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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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影城事- 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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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一摸,程锐当即绷紧了身体,睁开眼睛看着他,将人死死扣进怀里。
“不老。”他忽然说。
“嗯?”
“一点都不老。”他附在他耳边,低低重复着。
姜彻垂了眼,笑着说:“老了也没事,反正你给我送终,是吧?”
程锐抓紧了怀里的人,在理智消失以先,低声道:“不会的,你要没了,咱们一起没。”
姜彻骂道:“没个屁,你多大人了。”
程锐亲他嘴唇,脑中灵光一闪,又说:“我们要个孩子吧,我不给你送,他送咱俩。”
他动作加快,姜彻在他怀里颠簸得厉害,话都说不出了,只是觉得鼻子发酸,迷蒙间觉得他这话不对,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随后,他听到那人说:“你给我生一个吧。”
姜彻身体紧绷,感到体内一热,登时泄了出来。
两人紧紧抱着,都不动。只能听到粗重的呼吸,缠在一起,不知谁是谁的。
“操。”姜彻骂道。

再没别的声音了。
只有电视上,一闪一闪地放着无声的恐怖片。窗外忽传来一声长长的蝉鸣。
果真,说到夏天的话,还是这个令人印象深些。

—完—




番外:那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现在我们永远都不要分开,结束了。——《莫里斯的情人》
  
  刚下了一场雪,铺成厚厚的一层,一抬脚便听咯吱一声,陷下浅浅的一个印子。草坪也成了平整的色块,和人行道连在一起,只能凭雪面的高低来分辨界限。推着自行车走进小区,他和身边的少女都没有说话。两人并肩走着,他看到身后一串长长的车辙,在两人的脚印之间延伸过来,于一片白色中分外显眼。
  “这么白,像画布一样,都不舍得走了。”少女说。
  他附和:“是挺白。”像是石子落进水面,声音搅动了沉静的空气,擦出白茫茫的雾气来。女孩子似察觉到了这番打扰,又瞥见他沉静的面容,冷哼一声,撇撇嘴不再说话。他叹气,张口欲言,忽听她喜道:“六毛病好了!”
  循声看去,前头雪地上,一串梅花状的脚印,蜿蜿蜒蜒,最后消失在一楼的窗台上。
  少女加快了步子,也不理他,兀自赶到前去。他只得跟上,等他停好车子,她已经敲开了一楼住户的门。开门的人五十来岁,头发黑白相间,呈现出平和的灰色,他推推老花镜,对少女笑道:“你姜爷爷老念叨你,可算回来了。”
  少女上前抱住他手臂,亲昵道:“程爷爷你就不想我吗?”
  老人笑笑,又见她身后的男人温吞吞地跟上来,了然道:“又跟你爸吵架了?”
  少女扁扁嘴,委屈地说:“他又骂我,还不让我学画画,说没出息,爷爷你说,那怎么就没出息了?”
  她父亲红了脸,骂道:“我哪里骂你了?我那是跟你讲理!我是为你好,你非要学什么画画,那是有艺术细胞的人才——”
  “我不管!我就是喜欢!”
  父女俩一路相安无事,到了别人家门口,反倒争执起来。
  那做主人的老人还想劝劝,忽听里屋有人高声道:“小锐,快过来!六毛又没声了!”他声音苍老,像是生了一把铁锈。他在叫门口的老人,小锐小锐的,像是孩子似的称呼。
  倒是少女先惊觉过来,也不同父亲吵架了,奔进屋去。程锐也跟了进去,留下屋外那人自己,气得脸红脖子粗,不想看见女儿,又关心六毛,忍了忍也跟进屋去。
  三人直奔阳台。这家的另一位主人姜彻,正蹲在阳台的猫窝边,专注地看着里头。他没戴助听器,直到女孩子走到身边,才发现她,喜道:“蓁蓁过来啦?快去坐着,小锐,你给孩子拿水果去。”他耳朵不好,说话抬高声音,嗓门大了些,不知道的还当他在骂人。
  李蓁也大声道:“我不饿!六毛怎样了?”
