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倪磐也错愕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知所措。
但随即,他便发现了一个人。
一个如风一般潇洒的青衫人,与那抹白色的身影融为了一体。
倪磐只觉得瞳孔一缩。
本能地,他抓起了弓,搭上箭,瞄准了那片青色。
倪磐将弓拉到满圆,仿佛在犹豫,又仿佛在下决心。
忽然一个黑色的人影闪过,将弓推动一寸,只听“咻”的一声,箭离了弦,可惜,偏了。
“我说皇帝。”那个站在重剑男子身边的少年很是不爽地开口,“心胸要宽广,别整天想着害自己人。”
对方以为倪磐,瞄准的是单离守。
倪磐黯了眸子,不屑地扯了扯嘴角,哼了一声,再无杂心。
而那含着十成力道的弓箭,掠过单离守的身后,直直地穿过了一个棕黑色的身影。
单离守轻轻推开姚怀川,转头一看,一脸失魂落魄的裴啸,忽然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容。
随后,便心满意足地软倒在地。
他的手中,握着当时给邵青准备的药酒。小小的瓷瓶里,却充满了淳厚的回忆。
单离守掉了个头,往相反的方向暼去。
倪磐淡淡地望了一眼他投射过来的视线,便扭过了头。
心中,依然浮现出单离守平淡,却又空灵不掺任何杂质的眼睛。
待到蛮夷的军队被彻底消灭,倪磐的野心又开始动荡不安。
邵青已死,兴国无将,此时不一举攻下兴国,更待何时!
兮若侯和井铉一看到倪磐阴沉的眼神,就已经明白了一切。
不说倪磐,就算是他们,也觉得这个机会实在是让人心动。
只是……
他们看了一眼无动于衷的单离守,后者只是静静地望着邵青躺下的那片地。
“邶国将士听令!”倪磐高举手中的刀,神情间满是坚定。
“随我攻下兴国,一统天下!”
底下的将士们瞬间又热潮了起来,纷纷呼喊着,咆哮着,如同波涛拍岸一般,黑压压一片十分整齐地冲向了兴国那片失去支柱的军队。
然而突变陡然在这一刻发生了。
只见原本是晴空万里的苍穹,此刻忽然阴云满布,大风卷天,让正在气焰上的邶国士兵顿时疑团升起,不由得停下了冲锋的脚步。
倪磐也是满脸疑团。
只听得几声轰隆响,天色变得更加阴暗,仿佛再暗些,就伸手不见五指了。
天空中一道刺眼的紫色光亮,如同张牙舞爪的蛟龙从天而降,狠狠地劈在了南北通向的大地上。
随着脚下的一片震动,许多士兵由于站不稳,纷纷跌倒在地,手中的武器也因见到如此奇幻的景色而吓得脱了手。
姚怀川一把抓过单离守,往西边退开。
许多武林人士见状也纷纷撤散到两边。
等到大地重新回复平静时,天色也终于明亮了起来。
但是眼前的景色却让在场所有人为之震惊。
偌大的战场,仿佛被巨大的剑划开一道口子似的,裂开了极深极深的一条裂痕,生生地将整个战场分成了两半,正好分隔开了邶国和兴国的兵力。
就算想继续用兵,士兵也不可能跨过这条巨大的裂缝。
那大地心口的裂痕。
单离守淡淡地看了一眼战场上鸦雀无声的众人,若有若无地松了口气,掉头走了。
姚怀川眼尖地看到了单离守嘴边一抹,轻松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 55
衣冠如雪白鹭下,青袍撩发翠云长。细柳闻声春波绿,烟重浩淼满庭芳。
终于又是一年春。
寒仑城。
松烟客栈。
一个白衣人和一个青袍男子正做在客栈的角落里品茗。
台上的说书人正唾沫横飞地讲着一直听不腻的段子。
“……只见天空风云大作,那是伸手不见五指啊!就在这时!只听得‘轰——隆——’一声呀,几十道天龙那是扑地而来,战场上风沙满天,巨大的地龙在脚下咆哮,发出怒天的吼声!所有将士们全都被吓得丢盔弃甲,纷纷逃窜。”
“咳咳……”无论是听了多少次,姚怀川都总会有些想笑。
毕竟每个故事在细节描述中总是有那么一点……偏差。
“慢点喝。”单离守莞尔一笑,看着姚怀川的眼神充满了戏谑。
“……等到一切风平浪静,所有的将士都傻眼了!为什么呢?因为啊,在他们眼前那块地上,裂出了好大一条的裂缝,如同刑天腹上的那张大嘴,浓浓的血气往上那个冒啊。”
“这时候不知谁喊了一句:苍天啊,是要我们停止战争!”
