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这个不用告诉我。”
“有你在我毫不怀疑会一切正常。”
“伊路米已经去了…现在还很平静…他们的舰队处于警戒状态…啊对。”
“我会安排…听天由命吧，呵呵…”
“辛苦你了…再见。”
帕里斯通带着他固有的那丝甜蜜微笑挂断了电话，似乎电话那头是他无比信赖的亲兄弟。他走到依库雄贝旁边，放下耳机。
“这样好吗？”依库雄贝懒洋洋地说道，看到帕里斯通满意的神色，他不禁说道。“那只蜘蛛是危险人物，你就这么把大本营交给他处理，自己跑出来看风景？”
“我很冒险？”帕里斯通笑盈盈地说道。“你担心我们回不去？”
“噢——我只是觉得你早就活腻了，”依库雄贝说道。“你拼命想置身于危险之中，并且丝毫不顾及别人的死活—”
“依库，我很欣慰你这么了解我，”帕里斯通说道。“但我非常顾及你的安全，你是RB…13最重要的灵魂人物，你是我们的设计师和建造者…”
“好啦，废话少说。”依库雄贝说道。
“我确实喜欢冒险，这个必须承认。但我觉得我们现在没有任何危险，简直是处在整个宇宙最安全的时间地点了。你在担心什么？”帕里斯通说道。
“到这个时候你还在说假话——”依库雄贝叹气道。“为什么你要把大本营交给库洛洛，那个家伙可是个什么也不在乎的恐怖分子。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跟我们合作，他能得到什么，他想得到什么，他跟我们完全不是一种人，好吧，跟我不是一种人，你是什么人我搞不清楚也不关心，但我不能让他毁了我的心血。如果不能回到RB…13，我一辈子的努力就白费了，你根本不能理解后果的严重性…”
“别这么激动，依库，”帕里斯通说道。“目前把RB…13交给库洛洛很安全，不会发生你担心的事。”
“理由呢？”依库雄贝不满地说。“给我一个相信的理由？”
帕里斯通的黑色眸子里盛着笑意，他沉吟片刻，说道。“蜘蛛是危险人物，我明白，但库洛洛这个人并不是什么也不在乎的。”
“他在乎什么？”依库雄贝蹙起眉，“在乎他的犯罪团伙么？”
“我没想到你是一个正义感这么强的人，”帕里斯通看起来有些吃惊，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我不是个哲学家，也不是道德卫士，从道德的角度去衡量一个人不是我的做法，或者说我认为从本质上来讲，每个人都带有罪恶，道德审判不是凡人能够行使的权力。”
“那RB…13对你来说是什么？”依库雄贝刻薄地一撇嘴。“玩具吗？”
“你总是故意曲解我。”帕里斯通微笑道。“依库，即使是玩具，对一个孩子来说，他心爱的玩具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你可不是天真的小孩，”依库雄贝说道。“如果你能坦白一点，我会觉得你这人没那么糟。”
“RB…13是我想要到达的世界，是我梦想的新世界，为了那个新世界我愿意跟任何人合作，天使、魔鬼、罪犯、杀手，有什么关系，无论他们对于别人来说是什么，只要对我们的新世界有价值就足够了，我不是上帝，依库，你也不是，我手上沾着血，你也一样，我们没有资格去审判别人。”帕里斯通说道。
“你又在说谎了。”依库雄贝说道，碧绿的眸子里流露出一丝痛苦的光线。“在对地球发表演说的时候你一直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现在又撇清责任。有时候我很后悔跟你一起进行这个计划，你花言巧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想到我和整个项目组开发出的这个巨大的念能力数据系统最后会掌握在你手里，我就不寒而栗。”
