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纷纷起身,乐小公子得偿所愿十分开心,正凑到他三个师父那里求关注求抚摸,夏夷则无奈摇头,先行出去接洽他带来相助的朝中势力。闻人羽和阿阮刚要出门,被秦炀拦下拉到了一边,他有些踟蹰,犹豫半晌还是开了口。
“师妹,师兄有个不情之请要拜托你。”
“哦?何事?师兄所托,我必尽力完成。”闻人羽颇为好奇,师兄一向担当照顾人的角色,有求于她倒是第一次。
“我……想跟瞳祭司一起把守寺庙入口,”私心如此,秦炀颇有些赧然,“他才刚恢复,我有些不放心,而且之前也有约,无论怎样都不会分开……就拜托你到谷中援军那里多担待些,此次司马也在,加上阿阮姑娘的疗伤能力,应当不会有大碍。”
“就是这个啊,自然无妨!说起来,我们之前私下商议,无异和阮妹妹还说你一定会和七杀大人一道,现在才提出来,我们还觉得晚了。”闻人羽早经几个好友知道了秦炀的事,前些日子海上所见,更是验证传言非虚。师兄能找到相合的人共度一生,自己自是为他开心,此时一口应承下来,还开起了玩笑。
阿阮对秦炀印象不错,也从旁边凑过来:“就是就是,秦师兄你和那个白头发大叔是恋人,自然是要在一处的,再平常不过,嘿嘿,你们俩很般配呢。”
“咳……那就多谢师妹与阿阮姑娘。”秦炀看着面前两个小姑娘满脸促狭,不自在地别过头,他匆匆抱拳作别,走出门外去寻那人。
“这里。”
刚走出拱门,他便被一旁倚在墙角的瞳叫住,那人语气愉悦,向前走两步,露出的脸上也带着微微笑意。
“将一干事务托给他人,是不放心,想来陪我?唔,她们两个倒还十分懂事,此间事了,寻份礼物酬谢一番才好。对了,还有你师父和上级将军的,聘礼……自是要慎重准备。”
“先生难道要一同来打趣我,”秦炀无奈,走上前将瞳靠得微皱的衣领轻轻抻平,“我早已传信回谷,说明今后常驻长安的打算,将军和师父正在气头,你再来这一遭,他们保不准会来算账。况且……”他又扑哧一下笑出来,“聘礼?难道不该是嫁妆?”
“哦?秦百将有如此宏图大志,倒是我小瞧了你,”瞳危险地眯起眼,“这个问题,我们日后总会有个高下,不如等此事完结……拭目以待吧?”
“走,回屋休息,我饿了。”他又玩味地勾起嘴角,摆弄两下腕上的金饰,率先向神殿门口行去。
秦炀带着笑意跟上,为今天的午饭菜单盘算起来。
无厌伽蓝乃是北疆一座废弃的寺庙,伏羲结界破开后,烈山部人初至下界,一番摸索后深觉不便,于是选择了这处离流月城最近的地方做了常驻地。月中夜半之时若天气晴好,抬头望去,便能看到与一轮圆月并列的血色之月,其中亭台楼阁影影绰绰,正是那亘古悠远的神裔之城。
“果然能望见些轮廓,此情此景,前两日在城中的经历倒像是做梦一般了。”秦炀被双月的奇异景色吸引住,看得出神。
“看了半天脖子不酸么?若以后回来长住,保你看到厌烦。”瞳略带无奈地挥挥手让秦炀收回目光,将他拉近些,细细检查防具和武器。
“龙王大人送的这柄逝水银光果真不凡,”秦炀略带欣赏地看着手中在雪地映衬下仍然隐隐有流光攒动的长枪,“夏公子镶嵌灵石提升武器品级的法子也是精妙。都已准备妥当,并无闪失,先生放心。”
两人先前遵循沈夜指示躲藏在附近,收到心魔被顺利引入地宫的传讯后,便来到无厌伽蓝地上废弃庙宇的入口处守着。周围充斥着砺罂一路散步的浓郁魔气,他们驱散一番便静候事态发展,并肩立在树下,闲闲地聊了起来。
“那边是百草谷队伍所在?”听到远处传来交战的声音,瞳顺着秦炀的目光远远望去。重重密林遮挡了视线,只偶尔看到上方法术爆开,清气大振,友军似乎占据着上风,“莫要担心,想必是小股的魔偶,有你师妹和其他百将在,听闻还来了墨者与斩风。说来我们这边人单力薄,还要更小心才是。”
“我定会拼死保护先生,想必先生也不会薄待我?”关键时刻,秦炀难得打趣一回。
瞳却不赞同地皱起了眉,“说什么死不死的,心魔虽强,但正面交锋,与我们相比也并没有太大优势。你实力稍逊于我,务必以保全自身为重。”
“玩笑而已,先生不必紧张,”秦炀轻笑着摇头,“鬼门关也进过,虽然酆都没有去成,但你已应允日后同游,我不会耐不住,自己提前偷跑的。”
“那是自然,没有我带着,酆都你必定会迷路。话说……秦炀。”
“嗯?”
