刀尖,锋利的碎铁渣,硌得脚心疼。她每一步,都忍不住想,那晚上是谁倒在了那里,又是谁在哭着求作恶的人给她痛快、停止欺凌。
她情不自禁地红了眼眶,一心紧紧地摁在了心口。
不行,她现在想夺门而逃,一刻也不想多呆!
“喂,锦珠儿。”突然一声欢快的唤声从她身后响起。
匆匆转头看,帝阮咧着嘴,弯着黑亮亮的眼睛看着她。
他一把拉住了她的小手,乐呵呵地说:“你走得太慢了,我背你吧。”
御凰雪还没反应过来,帝阮已经转过了身,把她背了起来。他的力气太大太大了,御凰雪对他来说,就跟一朵轻飘飘的花儿一样。
他撒开腿跑,比那些马车快多了,他还大笑,乐呵呵的,背着御凰雪从大路上跑开,直接冲进了林子里的小路。
御凰雪对这里太熟悉了,从这条小路过去,走上一盏茶的工夫,就能看到翠钿湖,再进去,就是梨树林。梨树林里的小路,一条连着帝炫天当时的破宫殿,一头连着她的梨花宫。
“我带你飞。”他跳起来,一手拽住了头顶的树枝,用力一荡,在空中换手,到了另一个枝子上。
真是个傻子啊!御凰雪又惊又怒又怕,双手根本不敢离开他的肩膀,大声责备,“你快放我下来,等下人家看到了,我会挨板子的。”
“不会,有我呢,谁敢打你啊。我可是大皇子,他们说了,他们都得听我的,谁敢不听我的话,我就把谁关进笼子里去。”帝阮笑吟吟地一咧嘴,露出两排雪白的牙。
御凰雪哑口无言。
这傻皇子,别的没学着,耀武扬威的手段倒是觉得快。
皇后娘娘正在凤宫后面的小花园里听曲,几个新进宫的美人围绕在她身边,殷勤地侍奉。
因为帝阮跑得快,所以御凰雪比崔静好三人早到。帝阮把她放下来,咧咧嘴,脸上的疤痕跟着皱了起来。
“阮皇子回来了。”太监们一瞧,赶紧进去禀报。
御凰雪又开始砰砰地跳,皇后是知道她身份的,一言不对,她的小脑袋随时会从脖子上滚下去。
“等下,千万别叫我锦珠。”她压低声音,小声要求帝阮。
“知道,锦珠儿。”帝阮笑嘻嘻地晃了晃她的手。
御凰雪长长吐气,和这傻子真没办法交流。
太监很快出来了,引着二人进去。御凰雪使劲勾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母后。”帝阮大步过去,一撩袍摆,在皇后身边坐下,指着御凰雪说:“我说了吧,她很漂亮,我要她!
御凰雪猛地抬头看过去。
帝阮刚刚说什么?要她?
“阿阮,这是你三弟的妾室,三弟爱她爱得紧,不可以胡闹。”皇后凤眸缓缓扫来,温和的视线下藏着锐利的锋芒。
御凰雪赶紧又低下头。
能在皇后这位置上坐了这么久的人物,没点能耐可不行。
“哈哈,我是要她来陪我治病,我看到她,我的头都不疼了。”帝阮端起桌上的茶碗,大口喝了一口,冲着御凰雪挥手,“帝十九,你来。”
这是什么名字啊?第十九?
她不敢过去,老实地跪下磕头请安。
“快快扶起来。你们知道吗,哀家听说老三那孩子恨不能把这女娃捧在掌心里、拴在裤腰带上,原来真是个娇嫩嫩的人物。赐座,让哀家好好看看你。”皇后娘娘笑了,抬了抬手,和蔼地说道。
几名侍婢上前扶起御凰
雪,又给她搬了张椅子,让她坐在中间。
御凰雪感觉自己现在就像只猴子,让人指指点点。她这时候只能一个劲儿地装害怕,装发抖,装得快吓哭了。
“别怕。”皇后站了起来,慢步走到她身前,用金指甲套托起了她的下巴,迫她抬头。锐利的视线在她的脸上停了好一会儿,唇角才微微一扬,点头笑道:“确实漂亮,你们瞧瞧,就跟雪堆成的娃娃一样。”
“十九夫人真美啊。”
几名新美人赶紧起身夸赞,溢美之词一句接着一句,天地间能想到的漂亮的词汇都堆到她身上来了。
“多大年纪了?”皇后松开了手指,慢悠悠地问道。
御凰雪想站起来,被她用手指轻轻摁住,“坐着说话就好。”
“回皇后娘娘的话,十九岁。”她只好坐着,低眉垂目地回话。
“好年纪啊,”皇后娘娘轻轻点头,感叹道:“哀家十九岁那年,正好生下皇儿。”
她转头看向帝阮,柳眉轻蹙,眼睛突然就红了。
“皇后娘娘,别伤心了,一切都会好的。”大嬷嬷上前来,扶住了她。
她擦了擦眼角,慢步走向帝阮。
几名美人又弓下腰,一起声讨卫嫣。
“卫嫣太恶毒了,应当判她凌迟之刑。”
“对,她们家应该满门抄斩。”
“皇后娘娘仁爱,臣妾可是看不下去,臣妾等要联门上折子,请求皇上把卫嫣立刻处以极刑。”