  姜彻听不清楚,仰头看看程锐。程锐拉他起来,说:“你管得太多了。先去坐着,蹲久了头疼。”
  姜彻指指窝里蜷成一团的黄□□咪:“六毛怕要不行了,我得看着它。”
  “你抱着。”程锐叹口气,弯腰将猫咪抱起,它动了动耳朵,干燥的鼻子发出两声喘息,也不挣扎。他将猫小心放进姜彻怀里,拉他到客厅坐下,取过毛毯盖他腿上。
  姜彻摸摸猫咪脑袋,说:“我不是怕弄脏衣服吗?还得你洗。”
  “多大点事,你坐着就行!”程锐又招呼那少女李蓁和她父亲李望坐下,到屋里拿水果零食,端出来摆了一桌,又坐到姜彻身边,把助听器给他戴上。这两人在一起生活了很久,没有孩子,姜彻比他年纪大,这些年身体不好,程锐便申请了提前退休,在家照顾他。
  等戴好了,李蓁坐过去偎着姜彻,笑道:“我来给爷爷洗衣服好了。”
  姜彻摇头,将果篮拉近一些,说:“不让你洗,孩子们都常常过来,我有人洗衣服。你吃点东西。”
  程锐道:“不还都是我洗?”
  姜彻白他一眼:“全自动的洗衣机,累着你了?”
  程锐笑笑,讪讪道:“不累不累。”
  “爷爷你们感情真好,”李蓁笑着说,又看看身边沉默的父亲,说,“不像我爸,这么大人了,连我妈都不会哄。”
  李望脸上发烫,低声道:“你俩一个性子,我哄不好。”
  “你根本就没哄。”
  “瞎说,我不就晚回来一点吗?她犯得着那么大气?”
  “你还有理了?”
  父女俩你来我往,压低了声音吵,姜彻听不清楚,只说要他们吃东西。程锐在一旁,剥了颗葡萄递给他,说:“你不用管,孩子们吃什么,自己会拿。”李蓁见状,忙对姜彻笑笑,说是啊,不用管他们。
  姜彻就着程锐的手将葡萄吃了,又说:“不用给我剥,我自己会。”
  “你抱着六毛呢。”
  李蓁看看他怀中奄奄一息的猫,登时没了同父亲吵嘴的心情。姜程两人并不是她的亲爷爷,连血缘关系都没有,不过父亲说,她爷爷去世后,姜彻待他视若己出,现在这人老了,又没有孩子,全凭他们过来尽尽孝道,姜彻对后辈们很是和蔼,李蓁自幼便喜欢过来,父亲这样说,她自是满口答应。她小时候,并不明白两个老人关系为何会那样好,宁愿不结婚也要住在一起,等懂事了,方明白这中原委,偷偷问过父亲,他只说自记事起,两人就总是在一起了,后来程锐到外地念大学,又回来,便再没走过。锦川这么小,闭塞得很,饶是这些年不断发展,内里还是个山窝中的小县城,李蓁一想到这两人在这里过了这么多年,便觉得又感动,又难过。他们没法要孩子,家里只有两个人,亲戚朋友也不多,太过冷清,姜彻便养了些花花草草和宠物,过去还有只狗,叫五毛,李蓁常过来帮他遛,年前也因为太过老迈而去世了。六毛是第二只猫,眼下也十来岁了。她看看那家伙半睁半合的眼睛,不禁悲从中来。
  五毛走的时候,姜彻生病住院,并不知情,她同程锐一起将五毛葬了,还不敢告诉他。后来,程锐坐在床边,静静看着床上沉睡的姜彻,一动也不动。她站在门口,又看着他俩,忽然想:为什么都要老呢,不老不行吗。
  李蓁伸手,摸摸六毛脑袋,问姜彻:“医生说怎样了?”
  姜彻大声说:“没事,今天早上还出去走了两步呢!”
  六毛用鼻尖蹭蹭李蓁的手,又闭上眼睛。李蓁鼻腔一酸,说:“现在科技那么发达,医生治不好吗?不然咱们换个厉害点的医院,到洛城去看看。”
  姜彻笑了,说:“丫头真傻,六毛这是老了,不是病,医生有啥办法?”