“我我我!我知道!!”台下一个小伙儿激动地站了起来,“是当时站我边上那个兵大哥喊的。”
“嘁,你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你嚷嚷什么,坐下!”
“就是就是,先生继续说,不要理他!”
“后来,所有的士兵都呼喊着:停战——停战——”
“倪磐自知不可再战,便整兵回老家去了。”
“那邵青呢?”
“对啊,还有单司承呢?”
说书老头捋了把胡须:“不急不急,待老夫款款道来。”
“说是那邵青的尸首被抬回了京城邵家,老爷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眼神是满目疮痍啊。最后万念俱灰,告老还乡去也。”
“邵大将军少年英武,真真是可惜了。”
“被自己的军师杀了,当真是史无前例。”
姚怀川看了一眼单离守,后者端着茶杯,摇晃着杯里的清茶,出神了。
他想起了当时去看邵青之墓的情景。
单离守一头靠在邵青的墓碑上,坐了整整两天。
他只是远远地看着,看单离守一直不停地对着墓碑说着什么,神情十分专注。
两天后,单离守再次回到姚怀川的面前,已经完全恢复原状了。
姚怀川不知道单离守对邵青到底说了些什么,虽然心里有些堵,但见到笑得一脸桀骜的单离守,姚怀川也并不是那么在意了。
“接着说那单司承,在那一战现了一个身影,之后便不见了。有人说他跳进了那条裂缝里,也有人说他厌倦了战场离开了,还有人说他和一个穿着青衫的朋友游走天涯,众说纷纭。”
“这个我知道,我当时就在他们边上呢。”又一个小伙子跳起来,成功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他跟着分云剑姚怀川走了。”
“姚怀川成了虚星谷的谷主,地位是一跃而上啊。”
正说着,忽地看见一青一白两个身影悠然地踱出了客栈大门。
小伙子眼睛一直,顿时没了声。
“怎么不说了?”
“我我……我刚刚好像看到他俩了。”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哪还有什么人影。
一人一拍小伙子的头嘲笑道:“拉倒吧,又在这胡扯了。”
小伙子鼓着嘴,喃喃道:“真看到了……”
姚怀川和单离守走在熟悉的山路上。
上一次,单离守亲自带着他从另一条路上的山,这一次,姚怀川带着单离守经过十几年不变的路线。
恩师穆辽之墓。
姚怀川拔掉了杂草,在微湿的地面上跪下。
一旁的单离守裤袍一甩,也在姚怀川身边跪好。
“师父,徒儿又来看你了。”
师父,我失去了父亲,失去了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师父,我失去了庒岛杭,失去了天下最要好的兄弟。
但是师父,我得到了我一直都想要的东西。
我的一生,并不算太糟。
谢谢你。
两人默默地祭拜了一下,纷纷起身。
姚怀川忽然想起上一次一直没能说完整的话语,嘴角溢出了满满的微笑。
“离守。”
“嗯?”
“离守,我有一句话一直想对你说。但是每一次,都没办法说全。”
“……”单离守淡淡地望了姚怀川一眼,抿嘴。
“我喜……唔……”
姚怀川的话语再一次被打断。
只是这一次,打断他的,不是他人的话语,而是单离守侵略性的吻。
姚怀川有那么一瞬间,恍若梦境。
正当他要回应的时候,单离守却离开了姚怀川的唇,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般地,自若道:“以后,这句话,不要说出来。”
“为什么?”姚怀川不解。
单离守窘迫地皱了皱眉,一副欲言又止的情态,最后烦闷地一甩袖,掉头就走,腰间的翠玉佩透着淡淡的绿光。
姚怀川愣了一下,赶紧追了上去,而嘴角却是忍不住地弯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原来这就是强硬的单离守,表达害羞的方式。
天边,午后的阳光柔和地洒满整片山林。
山脚,雷铁良一行人的背影显得十分壮观。
“良叔?”姚怀川一脸错愕地看着用背影挡住他们去路的一行人。
雷铁良闻言,总算是偏了个头:“你小子还记得老夫,还算老夫没白帮你!”
“……”姚怀川眨了两下眼睛,实在不清楚为什么雷铁良会在这里出现。
“哼,别把老夫和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鬼相提并论。”雷铁良鼻子一吐气道,“正值清明,我跟侄儿侄女同你去趟虚星谷,看看岛杭那孩子。”
姚怀川眼中一柔:“好。”
“你们两个长得一点都不像。”已经完全恢复的雷潇柔探着脑袋打量着眼前两个“姚怀川”,“当时我怎么就会认错呢?!”