“我烈山部自古寿数长久,比常人多出数百年岁月,你……可愿陪我共度?”
瞳难得认真地看着秦炀,眼神平静,但看进瞳孔深处却有着丝丝波澜。秦炀有些怔愣,过了好一会儿,他远眺一眼百草谷援军的方向,又仰头望望悬在高天之上的红月,回头认真看向瞳。
“我……还没有想得很清楚,”说完这话,他不由挠了挠头,话语间似乎有些懊恼,“师父,师妹,同门,朋友们。凡人的一生虽然短暂,但大都充实美好,有些东西我始终无法割舍。只不过……总觉得只剩下先生一个人,独自面对剩下的漫长时光,大概会很孤寂吧。”
“哦?你可是觉得我是那种伤春悲秋之人?”
“怎么会,先生最是冷静自持,只是我自己瞎想,作不得准,”秦炀连连摆手,随即又笑得温和,“无论怎样,我意不变。若是早一步走在里面不认得路,我就牢牢守住记忆留在忘川树下,等过个几百年先生来找我,一起再入轮回。”
“哼,你若敢如此,被我寻到,当心罚你做苦力,天天砍木头。”瞳语带嫌弃,打掉秦炀摸上他肩头的手,嘴角却隐隐勾起。
“不敢不敢。说起来,百草谷虽不擅修仙,却也传下来些许功法,回去我先翻翻看,权当打个基础吧。”
“那些人界法术都不甚精妙,练了也只是浪费时间,回家之后我教你,”说到家这个字眼,瞳显然十分愉悦,又抬头看了看悬在天上的流月城,对着秦炀调笑起来,“啊,还是很麻烦,干脆直接进矩木去融合神血,你出身军队,些微疼痛定是不放在心上,简简单单就能拥有神裔血脉,干净利落又方便。”
“咳,先生你啊……罢罢罢,这么好的机会,我愚钝惶恐,就不浪费了,让给其他有能有识之士,岂不更好?”
瞳凉凉对天翻个白眼,刚要开口,却突然全身紧绷,秦炀似有所感,也屏息凝神。感觉到什么危险而充满恶意的东西从对面寺庙出口所在向这里靠近,二人靠在一处,仔细戒备起来。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进入矩木,获取神血,小子,这等千载难逢的美事,你既然不愿,不如就让给了我罢!”