  李蓁抽抽鼻子,不说了。
  科技再怎么发达,也没法治好的。谁也不能留住时间,没有办法。
  四人一时无话,都不做声,一阵安静。过了一会儿,程锐忽然开口道:“要不,带去洛城看看吧?说不定能好。”
  “瞎折腾,”姜彻看他一眼,一手撑着怀里猫咪的脑袋,“坐长途车过去,我都晕。”
  程锐自然知道,只是那话不过脑子就说了出来。他笑笑,看向李望,问:“你们怎么又吵架了?”
  李望讪笑,说:“还是学画画那事。以前就跟我们闹,学就学吧,现在都是高中生了,还不收心,打算拿这当专业,那能行?学出来饭都吃不上。”
  “才不会!你就是不想我学我喜欢的东西!”
  李蓁抬高声音,姜彻这次听清楚了。孩子们常过来,过得怎样,他都了解,一见少女模样,便知道又是为了那事。他怀里抱着猫坐了这么久,始终挺着腰,便有些倦,向沙发背上靠靠,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才说:“蓁蓁喜欢,你就要她学吧。”
  “那哪行?要是喜欢什么就做什么,日子还过不过了?这孩子这么大了,都是她妈给惯的,凡事都不过脑子,想一出是一出。学画画挺好,你当个业余爱好不就行了?眼下正是学习的时候,还准备玩物丧志了?”
  “这话你在家里都说一百遍了!”
  像是火药桶,一点就着。程锐给姜彻剥了两粒葡萄,又拿橘子,姜彻正看父女俩吵架,顾不上吃,他便慢条斯理地将橘子瓣上的筋络细细剥干净,并不插话。年纪渐长,脾气愈发平和,孩子们的事,他都不大管,倒是姜彻爱操心,见那俩吵得厉害,忙说:“别吵了,有话慢慢说。”
  程锐给他递一瓣橘子,又剥下一瓣。
  李蓁红了眼睛,喃喃道:“我没想吵,他根本不听我说什么。”
  “我这是跟你商量!”
  “你那是商量的态度?摆明了就是要我让步!”
  “你倒有让步的意思?”
  姜彻叹气,说:“我家这么多年都安安静静的,还没吵过架,你俩一来,就热闹了,是想着我家太冷清吧?”他又看程锐,“你也不说说话,挺喜欢听?”
  程锐笑笑,淡淡道:“你少上点心,别窝火,伤身体。”
  李蓁脸上一红,抓过姜彻胳膊,小声道:“不吵了,我是来看爷爷的。”
  李望也低声道:“不跟你说了,惹得你爷爷心烦。”
  姜彻把程锐剥好的橘子拿给李蓁,悠悠道:“孩子大了,都是这样。你不知道,你程爷爷小时候,脾气才倔,认准什么就非得要,不给还哭。”
  李蓁看看一边戴着眼镜,默然微笑的程锐,诧异道:“怎么会?”
  姜彻望着程锐笑,忽抬手摸了摸他头发,眼眸微敛,笑道:“现在挺乖,以前比你难折腾。”
  “少说两句吧,你,”程锐回头,一脸无奈,“当着孩子面呢。”
  “你看,我一说他,他还不乐意——你跟蓁蓁说,你小时候是不是挺难缠?”
  “你占理,说是就是,不跟你争。”
  他声音不大,姜彻没听清楚,只当他认了,一脸得意地对李蓁道:“是吧?”
  李蓁失笑,心想爷爷越老,倒越孩子气了。
  姜彻又看向李望,说:“蓁蓁年纪小,你当爸的,不得让让?这么大人了,还总是跟孩子吵架。”
  李望叹息道:“叔,我这是为她好。你不知道,现在学画画的,有多不容易。咱们这里又没多好的老师,能学成个啥?总不能一辈子没出息,混在锦川吧?”
  姜彻支着耳朵听他说完,又笑了,说:“有的事,你觉得是为孩子好,就做了,但她不一定觉得好。”
  李望默然。
  “她有她自己的想法,想做什么,想怎么做,她都知道。你当爸爸的,就干一件事就行了,”姜彻道,“她要是做不下去了,想回来,你给留个地方。”
  李望一愣,看看女儿眼泪汪汪的模样,憋了半晌才说:“我总不能养她一辈子。”
  “怎么不能?你闺女,你不养,还给别人养?”
