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定会来此。一时深悔适才鲁莽下手,又想自己武功虽高,但全无行走江湖的经历,看来这报仇之事未必便如原先所想的那般容易。
正感为难,忽听得东北角传来一阵马蹄声,听声音约有三四十骑,向谷前驰来。萧远山当即将两条尸体拖入草丛之中,快步绕过山坡,向马蹄声来处望去。淡淡月光之下,只见这三十多骑一sè的黄衣黄甲,都是大宋官兵,排成一列,沿着下面高坡的山道奔来。
萧远山看清了来人,也不以为意,心知此处是从塞外进关的要道,定是大宋守关的官兵外出打草谷而归。果然奔到近处,只见那些官兵每人马上都掳掠了一个契丹女子。好几个大宋官兵伸手在契丹女子身上摸索抓捏,猥亵丑恶,不堪入目。有些女子抗拒支撑,便立遭官兵喝骂殴击。队列后面是十几名兵卒徒步驱赶着数百头牛羊,以及几十名契丹男子。只听得一名军官道:“这一次打草谷,回来晚了,收成又不怎么好,大帅只怕要发脾气。”另一名军官道:“辽狗的牛羊虽抢得不多,但抢来的女子中,有两三个相貌不差,陪大帅快活快活,他脾气就好了。”第一个军官道:“三十几个女人,大伙儿不够分的,明儿辛苦一天,再去抢些来。”一个士兵笑道:“辽狗得到风声,早就逃得jing光啦,再要打草谷,须得等两三个月。”
萧远山怒气填胸,心想这些大宋官兵当真**不如。但转念一想,这“打草谷”原是辽人之俗,宋兵不过是来学样报复,想起辽宋之争,不禁暗暗叹气。眼见众官兵驰上岭来,心想既然碰上了,可不能不管,此后全力报仇,未必能再回归故国,这算是最后一次为国出力吧。当下一跃而出,站在当道。
前面几名官兵见黑夜之中,突然一人窜出,拦在道中,都吃了一惊,纷纷喝问:“什么人在此?活得不耐烦了?”便有两人挺矛纵马奔来。
萧远山忽然心念一动,回身自草丛中那全老二身上拉下那把大斧,转过身来,一斧便将一兵劈下马来,跟着又一斧,另一兵也登时了账。余人见状大惊,纷纷纵马抢上。萧远山一斧一个,片刻间砍翻了二十多人。剩余的官兵不敢再战,纷纷推下马背上的女子,纵马奔逃。萧远山展开轻功,四下兜截,追上一个便砍死一个。一时牛鸣马嘶之声不绝,群羊更四下奔散。那些契丹俘虏见救星忽降,都是又惊又喜,但契丹人甚有义气,竟无一人趁机奔逃。几个年轻力壮的青年更拦截逃兵,相助萧远山。大宋官兵被杀光后,契丹俘虏便纷纷涌上,向萧远山跪拜感谢。萧远山不yu和族人厮见,当下转过了身,说道:“你们快回家去吧。宋兵恶毒,以后也别在边地过活了。”
众俘虏见这位救星不但武艺高强,契丹话更说得十分标准,都感惊奇。当下上了那些大宋官兵的坐骑,赶着牛羊,归北而去。
萧远山待众人去净,拖出草丛中的两具死尸,从一名死兵的箭筒中取过两支羽箭,一支自姚清风口中插入,后脑穿出,另一支从全老二左太阳穴穿至右太阳穴,箭支通路,正是二人被石子贯穿的伤孔。如此有人检视尸体,只道是二人和这批宋兵争斗之下,同归于尽。心想你这二人人品都不见得如何高明,今ri被我所杀,留个“勇救无辜,力战而死”的侠名,也可瞑目了。想到此处,倒不禁有些好笑。他又将那三封信取出,放还那姚清风怀中。
手指触到死尸外袍下的胸口,只觉里面粗糙褶皱,似乎又是一件外衣。此时甫入十月,天气未寒,这二人急行赶路,照理不该穿两层外衣。萧远山微感奇怪,揭开外面那层华丽外袍,月光下一看,不由得又惊又怒,又是欢喜。
第 005 章 学话习文
原来外袍之下,竟是一身鹑衣百结的化子装束,翻过他身子一看,背上附有七个小小的布袋。萧远山曾听本国武士说过,丐帮中人的品位以背上所负布袋的多寡而分,少者一二,多者可达仈jiu,这人竟是丐帮的七袋长老,怪不得身居舵主之位。再揭开那全老二外衣察看,也是一般,只此人背上布袋只有五个。
