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脸上沾满了血,像本是她自己的血,慕湛骂了句“贱人”,却已经没有精力再伤她半点。
她用力将他推向书架处,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向外跑。
直到外室,透过回廊仍能远远看见他挣扎的模样,很快眼前蒙起湿意。
点火,烧屋。
一切毫不犹豫。
是恨,都烧尽了,是爱,也葬身火海。
卫烆和卫桀赶到浣溪宫,半边天都已经烧红,卫桀定了眼看了许久,才认出那在黑压压一片的禁军箭雨阵前,浑身血红的人是卫泱。
她站在那里,没人敢冲上去救火。
卫烆心头由绞了起来,咳了几声,有些难迈出步子,卫桀扶了他,父子越过层层禁军。
卫泱见是父兄,双腿瘫软,跪倒在地,双眼猩红,眼泪混着面上的血迹簌簌滴下:“阿爹,我杀人了,我杀了他。”
“我杀了他。”
她不断重复这四个字,眼前已经没了具体的形状,能看到的只有一片黑压压。
卫烆轻拍着她的背安抚。
“是噩梦,都已经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有好大尺度一章没发所以公主大人的恨来的很突兀呀。
但婚内□□是不能忍啊。她毕竟那么没人爱又骄傲,又并不逆来顺受。
其实这是个流氓与酒的故事,公主大人烈如酒啊,酒未尽,流氓先醉倒。
既然流氓醉倒了,那只剩酒的故事。
多说了,依然求评求收藏。
□□就这样完了,事后一切归于平静,静静等天亮,以后就是平铺直叙的日子。
还是求评和收藏。
谢谢还能看到现在的少数人们,虽然没评没收藏,可是看到点击不为零,知道有人在看,就很感激。
以本人阅历写不出什么大的场面,只有小仇小爱和狗血。
原本想把狗湛写成忠犬啊,但他确实是一个身体成熟的心机diao,公主大人其实没有一处能和这个心机diao比的,除了比他傻。
两人肯定不是合适的人啦。
哪有那样多的天作之合,多的就是尘世怨侣啦。
嗯反正感谢能看到这里的人。
☆、新生
距东阳城上一次的匪乱已半月有余,东阳城里人人自危,皇城脚下,也有大胆人士明目张胆指责皇帝无能。
一个连宫门都保不住的皇帝,如何保得住他们的命?百姓不需对皇权感恩戴德,他们只对有恩于自己的人臣服。
这些年,在沙场杀敌的是卫家人,除贼匪的是卫家人,卫烆虽贵为国公,抗震济灾一事仍亲力亲为,且不论朝堂中卫家排除异己的手段多么不堪,在民间是人心所向。
慕湛一事后传到北平王府,北平王心痛发作,一代枭雄黯然落幕。
慕嫣闻此哀讯几乎昏厥过去,连夜收拾好行李,决定天一亮就回去为父守孝。因慕湛已被除掉,慕嫣于慕沂兄弟也无价值,卫显派了亲信护送慕嫣回河西。
慕嫣想在临出发前见一眼卫泱。
卫泱半月未出门,平日里只让画扇照顾。
慕湛在探得芷心已完全不被卫泱接受后,想到在北平王府的时候卫泱与画扇难得投缘,便叫人从河西将画扇带到卫家。
画扇到东阳城的时候,他已是一具焦尸。
除了画扇与卫烆,卫泱谁也不见。慕嫣为慕湛日日诵经,怕自己见到卫泱会杀她泄愤,二人也一直再未见过面。
慕嫣的性子卫显再清楚不过,便叫卫桀在卫泱身旁护着。
慕嫣先后经历了丧兄丧父,打击连连,短短几日像换了个人,与卫桀相见,两相退让,仿若陌路。
卫泱得知慕嫣要来,便去院子里等她,画扇道:“夫人现在的身体这么脆弱,还是去里屋等着吧。”
卫泱回首瞧着画扇关切的脸,道:“说过多少次,怎么还这样叫我。。。咳。。。”
慕嫣在卫桀的陪同下前来,卫桀这些天也是第一次见卫泱,二人俱惊,往日生气勃勃的人,怎么。。。就像一具睁着眼尸体。。。
卫桀是看到了自己最疼爱的宝贝妹妹,除了心疼,只有对将她变成这样的那些人的恨意,而对慕嫣来说,她看到的是弑兄仇人。
卫桀还未反应过来,慕嫣已给了卫泱一记耳光。
卫泱这些天消瘦的厉害,羸弱的肩膀连披风的重量都承担不起,慕嫣这一耳光煽来,她来不及躲,身子都被打偏,幸亏画扇扶着才没摔倒。
慕嫣看到她这幅模样,可怜也可恨,她压着声音里的哭意问道:“真的是你下手?”
