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魔族中人?”微生冥摸不准眼前这个青年从何而来,便是第一眼对上他那双血色的眸子,也是心中一惊。
卓君尘瞥他一眼,心道我就是你一门心思想造出来的神识容器,倒霉儿子。也不知这话若是叫微生冥听了去,会不会大吃一惊。
“你以为呢?”卓君尘问。
微生冥一笑,狭长的眼睛眯起,却丝毫不见笑意到达眼底:“我想,你应该是想来救我的。”
卓君尘不紧不慢道:“不过魔尊阁下看来,并不需要我救。瞄准了单纯少女,企图借腹生子,而后夺舍重生。不得不说是好打算,只是虎毒还不食子,魔尊的心思实在阴毒得很。”
微生冥面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他勾引黄衣女子的做法显而易见没什么好辩驳,但连他想夺舍重生都能知晓,面前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神魔两界虽都有搜魂之术,但读心一术从来不过是凡人之间的虚无传闻。今日见到道友,本座竟对这无稽之谈生出几分相信来。”卓君尘没想到,这么阴私的想法,微生冥居然坦坦荡荡地同他承认了,真是不要脸得很。
将手中挑火的树枝往火堆里一丢,卓君尘道:“我打算将你从镇魔窟中放出来,除却需要你偶尔给青华仙门找找麻烦,没有半点要求,你可愿做交换?”
微生冥挑了挑眉道:“将我放出来还让我自己去手刃仇家,呵,这世间竟还有这么好的事。”
卓君尘将兔子从火堆上取下来,只等着微生冥一个回答,至于结果,不必多想也知道会如他所愿。如微生冥这般为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怎么可能放弃看起来这么诱人的机会。
“那便要劳烦阁下了,等本座出来,定将神阙搅个腥风血雨,包君满意。”微生冥笑道。
卓君尘哼了一声,随手一挥便放出一道气劲,将绑着微生冥的枝条切断。微生冥一个鹞子翻身稳稳落地,低头看着落在地上的枝条,切口平整。他心中对卓君尘的话,又是信了几分。
微生冥当初被镇压在镇魔窟下时,修为已是大乘巅峰几近渡劫。但如今的残魂,力量至多不过化神初期的深浅,卓君尘不必骗他。
微生冥自发熟络地坐在了卓君尘身边,目光似有似无地看向被卓君尘丢在一旁的烤兔子上,开口问道:“说了这么久,还未问过阁下名姓?”
“卓君尘。”他自然不必有什么隐瞒,便是轮回之境的卓君尘,也合该是在几年之后才出生,微生冥总不可能这么早便给自己的便宜儿子想好了名姓。
微生冥的语调略略拔高了一些:“你姓卓?”他当然没将卓君尘往自己的儿子身上想。原本看到卓君尘的红眸,他还以为卓君尘是同他一样,是幽冥渊所孕养的魔物,现在看来,反而更像是堕入魔道的卓氏族人。
卓君尘冷冷看他一眼,眼中暗含警告道:“你既然已经有了离开镇魔窟的机会,就好好呆着,若是让我发觉你再去招惹卓氏族长之女,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哈,”微生冥轻笑一声,舒展了一下手脚道,“本就是个无关紧要的人,我自然不会为了她断送前程。”听得卓君尘这番话,微生冥对其卓氏族人的身份更确信了几分,只是不知他和那卓氏族长之女有什么关联,等他出了镇魔窟后,还能不能稍作运作一番。
卓君尘并未注意到微生冥的心思,不过听得“无关紧要”几个字,他不禁寻思着,是不是要趁微生冥神识尚未归位,先胖揍一顿再说。
“卓兄,这烤兔,你应该不会打算独享吧?”微生冥朝他挑挑眉笑问道。原本他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脱离镇魔窟,如今到不必吝啬那么一分两分魔力了。只要卓君尘能帮得上他一两分,他便有信心能从镇魔窟中逃脱出来。这种无需来由的自信,乃是他身为魔尊的傲气。
卓君尘:“……年岁我并不及你。”被生父称兄道弟,他恐怕是神阙第一人了。
微生冥从善如流:“那么……卓弟?”