萧远山仰天长啸,心中又喜又悲。今ri头一天出谷,竟就得知了仇人是谁,当真是老天眷顾了,咬牙想道:“哼,这个他妈的丐帮帮主,我若不将你全家老幼杀得一个不留,当真枉自为人!”当下给两个死尸穿好外袍,将信放好。心知二丐赶路打尖,化子装束多有不便,是以打扮成富商模样,但帮规所限,里面仍穿丐衣,以示不敢忘本。当下将二丐拖入死尸群中,让人看来是和宋兵火并而亡的模样。布置妥当,迈步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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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雁门关后,先到最近镇上的酒楼中盗了两坛美酒,在无人处喝了个痛快。寻思:“据闻丐帮的总舵是在河南洛阳,这便该往东南,去寻那丐帮帮主了。先得换套衣服,易容一下。虽然南朝的武林人士之中,只有我当ri饶了xing命的二人识得我相貌,但总归还是改扮一下得好。”又是又到镇上一家衣铺之中,找了身汉人衣衫穿上,再用毛笔将脸上涂黑,满脸扎髯也用刀子剃了,只契丹人发式特异,难以挽成汉人发髻,微一沉吟,索xing连头发也剃光了。对镜一照,已变成了一个魁梧雄壮的汉人大汉,且头顶光亮,脸上黝黑,不禁有些好笑,心知此时模样,便妻子复生,一时也未必能认出自己。当下将剃下来的头发胡须用原来的破衣包了,卷成一团,越墙而出。
来到郊外,生着了火,将破衣团投入火中,望着熊熊火光,心下顿感一阵轻松。此时天sè将明,他倚树小憩片刻,又来到镇上。走进一家饭店,用汉语道:“店伴,我要二十斤酒、三斤牛肉、十个馒头。”
那店伴一怔,随即现出十分怪异的神sè。萧远山只道他惊奇自己要这么多酒,不禁一笑。他自小便爱酒,且酒量极宏,虽然昨晚刚喝了两坛,这时却忍不住又想喝了。见那店伴只向自己左瞧右瞧,却不去取酒,哈哈大笑,突然瞪眼喝道:“你快上酒!说不定还得再来十斤!”那店伴一惊,赶忙上了酒,走开几步,忽然回头笑道:“客官,您仙乡何处啊?瞧您不像本地人。”
萧远山眼睛一瞪,不怒自威。那店伴又是一惊,忙回过了头,招呼别的客人去了。萧远山哈哈一笑,倒了碗酒一口喝干,心想:“这店伴多事的紧。”夹了块牛肉吃了。突然心中一动,心道:“啊呦,不好!我一口契丹音调的汉话,在中原如何行走?这店伴所以奇怪,又问我是哪里人,自是因此缘故了。嗯,我东行路上,少说多听,留心学汉人说话便了。”虽有了主意,但心下总有些不安,饭也不大有心情吃了,只喝干了二十斤酒,会钞出店,只听得那店伴在身后小声嘀咕:“我干了十几年这行当,南音北调的客人见得多了,可还没听过这等口音,奇怪奇怪……”
萧远山来到街上,但见人来人往,吆喝叫卖之声不绝于耳。山西话甚易听懂,可是要学其腔调,自非片刻间所能。他沉吟片刻,打定主意:“报仇之事何等重大?可不能急于求成,因小失大。我便再熬得一两个月,又有何妨?”当下出得镇来,来到乡间的一家农户门前。他将衣服撕得稀烂,再涂满烂泥,又将左眼眶一拳打肿,然后敲门拜会。
那户人家中只一对老年夫妻,儿子和儿媳在外经商,老两口靠打柴为生。萧远山自称是本地人氏,幼小时全家被辽兵所杀,自己被掳至北边为奴,ri前拼命逃将回来,无以为生,更连家乡话也不会说了,想暂时借寄一段时间,再谋生计。那对老夫妇甚是好心,当下答允,还杀鸡设酒的款待。自此萧远山每ri跟随那老汉上山打柴,更跟着二老学说汉话。难得是那老汉年轻时还读过几年书,萧远山便又刻苦学习汉文。他武学上天赋极高,文字上却资质平平,学来甚感艰难,但为了报仇,便也不觉其苦。他打柴所得,一分不留,酒资也不要,只每ri吃饱了饭,出力干活。
相处ri久,老两口见萧远山忠厚踏实,力气更似永远使不完似的,往往一个人干六七个人的活,不由得对他好生看重,更拿他当亲生儿子般看待。原来二老的儿子儿媳虽说是在外经商,其实是因边地不平,出外另谋家园去的,只因二老留恋故乡,不愿离去,这才在这边关之地苦度清寒。两位老人的儿子儿媳常年不归,自不免老年寂寞,更常自为儿媳担忧牵挂。这些ri子萧远山与之共居,二老便颇觉天伦之乐。萧远山父母早亡,也不免甚有温馨之感。只是常常想:“两位老人虽常年见不到儿子,但还可儿子担忧牵挂,我的儿子却幼年夭折,便想为他担忧牵挂也不可得了。”心酸之余,不由得便是一阵愤恨。