卫泱吃力地抬起眼帘,过去那双幼鹿般灵动的双眼只剩深不见底的黑:“对着他的心口一共刺了三刀,他的血流了一地。”
她已向无数人说过这话,皇帝、卫烆、卫兖。。。如今跟慕嫣说起来,已是驾轻就熟。
在卫桀看来,慕湛是将卫泱害成这样的人,他罪有应得,只是脏了卫泱的手。。。卫泱只是站了小半天体力已经支撑不住,卫桀一步上前将卫泱抱起来,对慕嫣漠然道:“你也看到卫泱如今的样子了,该走了。”
慕嫣冷笑道:“是我哥哥活该,他不进宫什么事都不会发生,是他非要去见你们的卫泱才落得这地步,是他蠢。”
说罢,漠然转身,身后是她的无忧年少,身后是她的难舍爱恋,而她再也不会回头。
卫桀将卫泱放到床上,为她盖好被子,气道:“这些天府里大夫进进出出,阿爹跟我说是给二娘看病的,我竟然信了,你是我亲妹妹,你就在我一院之隔的地方受着苦,我竟然不知。。。”
卫泱道:“是我让阿爹瞒着的,倒没什么大病,只是每次看到饭菜都会想到那个人浑身是血的样子,就觉得饭菜都不干净,是心病,得静养才好得了。”
卫桀道:“那种人渣死了干净,你放心,以后我和大哥都会保护你,一切都过去了。”
卫泱扭过头,抹去眼泪,道:“阿爹下朝了没。。。帮我叫阿爹过来。”
卫桀道:“这半个月阿爹没去过朝中,每天会去军营里转转。”
卫泱皱眉:“阿爹竟未将这些事跟我说。。。这是在和舅舅冷战吗?”
卫桀道:“隔几天就会有一帮大臣来府上找阿爹议事,据说现在每次上朝只剩几个陛下近臣,每日上朝的内容都是数落阿爹。”
卫桀临走前又想起一事:“芷心那丫头一直缠着我要来伺候你。。。”
卫泱打断他的话:“如今画扇已对府里事项熟悉,有她照顾就够了,芷心曾瞒我那么多年,无论有意无意,我都不能再容下她。她若愿留在国公府,就让她在厨房帮忙吧,总之我这里是不需要的。”
卫桀走后不久卫烆就过来了,画扇见卫烆来放心退下,去小厨房为卫泱煲汤。
“听说今日慕嫣来找了你?”
“嗯。。。我是她的弑兄仇人,她早晚来找我。”
卫烆感叹道:“难得你看得开,慕嫣那丫头性子冲,如今父兄相继去世,你大哥因公事也无法体恤于她,是我卫家亏欠她。”
“我有一事想求阿爹。。。”
卫烆微怔,这是卫泱第一次说要求他。
“在北平王府时北平王善待于我,如今慕湛不能为他守孝。。。我想替慕湛为北平王守孝。。。”
卫烆道:“这也是你分内之事,我与北平王年轻时曾一起驰骋沙场,有同僚之情,不如改日去灵隐寺请法师替他诵经。”
“还有一事。。。不知阿爹可还记得当年阿娘曾请以为寂真法师离开西域,却被北平王掳劫了过去,北平王府新主慕沂非信佛之人,寂真师父怕是不会再留在河西了,不如将寂真师父请到东阳城来,也算圆母亲心愿。”
佛法传入中原来一直都是贵族富庶人家才可接触的,卫烆主持修建灵隐寺,为的是将佛法传入百姓家中,但一直没能寻到一位能真正将佛法弘扬至民间的大师,经卫泱这一提醒,寂真确实是不二人选。
卫烆当即书信一封,命人送到河西,寂真回信,待为北平王超度之后,自会下山。
卫泱听闻寂真此言,感慨道:“寂真师父以德报怨,乃是真正的佛法大家。”
一日梁玉嚷着要来见她,画扇拦不住,被梁玉带来的人架了出去,梁玉见到卫泱,卫泱已梳整罢,脸上涂了胭脂,容光焕发,哪有病怏怏的样子?
