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那些都是真的!十八年前,我们试图给赫敏小姐洗礼,但、但当圣水碰到她——……事情很糟糕,当着整个教堂的面……我们以为她的伤疤再也不会愈合了……”
玛丽·勒德洛划了个十字:“所以那都是真的?”
凯瑟琳·格兰杰夫人泪流满面地点头:“但在昨晚看到她是用什么样的眼神看那小伙,而今天早上她又是怎样求我放她走、因为她不属于这里的,我要再试一试……”
玛丽·勒德洛②静静等待着女主人找到合适的用词。
“她没有被灼伤,玛丽。我看着她把手放进碗里整整一分钟——没有被灼伤!”
“感谢天主。③”玛丽喃喃道。
“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玛丽?”
玛丽略微颔首:“是的……这就是说,我的朋友玛丽·考顿所说的……”
“……是对的。她有那‘眼睛’。而这也意味着,玛丽,我们不能让我丈夫强迫赫敏小姐接受一段无爱的婚姻!”
“您相信?”
“我丈夫和我相信了那老太婆的话十八年。那就是我们总是让女儿作出自己选择的原因。但五天前,我丈夫被她气狠了,竟然想要对抗迷信和预言,发誓要将她嫁给伯纳男爵。我不知道该相信哪个才好,直到我亲眼所见——她没被灼伤。”
“学会爱之后,她变成了活生生的人——变成了圣洁的上帝的孩子,正如玛丽·考顿所说过的那样。”玛丽轻声说。
凯瑟琳夫人的表情绝望:“十八年前,当格雷善神父说我生下来的是个死婴时,我许了个糟糕的愿望。我不向上帝祈祷,还向诸天神佛都祈求了将女儿换回来。没错,我向仙子也许了愿……”她不受控地笑了起来,紧紧抓住玛丽的手,“那就是我们遣走了格雷善神父,打发了给我接生的玛丽·考顿的原因。他们看见了我的愿望成真……他们知道那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夫人!请您冷静!事情变成这样并不是您所期望的,您只是做了任何一位母亲都会做的事。是仙子趁着您虚弱耍了这么个把戏!”玛丽·勒德洛环抱着她的女主人。
“我罪孽深重,现在是该付出代价的时候了……”凯瑟琳夫人开始哭泣。
“夫人……请您冷静。”玛丽·勒德洛拍拍着痛苦的女人,“您马上又要当母亲了,这一次,一切都会好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玛丽!”
“您为什么不祈祷呢?”
“我已经祈祷十八年了,上帝却一直沉默——知道现在。知道我看到她获得了圣洁的肉身。”
“说不定那小伙子就是答案。”
“什么?”
玛丽·勒德洛压低声音:“这是我最初过来找您的原因……他跟我说,请您放您的女儿自由。他会照顾她。他说如果您不这么做,他确信悲伤必将降临这个家族,因为她不属于这里。他说仙子的魔法还在起效。”
凯瑟琳·格兰杰夫人一动不动。
“如果我违抗我的丈夫和伯纳男爵,这个家族将会蒙受巨大的羞辱。”
凯瑟琳夫人安静地坐着,玛丽·勒德洛并不打断她的思考。她擦干眼泪,喝了一口水。
“给我拿墨水和羊皮纸来。”最后格兰杰夫人说,“我得给这乡下男孩写信——有些事我得问问他。他竟然能读写,这真是不可思议,但现在没什么再能吓到我了。也许是我女儿教他的。”
玛丽·勒德洛将写有女主人指令的信收起来以便带给德拉科,她屈膝一礼,退出房间。她希望知道信里说了什么,但在她能偷看到之前,格兰杰夫人将信封起来了。
在老保姆④走了之后,格兰杰夫人站起来,踌躇了一会儿,走到房间另一头的一张小书桌前。她按下桌边一块木嵌板,桌子的另一边滑出一个小抽屉来,里面是一张发黄的碎羊皮纸。
格兰杰夫人拿起那张羊皮纸。她的手在抖。但当她读完一次之后,她手不再抖了,表情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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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晨,就在德拉科从玛丽那里收到格兰杰夫人的信件,并开始回信的时候,赫敏正在见她的父亲。
“伯纳男爵明天到来的时候,你会谦恭有礼地对待你未来的丈夫。”
赫敏一言不发。
“我看到你对这婚姻选择了抗拒和失礼的态度。这不会带来任何不同。两周之后,你就要嫁人,伯纳男爵会处理你幼稚的任性。”
格兰杰勋爵看着女儿,希望看到慌张或痛苦。但他什么也看不到。她面无表情。仆人们告诉他,她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现在,她的皮肤变得愈加苍白,比他记忆中的还要透明,几乎能看到那奶白色半透明覆盖之下脆弱的血管网络。他突然有种极不舒服的感觉,仿佛她并不真的存在、随时会化为雾气消失一般。
“如果你做出任何事情毁了这婚姻,”他对她说,“你就不再是这家族的女儿。你明白吗?”
