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伞也不知什么时候扔掉了,庄岛杭只觉得呼吸沉重,七大杀手路上死了六个,那还剩下一个呢?
庄岛杭走了很久,而能寻到的痕迹也越来越少。
一生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也多了,可没有那一刻如现在一般害怕。
庄岛杭甚至连轻功都不敢用,他怕错过哪怕一点点的痕迹。
再往前就是桐湖了,若是……若是再找不到尸体,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庄岛杭心下一停,转眼间却忽然看到前方有一抹带着血色的青。
庄岛杭脑中一片空白。
他一步一步轻轻地走上前,仿佛怕惊醒前面静静靠坐在树下的青衣人。
他的脸色十分苍白,眼睛只是半睁,看着地上不知哪一点,又或者什么地方都没看。
他的青色衣衫每个边角都带着血色,分不清到底是他的血还是别人的血。
青色的外衫褪了一半,白色的中衣早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
庄岛杭一边走一边盯着那个人,他发现无论是手还是其他部位,除了被雨滴的打着的衣边,都没有动过一下,甚至等到庄岛杭走到他身边,近距离看他的时候,他的眼睛都没眨过一下。
庄岛杭的手颤抖地伸了出来,正待要碰上单离守的脸时,忽然觉得脖子上一阵入骨的冰寒。
单离守手中的分云剑正横抵着庄岛杭的脖子,半睁的眼睛一如往常的空寂,只是少了点什么,头缓缓动了一下,转向庄岛杭。
“……”庄岛杭看出来了,眼前这个人,他根本已经没有意识了!
动了动唇,庄岛杭已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轻叹一声,慢慢地移开半寸,迅速地抓过剑鞘准备套上分云剑,却被毫无意识的单离守一剑弹开。
十分浓烈的杀气围绕周身,庄岛杭此刻早已不再慌乱,知道单离守还活着的时候,他是足足地松了一口长气。
“单兄弟,我是庄岛杭。”庄岛杭躲过单离守尖锐的剑气,继续道,“姚怀川的朋友,你忘了?”
杀气一敛,单离守的眼神出现了涣散。
“怀川?”仅仅吐出了两个字,前面的人便不再说话,只是身体摇晃了一下,半睁的眼睛也终于全部阖上。
庄岛杭立刻上前接住了欲倒之人。
这时他才发现单离守的伤有多重。
上臂和腰部的伤口血流不止,加之又受了严重的内伤,如果不及时医治,恐怕性命堪忧。
庄岛杭立刻点了他伤口边上的穴止血,却发现血流的更加多了。
心中一慌,原来刚刚伤口已经点过穴了,依然不能止血!
姚怀川擅医,可惜,现在竟然又恰巧不在身边。
庄岛杭刚松下的气忽然又提了上来,必须马上找大夫!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 33
大雨依然下个不停,隐隐有雷霆的怒意在天边横扫。
庄岛杭横抱着单离守飞奔到医馆门口,完全褪去了之前的稳重,直接拿脚踹开了那门。
“哎哟喂,大侠,高抬贵手诶!”里面一个大夫吓得面如土色。
“抱歉,大夫,在下一时心急。”庄岛杭立刻进屋,看见一床就立刻将人放下,“大夫,请你快些给他止血!”
大夫见被放下的人浑身是血,也赶紧跟了过来,稍稍地检查了下伤口,又摸了摸脉,所有的动作都停下了。
“怎样了,大夫?”庄岛杭一边正焦急,恨不得自己化身为大夫为单离守止血。
“这……”大夫摇了摇头,“这位大侠,老夫就算本事再大,也不能活死人,肉白骨啊!你……你找个死人来给我医,老夫实在是爱莫能助啊……”
庄岛杭闻言,心中一吓,双手提起了大夫的衣领,声音有些颤抖:“你说什么!人刚刚还好好的,怎么会死!”