“你可以不交给我，依库。”帕里斯通坐了下来。“我从来没有说过这个系统会由我来掌握，它不会属于任何人，我们将规则和誓约贯彻在系统之中，最后RB…13的秩序会由系统来决定，没有人能超越于它之上。只有它的权力是永恒的。”
依库雄贝沉默了。
帕里斯通笑了笑。“依库，我不是完美的。现在我必须依赖库洛洛和他的幻影旅团，我们别无选择。”
依库雄贝咳了一声，低声说道。“你有办法可以控制蜘蛛？”
“谈不上控制，”帕里斯通转过头，回望黑暗的星海远景中燃烧的太阳。“我只是理解他罢了。”
“理解他？”依库雄贝蹙眉重复道。
“这么说好像有点文艺，”帕里斯通微微一笑，他凝视着远景中蔚蓝的地球，和隐隐绰绰的敌方舰队群。“古老的东方有个词，乡愁。依库，你会思念故土吗，虽然它可能是一个又脏又破，垃圾成堆的地方。”
依库雄贝抬起眼睛看着他。
“我跟他都是出生流星街的人。”帕里斯通微笑着说道。“我能理解蜘蛛的乡愁。流星街是幻影旅团的故土，他们什么也不在乎，但他们在乎那个垃圾场。”
依库雄贝摇了摇头。“太抽象。”
“一点也不抽象。”帕里斯通说道。“这是我跟库洛洛协议的条件，他和他的团员配合我们的计划，我承诺他——把流星街搬到RB…13星系。”
依库雄贝的碧眸睁大了。“这不可能！而且……”
“没有什么不可能，也没有而且，”帕里斯通的笑容冷却了，“我需要他的能力，所以答应他的要求。就这么简单。现在我够坦白了，你还有什么想知道？”
依库雄贝觉得那种难以言喻的胆寒的感觉又一次攫住了自己。
那个微笑着背叛了猎人世界的男人依然浅浅微笑着，在谈论自己的故乡时，依然那么甜蜜的微笑着，真实的微笑着，冷酷无情。
但他又总是表现的真诚，让人无法分辨那些偶尔不经意流露的冰冷究竟是来自他的本性，还是因为选择了一些太过冷酷的同伴所树立的防御。
依库雄贝无意识地敲打了几下键盘。
电子屏幕上显示，在不远处的黑暗中漂浮的舰队群开始调整主炮方位。
“你跟伊路米又有些什么交易？”依库雄贝恢复了冷漠的神情，他开口道。“为什么要送他回来参加什么葬礼。”
“伊路米是个聪明人。”帕里斯通微笑道。“我欣赏他，我跟他之间有些协议，为了我们的新世界，私人协议。”
“哦。”依库雄贝干巴巴地说道。“希望他会遵守你们的协议。如果我是你，大概不会这么轻易地让他回家，也许他会不再回来。”
“他一定会回来。”帕里斯通说道，很温柔，但语气无可辩驳。
依库雄贝冷笑了一声。“除了我以外，值得你信任的人还真不少。难怪你要时刻寸步不离地监视着我。”
帕里斯通微笑着摇头表示反对。
“但是——”依库雄贝有点恶意地说道。“那个伊路米，你的杀人机器，现在处境可是相当危险。”
“是吗？”帕里斯通无动于衷地说道。“协会动手了？”
“快了。”依库雄贝干脆地说道。“80％协会舰队的瞄准方位已经调整到＋45度…32角交界坐标，也就是揍敌客家族的精确坐标。”
他摊开手，有点嘲笑地看着帕里斯通。“看来协会里有强硬派，他们有把枯枯麓山夷为平地来干掉伊路米的觉悟。”
“本以为他们会立刻逮捕伊路米的，到现在还风平浪静，我有点吃惊。”帕里斯通说道。“情报来源说，琪多一直力主跟我谈判，呵呵，关键时刻还是老朋友靠得住啊…”
“你打算怎么办？”依库雄贝说道。“你会‘保护’你的‘朋友’伊路米吗？”
“当然。”帕里斯通说道。“我会遵从跟他的协议。”
“那么？”依库雄贝问道。
