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陌寒一袭月白衣袍桔黄腰封,披着暗绣苍竹白狐狸毛滚边的斗篷坐在主位,手里捧着小巧的暖炉饶有兴趣地看着厅堂中小女孩训斥戏班主,唇边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
青衣出现后的笑声令那些满脸惊恐不安的杏花园弟子更是难以自持地发起抖来,尤其是昨个雅苑里议论青衣的那两个弟子。
戏班主看到青衣过来了,好似看到救世主一般,两眼泪汪汪地一激动,头上顶着的果盘差点摔落。
站在他面前的小女童立即一手叉腰一手翘着食指喝道:
“顶好了!不许晃!你个奸商,竟然算计到我家教。。。。。。。咳咳~我家主子头上了,十万两白银,我就不信你天天给青衣公子吃的是山珍海味,珍馐美馔!住的是金阁琼宇,穿的锦衣玉靴!”
小女孩话音一落,青衣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早就知道戏班主是不会轻易放他走的,只是没想到,他的主意竟打到君陌寒的身上去了。
十万两白银,呵呵~亏他要的出口。
“你来了,可以走了吗?嗯?”
君陌寒柔声浅笑,一改方才的慵懒,站起身迎向青衣。
青衣这才看清君陌寒这家伙带着银质的半边面具,只露勾着一抹笑的唇在外,晶亮的眸子此刻正带着暖暖笑意望着他。
“哇~青衣公子今天好美啊~香儿一看到公子心情都好了呢!不像这些人,只会扫香儿的兴,拿着那些伤不了人的木刀木枪吓唬我,哼~一点都不好玩。”
青衣来不及回答君陌寒的问题,便被另一边的香儿冲过来围着转圈打量,清脆的童音更是叽喳个不停,弄的青衣有些不知所措。
窘迫的青衣无奈只得望向君陌寒求救,收到信号的君陌寒立即浅笑着对香儿道:“好了,你都快变麻雀了。”
香儿咯咯地笑了起来,左右看看君陌寒和青衣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又跑去折磨戏班主。
说来也怪,此刻杏花园戏班的弟子只觉得青衣和君陌寒身周都是粉色的气息,君陌寒的笑也变暖,不像刚才,明明是笑却犹若寒光森然的刀锋。
“脸色不是太好,昨晚没睡好?”
青衣心里一凸,他已经尽力掩盖了,没想到骗过其他人,却没逃过君陌寒的眼睛。
“额。。。也不是,只是。。。只是。。。”青衣吞吞吐吐,一时也想不到好的理由。总不能说自己现在不习惯一个人睡了吧。
再次暗骂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青衣顾左右而言他地岔开了话题:“不说这个了,让杏花园的弟子们先去吧,此事与他们无关。”
“嗯~好。”君陌寒点点头,别有深意地看了青衣一眼。
君陌寒这一点头,那些戏班的弟子犹获大赦,就算再想留在这里看热闹,也没那个胆子,纷纷从地上爬起来就往后院而去,可见香儿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只剩下戏班主一脸苦相巴巴地看着青衣,他做梦也没想到青衣会有一个这么厉害的靠山,他甚至不知道青衣什么时候认识这样的人的。
另一边,青衣在君陌寒的注视下不自然地望向戏班主,走了过去。
“班主,我青衣自问无愧于杏花园,也无愧于你。真是承蒙你看的起,将青衣的身价抬到了十万两白银。呵呵~~~”
青衣冷笑,他本不想临走之前还和戏班主撕破脸皮的,一直以来他都是知道戏班主市侩的,原想着走之前留一些银两算是一些伙食费,没想到戏班主竟如此贪婪。
想了想,青衣记得身体的主人三年前是买回过自己的身契的,便继续道:“若我没记错的话,青衣早在三年前就是自由之身了吧!又何来十万两白银的说法呢?”