浓重得快要滴出水来的魔气形成了厚厚黑雾,被包裹在中间的东西发出嘶哑难听的笑声,恶意扭曲缠绕在字里行间,刺得两人眉头紧皱。那东西渐渐凝成一个人形,浑身漆黑看不清面孔,只有邪肆的视线紧紧盯在两人身上。
“是你啊,砺罂。”瞳脸上一派冷凝,一字一字道出面前心魔名姓,身边灵力攒动,凭空聚起强大的法术气场。
“呵呵呵呵呵,自然是我,好久不见,尊敬的七杀祭司大人,”砺罂浮在空中飘动,漫天魔气像是有意识一般向两人涌来,“不知这么多年来,七杀大人功力可有进境?刚刚也见过了大祭司大人,可是进步极大,就连我都差点折在他手上。”
“呵,昭明神剑竟没能将你砍成两半,真是不幸。”
“哼!那劳什子破神剑,竟能破触法力连结,伤害我的实体。若不是我躲得快,舍掉大部分灵力拖延片刻……呵呵呵呵呵呵,如此明显的陷阱,我既然敢来,怎会不做些准备。只要魔核仍在,我们心魔便能无限重生,之前我早已把它藏在这雪林里四散的魔气之中,只凭那一把剑,又能耐何?等我杀了你们,取回魔核,将他们引入早已布下的魔阵里,哪里还有人是我的对手!到时取了矩木树种互相融合,我便能通过神木不断吸取七情,所有的人类都会变成我的食物!哈哈哈哈……呵呵呵呵呵……”
“现下虽是晚上,这梦也委实太过荒唐,不过黄泉路长得很,你自己慢慢去梦吧!”
瞳身形不动,挥手之间青光大盛,将围在四周的魔气全数清除,又施展舜华之胄将两人牢牢护住。秦炀与他对视一眼点点头,燃起天罡禁术,近前牵制住敌人。瞳随手打出几个阴阳之眼在空中干扰砺罂,不断使出威力强大的法术,向着对方攻去。
红色的残影与黑色魔气交织,青绿色光芒映着半边天空,让人炫目。
华丽而巨大的法阵在三人头顶与脚下不断交织,透过魔气看去变得暗红色的月,黑沉沉除却打斗声一片死寂的夜空,白色染上污浊、四下飞溅开来的残雪,映着背后破败荒凉的古寺,说不出的诡异,却又给人别样的震撼。
瞳的灵力已完全恢复,又早有准备,加之与秦炀十分默契,两方牵制之下,将砺罂死死地压制在空地之上。神农一脉法术总是充满蓬勃的生机,与满是怨憎乖戾的魔气相遇,便将如水一般将魔气包裹融化。青翠的藤蔓在空中舞动着,迎向黑雾幻化出的凶恶怪物,相互纠缠再合力绞动,一团团雾气爆开四散在空中。
“可恶,区区人类,竟将我逼到这个地步!”砺罂语气恨极,朝着眼前的秦炀扬起阵阵血毒,被对方轻敏地躲开;它又向远处的瞳放出魔蝠,却只飞到一半就被尽数扑杀。战局渐渐明朗,眼看时间已过去大半,地宫中的流月城众人片刻内就将赶到,它怨毒的目光狠狠刺向两人,停下攻击,猛然变换了身形。
“啊啊啊啊!杀了你们!”
浓黑的魔气散尽,心魔化成的巨大蜘蛛盘踞在雪地中央,一对粗壮的螯肢呈血红色,螯牙处闪过尖锐的亮光,内部毒腺从管中透出丝丝的毒液,背部的胸甲与后方浑圆带有尖刺的腹部也充斥着墨黑与暗红,透着邪恶与不祥。这巨大的魔物爬行几步,发出尖利刺耳的怪音,开始向四周喷吐带毒的魔气丝线。
“小心,不要靠它太近。”瞳挥手给秦炀加上一道防护,急声提醒,变身后的心魔攻击范围大大扩张,对近身战力十分不利。秦炀点头示意明白,使出兵诈之术,以闪光的小幅灵力爆弹干扰敌方的攻击,随即招出灵力化成的大量火箭万支齐发,瞳也指挥新生出的藤蔓跟随其后。蜘蛛身形庞大,频频中招,愤怒地跃向空中落下扑击,将秦炀击退。
“无碍,先生继续施法,它核心魔力不存,一会儿必然败下阵来,我们只需坚持到大祭司他们赶到就好。”秦炀单膝跪地喘息,制止了赶上前想要给他治疗的瞳,看着眼前魔物突然收回攻势,向它身后一个方向退去,猛然睁大了双眼。
“不好!它要去取回魔核!”瞳话音未落,砺罂便放出大量魔血毒雾阻碍追击,一丝丝暗绿的妖异毒液向着两人扑来。