“既然舰队瞄准位置已经锁定枯枯麓山，但又只是摆个架势，说明琪多这样的和平爱好者还不少，我猜协会已经在揍敌客家族那座山头上埋伏了一堆念能力高手准备逮捕伊路米，说不定连会长也在哪。想让我到谈判桌边上去，呵呵，我们应该给予礼貌的回应啊。”帕里斯通说道。
依库雄贝抬起头迷惑地看着金发青年。
那个曾经令猎人协会爱恨交加，如今则是咬牙切齿的人看起来神采奕奕，唇边那抹笑意愈发真实，仿佛小孩子看到了心爱的玩具。他的整个世界。
“命令所有主炮调整瞄准方位至＋45度…32角交界坐标。”帕里斯通温柔地说道。
“你……”依库雄贝目瞪口呆。“伊路米，你不是说要保护…就这么放弃他了？”
“我正在保护他。”帕里斯通黑眸里的笑意满溢。“再说，如果有整个揍敌客家族和协会陪葬，死神应该会心满意足了吧。”
应该会了吧？
说着他便兴致盎然地走到漆黑的控制中心外侧去，一动不动地凝望着远方舰队星星点点闪烁的致命光线。
那是孕育死亡的，极美丽的，彷如纯净的星光。
燃烧着。烧毁一切。
☆、第二十四章 奇牙的决心
后来。
许多年以后，奇牙一直记得那个夜晚的星空。璀璨的星光，星光下的影子，黑发飘散。
那天白天在下雨，晚上雨停了，星星却异乎寻常地明媚闪亮。
他拿着手机，仰望雨过的夜空，星星在他头顶上悬挂着，那么大，好像明晃晃的钻石，快要滴落下来，亮的刺眼。
他穿着肃穆的黑色西装，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庭院里。
手机不断在响，有恳请他劝说伊路米的电话，有带着指责意味的威胁，有含泪的哀求。他一一挂掉。
周围隐约传来密集的念压，让人神经绷到最紧。管家们神色苍白地从他身边走过，悄悄地瞄他的神情。
他回过头，杰诺的照片在暗淡的烛光深处审视着他。噢…他已经是一家之主了。于是他便抹掉眼中的悲戚和惶惑，一脸漠然地迎接着那些或明或暗的窥探目光。
终于他接到了第十五代猎人协会会长，他最好的朋友小杰的电话。
“奇牙！你在家？”小杰急切地问道。
“嗯。”奇牙点头。
“伊路米呢？”小杰压低声音道。
“他…跟其他弟弟一起在守灵。”奇牙平静地说。
“……”电话那头一片沉默。
奇牙敏感地发觉了对方的不安，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说道。“怎么了？今天才发现我的家庭情况复杂了？”
“奇牙…今天你心里一定很难过，本来根本不应该要你来处理这些事，我…算了，你别管了，我去跟他们说，跟你没关系。”小杰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时至今日，依然保有朋友不变的真诚关怀。
“跟我有关。”奇牙在水池边坐了下来，他的心情忽然放松了，他害怕面对这个跟伊路米有关的困局许久，但终于，在必须面对的这一天，他转过身去，开始释然。“伊路米是揍敌客家族的成员，也是我的大哥，我应该为他的行为承担一些责任。我不可能逃避，小杰，你明白的，我爷爷已经去世了，父亲生死未卜，现在揍敌客家族只能由我来守护，糜基，亚路嘉，柯特…都要由我来守护，我已经有此觉悟。我不想再逃避了。”奇牙微微一笑，夜风穿过他的银发徐徐缭绕。“我已经无路可逃。说吧，协会有什么安排，我能帮忙做什么？”
“奇牙，不要勉强。”挚友的声音听起来还是满含担心，但又混杂着一丝无奈。是的，自己已经成为了肩负着家族责任的人，电话那头那个人，肩负的责任更多，他已经无法再像少年时代一样任性地一走了之，那个人也一样，不能再像十二岁时那般冲动地用直觉来解决一切。
“时间有限。”奇牙说道。“会长先生，快说吧。”
