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分明是在后山，怎么回来的？而且看起来师父像是又受了伤了，才会这样虚弱。
傅展颜轻轻咬住了下唇。
最近她好像老是会突然忘记某些事，每次昏倒后醒过来，记忆总是接不上。
不行，她得去问清楚。
也许风涯大哥知道些什么吧？
感觉力气恢复了些，她翻身下床，然而，当她打开房门的时候，却呆住了。
眼前一片狼籍，到处都是残垣废墟，许多花草树木皆被拦腰截断，有些山头甚至都被移为了平地。
这……还是飘渺峰么？
脚边刀刀已经蹭了过来。
“刀刀，究竟发生什么事了？飘渺峰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刀刀急声低呜着，似乎在跟她述说着什么。傅展颜蹲下了身子，与它对视着，可惜她没能听懂刀刀究竟在说什么，倒是从那双蓝眸里读出了一片委屈与惊骇。
“看来是发生了可怕的事情了。”
眼见刀刀这副模样，她不由心疼万分，搂住了刀刀的脖颈，不住地安抚着。
“乖，别怕别怕。”
“小颜——”
忽然，她听到了有人在叫她。
那是一道陌生而好听的声音。
她抬起了头，看见了一张秀丽带笑的脸庞。
她认得眼前这名紫衣女子。
是那个紫羽不计代价都要救回的女子。
她竟然苏醒了么？
傅展颜缓缓站起了身，看着阳光下那亲切美丽的笑容，心头涌上一丝莫明的亲切与暖意。
感觉在很多很多年前，也有那么一个人，在阳光下这样微笑地看着自己。
第三十三章 如何学会保护师父
虽然眼前的飘渺峰已是满目疮痍，但阳光明媚，就连微风都带着暖意。
坐在草丛中，傅展颜一边轻抚着刀刀柔软的毛发，一边侧头看着苏蓉。
“苏蓉姑娘，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你。”
虽然她们可以说根本不认识，但第一次见面时，苏蓉就给她莫名的熟悉感。
苏蓉微笑，回视着她，“是么？我也有这个感觉。”
“真的？”
“嗯。”苏蓉点头，不自觉得伸手轻抚上傅展颜的长发，“我看见你，就像看见自己的亲妹妹一样。”
“那我认你做姐姐吧，好么？苏蓉姐姐？”
“好。”
傅展颜开心的笑颜在阳光下几乎让苏蓉恍了神。
她想起很多很多年前，有一名少女也是这样笑容灿烂地叫她姐姐，她一直在努力地让那份笑容继续灿烂下去，但最终，她还是敌不过命运，早一步先离开了……
如今，老天又给了她一次机会。
“有一个姐姐的感觉真好。这样，我有心事也有人说。”傅展颜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微黯，垂眸轻揉着刀刀的脑袋，刀刀亲昵地伸舌头回舔着她的脸颊。
“虽然我的身边有刀刀，可惜，刀刀听得我说的话，我却听不懂刀刀的话。”
“小颜有什么心事么？”苏蓉轻声问。
傅展颜苦笑着抬头，遥望着那一望无际的天空，“苏蓉姐姐，你说究竟要怎样才有能力真正地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呢？”
“一直以来，都是师父在保护我，他为我受伤，为我生气，为我伤心，可我都只能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有时候，我甚至会想，是不是因为我太没用了，所以师父总是瞒着我所有的事呢？”
“可能，我真的都是在帮倒忙吧？自我下山，师父伤得一次比一次重，我却连帮他疗伤都做不到——”傅展颜哽住了声，“现在，眼看着飘渺峰毁了。我知道，肯定又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可连却连发生什么都不知道——”