皇后娘娘皱了皱眉,挥挥手,温和地说:“好了,皇上是仁爱之帝。嫣贵妃与皇上多年夫妻,又有麟儿那孩子。她当年年轻气盛,做了错事,确实是她有罪。但如今哀家的阿阮已经回来了,哀家吃斋念佛这么多年,也算圆满。”
“皇后娘娘宅心仁厚。”几位美人堆着笑拍马
屁。
御凰雪拧了拧眉,抬眸看向那几个美人。她小时候也常看到后宫嫔妃们这样奉承母后,那时候她年纪小,以为是那就是一团和睦。直到出事那天晚上,嫔妃们四散出逃的时候,反而是那些平常不爱说话的女人纷纷为母后打掩护,护着她和父皇逃离,一个一个地倒在他们面前。而平常满嘴甜言蜜语的,溜得比兔子还快,告密告得比谁还狠,一步步指引叛
军找到了他们。
“帝十九你吃,吃了我带你去玩,湖里有很多鱼,我们钓鱼去。”帝阮端着一盘剥好的莲子过来,递到御凰雪面前,
“炫王妃来了。”太监快步进来,深深弓腰。
“请吧。”皇后笑着点头,拉住了帝阮的手,小声哄道:“别胡闹了,你三弟媳来了,你是兄长,要有兄长的样子,好好坐着去,不许乱跑。”
“可是我想和帝十九去钓鱼,她们太聒躁了,声音又尖又细又难听,长得还不好看。不如让她们走吧。”帝阮看了看那几个美人,不满地抱怨。
几个美人闹了个大红脸,再不敢出声。
“胡说八道。”皇后小声训斥,但言语中并没有过多的责备之意。
御凰雪听得好笑,忍不住抬头看帝阮。只见他飞快地冲她挤眼睛,又一咧嘴,分明是故意说的这话。
真傻吗?怎么会察觉她讨厌这样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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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要立刻处死她(二更)
崔静好一盛装打扮,带着马初莲,俞青儿快步进来,规规矩矩地跪到中间行礼。御凰雪站在一边,她的椅子放在正中间,位置很尴尬,崔静好一跪,正好冲着她的椅子磕头。
“起来吧。”皇后笑吟吟地点头,指着崔静好对帝阮说:“这是你三弟媳妇,崔静好,她姐姐崔蝶意是你九弟媳。”
“为什么妹妹是三弟媳,姐姐是九弟媳?错了吧,应该反过来。”帝阮拧拧眉,有些不耐烦,转头看着御凰雪,又笑了,“我还是想去钓鱼。”
“这孩子,你怎么就横着十九了?”皇后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了,握着他的手指不放,小声责备,“传出去别人会笑话你和十九。”
“父皇说了,谁敢笑我,我就能打谁的嘴巴。”帝阮大大咧咧地说道。
“阮皇子真豪气。”崔静好上前来,微笑着套近乎。
“你是谁啊?”帝阮转头看她,上下打量了一眼。
“是你三弟媳,崔静好。”皇后抚额,无奈地说道。
“不好看。”帝阮有些厌恶地看了崔静好一眼。
崔静好一脸尴尬地站着,完全不知道怎么反应为好。
“好啦好啦,你去钓鱼吧,十九也去……”皇后终于败下阵来,连连摆手,无奈地说道:“来人,好好伺候着皇子和十九夫人,不许出差错。”
一群太监和侍婢快步过来,给皇后行了礼,簇拥着二人往外走謦。
御凰雪担惊受怕一路,没想到帝阮一番胡搅蛮缠,把她给解救出来了,根本没有想像中的刁难,试探,嘲讽,逼问……
“哎,阿阮还是个孩子啊,他是长子,如今却成了最小的。我这心里头啊,真是难受。”皇后的声音幽幽地传了出来。
御凰雪扭头看,只见皇后扶着大嬷嬷的手,正盯着她们一行人看着。
换成是谁,儿子成这样,都恨不能把对方碎尸万段吧?但卫家兵权还在,帝崇忱还没杀卫嫣,她一定在心里头恨翻天了。
“你看,这里面有鱼。”帝阮突然停下脚步,指着面前的小湖,笑嘻嘻地说道。
御凰雪停下脚步,抬头看湖的那边,梨花宫若隐若现。
“锦珠儿,上船呀。”他摇了摇御凰雪的肩,指着湖中划来的一艘画舫催她。
御凰雪收回视线,轻声说:“我不想去,我在这里坐一会儿。”
“那我也在这里坐一会儿。”帝阮笑着往草地上一坐,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又拉她的裙角。
御凰雪盘腿在草地上坐下来,随手掐了朵小花在手心里玩。
“锦珠儿,你别害怕,是我让我母后把你叫进来的。我想你了。”帝阮的脑袋偏过来,轻轻地说道。
御凰雪嘴角轻咧,想想也知道了。估计皇后正纳闷,怎么就看中了她!
