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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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影城事-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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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丢不了。”
  姜彻点头,要走,又想到什么,回头说:“钱要不够了给我打电话,别省。按理说我得跟你一起去,不过你都这么大了,能行吧?”
  程锐说好,看着他下车,站在月台上对自己笑。
  火车启动向前,程锐挥挥手,一眨眼就看不到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答案

  年少的我们都是热烈而坚持的,那是一种光芒。——《80后》
  录取通知书到的那天,程湘婷请了一桌子朋友亲戚吃饭。程锐很少回家,又不爱说话,别说徐家的亲戚,便是母亲这边的,也不怎么熟悉。他漠然坐在一边,听着众人的恭喜称赞,温吞吞地吃饭。
  “会去学哪个专业哦?”
  “那可是东城很厉害的大学!一本吧?”
  “小程啊,你今后就等着享福吧。”
  不同的人和母亲说着相差无几的话,没有他熟知的声音。
  程湘婷在众人面前眉开眼笑。她穿了新的裙子,最近又烫了头发,姣好的面容因喝酒而透出红晕,用充满爱意的目光凝视着程锐,又转向众人说:“我高兴,真高兴。今天大家好好吃——锐锐,你也说两句,你考试完叔叔阿姨们都忙着打电话问,大家都是关心你。”
  程锐抬起眼睛,迎上一众欣赏的目光,浑身都不自在,像是一只动物园的猴子,被拉出来展览。小地方能上好大学的孩子并不多,过多的关注令他难受。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关心,程锐露出笑容,举着酒杯站起来说:“谢谢叔叔阿姨们的关心。”随即一饮而尽。
  白酒辛辣的味道直冲到鼻梢,呛得很。
  有个不熟悉的女人,许是母亲的朋友,笑着说:“程锐,你最该谢的还是你妈。那么多年,一个人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当孩子的,要好好感谢。”
  程湘婷眼睛发红,一手撑着微醺的脑袋,笑笑说:“没什么,孩子长大了就好。唉,终于长大了。”
  “还得谢谢你爸啊,你爸这两年对你多好!”女人又说。
  徐正秋连连摆手,看向程湘婷,说都是她的功劳。
  “是啊,以后可有的是出息!程锐,回头可不能忘了你妈!”
  “哈哈,买车买房,很快啦!再讨一个儿媳妇。”
  “程锐高考多少分啊?这么好的学校,得很厉害吧。”
  “那是,我们邻居家的姑娘……”
  ……
  大人们七嘴八舌地说话,酒气和菜香纠缠在一起,夹杂着闲聊声,令人头晕。程锐低头,压抑着心底的厌恶,勉强挂着笑容。
  也许这些人是真的在为他高兴,但根本就什么都不了解。
  不清楚他会去怎样的学校,学怎样的专业,面对怎样的未来,不会关心他是否累了,是不是真的想去,他们根本不了解他,一年也见不上几次面,唯一的联系只是这顿饭。所有人都装作对他的想法清清楚楚,高谈阔论,不过是谈资罢了。酒足饭饱,一哄而散,饭桌上出于礼貌问过的事情通通都会抛之脑后,谁也不会再关心他的生活。
  即使是母亲,也只是觉得骄傲吧?
  程锐吃着餐厅里精致的饭菜,明知这念头太过恶劣,又控制不住。
  一旁的徐婉君坐在椅子上,两条瘦弱的腿晃来晃去,她抓抓程锐胳膊,一手伸向餐桌,张大了嘴:“哥哥,花,吃,吃。”
  程锐对她微笑,夹了雕成花的萝卜搁她碟子里,低声说:“不能吃,玩玩就好。”
  “婉婉,婉婉。”婉君咧开嘴笑,学他说话,抓过萝卜就往嘴里塞。
  程锐赶忙抢下来,又重复说不能吃。
  小丫头不解,见吃的被抢走了,睁大水汪汪的眼睛,委屈地望着他。
  程锐被她看得心软,正想再解释解释,又听旁人说:“锐锐跟妹妹关系很好嘛,可得这样,以后你们爸妈老了,你俩就是依靠。可得孝顺点啊!”
  “就是,婉婉,以后你爸爸妈妈老了,你就得靠哥哥了,是不是?”