  他这话说得理直气壮,程锐禁不住笑了,说:“你这不太讲理。”
  “我咋不讲理了,我说的不对?”
  程锐看他扬着下巴,一脸严肃的模样,只得笑道:“对的,没错。”
  姜彻知他是敷衍,不太服气,絮叨道:“本来就是对的,我知道你该说我护短了,护短怎么了?我要不护短,咱家五毛被揍了,谁给他出气?”
  “你说的都对,全世界就你对,”程锐低笑着说,“蓁蓁,你说他讲不讲理?五毛跟别人家的猫打架,他还上去赶,仗着年纪大,猫主人都不好意思找他。”
  李蓁也笑,说确实不讲理。
  这话姜彻都没听到,他又对李望道:“你别乱替孩子做决定,她有她自己的想法,你觉得是为她好,说不定她过得不好呢?她过得不好,你能过得好?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就是孩子没出息,呆在锦川怎么了?你看你锐叔,不也挺好!”
  李望不跟他争,只是讪笑。倒是程锐在一旁,登时噤了声。
  
  到了中午,程锐做饭,李蓁去厨房帮忙,看他笃笃笃切菜,刀工甚好,不禁感慨:“好厉害。”
  程锐笑笑说:“你以后成家,做得久了,也是这样。”
  “我才不成家呢,要是找到爷爷你这样的人,那还好说,要是找个我爸那样的,气都气死了。”
  炖的鸡汤,将电饭锅插好,程锐擦擦手,随口道:“我以前也没多好。”
  “唉?怎么会?”李蓁诧异道,“我觉得呀,我见过的,最完美的婚……过日子,把日子过得最舒坦的,就是爷爷你俩了。我爸我妈就算了,别人也总是吵架,爷爷你俩多好啊!相互扶持,彼此理解,说实话,我觉得姜爷爷年纪大了,有时候脾气很怪,多亏爷爷你宠着让着,简直完美夫妻档嘛!”
  程锐笑笑,并不说话。
  李蓁又问:“难道刚才姜爷爷说的是真的?怎么看都不像嘛。”
  程锐摇头,说:“你现在还小,不明白。”
  李蓁不解,不过她知道,程爷爷虽然脾气温和,但和人相处总隔着距离,不像姜爷爷那样亲密,便不追问了,转念又想,他兴许只对姜爷爷亲,别人在他眼里,都差不多。
  她年纪小,并不明白程锐想说什么。
  直到后来,她有了自己的恋人,相知相爱,争吵分手,几度颠颠簸簸,回想此时今刻,方才顿悟。并非是两个完美的人,才能有完美的陪伴,而是先有了相爱,才有了完美。
  吃饭时,姜彻还抱着六毛,它的呼吸几乎察觉不到了。四人都是难过,李蓁更是眼圈发红,话都说不出。姜彻看她不住抽泣,便提议道:“吃完饭,咱们打麻将吧?”
  李蓁不说话,程锐道:“你都这么说了,我们不得陪着?”
  姜彻笑道:“你不想玩,就找丫头他们过来。”程锐的妹妹婉君早已为人妇,为人母,他仍叫她丫头。
  程锐眼一瞥,说:“我什么时候说不想玩了?就是怕你输,回头又该生气了。”
  “屁,我什么时候输牌生过气了?”
  “你这么说,一会儿咱们输钱,你别输不起。”
  “钱就钱,”姜彻来了兴致,又对李蓁道,“你别怕,爷爷给你本钱,赢了是你的。”
  李蓁笑道:“我爸在,我还要你的?”
  李望被冷落得彻底,这时只得应声,苦笑道:“我能不给吗?”
  姜彻哈哈大笑,又低头看看六毛,轻轻摸它脑袋。
  吃完收拾好,四人围着餐桌打牌,程锐坐姜彻上手。姜彻又把吃的拿到李蓁手边,边摸牌边说:“回家多好,蓁蓁你有时间就过来。”
  李蓁说是,程锐轻声道:“你们一回来,他就很高兴,不回来了,便总是念叨。”
  姜彻问:“你跟蓁蓁说什么呢?大点声。”
  程锐抬高了声音:“说你坏话呢,大声干嘛。”
  “我就知道——等下,我要碰了这个,”姜彻拿过桌上的三筒,“我出二条——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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