卓君尘将兔子丢到了微生冥脸上:“你称我卓君尘便是。”
微生冥稳稳地接住了兔子,自火堆边拿起卓君尘插在地上的匕首,随意在火上烤了烤利刃后便削了一块兔肉吃。
“味道如何?”卓君尘难得正眼看向微生冥,这还是他第一次烤兔子,从前出门时,沈寒枫都会替他打理好。至于他和穆子苏一路的时候,穆子苏更是个中一把好手,料理兔子的办法还是穆子苏给他讲的。
微生冥看他一眼,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块半生不熟的兔肉。这肉看着鲜嫩,却同他如今这副壳子一个德性,中看不中用。
卓君尘赶在青华仙门派人来之前,将镇魔窟的封印解开了,当初他的血对镇魔窟的石钮有用,在轮回之境中自然也一样有用。
魔尊出逃,这个消息迅速被传递到了七大仙宗耳中,一时引起轩然大波。虽说这镇魔窟乃是集合了神阙一众大能们的手笔,但毕竟交由了青华仙门看管,他们便有这个责任。一时间自各方的责难接踵而来,叫现任的青华仙门掌门扶贤焦头烂额。
而给神阙众人出了难题的卓君尘却是丝毫没有为之所动,而是在救出微生冥,并确保了卓氏一族无恙之后,便回了遂阳城。
他离开这几日,正好错过了沈家家主的寿宴,赴宴的宾客离开了不少,整个遂阳城都空落了许多。
卓君尘来的时候,正巧遇上沈寒枫同人切磋,焚霜剑带着森森寒气,舞的风生水起。霍萩握在一旁给自己明面上的少爷叫好助威,旁边围着看的一群人,脸色却并不显得那么好看了。
同沈寒枫切磋的不是旁人,正是他长兄,沈寒松。
焚霜剑一转,数道剑气朝沈寒松先后袭来,沈寒松在接连抗下了三道剑气之后,终于败下阵来。
沈寒枫反手收回了剑气,神色平淡地陈述结果:“大哥,你输了。”
沈寒松额上满是汗水,对比仍是神色淡薄的沈寒枫更是高下立现。他眼中闪过一丝阴鸷的神色,却还要勉力露出一个笑容道:“四弟不愧是扶贤仙长的弟子,果然剑术超绝。”
沈寒枫谦虚道:“我的剑术不好,不及师尊万一,大哥谬赞了。”
不过是谦虚的话,却叫沈寒松面上的笑容更僵硬了几分。卓君尘隐在暗处,嘴角却忍不住上扬几分,沈寒枫自认剑术不精,却能让沈寒松输得没有半点脸面,如何能让沈寒松咽下这口气。
沈寒枫皱了皱眉,仿佛也看出了沈寒松的不悦,只是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又咽了回去。沈寒松无意再同他交谈,随意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带着一众人离开了。
等他们走后,霍萩才换了一张脸问沈寒枫道:“你怎么这么不会说话?你娘给你生了张嘴不会只是让你拿来吃饭的吧?”
沈寒枫抿了抿唇,却没有反驳霍萩的话。
霍萩有些疑惑地看向沈寒枫,若是常人听到这番话,即便不是暴跳如雷,也应该反驳几句,却没有同沈寒枫这般一言不发,仿佛是默认似的。霍萩拉了他一下问道:“沈寒枫,你在你们师兄弟之间,总不会一直都不说话的吧?”