  婉君听不太懂,只知道对方在对她说话,歪过头看着他。
  “说呀,是不是?你哥哥都是大学生了,你可要听他话,不然他不养你了怎么办?”
  婉君看看她,又看向程锐,注意力再度被那朵萝卜花吸引了,伸手想要。大人们哈哈大笑,说孩子到底还小,又逗她说话,问她喜不喜欢哥哥。婉君被他们问得多了,有些害怕,伸过手臂要哥哥抱,将脸埋在他怀里,饭也不吃了。
  “呵,还害羞了,真可爱!”
  程锐抱着小丫头,轻声哄她,并不搭理他们。
  接下来几天,还有谢师宴,和同学的聚餐,也许程湘婷还要请关系稍远的朋友。和根本不了解的人坐在一起,假装熟络地攀谈,觥筹交错,话题千篇一律,一个个欣喜的目光中都带着探寻与好奇,程锐对此感到厌倦,心想干脆让母亲做一个玻璃展柜专门存放他好了。
  “程锐的通知书带了吗?我这辈子还没见过大学通知书呢!来让我们看看。”
  程湘婷柔柔笑着,对面无表情的程锐说:“我不是让你带了吗?给大家看看,都是在关心你。”
  程锐从书包里把那张纸取出来,一桌人传阅着看,也许收回来的时候会染上烟酒的味道。每到一个人手里,都要双手捏着看上半天,两个脑袋凑在一起指指点点,还有人对着光举起来,嘴里发出议论。程锐静静看着他们。
  如坐针毡。
  “锐锐,”程湘婷将嘴唇凑到他耳边,小声哀求道,“我知道你不喜欢这种场合,但大家都是关心你。只是为你高兴罢了,再忍忍,好不好?”
  如果以“关心”为名义就可以强迫别人做不愿意的事,那干脆不要这种情感好了。程锐这样想着,回头看向母亲,笑笑说:“没,挺好的。”
  程湘婷抬手摸摸他脸,眼睛里带着水光,喃喃道:“都这么大了,你那时候才这么点儿,”她双手放在胸前比划了一下,又说,“妈这辈子,就指望你了。妈只是太高兴。以前是我欠了你,没能给你好的生活,跟着我受这么多年苦……”
  程锐乖乖坐着,抿着嘴没有说话。
  “我对不住你,没能力把你养好。你别恨我,好不好?”
  程锐说怎么会。
  程湘婷握握他手,又抱过婉君,要他快吃饭,末了幽幽道:“要是你爸还在,肯定也很高兴。有时间了,咱们一起去看看他。”
  程锐说好,低下头不去看她的表情。
  最近李成庆在洛城住院,姜彻便去木材厂帮忙照应,一直住在山里。他回来那天,程锐和徐正秋的朋友们一起吃饭,结束后已是晚上八点。喝了不少,程锐沿着河岸慢慢往酒吧走,凉凉的晚风从水面吹过来,很是惬意。
  酒吧里人很多,他一眼就看到了吧台边正在和魏宁说话的姜彻。
  高考之后他就在外头忙,见面也只是一两天。程锐走去他身边坐下,还没说话,姜彻的大手就抚上了头发,揉乱了才笑着开口:“我都听魏宁说了,不错。”
  吧里有些吵,程锐靠他近了些,点点头没答话。
  魏宁给他倒了杯啤酒,大声说:“小别胜新婚,你俩叙旧吧!我忙去了!”
  等魏宁走开了,程锐偷偷伸手,抓住姜彻的,放在身前挡着,另一手端起酒杯喝了两口。泡沫翻腾着溢了出来,他用舌头舔掉。啤酒混上白酒,令他头晕目眩。
  没有人注意到这边。姜彻揽过他肩膀,用力在额头上亲了亲,又松开问:“不高兴?”
  吧里是一首旋律轻快的歌,程锐跟着节拍晃晃头,说:“没,喝多了。”
  姜彻笑,又说:“明天庆哥回来,你又考得不错,我请兄弟们吃饭,你想吃什么?”