“这位大侠,息怒,息怒……”大夫被吓得直哆嗦,“他的脉搏一丝都没有,不信你摸摸啊……”
庄岛杭只觉得天昏地暗。
“这人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内外兼损,血也快流干了,再加上淋了这么久的雨……老夫就算是神仙,也救不活啊!”
庄岛杭怔了许久,终于放开大夫的衣襟,转而摸上了单离守的手腕。
指下,的确是毫无动静。
庄岛杭忽然冷静下来了,冷静得仿佛不是他自己。
单离守唯一不染血色的地方——发间的白羽翎——正悲哀地嘲笑着庄岛杭的无用。
人是在他手中断气的,事到如今,他如何面对姚怀川,他怎么忍心告诉他兄弟,他最喜欢的人不在这世上了?
已是傍晚时分,姚怀川被占舟济和慕小远留下蹭了顿晚饭。
面对如此热情的两人,姚怀川虽然面上笑得是十分开心,可心底不知为何总感觉慌慌的。
“二弟。”占舟济这是在叫姚怀川,结拜之后,为了方便称谓的叫法,故而按年龄编排,占舟济自然是大哥,慕小远便是三弟了。
“啊?占……大哥有何指教?”姚怀川倒是应得快。
“这么久了也不见二弟动过几次筷,是饭菜不合口……”占舟济意味不明地拉长了音,“还是有心事?”
“倒叫大哥费心了。”姚怀川微微一笑,“只是不知为何闷得慌,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会发生。”
“噢?”占舟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并没有继续相询,心下又是一番计较。
“二哥一定是赶路赶得太累了。”一旁的慕小远倒是终于有插嘴的机会了,“二哥用完饭就早点去休息吧,躺一阵子也许就不会难受了。”
“也是。”姚怀川点了点头,其实他对这称谓还是不太习惯的,毕竟也才刚刚相熟,不过江湖人一般都自来熟,叫着叫着也就习惯了。
雨水从屋檐上有节奏地滴落,打在长年积累的石洞上,溅起无数个分散的小水珠。
大雨已经停了,除了万物都是湿的之外,再也找不出一丝雨丝的痕迹。
此时,庄岛杭正站在客栈上房的床边,没有任何反应地看着莫名其妙出现的两个人围绕在床边,满脸难以置信和心惊胆战地望着毫无气息的单离守。
“单司承,你给我睁眼!”一个鹅黄色衣服打扮的青年握住单离守的双肩使劲摇晃,他的袖口,是一朵金色蛟龙。
“兮若候,你冷静一下。”一般暗蓝色衣衫的青年一手搭上了黄衫青年,但明显,声音也有显而易见的梗咽。
“你让我怎么冷静!”兮若候一把拍开蓝衫青年的手,神情十分激动,“你知道当时倪磐告诉我司承还活着时,我有多高兴吗!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啊!!!”
“……”蓝衫青年只是沉默,因为他当时也是很高兴的。
当人怀着希冀看到与心中相反的事实时,打击也会是双倍的。
庄岛杭已经隐隐明白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为什么单离守身上会有令人敬而远之的霸气,还如此浑然天成;为什么邵青会如此忌惮单离守,不惜派兵追捕;为什么姚怀川会想去暮山一探碎云枪。
原来都是这个缘故!
单离守就是单司承。
这几天跟他们待在一起的,是邶国传说中的人物,单司承!
而现在,邶国已经永远失去了他们的神话。
“井铉,你不是对医术颇有研究吗?你看看,你再仔细看看,你告诉我司承他没死!”兮若候的脸上,满是惶然。
被称作井铉的蓝衣人忍了许久,闭上了眼睛。
他轻轻拂开紧紧抓着自己的手,缓慢地摇了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兮若候一推井铉,咬牙切齿,“我就是不信,当日他能从宫中全身而退,本候绝对不相信他会死在这里!倪磐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抬走!”