赫敏短笑一声,令他跳了起来:“你在犯下大错,父亲。”她冷静地说,“与伯纳男爵的结姻绝不会发生,它从未发生。”
“什么叫做从未发生?婚礼还没举行呢!”父亲瞪着她。
赫敏表情有些古怪:“我不知道怎么样、为什么,父亲。我只知道我从未嫁给伯纳男爵。”
“你是在威胁说要过你自己的生活吗?!因为如果你说是,我会用铁链将你捆起来!”
赫敏不明白。她只知道嫁给伯爵绝不是她的命运,否则历史将会改变。她来自未来,而且她发现只要她用力想,她就知道这件事绝不会发生。但当她想要仔细再想想的时候,它又像滑不溜手的鱼一般溜走了。
“我不会过我自己的生活,”赫敏轻声说,“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格兰杰勋爵的脑子飞快转动。这孩子也太笃定了。
“你最好没这念头,”他说,“伯纳男爵明天就回到。记住我对你说的话。”
赫敏向父亲屈膝行礼,离开房间,态度平静而冷漠。她轻轻合上门。赫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楼上自己的房间里的,沿路的仆人们都弯下腰,没有直视她的眼睛。她很确定他们都知道她失宠了。
进入房间,她小心翼翼地坐到床上,仿佛自己是玻璃做的一般。她觉得任何突然的移动、任何响亮的声音,都会让她碎裂成千万片。她知道自己只是勉勉强强能够控制住情绪——她平静的外表下掩藏着恐惧与不满的风暴。
在过去的三天里,她想了一遍又一遍。她不能嫁给这个伯纳男爵。她必须回到未来。母亲变得非常奇怪——她责备却又迁就,毫无理由地大哭大笑。还有关于洛伦佐神父和圣水的那次奇怪举动……
只要想到未来的哈利和罗恩,她就感到安慰无比。自从这一切错误发生以来,这方法总能起效。罗恩和她准备去霍格莫德……哈利和罗恩喝太多黄油啤酒之后就会变得傻乎乎的……但就算她试图逃避那些快乐回忆之中,那些回忆也很快消散,就像从美梦中醒来之后,只余下一室冰冷。
然后赫敏发现自己忍不住开始回想铂金色的头发和灰色的眼睛。魁地奇球场上那一抹绿色。课堂上偶然相遇的眼神。费林德树林里悠长的夏夜。还有,那愉悦的,野花、蓝色发带和轻柔的吻。正是这些思绪让她在如今的境地里感到舒适和快乐,每一个铭刻在回忆里的特别瞬间都如同黑暗里的一道光明。
你在哪里?
