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捡文件,一张,两张,叠在一起,三张,再和之前的叠在一起……换作平时一捞、一放就能捡好的文件,因为不想发出任何声响的关系,愣是捡了好几分钟。
捡好文件,像是把几道菜里难吃的先吃光了一样,他转过头,开始慢慢品尝最好吃、最喜欢的美味佳肴。
熟睡着的男人,微微带着笑,似乎在做着美梦。
生平第一次,戴辕有点讨厌自己的作息规律,如果不是昨晚那么早睡,就可以劝劝张平,让他早点休息,最起码不要在沙发上休息。在沙发上睡,等下醒来多难受啊。
要是在柔软的床上睡,他现在带着的微笑,会不会更甜,更美好呢?
戴辕想着想着,嘴角也不禁上扬了。
六点多了,阳光做完热身,精神蓬勃旺盛了许多,手牵着手结成一束,斜拉着照进来,落到一边的青瓷花瓶上,像是舞台上的聚光灯,映出载歌载舞的微小颗粒,成双成对。
真好,就和他和张平一样。
成双成对。
跪坐着,戴辕亲了亲张平,像是完成了一个格外神圣的仪式,暖意打心眼里泛上来,使得他双颊微微泛红。
所谓无酒自醉,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唔。”张平微微张开眼睛,迷糊着,伸手抱住戴辕,嘟哝着,“我吵醒你了?床头灯怎么变得那么亮,我明明关掉了啊。”
“是我吵醒你了,你接着睡吧。”
“哈哈,我醒着,你在睡,谁吵醒谁啊。”张平把头埋在戴辕肩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鼻腔里顿时充斥着不属于自己的清冽味道。
荷尔蒙的味道。
幸福的味道。
“我知道了,我也睡着了,在做梦。哈,原来我看文件看得睡着了,要死,都两点多了,明天起不来就惨了。”
戴辕和缓地抚摸着他,轻声哄着,“起不来就起不来,放心睡吧。”
“好,那我就接着睡了,你得看着我睡。现实的你是我看着睡的,所以梦里你得看着我睡,看着我睡……”
“好,看着你睡。”
“晚安,我的男人。”
“好梦。”戴辕一沉身,将张平抱起来,安置到卧室的床上,重新关了窗帘,不屈不挠的阳光到底还是透了些进来,整个房间微微亮。
戴辕给他掖好被子,在他额上印了一吻,无声地说——
早安,好梦,我的男人。
如果不是手机响,戴辕还真打算遵照“指示”,坐在一边看张平睡觉。
不过响的不是他的手机,是张平的。
戴辕站在客厅里,凝视着来电显示上写的:神经病,一点都不费劲地联想到上次在张平家中遇到的那一位。
他没有接。
手机停了。
又响了。
戴辕有些不耐,把音量按到最小,免得吵到房间里还在补眠的人。
手机停下,过不了几秒又响,孜孜不倦。
戴辕犹豫了一会,到底还是把电话接通了,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边就连珠炮似的轰炸起来,“哈哈哈哈,破纪录了啊,这次我才打了三通就把你吵醒了,喜大普奔。”
……
戴辕挂断电话。
手机再响,一次,两次。
他无奈,再度接起。
“哈哈哈哈,别生气嘛,别挂呀,我可是有事找你,都说了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也知道我无事不打骚扰电话,对了还没来得及问候几句,你恋爱谈的怎么样啦?臭毛病又犯了没啊?哎这个没必要问,肯定犯了,上次我去你家的时候你就犯了……其实你不是张平对不对?”
“嗯。”
☆、上瘾
“啊呀呀,怪我嘴太快~”沈冰在那边叽哩哇啦地唱起歌来,末了还有脸问一句,“好听吗?”
“难听。”
“啊呀,人艰不拆懂不懂啊。”
“你为什么说他犯毛病?”不是疑问的语气,而是质问的语气。
那边浑然不觉,或者说觉了也不在意,“你们都处了一个月了,还不知道他什么毛病?”