哑口无言的戏班主本想趁着对方没见到青衣之前敲讹一笔钱,先是报出十万两的高价,然后再做个好人折价的。
没想到他刚开口就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给打了,连装好人的机会都没给他。
“咳咳~嗯——你三年前是赎回了卖身契,但这三年来你吃住在杏花园,我总得收点食宿的银子吧,你住客栈还得付银子呢。”
戏班主可能越说越没底气,声音渐渐小了起来,不敢再看向青衣。
“哼~你还真敢说!脸皮怎么这么厚呢!”
站在旁边的香儿听完不待青衣做出回答,气的直跳脚,胖乎乎地小手一把掐起戏班主的脸腮扯的老高。
疼的戏班主眼泪都出来了,也不敢哼一声,生怕这位小魔女再想别的招儿折磨自己。
本来挺严肃的一件事,让香儿一插手变的滑稽起来,青衣绷着的脸也忍不住露出笑意。
摇摇头将戏班主头上快要滑落的果盘拿掉,从自己袖口里掏出几张早已准备好的银票。
“班主,青衣并非不谙世事之辈,这是三千两银票,三年来的食宿,还有这前厅的修葺戳戳有余。”
“哼~便宜你了!”香儿气哼哼地恨不得咬戏班主一口。
青衣将银票塞进戏班主的手里,转身对君陌寒道:“陌寒,稍等一下,我去取一下包袱。”
“嗯,不急。”
君陌寒点点头笑的温暖,看着青衣转身离开。
须盁,君陌寒脸上的笑变冷,对着厅堂的前门道:“进来吧,安公子。”
跪在地上的戏班主顺着君陌寒的视线看向厅堂前门,人影一晃,走进来的人竟真的是安井。
戏班主立即跟见到亲人一样扑向安井,被安井闪身让开,来不及刹住脚步的戏班主一下撞在门框上晕了过去。
☆、第五十章 情敌见面
其实安井在青衣没有过来之前就已经悄悄站在门外,偷偷的打量君陌寒,一直默不作声的他以为对方不会发现自己,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当然了,戏班主利用青衣讹诈君陌寒银子的事他也听在耳中,故而刚才戏班主扑向他,才会闪身躲开。
“安公子,听墙角可不是什么君子所为。”君陌寒笑的风轻云淡。
输人不输气,安井挺了挺胸膛,道:“杏花园是我家,我在自己家溜达,不存在什么偷听不偷听,倒是公子,为何要遮住面容呢?难不成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大胆!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小心我撕烂你的嘴,自己强词夺理还说别。。。。。。”
“香儿!你到后院去看看,看青衣是否需要帮忙。”
君陌寒喝住香儿,使了个眼色。香儿只好气鼓鼓地一跺脚瞪了安井一眼向厅堂的后门跑去。
只是一个照面,君陌寒和安井之间便已暗流涌动。
对于君陌寒来说安井并不陌生,在六王府青衣的房间里,他可是见过安井如何替青衣整理床铺的。
若非当时情况不许,他早将安井毙在掌下,岂会让安井有机会抓的青衣双臂淤青。
君陌寒的敌意安井自然感觉的到,相对的,安井对君陌寒也无好感,在他看来,青衣会离开杏花园,多半就是受眼前这家伙蛊惑。
“敢问公子贵姓,是哪里人?家中又是做什么的。”安井懒得客气,直接了当地质问。
这种简单粗暴的说话方式并未激起君陌寒的怒火,相反,倒是让君陌寒起了玩弄之心。
他扫了安井一眼,捧着自己的手炉重新走到主位座椅,翘腿坐下,勾起一抹逗弄的笑,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嗯?”
“你。。。哼!我是怕哪天官府的人来询问,好告诉衙役!”
安井一杵眉刚要发怒,想到青衣对自己和对眼前人的态度,咬牙忍下,甩袖警告君陌寒,若敢对青衣有所不利,他就立即报官。
这样的话若换做旁人,恐怕第一反应就是辩白吧。
君陌寒却只是笑容不改重新扫视一遍安井,气死人不偿命地道:“安公子贵庚?怎会口吐稚言?怪不得会做出对青衣被褥深嗅之事。”
君陌寒的轻描淡写一下将安井打回原形,安井惊恐地看着君陌寒有些不敢置信对方是怎么知道的,当时青衣的房间可是只有他一人,而且那是在六王府啊。
难不成,这家伙真是六王府的人,是小世子派来的?青衣真做了小世子的禁脔?