“二娘不在自己院里好生养病,来寻我做什么?”
梁玉如今愈发刻薄,一脸厌弃的模样:“你兄妹害我苒姐儿几番落胎,你有今日,罪有应得。”
卫泱挑眉反问:“我今日如何了?卫泱正好端端地站在二娘跟前,没有缺胳膊少腿,甚至连一根头发丝都未少。”
罢了又向着梁玉进了两步,贴近梁玉的耳,私语道:“我是乌桓人的遗孀,自以为与当年二娘处境相当,二娘会懂我呢。”
梁玉最听不得便是乌桓二字,当年她被贺六浑掳掠而去,与卫烆屈辱地生离,这辈子落到这地步,都是那该死的乌桓人的错。
她精神不慎,推开卫泱。
卫泱受外力一冲击,体力上的流失才显现出来,扶着桌子才站稳。
这一幕恰好被卫兖瞧见,他箭步上前护住卫泱,对自己的生母道:“卫泱这里有我照顾,母亲请回。”
十月怀胎生出的骨肉,处处向着外人,梁玉又恨却不能说,只好领了下人离去。
待梁玉走后,卫泱所有的力气被突然抽走:“二娘变成如今这尖酸刻薄的模样,起因是苒姐儿入宫,苒姐儿被舅舅霸占一时本来就是慕湛所策,又因我苒姐儿滑了胎,她恨我是理所应当的,如今你又为我顶撞她,她怕会更恨我,可我不怕她恨我,如今整个乌桓人都会恨我,最恨我的。。。不过是慕湛。”
卫兖冲她额上弹了一记:“这是饿糊涂了开始胡言乱语?想吃什么我叫人买给你。”
卫泱不依不饶:“你不恨我么?是我杀了他,毁了你们这些年的苦心经营,毁了你这些年的委屈蛰伏。”
卫兖拥有和慕湛相同的血统,卫泱昔日未发现,卫兖与慕湛看来竟如此相像,只是卫兖因在东阳城生活更久,受了礼教束缚,少了慕湛身上的野性。
卫兖自问恨她吗?身为乌桓人,卫泱杀了他们独一无二的领袖,杀了他比兄弟还要亲的挚友,他无法不恨,但说恨,他只恨自己的无法作为。
慕湛死了,并非她的噩梦结束,而是开始。
卫泱道:“二哥,我想出去走走。”
卫泱半个月来头一次主动提出要出去,卫兖排除万难也要带她出去,卫烆不在家中,碰到卫桀,打了场架,找了十余人将卫桀架走,才得以带卫泱出府。
已是夏日,卫泱仍披着厚重的披风,画扇手巧,为她简单梳了发髻,整个人看起来却明艳精神许多。
马车内,卫兖握着那一双冰凉的手试图将自己手心热度分给她,但捂来捂去仍是冷的。
若娶她的是他,她不会遭这么多的罪,可他能给她的,未必比慕湛能给她的多。可他总有恢复乌桓人身份的一天,要么与她离别,要么让她随自己颠沛流离,他没有慕湛抉择时的魄力,他怕到头来她是碎在自己手中。
“叫马车停下。”路过医馆,她突然说道。
她这个月看过的医生比前十五年加起来的还要多,倒没人瞧出什么名堂,卫兖画扇陪她进了医馆。
东阳城才经历了匪乱,处处是伤者,医馆里人口杂乱,卫兖走在前面道:“身体不适请太医令到家中把脉便是,这里病患众多,染了病可怎么是好?”
待大夫为卫泱把完脉,卫兖终知道卫泱在躲着什么。
“这位。。。”大夫斟酌言辞道:“这位夫人是喜脉,还未足一月,想必是因夫人身子虚了些,脉象比平常孕妇更强。”
大夫瞧着这姑娘年轻,与自家未出阁的闺女一个年纪,并不像已为人妇,但他行医几十年,岂能连滑脉都诊错?