  程锐说随便,揉揉发疼的太阳穴,趴在桌上偏过脸看着他,小声说:“我很想你。”
  没有听清,不过猜到他说了什么,姜彻又揉他脑袋,手指滑到他因酒精而发红的耳朵,轻轻捏了捏,起身道:“上去吧,这里太吵。”
  两人走到三楼,门一关上,就隔绝了声音。
  姜彻还没说话,程锐已攥住他的手腕,一手用力把他按在门板上,急切地凑上去亲吻,嘴里喃喃道:“很想你。”
  “小孩子真是什么时候都有精力。”姜彻低声说,微仰着头任他为所欲为。程锐将手伸进他的衣服里,粗鲁地抚摸着。身体内是横冲直撞的冲动。很想很想。
  姜彻轻抚他的背,等亲吻结束,程锐趴在他颈窝不动时,才说:“怎么了?”
  头很疼,又晕乎乎的。他其实一点也不喜欢喝酒。程锐的声音带着委屈:“我不想跟那些人吃饭,就像展览一样。”
  “那明天就不去。”
  “不是他们。”
  手指在他后颈上盘桓,动作轻柔,姜彻笑笑说:“我还以为是因为没考上喜欢的学校,才这副表情。”
  程锐苦笑,像个刚找到洋娃娃的女孩儿一样紧紧抱着他,说:“我都说了考不上。”
  “没事,这个也挺好。”
  程锐咬他耳朵,低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个毛,咱俩谁跟谁。”
  程锐弯腰,把头发在他下巴上蹭来蹭去地撒娇,半晌才说:“喝多了,头晕。”
  姜彻失笑,提着领子拉他走,道:“那还不去睡觉。”
  程锐自背后抱住他,说:“你抱着我。”
  臭小子真是越来越过分了。姜彻使劲儿拍他脑袋,把人掀到床上去,边给脱衣服边说:“成成成,快给我睡。”
  程锐努力想睁开眼睛,还是晕,只好闭上,喃喃说:“要是发酒疯,打你,就还回来,不要……”
  姜彻俯身亲亲他,笑骂道:“睡你的吧!”
  近两年来,这于他已是轻车熟路。魏宁总开玩笑,说他俩是老夫老妻,还整日黏黏糊糊如胶似漆的。姜彻心里不以为然,倘若没有接吻和拥抱,他们的相处和过去十几年并没有太大差别;而程锐想要的,也不过是这些许差别。
  他想要,他就只好给。
  等程锐沉沉睡去,姜彻坐起来抽了支烟,又看他睡着时乖巧的模样,童心乍起,伸手捏他鼻子。程锐只是挥开他,迷糊中向他身上又蹭了蹭。
  他这些日子疲于应付各种各样的人,心情低落,睡得不好,只有这时候,方借着醉意,在姜彻身边安然睡去。姜彻看着他,视线从线条硬朗的双眉,游移到挺拔的鼻梁,再到轮廓分明的脸颊,想起接吻时,他竟要仰头,欣慰之余也感到失落。
  他记忆里,还总当程锐是那个风筝都放不起来的瘦弱小孩,一眨眼,都这么大了,很快就要离开家去上大学。
  时间过得太快。
  他躺下,拉了灯,看着出租屋的天花板,又想,也不是很快,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老样子,什么都没变。
  一觉睡到翌日正午,睁开眼睛时还觉得眩晕。
  程锐捂着脑袋从床上爬起来,姜彻不在,锅里温着粥。他喝了半碗下楼,魏宁正坐在吧台里看书,见他精神萎靡,便调笑道:“蔫成这样,该不是阿彻昨晚把你给办了吧?”
  “他出去了?”
  “去餐厅订桌,说你考上学,他得请吃饭。”
  程锐看看时间,坐下等他回来。
  魏宁问:“考这么好,怎么还这副样子?”
  “喝多了,”程锐在桌上趴下,拇指压着太阳穴,“头疼。”
  魏宁倒了杯水给他,说:“难怪他说不用叫你起床,回头央他给你按按呗。”程锐不作声,他又问:“假期这么长,有什么安排?”