“我觉得你比较有毛病。”
“哈哈哈哈,别揭穿嘛。”沈冰毫不在意,“你不觉得他有毛病就好。”
“嗯。”
“……你就一点都不好奇?都不追问追问?”
“我比较好奇他怎么会和你交朋友。”戴辕不悦道,怎么会有沈冰这种人,大清早特地打电话扰人清梦就算了,也没个正事,只会骂人有毛病?
他家男人是给人随便骂的?
“哈哈哈,很好很犀利,我喜欢。”沈冰还在那边嘻哈笑。
戴辕挂了电话。
这回手机没再响起来,不过过了一会,有一条短信进来了——
他那人,毛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是容易恃宠生娇。你就不觉得那家伙一开始还装怂,等到发现人不会对他怎么样之后,就开始放肆了嘛,说话越来越不经大脑2333。
接着是又一条:
不过你既然觉得他没毛病,那就是不以为杵了,又或者你现在觉得新鲜,还不觉得怎么样。
再一条:
两个人谈恋爱,在一起越久,越熟悉,只会越来越口无遮拦,特别是张平这家伙,卸下心防,他就是个几岁的孩子,固执任性,赌气偏激,撒泼吵闹,仗的就是家长无条件的宠爱罢了。
所以,请你做好要忍受一辈子的心理准备。
如果不是,就请不要彻底瓦解他的心防,会很疼,作为朋友,我不忍心看他再疼一次。
最后一条:
23333,觉不觉得我说话特别文艺,特别有哲理,哎呀呀,真是被我自己深深折服了。
PS:看完就删啊,不然张平非把我送神经病院不可。另,求别删通话记录,让他记得回拨给我,自从你们谈了恋爱,人家就好寂寞了呢~~~
戴辕想了想,回:需不需要我通知上次带狗找你的那位?
又一条短信进来:我不寂寞了,一点都不寂寞了,我每天生活好充实啊,充实得都快受不了了。TT求放过。
戴辕没再回了。
快要七点了,他得给张平做早餐去。
一个半小时后,两人到了公司停车场。
戴辕停了车,并没有立刻下去,而是倚到副驾驶,“坐电梯上去,最多五分钟,我们还有二十五分钟的时间。”
张平无言以对。
出门前,戴辕把自己亲得七晕八素,要不是要上班怕迟到,估计现在还在家里,说不定全套都能做完了。
本以为开了那么久车,怎么着到了公司人会冷静一点,没想到居然掐着时间,打着不到最后一刻不罢手的主意。
大早上的,要不要这么狂野。
“嘶,你干嘛咬我。”
“你在发呆。”戴老板很不满意。
“我怕上班迟到,你知道的,打卡机有时候会发疯。”
“我还真不知道。”
“……当老板不用打卡了不起是吧?”张平怒。
“这不是重点。”戴辕接着行使脱单人士的权利。
“唔,都叫你不用看我的文,唔……看就看,那是二次元小说,你别老学着用里面的网络用语行不,画风太奇怪了。呃,喂,别介,我们还得留力气去上班啊。”
好不容易让戴老板满足了少许,张平下了车,脚踏实地的感觉真好,就是腿有点软。
戴辕关了车门,走到他身边,看到他有点红肿的唇,心里又是一动,“怎么办?”
“唔,我们动作快点,还是可以赶在九点到上面的。”打工仔的脑电波频道和做老板的完全不一样。
“我说的不是这个。”
“啊,那是啥?”