四周悄无声息地潜进来一队人,遵循命令准备将床上的尸体抬走。
“不成!”庄岛杭一听,立刻上前一拦,“不能带走他!”
“你是什么人!竟敢挡本候!”兮若候阴狠地瞪着庄岛杭,“你可知他是什么人!他是我邶国神将单司承!本候要带他的尸身回国,挡我者死!”
“不……”庄岛杭立刻回驳,却被另一个人打断了。
“兮若候,算了。”井铉的声音带着些许冷意。
“算了?!”兮若候神色十分悲愤,“算了是什么意思?!”
“当初本就是皇上负了司承,你觉得司承还会愿意回去?”井铉眉间冷意更甚,“他若是心中豪无芥蒂,也不会用计逃离朝堂,还一干二净地来了兴国。”
“你的意思是,司承的尸身还不配葬在邶国皇陵,反倒是兴国随便一块土地就配得起了?!”兮若候眼中也更加幽深了。
“你不觉得,要报答死者,只有一种方法吗?”井铉依然是不冷不淡的。
“……”兮若候顿了顿,半天也没回应,神色更见悲恸,似乎内心挣扎地十分痛苦,许久,他才挤出了几个字,“井铉,本候刚刚说了,挡我者死!你也不例外!”
说着,已经摆出了攻击的架势,手指上闪过锃亮的鸳鸯刺——邶国皇族情报部首领专司武器。
“那么,得罪了。”井铉抽出了腰间的竹笛,旋了一圈,准备迎战。
庄岛杭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眼前两人莫名其妙地吵了起来。
而就在这一瞬间,两个人已经交上了手,打着打着,已经转移到了户外。
那一队刚进来的下属见两个上司忽然闹不和,不知到底该听谁的,面面相觑,看到上司都已经不知道打到哪里了,商量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出去劝阻了。
庄岛杭呆站了一会儿,立刻反应过来,回头抱起单离守跑到楼下上了马车,准备连夜赶路到桐湖。
这里,不能待了!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 34
大雨过后,天色异常清明,虽然不见月光,但安静的夜色,清新的空气,在无法入眠的夜晚,倒是一个十分合适的慰藉。
姚怀川站在黑漆漆的夜色中,倚着门,回想起今天傍晚回来时遇到的人。
一个穿着褐色衣衫的青年,眼中有着和单离守相似的空寂。
姚怀川觉得自己也并不认识他,但是他却好似认识自己似的。
他没有看姚怀川一眼,却在经过的时候,内力凝成一道声音传入他的耳朵:碎云枪是假的,你速速离开。
姚怀川只是怔了一怔,并没有什么表示。
他不可能相信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一句片面之词,但对方为何会知道他的目的,实在是令人不得不警惕。
但心中的不安怎么也无法抹去,他担心单离守出了什么事,所以现在,姚怀川倚着门,正在纠结要不要就这么回去。
“你还待在这里干什么,速速离开!”忽然,早上的那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
暮山竟还有如此高手,姚怀川竟毫无察觉。
“你是什么人,为何要我离开?”姚怀川皱了皱眉,对方毫无杀气,应该也不是害人之辈,可是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说了,碎云枪是假的,你没有待在这里的理由。”对方站在黑暗中,看不出表情,“如果你不回去,你会后悔。”
“你说碎云枪是假,你可有证据?”姚怀川终于说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褐色衣衫的青年沉默了一刻,低沉地道:“你随我来。”
说着,前面的身影便立刻轻轻地跃到远处,姚怀川先是愣了一下,心里衡量了一番,还是追了上去。
邵青已经赶了许久的路,风尘仆仆的在最后一刻冲进了城门,直奔驿站。
一路上他的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
人家都说,左跳财右跳灾,那可真是个大凶啊。
离京师越近,便跳得越厉害,最近果然是犯小人了。
邵青第一反应就是想起单司承——一切起因的罪魁祸首,不过多日不见,还挺想他的。
自己果然是欠虐吗?