沈寒枫憋了许久才说出一句:“师尊不喜欢我多话。”说完也没理会霍萩,提着剑往自己房中走去。
霍萩看着他的背影,一时说不出自己心中是什么滋味,旁人眼中风光无俩前程无量的沈家四少,仿佛同他猜测的天之骄子有着天壤之别。
霍萩想跟上去,双腿却像是被压了千斤巨石一般,怎么都抬不起来。他心中顿时一凛,这些时日沈寒枫虽然少言寡语,却一直没有为难过他,叫他忘了沈寒枫背后还藏着一个化神期以上的大能庇佑。他方才那番话沈寒枫可以不在乎,那位却未必有沈寒枫那么豁达……
卓君尘隐在暗处,方才沈寒枫脸上的神情,旁人看不出来,他又如何会看不出。他名义上的师祖扶贤,恐怕并未有当初沈寒枫形容得那么严厉却公正。卓君尘心中不禁怀疑起来,他以为是司云一手主导的事情,扶贤究竟是被蒙在鼓里还是知情之人。
至于对霍萩所做的事情,他只是单纯不喜欢旁人靠得师尊太近罢了,并无霍萩所想得那么心思曲折。
“呵,你不让我动卓氏一族,我还以为你是对那族长之女爱屋及乌。现在看来,你莫不是喜欢这个沈寒枫吧?”微生冥的声音忽然将卓君尘自心思里拉出来。他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同样身着黑衣的微生冥,不过比起卓君尘一身素净的黑色,他衣衫上烈焰一般的红色魔纹招摇地不知几许。
卓君尘冷冷看了他一眼,微生冥的容貌同分…身时候并无多少相差,倒是一双眼睛的颜色,如今已经不需遮掩了。
“如今你的境界跌落到了化神期,虽是巅峰时期,神阙还是有几人可以威胁到你的。”卓君尘的言下之意,便是他怎么还不夹着尾巴回魔界,跑到这里来打搅他。
微生冥挥了挥袖子道:“如此说来,呆在你身边岂不是更为安全。”如今他已可以确定,卓君尘的修为定然在大乘期之上。
见卓君尘不理他,微生冥又问道:“怎么,心存佳人却苦于接近无门?”
卓君尘的眉头动了动,仍是没有接话。
微生冥继续道:“我倒是有个法子,你想不想试试?”
卓君尘忍了忍,本并不想理会微生冥,却还是侧目问道:“什么办法?”
微生冥笑得极为诡谲:“你到时候便知道了。”
翌日,沈寒枫早起练剑,他呆在沈家这些时日,除却给父母晨昏定省,对修炼没有一丝松懈。一时之间叫整个沈家的修炼之风都盛行了不少。
只是他经过沈家后院种得银杏树时,心中却有一丝奇异之感,仿佛有什么东西正窥视着他。这种感觉,叫沈寒枫不禁停下了脚步。
此时正是秋深,后院里的银杏树年岁古老,又极为繁盛,一输金黄的扇形树叶自树梢覆盖了整棵树木。沈寒枫走进几分,听见这银杏树叶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底下仿佛藏着什么东西。
有一团黑影突然自树下窜出来,直奔沈寒枫身上。沈寒枫下意识地后退两步,却避不开这黑影,只觉身前一沉,不由得便伸手兜住了怀里软绵绵的东西。
等他看清了,才发现怀中抱了一个漆黑的毛团,。毛色如墨却油光发亮,顶着一双红眼的黑猫抬头看他,而后在他胸口讨好似得蹭了蹭。
第90章
玄猫乃是镇宅辟邪的灵兽,极具灵性。沈寒枫全心戒备,最后却蹦出来这么个小东西,松了口气的时候还不禁感到有些好笑。
纤长的手指理了理黑猫头顶油光水滑的短毛,沈寒枫弯腰想将黑猫放下,谁知这小黑团子却勾着他胸前的衣襟,下肢弹动了一阵,就是不肯从沈寒枫身上下去。沈寒枫无法,便只能将它抱着。
身上挂了个累赘,沈寒枫的剑自然是练不成了,他看看天色,沈家的长辈应当都起了,他便转道往父母的宅院过去,清早请安。
沈家并不时兴什么全族同食,都是厨房做好了东西端到各个院子去的。沈寒枫到的时候,沈母正张罗着摆饭,见到沈寒枫时,沈母一边招呼着他坐下,一边和蔼问道:“今日怎么来得这般早,没有练剑吗?”