“我上瘾了。”
“上什么……”张平就算反应再慢半拍,看到戴辕像要吃人的眼神也懂了,不由欲哭无泪,“咱不才在车里……”
“所以我说我上瘾了。”戴辕不耐地打断他的话,不由分说地搂过张平,然而这次没得逞——张平猛地用劲,推得他往后一个踉跄。
“你……”
“啊哈哈,黄姐,你来啦。”张平偷偷掐戴辕的大腿,让他先别说话。
“小张,啊呀,戴总也在啊。”黄姐笑得意味深长,又和张平扯了些有的没的,这才先行上去。
送走公司的八卦大王,张平搓着手讪笑,“刚才没撞到吧?”
戴辕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怂。”
“我这是注意影响!”
“过来。”
“哦。”
然而这次张平都没给戴辕搂到,直接刷刷往后退了好几步,“方总你来啦?”
“哟,你们两个在这哪?”方旭摆摆手,一副很懂的样子,“你们继续,我就上去了。”
等到方旭上了去,戴辕脸色已经臭得可以了,但还不等他说什么,张平又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地退后一大步,“啊哈,阿路你也来啦。”
得,越走越远。
下次停车得找个最僻静的角落才是。
戴辕盘算着,才想说算了先上班,就见张平因心虚而夸张的动作凝固了,整个人跟见鬼似的僵在原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隔了四五辆车子的另一边,一个男人正好关了车门,随意地理了理领带,朝西北方向的电梯走去。
行至一半,他仿佛有所察觉,朝这边瞥过来。
直到这个时候,戴辕才看到那人的正面,戴着金边眼镜,白白净净的,整个给他的感觉就是——
衣冠禽兽。
戴辕稍稍扬眉,心下疑惑为什么对那人出奇的反感,或许是因为人掩藏不住精明的眼睛?又或许是那不笑也自动上弯的嘴角?
又或许……
“你以为自己是萝卜吗?蹲着做什么?”戴辕扯张平起身,扯一下没扯动,不由无奈,“那人走了。”
“那人?谁啊?我就是掉了东西在找而已。”
“哦,那你掉了什么东西?”戴辕双手环胸,挑着眉,低头瞧他。
“节操?”
“不是节操吧?”
“那你说是啥?”
“前男友?”
张平可怜巴巴地蹲着,双手分别架在两边膝盖上,要不是穿着职业装,估计要被误认为是农民工,还是失业的那种,他低着头,闷闷地说:“前男友这种东西,我巴不得让他直接掉黑洞里,找什么找。”
“真是前男友?逼得你从北方跑到南方的那位?”戴辕想起来张平面试那天自己人肉到的内容。
其实也没什么,张平不是明星,要不是上一个公司比较出名,而性取向这一点又比较有爆点,也未必会有相关报道,但报道也是含糊其辞,提了同性恋提了办公室恋情,就是没有提另一位当事人。
戴辕当时也就是随手来个背景调查,要不是之后看张平被那外国客户吓成什么样,估计早就把这茬给忘光了。
“就看到侧面,离得又远,不确定。”张平跟做错事的孩子似的,整个儿蔫了吧唧。
“戴着金边眼镜,斯文败类似的?”
张平傻乎乎地张着嘴巴,崇拜地仰望戴辕,觉得他今天格外高大,“你看人的眼睛要不要这么毒?”
“是你自己眼光差。”
“喂,眼光差还会看上你?”
“看上我?”戴辕微微弯腰,花花公子似的挑高张平的下巴,“是我纡尊降贵地看上你吧?”
“大哥,求你别装霸道总裁,太出戏了。”
“明明是你自己小说这么写的。”
“你忘了我小说订阅不咋样了吗?”
☆、任雨
一向跳得温吞吞的楼层数,今天跳得格外快。
张平靠在角落里,盯着跃动的数字,戴辕站在他身边,好几次视线都落到张平抖得跟帕金森似的腿上,晃得眼睛都有点花了,“你能别抖吗?”