画扇大夫言惊得捂住嘴才没叫出来,卫兖低眉沉默,卫泱谢过大夫,又道:“我近来身体是不太好,还望大夫为我开几帖安胎的药。”
不见她情绪有任何变化,仿若死水惊不起波澜。
直到回到马车上,卫泱才呆呆望着着窗外后退的人群苦笑:“上天怎就这样爱作弄人?”
卫兖迟绝半晌,作为叱罗,是希望她留着这个孩子的,这是叱奴在留世上最后的希望,是他们乌桓人的后裔,可他是卫兖,是她的哥哥。
“你欲如何?”
“二哥身上带糖了没?心里有些苦呢。”
他身上始终带着几颗糖,只怕她会疼会苦。白色糖丸含在舌尖,迅速融化,化成一片甜腻滋润味觉,甜的发腻,却解不了心里的苦。
路过糕点铺子,卫泱命画扇去买些糕点。
卫兖清楚这个孩子不被世间所容,最重要是,他的母亲都不会容纳他。。。他想起年少时武威城的人都叫慕湛弃郎,因他没娘疼,没爹爱。慕湛时常一个人与一群孩子拼命,每次都弄得一身伤然后跑回草原。
这个孩子若出生,只怕会比慕湛的童年更凄惨。
卫泱的身孕才一个月,理应说她自己是觉察不来的,但长在自己身上的血肉,终究是一份牵挂。得知有了孕后她将自己关在屋中,躺在床上半天一动不动,彻底麻木。
夜里她叫来画扇道:“明天中午在小厨房帮我做红烧鱼,鱼要蒸过后再煎一遍,外皮要酥,肉要入口即融,配银耳莲子粥。”
画扇发愣,卫泱道:“没在听么?”
画扇忙摇手:“不是不是的,小姐这些天第一次说要吃什么,我在想要怎么做呢。”
卫泱莞尔一笑:“明天还劳你早起去鱼市挑鱼,挑只大的,咱们一起吃。”
画扇喜应:“嗯嗯。”
卫泱下意识地将手护在腹部,叹道:“以前宫里嫔妃怀孕时,顿顿山珍海味,我吃的可不能比她们差。只是如今境况限制,只好委屈了小家伙。”
画扇见卫泱并未因这个孩子而困扰,反倒很快接纳,甚至已经进入到了母亲的角色里,她也开心:“才不会委屈,小公子有小姐这样的母亲,才不会委屈呢!”
卫泱为她的话陷入深思,眼底又浮起淡淡哀愁:“可千万不要是男孩。。。”
画扇知她心中所愁,若是男孩,一出生便带着慕湛的印记,她笑盈盈道:“不论是小公子还是小小姐,小姐的孩子一定是聪慧可爱的。”
卫泱兀得笑出声,画扇不知其然,卫泱只道:“你快快去休息吧。”
她想起在木那塔时慕湛一身酒气要抱着她行房事,说要生一对像他的儿女,她一想生个像他的女儿那还得了,野熊一样壮和粗鲁,抵死不存,指甲在他脸上挖了许多道血印,气得他摔门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卫家葛格都又帅又妹控= =
☆、孩子
卫泱本是没什么胃口的,但强迫自己去吃,渐渐撑开胃口,孕吐愈强烈,她吃的愈多,怕卫烆再派大夫来给她把脉而暴露她怀孕的事,用了半个月的时日将自己养回以前的模样,家中有事也强装着精神露面。
因自己孕后依靠画扇的地方更多了,她欲从再挑一个丫鬟去院里伺候,挑来挑去,府里的丫头全是梁玉那边的,她才勉强允了芷心去自己院里洗衣做饭。
她比往日更勤加读书,一想这孩子父亲是个视先贤为粪土的痞子流氓,深怕这孩子随他,想着孩子还在母胎中之时就要养成好习惯。
卫兖来看她的次数显然增多,隔三差五就要往她的小院里跑一趟,她明白卫兖来更多是为这孩子,对他的态度不冷不热,渐渐疏离。
卫兖设法从太医院弄了安胎药,悉心嘱咐画扇每日一顿得盯着卫泱喝完,画扇刚一走,便遭了卫泱的冷嘲热讽:“这是我的孩子,我会照顾好他,不劳二哥操心。”
她待敌人向来如此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