“小颜——”苏蓉不禁伸手搂住了她的肩膀，柔声安慰，“这不是你的错。”
“怎么不是我的错呢？”傅展颜眼角已然湿润，“我要是从前肯好好跟师父学习武功，学习医术，师父就不会伤成这样——”泪水终于再也忍不住潸然滑落，“苏蓉姐姐，我好后悔，为什么以前我那么贪玩任性，我总是自私地想着，反正天塌下来都有师父替我挡着，可我忽略了，师父也会受伤，也会痛——”
她依在苏蓉的怀里低声饮泣，“苏蓉姐姐，我看到师父那虚弱的模样，我的心都好痛，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可我，又偏偏无能为力，你知道我有多痛恨自己么？我真恨不得我替师父承受这些痛苦——”
苏蓉无声地陪着她，任她发泄痛哭。
有些事闷在心里反倒不好，伤心又伤身。
“苏蓉姐姐，你教教我怎么做，好不好？我要怎么帮师父分担，怎么做才能保护师父？”
“傻丫头，其实你要保护一个人首要的方法，就是保护好自己，不要让自己受伤。”
傅展颜一怔，“保护自己？”
“嗯。”苏蓉点头，“对你师父来说，你胜过了一切，甚至胜过了他自己的性命，你若受到伤害，他受到的伤害将会更大。你只有先保护好自己，才有能力保护别人。”
“保护好自己，才有能力保护别人？”
傅展颜想起了她数次涉险，师父都很生气，甚至因此而受伤。
苏蓉轻叹了口气，“你知道为什么飘渺峰会变成这副样子么？”
傅展颜轻摇了摇头。
“因为你没能保护得了自己，你受到了伤害。你师父为了保护你，才让飘渺峰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而且还受了伤。”
傅展颜握紧了手心，“是谁伤了师父？”
“是他自己伤了自己。”
傅展颜一怔。
“你陷入了幻境，他为了救你出来过度耗力。本就受伤未愈，他这样做，只会让自己伤得更重。”
傅展颜心底阵阵抽痛，“是什么人要害我和师父？”
“小颜，你体质比较特殊，以前你是被你师父保护得太好，所以从未受到过什么伤害，但现在，你的身边潜藏着很多看不见的敌人，你要做的，就是学会保护自己。”
傅展颜低下了头。
这几次的经历，她也多少知道了自己是有些特殊，不管是尸人还是紫羽，他们似乎都对自己很感兴趣。
心底隐隐升起了疑问——她究竟是什么人？
苏蓉看着她，“小颜，你若觉得自己能力不够，从今天开始，你努力学习，努力地让自己强大起来，那么，当你有了能力保住自己的时候，到时你想保护谁都可以做得到。”
“我可以做得到么？”傅展颜抬起了头。
“当然可以。”苏蓉微笑，“只要你有这份心，有什么做不到？但还有一点——”她伸手轻轻拭去了傅展颜脸上的泪痕，“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流泪。傅展颜，你的师父为你取名展颜，就是希望你时刻展露笑容，你流泪了，你师父不是更痛心么？”
“好。”傅展颜深深吸了口气，“苏蓉姐姐，我答应你，从此刻起，我会做一个时刻展露笑容的傅展颜，我会努力学习，努力做到保护自己，保护师父，还有你们。”
苏蓉欣慰一笑，“我相信你做得到。”
“谢谢你苏蓉姐姐。”
“我们不是姐妹么？你又何需和我客气？”
“嗯。”傅展颜重新展露了笑容，然后转头紧紧搂住了刀刀，“刀刀，我现在多了一个姐姐，你替我开心么？”
刀刀热烈地轻舔地她的额际、脸颊，表示回应。
傅展颜和刀刀打闹了一会儿，才似想起了什么。
“啊，对了，苏蓉姐姐，怎么不见那个妖人——”她顿了顿，改了称呼，“怎么不见紫羽呢？”
那时他一直盼着苏蓉姐姐苏醒，怎么现在倒不见他陪在她身边了？
“妖人？”苏蓉不解。