站在他们前面,耳朵塞着耳机,哼着歌并随着旋律晃荡的无关人士身形不由顿了顿。
然而就连戴耳机的人都能听到的话,张平却恍若未闻。
“我说,你能别抖腿吗?”戴辕强调道。
“嘿哥们,你管的有点多啊。”无关人士不耐回头,火气满满,然而发现戴辕完全就没有看自己,而是微侧过身在跟抖腿抖得要引发地震的家伙说话。
一看就是小情侣吵架了。
然而电梯里除了这对同性情侣外就他一个,而他一个无关人士还回头傻逼一样地接茬——这他妈就很尴尬了。
无关人士讪讪地回头,好在电梯配合,恰好到了他的楼层,于是逃也似的出了电梯。
封闭的空间里,就只剩下戴辕和张平两个。
“你需要我说多少次?”戴辕语气很差。
张平总算回过神,“啊?你在和我说话?”
“不然呢?”
张平又有一瞬间出了神,“你说什么了?”
“抖腿!”
“抖腿?”
“靠。”戴辕难得骂了句脏话。
“你怎么就生气了?我是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说你能不能别抖腿!”
“我没抖腿。”张平反驳着,低头一瞧,“呃,我都不知道我自己在抖腿。”
“你真是……”戴辕想骂他,可瞧他一副无辜至极的样子,怎么也狠不下心来,怒火在嘴边流连了好几番,到底还是吞回肚子里绕一圈,再出来,就只剩下叹气,“我给你准个假,你回去休息吧?”
“哈。”张平干笑一声,“好好的休什么息,最近那么忙,我要请假方旭不得吃了我。”
戴辕摇摇头,骂,“打肿脸充胖子。”
电梯到了。
“你确定没事?”骂归骂,戴辕还是不放心。
“你看我好胳膊好腿的,能有什么事。”张平拍拍自己的肱二头肌, “你尽管去程序部吧,我赶着打卡去了。”
“嗯。”
戴辕走了。
张平强撑起来的精气神也没了一半,他捏了捏自己的手臂,肉跟他的精神一样,松松散散的。
心不在焉如他,一走近办公室,也察觉出气氛的不对头来。
他们部门是换了很多新面孔吗?
哎,不是哎。
妹子还是那些妹子,就是今天变得格外明媚,格外动人了,就连黄姐,口红也变成了亮眼的大红色。
明明刚才在底下车库还没那么拉风的。
“黄姐。”张平凑到她的办公桌旁。
“哟,小张呀,舍得上来啦?把我们的戴总怎么样了呀?怎么不见人?”
张平翻了个白眼,“我还能把他怎么样。”
“对对对,你不能把他怎么样,是戴总能把你怎么样。”黄姐心情格外好,调侃起人来也格外溜。
“黄姐你就别打趣我了。话说,你今天格外光彩照人啊。”
“有话拐直了说,别绕得跟迷宫似的。”
“现在的你比在停车场的时候更漂亮了啊。”张平眨眨眼,“今天有约?”
“约个屁,老娘是有主的人了。”黄姐轻蔑地说,“我就是看那些小姑娘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不爽,想压压她们的气焰。”
“她们今天怎么格外打扮了?”
“好歹你是跟了老板的人,怎么一点内部消息都不知道?”黄姐吐槽,“哦,也是,有个超级帅哥要来咱部门的事,你家那位肯定有多紧捂多紧,我白问了。”
超级帅哥?
张平有不好的预感。
才说着,办公室里就进来了一位。
金边眼镜,衣冠楚楚,举止斯文。
张平大脑一片空白。
看错了吧?
不可能。
匪夷所思。
任雨这家伙在以前的公司混得风生水起,为什么会跨越大半个国家版图出现在这里?
他走过来了,走得近了,只差五步的距离,四步,三步。
该怎么办?
张平喉咙发紧,该怎么办?
他似乎看到任雨朝他笑了笑。
那是一种怎样的笑容。
或者可以称之为发自肺腑,但那肺腑也必定同泥沼一般,腐烂、发臭,充斥着毒气,一般人一眼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