沈寒枫戳了戳窝在他怀里的黑猫道:“捡了只猫回来。”
沈母疑惑:“从何处捡到的?”沈寒枫虽然久不在她身边,这幺子的习惯,沈母却在他回来的前两日便摸清了。沈寒枫深居简出,一心只想着修炼,便是上回去玉器店也是沈母驱使。只是看着他怀里油光水滑的黑色毛团,沈母主持沈家内宅那么久,却是从没见过。
沈寒枫答道:“后院的那棵银杏树下。”
沈母心中的疑惑更深,却并未在沈寒枫面前表现出来,只是笑道:“我瞧着它同你亲近的很,说不定还有些灵性,既然捡到了,便好好养着吧。只是得叫孙叔着人好好洗洗,毕竟是外边来的猫,身上难免带些风尘。”
沈寒枫应了一声,沈母给他盛了一碗白粥,邀他一同用早饭。黑猫被沈寒枫揣在衣襟里,只露出一个脑袋,睁着血玉似的眼睛往桌上张望。沈寒枫注意到它的眼神,看了看手里的粥,舀了一勺便想喂给黑猫喝,却被沈母连忙止住。
沈母哭笑不得,幺子在修炼上的天赋绝佳,平日里却同个孩子似的什么都不会:“猫都是吃鱼的,你给他喂白粥做什么。”何况这是沈寒枫的碗筷,怎么也不该同一只猫共用。
沈母连忙召来丫鬟,给黑猫备些肉干鱼肉上来,黑猫却是动了动尖尖的耳朵,两只肉爪收起尖锐的爪刺,搭着沈寒枫的手腕趴在勺子上,将里边的白粥都添了干净。
小小的勺子见了底,红眼睛盯着沈寒枫,眼巴巴地等着他再喂。沈寒枫看了它一会,总是淡漠的面容露出一个笑容。黑猫拿掌心的肉垫拍了拍沈寒枫的手腕,沈寒枫便含着笑,又从碗里舀了一勺出来给它。
一人一猫得喂着,沈母开始还觉得惊讶,而后便缓缓微笑起来。原本这猫来路不明,她还想着寻个由头叫沈寒枫将它丢了,如今见他们其乐融融的模样,却是将这个念头打消了。
沈寒枫几十年不曾留在她身边,虽然对父母极为敬重,却不亲近。便是沈母有意想要同他谈心,沈寒枫也总是沉默寡言。许是做母亲的天性,沈母总觉得幺子在青华仙门遇上过什么事,但他却总不肯说,自己又不好强行打探。分明自己的骨肉,却养成了陌路人一般,沈母在沈寒枫身上,多少有些愧疚和遗憾。
如今这只黑猫能叫儿子露出笑容,也叫她心里多了几分慰藉。
等一整碗的白粥都见了底,沈母才着人上一幅新碗筷上来。黑猫吃得肚子圆滚滚的,看着下人把碗筷收下去,心中还有些失落,不能同师尊共用一副,真是扫兴。
沈寒枫自然看不出他的所思所想,只是伸手抹去黑猫脸上不小心沾上的一颗饭粒。黑猫眼疾手快地抱住沈寒枫还没拿开的手,伸着舌头舔了舔白皙的指尖。沈寒枫常年练剑,虽然皮肤并不粗粝,指腹上却附了一层薄茧。黑猫忽然觉得自己的牙尖有些发痒,不知道咬着手指磨磨,师尊会不会生气。
沈寒枫却是不管他,将他往自己的衣襟里揣了揣,拿巾帕拭了手,母子两人这才开始吃饭。
沈母总觉得沈寒枫的身子太过单薄,虽知道金丹期的修士早可辟谷,却还是忙忙碌碌地往沈寒枫碗里夹各种东西,几乎要堆成一座小山。
被塞在衣襟里的黑猫神色恹恹,吃饱了便有些犯困。师尊身上的味道很干净,带着一点清冽的水气,黑猫不禁打了个呵欠,往沈寒枫胸口处挤了挤,正打算睡上一觉,却听到两个男人一边谈论一边走进来的声音。
“四弟?你怎么在这里?”沈寒松的声音,卓君尘还算熟悉。
沈寒枫没有说话,倒是另一个卓君尘不曾听过的中年男声道:“寒枫可比你们几个有孝心,日日来同我和你娘请安。”说罢,沈父坐下|身,接过了沈母递给他的粥碗。
沈母见沈寒松的脸色不太挂得住,连忙打圆场道:“寒枫常年不在家,这些时日便勤快一些,同你们这些日日陪在跟前的又不一样。这种事上有什么可攀比的。”
沈寒松没接话,面上的神情微微放松了一些,笑着坐下道:“既然父亲觉得我不及四弟有心,那今日我便留下来,蹭碗粥喝,算是亡羊补牢。”
沈父冷哼一声道:“你若是修炼上也能想着这么上进,我也就不必为了你们兄弟三个操那么多心了。”
沈寒松难看的脸色彻底遮不住了。
不过他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