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赫敏并没有费神去应答,无论来人是谁都好。
理所当然的,进入房间的是玛丽·勒德洛。她合上门扉。赫敏觉得她的表情有些古怪。她看起来十分兴奋,面色微红。
“小姐……请您起来吧。您的母亲想要见您。”
赫敏慢慢从床上起来。由于饥饿与虚弱,她身子摇晃了一下,但还是稳住了。玛丽摇摇头:“您等会儿得吃点东西才行,不然一定会染上热病的。”
赫敏跟着玛丽离开房间到母亲那里去,一言不发。
玛丽敲了敲门。赫敏听见母亲应答说:“进来。”
当踏入母亲房间里的时候,赫敏感觉到气氛有些变化。自从四天前那件事开始,玛丽和她母亲的神经就紧绷起来,变得情绪化,似乎总在责备谁。然而现在似乎发生了变化。赫敏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变了。
格兰杰夫人坐在窗边,示意赫敏坐在她对面。
赫敏依言坐下,玛丽站到她身后。
格兰杰夫人开始说话的时候,赫敏终于意识到母亲哪里不一样了。凯瑟琳·格兰杰夫人的声音与模样都比从前更加强硬。赫敏听着母亲的话,睁大了眼睛。但在她问出任何问题之前,母亲递给她一张破旧的羊皮纸。赫敏感到这大概就是最后一片拼图,连忙开始阅读纸上那些褪色的文字。它们是用拉丁语写成的,笔迹细长,圈圈套套。
In spiritu humilitatis; et in animo contrito suscipiamur; admoneo verbum sapienti sat est…
怀着谦逊和痛悔的心情,我有一番话要对你说……
留着那个孩子不会是好事。
她于这世界并非是活着的,她被一切基督的事物厌弃。
你可以驱逐我,但在我所有的日子里,我将不会忘却我眼睛所见的真相,它们看见了你那真正的信仰基督的孩子的尸体,被不洁的力量从摇篮中夺去,看见了那取而代之的可憎之物。
你知我知,这造物乃是从玫瑰之中长出
这玫瑰被放入摇篮,是魔鬼邪恶拙劣地模仿了上帝,
令它长出手、足与头颅!
勿要欺骗你自己。
那女孩不是上帝的孩子。
她的肌肤仅是玫瑰的花瓣,她的四肢是花的绿枝,
她的血液不过是植物的汁液。留下她,你不会得到幸福。
她不属于我们。
这次换子只会让你遭遇不幸。
这不洁的造物永远学不会爱,而你知道,
只有爱能召来上帝的眷顾。你会有其他的孩子。
上帝饶恕我,但我还是要祈求你马上溺死这污秽的造物。
我写下这一切,哪怕你如今虚弱,不马上听从上帝的期望,
终有一天你会读着它们,想起那不幸之事,
直至改变主意。
Veritas nunquam perit; veritas vos liberabit。
Patri Gresham
“真相永不消失,真理必叫你们得以自由⑤……格雷善神父。”赫敏读完了信。
所以她就是这样占据了五百年前赫敏·格兰杰小姐的身躯而不被任何人注意到任何不同的!
从来就没没有真正的赫敏·格兰杰小姐。
她从不曾存在。
这家真正的女儿刚一出生就死了。魔法替换了那个孩子,而不知怎的,当她被扔回过去,那调换后的孩子,而她则取而代之!这是某种离奇的魔法把戏……而她却不幸地成了焦点所在!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但现在的问题是,他们都还以为她是……
“……仙子调换的孩子。”母亲说,“这么多年来,我看着你长大,你带给我的只有幸福快乐。而我从未有过第二个孩子,因而你就是我的世界。”
“仙子?……但我绝不是个调换儿!”赫敏说着,抚上母亲的面。年长的女人面色平静。
“感谢上帝,赫敏。我知道你现在不是!正如我之前对你说的那样,在你小时候我们试图对你施洗,你却被生说灼伤。然而昨天……你把手浸在里面整整一分钟却没有受伤!”
“这就是明证!”赫敏说,“但母亲,当我灼伤的时候,教众没有起疑吗?”