不过听说最近邶国的情报部门在兴国很是猖獗啊,希望在他没和单司承比出个胜负之前,他可千万别被邶国带回去了啊,否则就不好玩了。
不过话说回来,被自己的祖国所背弃,被敌国所追捕,人活到单离守这种地步还是挺那什么的,最难能可贵的是他不但没死,还有空暇来玩自己,实在不知说他命大呢还是太过狡猾。
哪天要是单离守也变成了一具枯骨……
邵青打了个寒颤,不知为什么就是拒绝想这个,翻了个身,更加睡不着了。
暮山的树林十分紧密,很适合人在里面玩隐形,再加上是无月的夜晚,姚怀川几次差点跟丢。
不过幸好,前面的人终于在一间毫不起眼的屋子前停住了。
姚怀川正要开口问话,却见前面的人已开了房门,进了屋里。
没办法,姚怀川只好保持沉默,走到里面的时候,四处观望了一下,只是一间普通的卧室,不过它的不普通之处就在于床似乎被移出了些许,怕是一道机关。
而被移出的那块地的地下,探出了一个头:“这边。”
却是刚刚带姚怀川过来的那个人。
姚怀川毫不意外地看到地下有一道暗色的阶梯,下方有一道火光,必定是刚刚那人点着的,好快的动作!
跟着那个青年走了好长一段路,总算是来到尽头的一个石室,褐衣青年将室内四角的火把都点上,房间里立刻亮了起来,除了呼吸有些困难之外,并没有其他奇怪的感觉。
房间的中央,一把长枪和一把弓发着丝丝寒气。
“这把弓倒是名副其实的破云弓,只不过这把枪,虽是用九天冰玄打造的,寒气逼人,加之用蓝焰火烧铸,光泽耀人,以假乱真是够了,但确实不是碎云枪。”褐衣人款款道来,似乎是怕姚怀川不相信,解释地特别清楚,“你既然曾经见过碎云枪,想必可以自己判断,请。”
你怎么知道我见过碎云枪!姚怀川很想发问,但也知道现下不是问这个的时候,只好保持沉默,拿起碎云枪。
他并没有看枪头,而是直接看枪尾末端,带有花纹的金属套细致光滑,毫无一丝褶皱。
姚怀川只是看了一眼,便相信这不是单离守的碎云枪。
碎云枪的末端,曾经在姚怀川与单离守的一次对决中,被分云剑划出了一道小小的刻痕,也因此,姚怀川被愤怒的单离守差点打出内伤,接下来好几天都不见姚怀川,这事情姚怀川至今依然印象深刻。
“看你的神情,应是相信我的话了。”褐衣人语气淡了一些,“那么你可以离开了吧?”
“你为什么帮我?”姚怀川挑眉,依然觉得很不现实,“还有,你为什么催我离开。”
“我不是帮你。”褐衣人只是淡淡地说,“我不过欠某人一个人情,在你身上还给他罢了。”
褐衣人一边说着一边走出石室。
“至于为什么急着让你离开……”褐衣人冷冷地笑了,“我想你的朋友现在最想见到又最怕见到的,便是你。”
“什么意思?”心慌的感觉再次从内心升起。
“回去一观便知,只怕太迟了……”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 35
待到姚怀川赶到桐湖,已经是黎明了。
最终他还是选择了离开给占舟济他们写了分留书,便连夜出发。
他不确定他们是否已经到了桐湖,而当姚怀川正准备一家家客栈找过去的时候,正巧看到对面一辆熟悉的马车驶来,而马车上的,不就是才分别两日的庄岛杭么。
“岛杭!”姚怀川喜形于色,喊了一声。
而庄岛杭听到姚怀川一声喊,立刻循声望去,前面的,竟真的是姚怀川,马缰一勒,停下了。
姚怀川大笑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