“先生快去先行找到魔核,它由我来应付!”秦炀咬牙调动快要枯竭的灵力祭出一招分险,将瞳受到的攻击尽数转嫁,又闪身赶上,挺枪拦在了蜘蛛前方。
“……”
瞳张口欲言,顿了顿却没有说出什么,他握紧了拳复又松开,向砺罂之前退走的方向赶去。层层的林木被强劲的气流冲开,远处闪烁着暗红色光芒的锥形物体悬于空中,散发着血腥与浓重的魔气。
巨大的魔物因为惊惧与愤怒发出嘶哑的吼声,攻势又加重几分,秦炀使出所有禁术全力阻挡。瞳到达魔核近前,破庙里也传出声响,一行人终于打破重重障碍赶来,为首的沈夜见到此间情状,当机立断将手中的昭明向瞳掷去,神剑发出尖利的破空声响,打着旋飞了过去。
“可恶!去死吧!”砺罂从蜘蛛形态变为魔气簇拥的人形,不顾身后众人的攻击,在瞳接剑斩向魔核的同时化身一道漆黑的长戟,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向他冲去。
漫天火红,夹杂着兵器刺入肉体的声音,灵光闪过,受损严重的长枪节节碎裂,本应在二人后方的秦炀出现在瞳的身前,神色满是坚定。□□身体的黑色长戟消散,他支撑不住,向后倒在瞳的怀里。
“嘿,先生……”目光逐渐转柔,他伸手缠上一缕银色的发丝,带着些轻喘开口,“禁术无量净土……这次,终于也能护下你一回。我天罡言出必践,只是违了和你定好的约……若有来生,再偿还罢。”
还带着温度的手从眼前划过,瞳缓缓皱起眉头,目光扫视一圈周围因为这□□呆愣在原地的人,最后定在魔核与不远处重新凝聚的心魔身上。
“呵呵,呵呵呵……砺罂,很好,你很好……”他扬手划断了紧系眼罩的带子,妖异的红光骤然划破夜空,血瞳初开,凭空聚起强大的灵力风暴,打着旋逐渐扩张开来,横扫整个残破的战场。人们纷纷后退远离,只剩心魔被狂乱的灵力笼罩。
“我会让你慢慢品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风暴中灵力流四散扬起,发梢与衣角都被吹开,瞳眨动双眼,一手抱住秦炀,一手挥起昭明神剑,重重向眼前的魔核砍下。
纷乱的灵力渐渐平息,魔物不甘的嘶吼声中,月亮已悄然隐入天边。远处朝阳的光辉透出几缕,照射在雪地上,昭示着新一个黎明的到来。
*
走了许久有些累,秦炀习惯性地用长枪拄地坐下,手上使力却扑了个空,他这才想起武器早已经损坏,自己也已不在人界。叹口气,他后倾靠在那棵还在不停散发魂魄碎片的树上,仰起头看着天上出神。
地上半人高的蒿草随着不知来路的风轻轻摇曳,忘川依然在远处悬挂着缓缓流淌,魂魄的星点徜徉其中,透出幽蓝色半透明的光线,美得一如往昔那样令人沉醉。
这里是魂之彼岸。
秦炀调用天罡绝密的禁术替瞳挡下了砺罂攻击,他之前早用了伤及脏腑的法诀,加之长时间对战灵力几近透支,昏死过去便人事不知。醒来睁开眼,目及之处是昏红夹杂着金色灵力丝缕的天空,脚下是盛开着的曼珠沙华,那极致如火的绚烂接引着他来到亡者的国度。旧路重游,身边却没有了那个负着手的青色身影。
‘若是早一步走在里面不认得路,我就牢牢守住记忆留在忘川树下,等过个几百年先生来找我,一起再入轮回。’
这里的时间漫长一如静止,愣了一会儿,秦炀想起之前随口打趣说起的约定,叹口气干脆往蒿里行去。走了不知多久来到树下,便望着天边的忘川河发起呆来。
“啧,早知道真这么灵验,说这些废话做什么。”他玩笑般抱怨几句,又思索着自己昏过去后战况将会如何。先生是否伤心?这个……不敢去想。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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