母亲伸出手来,抚上她的脸。
“他们以为你因为水太冷而哭泣。看见了一切的就只有新任的牧师洛伦佐神父,还有玛丽·考顿——我的接生婆,你的老保姆。”
玛丽·考顿……赫敏觉得这名字似曾相识……亲爱的梅林啊这混乱的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是一连串奇怪的巧合吗,还是有什么淘气的力量正在干涉?我一点都不想当别人游戏里的棋子!
“母亲,格雷善神父是怎么换成了洛伦佐神父的?”
“我让他发誓保守秘密,我用我的全部灵魂乞求他。格雷善神父同意了,但他说他不会再在这里工作。当一个游历中的神父来到我们的领地,他马上就离开了。这是一个令人高兴的巧合,他在正确的时间来到这里。洛伦佐神父告诉你父亲这一切都是荒谬的——哪怕他给你施洗的时候看到你被烫伤,他也只是归咎为国民。他是个注重实际、通情达理的男人。在那些日子里,他给了我们莫大的安慰。即使是现在,他也不怎么相信那些古老的传说。你是个漂亮的小婴孩,没有亲眼看见换子的人都不会相信那件事是真的。”
“包括父亲?……”
“包括他。就算我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他还是满腹疑虑,直到洗礼的时候才开始相信。我承认,你父亲和我在你小时候曾经讨论过几次要杀掉你,但一直都下不了手。我们不能夺去你的生命,我们爱过,不,我们现在也还非常爱你。你父亲也爱你,赫敏,即使你现在不相信。”
“但我不再是个调换儿了。”赫敏疑惑地说,“记得吗,我现在能触碰圣水了。”
赫敏的母亲与保姆对视一眼:“是的,你最终变成了个真正的基督徒孩子。再读读格雷善神父的信,赫敏,你就知道为什么了。”
赫敏照做了……这不洁的造物永远学不会爱,而你知道,只有爱能召来上帝的眷顾……
“格雷善神父告诉我们,只有当你学会全身心地去爱,你才能终有一天变成真实的。但他说只要你还是个调换儿,这事就永远不可能发生。你父亲和我不相信你不会爱,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一直让你自己选择追求者。”
“爱、爱?你觉得我陷入了爱河?”赫敏喃喃说着,开始明悟。
母亲继续说:“我们还得到了更多的警示……从你的老保姆玛丽·考顿那里。她说在仲夏日的时候,在你出生的一年之前,她做了个梦,是关于你的命运的。他说你会找到爱,变得完整,但随之而来的是你会离开我们,因为你不属于这里。如果你留下,灾难就会接踵而来。她对此相当肯定,担心被当做女巫烧死。我相信她,但我太害怕了,于是打发她离开,用玛丽·勒德洛代替了她。我相信一切。我自己就在亲生女儿死去之后向大地之灵祈求过再给我一个孩子。我亲眼看见了换子的发生……而我必须承担这个后果。”
“你的亲生女儿?”
“但赫敏,”母亲微笑道,“你还不明白吗?你现在就是我的亲生女儿。”她捏了捏赫敏的手。“一切都成真了,正如我所相信的那样。你的确找到了爱,虽然对象是个农夫。你变得完整了,而很快……我相信你的离开之时时间问题。你不属于这里,而我即将拥有另一个孩子。”
赫敏不敢相信她的耳朵:“你——你是说你要帮我离开?我不必嫁给伯纳男爵?!”如果有淘气的力量将她玩弄于股掌之中,那么或许……Veritas vos liberabit,赫敏充满希望地想,真理必叫我们得以自由。
赫敏的母亲没有直接回答。她在裙子的褶皱中摸索着。赫敏听到了羊皮纸的沙沙声。格兰杰夫人抬头,赫敏在母亲的眼里看到了真诚的关心。
“我会帮你离开……在一种情况下。”
都这种时候了,赫敏会不惜一切离开:“当然,是什么情况呢,母亲?”
凯瑟琳·格兰杰夫人微笑着从裙子里拿出另一张羊皮纸,将它放到赫敏面前的桌子上。她马上认出了德拉科优雅的字迹。在她能细读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