“锦珠儿,你就留在这里吧,我从明天开始就得治脸上的伤了。珂离沧说,能给我治好。但是,我的脸真的很难看吗?她们都躲着我,还悄悄地说我很可怕。”帝阮朝后面呶了呶吲,有些沮丧。
“是很难看,所以好好治病。”御凰雪轻声说道。
帝阮从随身的小袋子里摸出一面镜子,举到眼前看,半晌后,沮丧地说:“若治不好呢,你会理我吗?他们都说三弟最英俊。”
“珂离沧也不是酒囊饭袋,他敢应下来,就能治好。”御凰雪随口应付。
她多大的心思去哄身边这傻皇子,只是和他在一起,总比和那些女人在一起放松得多。而且她发现,帝阮的心智停在九岁,并不是真的有多傻。他还是会察颜观色,也会听懂别人的嘲讽之词。
不管怎么样,这种地方九岁的心,比二十九岁的心干净多了。
“喂,我们去玩吧,这里不好玩。”帝阮又兴奋了,摇着她的手,非让她站起来。
“你以后都不用念经了吗?而且你走到哪里都有这么多人跟着,多没意思。”御凰雪找借口推托,往后一倒,双手掩在脸上,透过指缝看太阳。
“确实很讨厌!”他扭头看了一眼,不悦地说:“你们都站在船上去,没我的话不许下船。”
一众奴才面面相觑,但又不敢违抗他的命令,一个个地跳上了船,从船上看着二人。
这是个斜坡,后面是柳树和假山,躺在斜坡上的花丛里,闻着花香,感受湖风,真是惬意。
她有好久、好久没有躺在这里了。她以前总躲在这里,等父皇和哥哥们下朝的时候,突然跳出去,吓他们一大跳。
偶尔也会扔几只蚂蚱出去,把那些经过的嫔妃们吓得哇哇直叫……
真像是上辈子的事啊,她五年中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她还能走进来,还能惬意躺在这里。
不知道帝炫天会不会真的能当上皇帝?那她以后会不会真的能常常躺在这里了?
偏过头,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帝宫巍峨地立于天地之间,后面的大山连绵起伏
,在天际勾勒出一道墨绿的弧线。
“锦珠儿。”他趴过来,抓住她的手腕,想把她的手拉开。
“下去,快下去。”御凰雪赶紧推他,这像什么呀?他怎么能趴她身上来!
“你别动,有只毒虫子在你头发上。”帝阮双腿岔开,骑在她的腿上,身子往前够,双手往她的头发上拢。
御凰雪一听是毒虫子,立马想到了那回被毒虫子折磨得生不如死的经历,吓得动也不敢动。
“别动,会钻进你头皮里去的。”他低喃着,双掌突然一合,笑着说:“捉住了!”
“谁在那边?”一声凌厉地低斥声响了起来。
她飞快抬眼,只见几双朝靴出现在视线里,往上看,最前面的人穿着明黄的龙袍。后面依次是几位皇子,帝炫天也在其中。
糟糕,帝阮现在骑在她身上呢。
“放肆,岂有此理,哪宫的小宫女,居然勾着阮皇子在这里行此苟
且之事。……”帝崇忱还没看清她,一挥袖子,怒声喝斥。
帝阮吓了一跳,双手拢在御凰雪的耳朵上,大声说:“你不要吓到她了。”
“呵呵,阮皇子大了,也会想娶妻的。”一位大臣笑嘻嘻的说道。
帝崇忱脸色铁青,冷冷地说:“娶妻也是得王公大臣的女儿,一个小宫婢,怎敢在光天化日之下钩引皇子做出此种放当的举动。”
御凰雪暗暗叫苦,用力推帝阮,怎奈他力气太大,根本推不动。帝阮牛脾气上来了,凶狠地瞪了帝崇忱一眼,跳了起来,拉着御凰雪就要走。
御凰雪和帝炫天的视线对上,他脸色有些难看,想必也不喜欢看到这样的画面。
“父皇,那不是宫婢。”帝琰一笑,慢步走上前,小声说道:“那是三哥的十九夫人。”
“什么?”帝崇忱一怔,往前大步迈了一步,锐利的眼神紧紧盯住了御凰雪。
御凰雪索性不躲了,抬起下巴,迎着这生死仇人的视线看过去。一瞬间,恨意如同火山一般在她胸堂里爆发,熊熊的怒火狂暴地燃起。
帝崇忱挥了挥手,哑声说:“都退下。”
帝琰看了一眼帝炫天,手挥了挥,带着众人一起往后退。
帝崇忱扭头看了一眼站在原地的帝炫天,冷酷地说:“你也下去。”
“十九不懂事,请父皇不要动怒。”帝炫天抱抱拳,大步走向了御凰雪。
“我带帝十九玩玩,父亲为什么这么凶?父亲吓着她了!她要是不和我玩了,父亲赔我一个帝十九。”帝阮把御凰雪藏在身后,他一发怒,脸便显得狰狞扭曲,如同恶鬼。
帝崇忱的眼中滑过一丝复杂的光,转开头不看他,盯着帝炫天说:“你要抗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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