“好。”小杰说道。“奇牙你听着，伊路米是我们的敌人，协会已经正式决定逮捕他，希望揍敌客家族能够配合，否则，协会会对揍敌客家族采取强硬手段。”
“再明确一点。”奇牙说道。“我们被监视了？”
“协会舰队中主炮的一部分已经瞄准你家，”小杰说道。“另外我收到最新情报，RB…13方面全部舰炮都调整到枯枯麓山坐标，不排除对方为保证情报不外泄而杀人灭口的可能性。”
“哦……”奇牙仰起头，他明白了那些星星的由来。如果双方一起开火，他的家族在一秒之内足以覆灭几万次。
那些致命武器在夜空里安静地闪耀着，彷如银河的泪滴，纯洁透明。
“你能控制协会的舰队吗？”奇牙收回视线问道。
小杰沉默了一阵，说道。“我不能保证。协会已经分裂，舰队中有一些激进成员，但如果能够快速逮捕伊路米，我可以保证说服他们不开火，并且立即跟RB…13方面取得联系要求停战谈判。”
“明白。”奇牙说道。“最后我想知道一件事。”
“什么？”小杰说道。
“…他会被处决吗？”奇牙说道。
小杰有点哑口无言。奇牙的声音是平淡的，没有波澜，他甚至能听到那一面枯枯麓山飒飒的风声。在他记忆中奇牙跟伊路米关系并不好，但是无论如何毕竟是奇牙的至亲，他想这件事对奇牙来说实在很残酷，可又不得不做，奇牙说的对，他已经无路可逃，只能坦然面对。
“奇牙，我希望你能够说服你大哥。”小杰说道，“真的，我希望你的家族…能有一个快乐的结局。”
就像我跟金一样，是血脉相连的亲人，更是志同道合的朋友。就那么永远在一起追寻共同的梦想，那样，岂不是很好？
小杰还是没说出来。
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太奢侈了，也太站着说话不腰疼了。他说不出口，就像他说不出协会内部对RB…13成员的欲置之死地而后快的声音有多强烈。
“能给我点时间吗？”奇牙说道。
“嗯。”小杰点头。他还想再说什么，但没有开口。
“刚才我在想，要不要把遗言告诉你。”奇牙轻声笑了起来，有点自嘲。
“奇牙！”小杰生气地说道。“你胡说什么？！”
“开个玩笑。”奇牙说道。“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奇牙…你也要小心伊路米，虽然他是你哥哥，啧…”小杰说道。
“我知道。”奇牙说道。“给我二十分钟，之后会给你电话。”
“明白。”小杰说道。
他们同时挂了电话。出发去履行自己的职责。
奇牙把手机装进裤兜里，天上又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他仰起头望了望夜空，即使下着雨，那些星星还是那么明亮。
高悬在他的家族之上，仿佛浸在泪水里的宝石。摇摇欲坠。
看起来那么温柔，没有一丝枪口的硝烟味道。
夜风混着雨滴飘进他的领口。有些初春的寒意。
奇牙向着杰诺的照片走去。那张黑白的肖像在烛焰深处严肃地看着他，老爷子的目光依旧犀利，仿佛能看穿他的内心。烛影里他看到伊路米的影子，跪坐在棺木旁边，半湿的雨地上映着恍惚的火光。
奇牙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过了这么多年，他终于明白了一些事，噢，不，从一开始他就明白，明白他有个严厉的哥哥，用一种奇怪的方式溺爱自己。
他只是不领情。
他踏着雨水轻轻往前走。
是那个严厉的哥哥教他的步子。杀手的脚步，理应悄无声息，也许已青出于蓝。
“大哥，RB…13是什么样的地方？”他听到糜基的声音。
“有待开发。”还是没什么感□□彩的声音和回答。
杀手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