  “不知道。”
  “一开学,你俩可是异地啊,真到年底才能回来了。要我说,这个假期哪儿都别去,腻在你哥身边,不然以后想得慌。”
  程锐沉默。认识姜彻以来,怕是第一次离这么远,每每想到这里,不安感就会再度涌上。
  魏宁似是知道他在回避,轻飘飘捅了一刀:“感情深不深,就看异地分不分。”
  是他厚着脸皮死缠烂打,才换得姜彻步步退让,这人说不定始终拿他当个孩子,所有的亲密不过是颗安慰性质的糖果。姜彻只说过试试,却从没说真的喜欢。倘若他不再抓紧,他的手就会放开吧?
  “担心了?”魏宁翻着手里的书,凉凉道。
  程锐坐起,抬眼看他。
  “又想问我怎么办?”
  程锐看他嘴角带笑,只得服软,终于开口:“我该做什么?”
  “矮瓜,”魏宁合上书,凑到他面前,笑呵呵地说,“你求求我,求我我就告诉你。”
  程锐蹙眉,还未答话,姜彻已进了屋,打招呼说:“睡醒了?”
  程锐回头,说还有点晕。
  姜彻走到他身后,顺手用掌心揉他太阳穴,一边对魏宁说准备去吃饭。
  魏宁瞟一眼程锐,大大咧咧起身,对镜子理了理唇上胡须,说:“走嘞。”
  三人同行,姜彻看程锐一路无话,有意逗他,便笑着说:“嫂子老催我结婚,前两天还又给我介绍姑娘,我带你过去,咱们三家人算是凑齐了。”
  程锐一愣,没明白他话里意思。魏宁哈哈大笑,说:“阿彻这是拿你当家属呢!——唉,不对啊,你们都拖家带口的,拽着我算什么事儿?”
  姜彻拍拍他的肩膀,沉声道:“你是兄弟,能不带吗?”
  “去你妈的兄弟。我说,”魏宁撇撇嘴,视线将并肩而行的两人扫了个遍,笑骂道,“就你俩整天周身粉红色的状态,悠着点,别给人发现了。”
  “你嘴里就不能吐出点好东西?”
  “忠言逆耳,我这是预防针。”
  姜彻看看程锐,抬手摸他头发,笑道:“这带出去,一看就是我弟,你当别人都跟你一样,思想肮脏。”
  魏宁笑笑,想说些什么,又迟疑了,转而问:“庆哥这次检查,身体怎么样?”
  “没问,他说没大事。”
  程锐听着他俩说话,心想:魏宁用“肮脏思想”看到的,才是事实啊。
  也许姜彻潜意识里,依旧觉得这种关系荒谬吧?
  李成庆这一趟看病回来,瘦削了不少,脸颊深陷,加之沉默寡言,神态威严,李望说爸爸像是电视里的武林高手,惹得饭桌前众人哈哈大笑。林柏月笑着摸摸他头,说:“是啊,你爸爸最厉害了。”
  李望一脸天真,连连点头。
  姜彻看她笑容浅淡,面有疲态,不免担心,一顿饭吃下来,始终关注着她神色,寻思该怎样问问。
  他看林柏月,一旁的程锐也不时看他,只是两个人都做得不动声色,不想给别人发觉了。程锐留意到他的小动作,便转过脸闷头吃饭,心里却克制不住,酸气一股股地往外冒。饭吃到一半,他去洗手间,魏宁也起身,说一起去。两人刚一出门,魏宁便揽过他肩膀,笑着问:“吃醋了?”
  程锐不想承认,又知道说谎没用,只是黑着脸,别别扭扭地说没。
  “酸得隔十里路都能闻见了。”
  程锐推开他手臂,加快步子,说:“你还没跟我说该怎么办。”
  魏宁不解,问什么。
  已到了洗手间,程锐停在门口,看向他说:“在家的时候,你说要我求你的那件事。”
  魏宁一拍脑袋,笑笑说:“阿彻一打岔,我给忘了。说实话,我也觉得没办法。”
  程锐一愣,张口想骂他一句,又停了下来,毕竟魏宁没少替他说话,不该迁怒于他;然而憋在心里的闷气又无处倾吐,他感到无力,只能踢两脚门框,权当发泄。
  魏宁闲闲道:“又闹小孩子脾气?”
  程锐咬着嘴唇,半晌才说:“没,就是觉得我糟糕透了,明明那么喜欢他,却什么都做不了。他其实还当我是个小孩子吧?”憋了许久的闷气搅和着酸水,程锐哼了一声,感到委屈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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