想到这里,安井眼睛瞪的更大,冲到君陌寒身前伸手就要去抓对方的衣领,只是却抓了个空。
他完全不知道君陌寒是如何从自己眼前溜走的,他甚至都没有碰到对方的一点点衣料。
“你到底是谁?!”安井落空的手攥成拳头落下,对着闪身站在他身侧的人怒吼。
“嘘~他来了哦!”
君陌寒竖起食指在唇边,得意地看着几近暴走的安井,依旧风轻云淡,眼眸深幽。
听到对方用青衣威胁自己,安井更是怒不可解,怒吼着再次向君陌寒冲了过去。
“那又怎样!正好让青衣看看你的真面目,省得他被你这只笑面虎欺骗!!!”
未进前厅,青衣在走廊上便听到了安井的怒吼声,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心说,只是想安安静静地走,怎么就那么难呢?
跟在青衣身后的香儿听到前厅的吵闹声,兴奋地欢呼一声先青衣一步跑了进去。
青衣又是一阵头疼,这些人都什么性格啊,怎么都那么不怕事儿大地爱起哄呢?
回头望了望依旧跟在身侧的癸乙,青衣暗暗庆幸还好有个正常的。
扶着额角进入前厅的青衣,一眼就看到安井像发疯了似的一个劲扑向君陌寒,后者则一副挪揄地来回移动着身形,丝毫不见气喘。
轻松的样子,就像在逗弄一只好奇的猫咪。香儿则在一边兴奋的欢叫着,鼓舞提醒安井向哪边扑。
一脸黑色的青衣眼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两下,对着厅堂中间身形不断移动的两个人吼道:“都给我停!”
哪知两个人仿佛听不到青衣在说什么,彷若未闻地依旧扑来闪去。君陌寒轻松地应付着安井,冲青衣这边无奈地耸耸肩。
“不是我不停,是他在追着我不放。”
君陌寒对青衣的辩白更是激的安井怒火中烧,咬牙切齿地怒道:“无耻!有本事你给我站着别动,我要让青衣好好认识一下你这藏在面具下的嘴脸。”
“我家主子又不傻,为什么要听你的站着不动,有本事你追上我家主子亲自摘下他的面具啊!哼~”
一旁的香儿不满安井对君陌寒的无礼,冷哼一声,小鼻子都快皱到头顶上去了。
看着眼前的几个人不但不听说,反倒愈演愈烈,愠怒的青衣一甩衣袖对癸乙说,“癸乙,谢谢你的送行,我会经常给你写信的,你就留步吧!”
癸乙点点头道:“青衣,我备了些点心放在你的包袱里,以后在外面多多注意自己个的身子,保重!”
青衣勉强扯起一个笑容,心中暖暖的,或许,整个杏花园只有癸乙才是真心实意祝他一路顺风的人吧!
眼底发酸的青衣接过癸乙手里的包袱转身就向外走去,眼不见心不烦,他们想玩就自己玩去,他可没那个兴致陪着。
“安公子,恕在下不便奉陪。”
话音刚落,君陌寒身形快速一闪,谁也没看清他如何出手,安井便被点了穴道定在那里。
“青衣,你。。。还是好好跟他道个别吧!”