傅展颜暗中吐了吐舌，“对不起。我一时叫习惯了。那时他真太坏了，现在想想，虽然可恶，但他也是救人心切——”
“他做了什么事么？”苏蓉淡淡地问。
傅展颜一怔，随即摇头，“其实也没什么大事。”
想起紫羽那悲伤的眼神，傅展颜忽然觉得不应该把那些事告诉苏蓉。
可面对苏蓉质疑的眼神，傅展颜也有些坐不住了。
“苏蓉姐姐，我先走了。我去看看师父醒了没有。”
傅展颜心中暗自懊恼自己一时嘴快，拍了拍刀刀的头，“刀刀，我们回去看师父。”
也不待苏蓉回答，傅展颜急步离去。
还未走出几步，她迎面就碰上了一个人。
是紫羽。
傅展颜脚步不由停了停。
他也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了，眸光黯然落寞，脸色苍白而憔悴。
傅展颜不禁想起她第一次见到紫羽时的情景。
那时的他虽妖异狠绝，但眼神却是明亮，整个人耀眼而夺目，而此刻……傅展颜心中生起了一丝不忍。
“你是来找苏蓉姐姐的吧，她就在那里。你快过去吧！”
傅展颜回头朝苏蓉眨了眨眼，便带着刀刀快步离去。
直到傅展颜离去，紫羽还是站在那里一动未动。
苏蓉站起身，回望着他。
一时间，静默无言。
有风吹过，飞扬的发丝掩住了他们脸上真正的神情。
十八年了，对她来说只是做了一个比较长久的梦，而对紫羽来说，这十八年却是无比艰熬的等待。
她又如何不知？
十八年前，这个狂傲任性的男子走进了她的生命，也改变了她的命运。
只是，造化弄人，注定了他们没有结局。
也不知过了多久，紫羽才垂下眼轻轻地开口：“我做了很多错事。我杀了很多人，我甚至差点错手杀死了煜真——”
苏蓉微怔。
唇角轻扯出一抹苦涩嘲讽的笑，紫羽抬眸深深注视着苏蓉，“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可我——”他顿了顿，一步步朝苏蓉走去。
注视着面前朝思暮想的女子，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了手，轻抚上那张娟秀的娇颜。
苏蓉没有动，也没有拒绝，沉静的眼底隐隐划过了一丝复杂。
“蓉蓉——”
那一声深情的低唤，让苏蓉心底一颤。
她微一闭目，转身就想走，却被紧紧地抓住了手。
“放手。”
苏蓉并没有回头，只是强忍着心中的疼痛，低声道。
“不放。”紫羽摇头，唇边的笑略显悲凉，“我只想让你多陪我一会儿，哪怕只是多一刻——”
“紫羽，放手。”
苏蓉挣扎了一下没能挣脱，咬一牙，手上用真力。
手已挣开，却听见身后的紫羽轻轻闷哼了一声。
她霍然回首，就见紫羽一手捂着胸口，脸色惨白，唇角还挂着触目的血丝。
“你——”
她惊惧。
紫羽的修为功力远远胜过她，刚才她只是用了不到一成的真力而已。
紫羽朝她笑了笑，带血的笑容衬着那张俊美的脸越发妖艳。
“我只是——”
话音未落，他忽然弯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身子一倾，倒了下去。
“紫羽——”
苏蓉接住了那具冰冷的身躯。
抱着他一起跌坐于地上，她这才发现怀中的人早已昏了过去。
伸手探向了紫羽的脉搏，苏蓉的脸色却变了。
他不仅修为功力全失，而且……
第三十四章 她能做的我也能做
——“苏蓉，你凭什么阻止煜真和苏颜？你是你，苏颜是苏颜，纵然是亲姐妹又如何，你又有什么权利阻止他们？”
——“苏蓉，你摆脱不了我的。只要你还抱着阻止煜真和苏颜的心思，我就一天别想摆脱我。”
——“苏蓉，你真是个奇怪的人，我活了这千百年来，都没见过你这样固执的人。那些所谓的责任使命，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么？重要的到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抛却？”