姚怀川摸摸鼻子,十分歉然道:“对不起。”
单离守依然是一副面无表情。
“算啦,本姑娘不跟你们计较。”雷潇柔天真一笑,“但是你们得告诉我,你们心上人谁啊?”
“……”
“……”
姚怀川偷偷看了眼单离守,后者只当没看到。
“好了潇柔,人家也会不好意思的。”最后还是雷潇柔的哥哥雷钧出来打圆场。
“喔——我知道了!”雷潇柔了然地把调调延长,“真的姚大哥喜欢假的姚大哥,假的姚大哥喜欢真的姚大哥。”
众人挺拔的背影在风中一阵凌乱。
虚星谷的夜晚是如此安静祥和。
抬头看着窗外的天空,单离守的眼中清明地映着天上的繁星。
心底忽然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笃、笃、笃。
一阵敲门声。
除了姚怀川,不会有人这么晚敢敲自己房门的。
“进来。”
姚怀川端着一盘晚间小点心,一进门,刚走到桌边,瞧见单离守,惊得差点摔了盘子。
单离守仅披了一件月白的丝质里衣,领口大开,清晰可见的锁骨露在外头,平添了些许抚媚。
长发散落在肩上,少了八风的霸气,多了七分的风华。
微潮的发丝,昭告着姚怀川,单离守刚刚沐浴完毕。
姚怀川心里一跳,脸不由自主地红了。
他迅速地放下点心盘,丢下一句“我先走了”,便赶紧往门口走去。
“你跑什么。”单离守皱眉,语气一重,“回来!”
姚怀川对单离守的命令没有抵抗能力,脚步重重地一顿,打了个急转弯,停住。
头依然低着不敢直视单离守。
“你这样子是做亏心事了?”单离守仿佛毫无自觉地挑眉,“抬头。”
姚怀川任命地抬头,视线牢牢锁住单离守的眼睛,不敢看其他。
可是仅仅只是看了一眼,余光就不由自主地顺着往下看了。
单离守眼神深邃的盯着姚怀川默默地看了许久,直到后者快要坚持不住,他忽然启唇:“怎么,想上我?”
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姚怀川被狠狠地震撼了一把,只觉得体内所有的血液都倒着流向头顶,呼吸不畅地倒退了两步。
而更让姚怀川惊悚的是,他居然诚实地点了点头。
这简直就是要互杀的节奏。
姚怀川正想赶紧逃离这种尴尬的场面,谁想单离守只是云淡风轻地踱步到姚怀川的跟前,站得极近。
姚怀川可以清晰地闻道单离守的体香和皂角余留的味道。
“站着不动是什么意思?”在姚怀川心神荡漾之际,单离守只是淡淡一笑,嘴巴凑到姚怀川耳边,“你想,就来啊。”
单离守的声音如同蛊惑一般,姚怀川的理智瞬间开始绷断。
他一把将单离守推上了床柱,一嘴咬上了对方的唇舌。
单离守只是傲然一笑,空寂的眼中印着姚怀川专注的神情,却并不反抗。
姚怀川将单离守一揽,转了一圈,一整个将他压在床上。
单离守饶有兴致地望着上方的姚怀川,那挑衅的眼神让后者一阵疯狂。
姚怀川搭着单离守的腰,丝质柔滑的触感碰在手中,痒在心里。
他并没有用很大的力,只是轻轻一扯,单离守玉白的肩窝,整个胸膛,紧致的腹肌都一一呈现。
姚怀川喘了几口粗气,一口啃上单离守的锁骨。
单离守吃痛地皱了眉,却只感觉到姚怀川停下了所有的动作,只是微微地舔了舔咬的地方,一拳砸在了枕边,闷闷道:“该死,我、不、会……”
单离守眨巴了下眼睛,随即嘴角一弯,忽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
姚怀川立刻撑直身子,看着身下笑得十分畅快的单离守。
在他的印象中,单离守,从来没有这样开怀的笑过。
不是那种淡淡的,也不是那种阴恻恻的,而是这种豪放而又肆意的大笑。
“呵。”单离守终于止住了笑,脸上却依然带着那明亮的笑意,眼睛柔和地望着姚怀川,如同一湾秋水。
“我可以睡你这吗?”姚怀川舔舔唇,说出了一直想说的话。
“随你。”单离守静静地仰躺,与姚怀川对望。
窗外的苍穹已经完全漆黑一片,却映衬着星星更加耀眼。
风从屋外吹过,惊起了一阵虫鸣。
夜,如此静谧,如此温馨。
床幔里两个人相拥而睡。
桌上静静躺着的翠玉佩,在璀璨星空的光芒下,闪着点点芳华。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