君陌寒闪身挡住青衣的去路,使了个眼色给香儿,香儿立即接过青衣的包袱跟着君陌寒走了出去。
另一边身不能动的安井气的牙龈几乎咬碎,冲君陌寒吼道:“谁要你猫哭耗子假慈悲,你放开我,我定打的你满地找牙。”
君陌寒无语地摇摇头,头也不回地甩手将暖炉上的穗子射向安井,顿时整个厅堂便安静了下来。
“主子,那穗子可是香儿亲手打的,你怎么能那么随便就给扔了。。。。。。”
香儿不满的声音随着君陌寒越走越远,黑着一张脸背对安井而站的青衣良久才叹了口气,道:“安井,这些年谢谢你的照顾,但我有自己要走的路,自此分别,各自珍重。”
说完,青衣便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徒留站在原地的安井因愤怒而赤红的目流下一滴苦涩的眼泪。
☆、第五十一章 一丘之貉
青衣出来的时候,君陌寒站在马车旁边浅笑不语。香儿正忙着将他的包袱放到马车上去。
眼前的马车青衣并不陌生,那正是他初来时君陌寒出手相助并派人送他回杏花园的那辆,而现在,却是接他离开。
清晨的阳光就那么轻轻洒在他们的身上,淡淡的光晕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兜兜转转,人总是不停的在原地打着转。
青衣站在杏花园的门口,看到只有癸乙一人站在那里为自己送行,心中难免有些失落,但转瞬一想也就释然了。
他抬头看了看门头上硕大的牌匾,心中默念,“再见了!”
这次离开,恐怕再也不会回来了。即便只是短短的一段时间住在这里,还是会有感情的。
比如杏花园的戏台,一开始他是那么的抵触,后来却慢慢的爱上了那方寸之地。
“青衣,我们走吧!”
青衣肩上一暖,君陌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点了点头,再次向癸乙道别。
“癸乙,你多保重,我们有缘再聚。”
“嗯,你也多多珍重。”癸乙向青衣挥了挥手,眼中尽是不舍。
站在青衣身侧的君陌寒见他们两人也没什么要说的了,拍了拍青衣,向癸乙道:“半个时辰后安公子就可以恢复正常,活动无碍。”
癸乙点点头,目送青衣上了马车。
晨曦中,青衣坐在马车上,掀起窗帘向癸乙挥挥手做最后的道别,癸乙也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两步,望着马车在晨光中渐行渐远。
六王府。
“滚!”
瓷器破碎的声音在平静的六王府后院响起,紧跟着便是带着稚气的怒喝声:“反正我左右也活不过十九岁,还吃这些个汤药做什么!不如早点死的好!”
“呸呸呸!这大清早的,世子怎么竟说些个晦气话,您可别听那些个别有用心的人胡诌,世子怎么会活不过十九岁呢!世子可是长命百岁!”
小世子的贴身侍从福泉使了一记眼色让旁边的下人将地上的碎碗收拾干净,嬉笑着绕在小世子的身周说着吉祥话。
只可惜小世子今个却不吃这一套,一甩衣袖喝道:“出去!你们都给我出去!”
福泉立即招呼别的人都出去,自己回头笑嘻嘻地看向小世子,打算先和小世子说点别的,然后再劝世子吃药。
现下六王爷南下,这时候小世子要是出点什么问题,等六王爷回来,他们这些人的脑袋都不用要了。
“你也出去!”小世子瞟了自己的福泉一眼,指了指房门。
可怜的福泉脸色一僵,刚要辩解什么,小世子立即不耐地重新指了指房门的方向,吼道:“出去!”
没办法,看小世子正在气头上,福泉也不敢再多言,急忙低头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整个屋子一下子安静下来,小世子在屋里转了一个圈,看着屋里再熟悉不过的东西起了强烈的破坏欲。
手起瓶落,一只距离小世子最近的青花梅瓶被他用力摔在地上,粉身碎骨。紧接着,几乎所有的瓷器和摆件都被扫落在地上,相继寿终正寝。
候在门外的福泉搓着双手在廊下走来走去,屋里每发出一声破碎,他的脖子就忍住不缩一下。
几次想要敲门,却又生生停下手。若是平日里,他铁定敲门进去帮着小世子一起砸东西,只要小世子能高兴就成。
可是今个他不敢靠前,往日里小世子总是笑嘻嘻地对任何人,对下人们更是从未打骂过,今个突然发怒,所有人都是胆战心惊。
“不伺候小世子,都站在外面做什么!”
管家黑着一张脸从远门处走了进来,福泉一看立即迎了上去,心道,终于把管家请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