——“苏蓉么？其实，我觉得叫你蓉蓉更好听些？没有人这样叫过你吧？我就是要叫你蓉蓉，蓉蓉，蓉蓉，你又能耐我何？”
——“蓉蓉，爱上我真的这么困难么？我知道，其实，你心动了，只是，你一直压抑着你自己。蓉蓉，你这样，只会让我更心痛。”
——“蓉蓉，我不会放弃。我会等到那一天的。等到，你真正敞开心扉，就算那时你已死去，我也会不计代价留住你的魂魄，等待你重生，纵然逆天又如何？我紫羽从不信天命。”
……
往事历历在目，恍惚中，那人笑容一一浮现，或癫或狂，或痴或伤……
他说她从未见过如她这般固执的人，她又何尝不是？她也从未见过像他这般的修仙之人。
他风华绝代，却又妖异得如同从地狱爬出的的修罗。
没有修仙之人的清心寡欲，没有修仙之人的道骨清风，他总是那么任性狂傲，甚至执拗到不顾一切。
他说，他倦了。
他厌倦了遵从既定的道路一直走下去。
他说，他累了。
他疲累不堪地修行了千百年，修为了仙剑，可到头来他却觉得心是空的。
无情无欲无爱无恨，纵使真的成了仙，那又如何？所有的岁月都变得空洞而苍白，只得到永无止尽的孤寂。
他执意而蛮横地闯入了她的生命，改变了她的命运，不容许她退缩，不容许她逃避，直到十八年前那个雨夜，当她心力交瘁地倒在他怀里，气息断绝前，她清楚地听到了他绝望的悲鸣……原以为，她就此与这个人阴阳两隔，再也不会相见，谁又曾想，十八年后，她醒来才惊觉，自己并没有死。
她一如十八年前，并没有老去，甚至没有一点改变。
可他，却已不似十八年前……
床榻上的人一直昏睡不醒，神色败灰。
他修为全失，身体衰竭，就连元神也接近涣散的边缘。
他能支撑到现在，已经算是奇迹。
苏蓉静静地坐在床边，心头却是暗潮汹涌。
——“我只想让你多陪我一会儿，哪怕只是多一刻。”
他倒下时，唇角那悲凉的笑容再度浮现于眼前，心口阵阵刺痛。
“他全身的修为都给了煜真。”
风涯忽然缓缓出现在她的身后。
“那时他被心魔所控，所以才给红罗钻了空子，杀了很多人，而且重伤了煜真——”
风涯将近来所发生的事一一告诉了苏蓉。
“十八年前，你气绝之后，他逆天用七情果保住了你的魂魄和身体，原本以为撑过十八年，你会苏醒，但中途却出了意外。”风涯在床边坐了下来，叹息地看着紫羽苍白的脸，“我也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变故，竟令你危在旦夕，也让他狂性大发，这才犯下大错。他没告诉我们原因，只是对我们说，他做错了，他不该犯下杀戒，即使他是为了救你。”
苏蓉沉默。
风涯转而看向苏蓉，“苏蓉，他为了你负尽了天下之人，天下之人都可以怨他恨他杀他，唯独你不能。”
“我从未怨过他恨过他，更从未想过要杀他。”伸出手，苏蓉轻轻地握住了那只冰冷的手，“他为我杀了无辜，为我犯下了罪孽，那么这个劫数就由我来为他承担。我会救回他，尽我所能，倾我所力。”
风涯眼中闪过些许诧异，不再多说些什么，他起身退了出去。
房间里一片安宁沉静。
一股股暖流自他们互握的掌心渡进了紫羽的身体里，直到紫羽脸色稍缓，苏蓉的眼眸里才浮现出了一丝欣慰与复杂。
“你为何就是不肯放手？十八年前我未完成的责任，十八年后纵使已然物是人非，我也一定要完成。这是我注定的命运。”
“紫羽，忘了我吧！与其那时承受无法承受之痛，还不如，趁早放手，给彼此一条生路。”
苏蓉慢慢地放开了手，然后毅然转身走出了房间。
也不知过了多久，床榻上的紫羽缓缓睁开了眼睛，苍白唇角扯出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