如此一月有余,萧远山每ri用心学话,一口山西乡谈已说得颇为流利,只是汉文艰深,造诣自尚极浅,但常用的汉字却也识得差不多了。他报仇之念再难抑制,便于一天夜里,悄然而去。他将身上的十几辆银子取出来放在桌上,尽数留给了二位善良的老人,那是他自姚全二丐处得来的。这些银子,他来的第一天便要送给两位老人,说这是从契丹人哪里偷来的。但二老说什么也不要,后来更说要他自己存起来,留着娶媳儿妇用。然而自己心里很清楚,什么家室天伦、留名青史,那都已成为过往云烟,剩下的只是刻骨的仇恨、报仇的心,和不可磨灭的意志……自己就要走了,希望两位老人家过得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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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远山迈开大步,先来到雁门关南三十里的代州城,乘着黑夜,潜入府衙的公库盗了几百两银子出来,然后买衣改扮。此时他头发已有一寸多长,不便挽髻,于是仍剃光了头,再将脸孔涂黑。其时已是十一月末,天气严寒,他购置棉鞋棉帽,穿戴了径向南行。
是时大宋抚有中土,于元丰年间之后,分天下为二十三路。以大梁为都,称东京开封府,洛阳为西京河南府,宋州为南京,大名府为běi ;jing,是为四京。萧远山因受辽帝及太后宠信,平ri多与闻军国大事,是以颇知宋朝形势。代州属河东路,由此斜向东南,便入京西路河南境内。二路相邻,路程并不甚远,萧远山二十余ri后便入了河南地界。
这一路之上,他每至一处市镇,便到酒楼中痛饮一番,既消妻儿失丧之痛,亦是奋于报仇在望之期。他知对头武功和自己相差甚远,虽丐帮人多势众,帮中又高手如云,但己暗敌明,报仇并不为难。只有时心下隐隐想到:报了仇又干什么去呢?妻儿既丧,自己活着又为了什么?是以一路上只缓缓而行,既不买马来乘,亦不放足疾奔。再者曾听那姚清风说过,他们帮主前去少林寺赴援,却不知何时方归,最好是等其归帮后,径赴其洛阳总舵,直取其首级。
这一ri午间到了汝州,离洛阳已不在远。进得城来,但见大街上颇多配刀挂剑的江湖豪客,寻思:“中州武林之地,南来北往的武林人士甚多,丐帮为中原第一大帮,此地又距其总舵不远,只怕多与这些人相识。倒须小心在意,不可露了痕迹。”当下要寻家酒楼,打尖吃饭。
哪知寻了几条街,大大小小的酒楼竟都爆满,瞧那些客人,十有仈jiu都是江湖人士。好容易寻了家小店进去,却是有饭无酒,也只好将就一顿了。他坐了下来,要了两碗肉面,一斤面饼。岂知饭刚上来,又涌进十几名客人,登时将店中挤得满满的。最后进来的二人见别桌已无空座,其中一个瘦小汉子便向萧远山道:“这位朋友,咱们挤一挤。”也不等萧远山应答,便和另一人坐了下来。萧远山并不理会,自顾自吃饭,寻思:“这汝州城武林人物云集,当是有何事端发生。瞧这一行十几人个个都是练家子模样,又一身灰尘,显是急行赶路来的,却不知发生了何事?”正寻思间,只听得邻桌一个高大汉子叫道:“伙计,伙计,上酒上饭哪。”
第 006 章 黄白双煞
那伙计正忙得不可开交,见又来了十几名客人,不禁愁眉苦脸,过来赔笑道:“这位爷您多包涵。小店只有面食、汤点、茶水,并无酒浆。”那人眼睛一瞪,一拍桌子,便要发作,他桌上一个绸衫少年笑道:“金二叔不须着恼。咱们晚间便可到得开封,那时好酒好肉有的是。眼下权且将就一顿便了。”
那高大汉子似对这少年的话不便违拗,重重吐出口气,倒了碗茶一口喝干,发牢sāo道:“这汝州城真他妈小,连个吃饭的地儿也没有。”
萧远山身边那瘦小汉子笑道:“金老大这话可差了。不是这汝州城小,而是此地离少林寺太近。唉,人家少林派真不愧为中原武林之首啊,求援的讯息一发出,各路英雄便纷纷前去援助,现下都两个多月了,仍有这么多人不断前往。金当家的,你金刀门虽在洛阳,和大和尚们乃是近邻,这份号召之力却是望尘莫及了。哈哈。”这人说话油腔滑调,声音又尖细刺耳,但萧远山一听他头两句话,登时便留上了神。那金老大尚未发话,绸衫少年笑道:“朱二爷就是爱说笑。想我聚贤庄,以及铁家五位大哥旗下的铁枪会,不也都在河南么?谁又敢和人家少林派比肩了?莫不是你见我金二叔雄健威武,自己却身轻如燕,身上没三两肉,心生嫉妒了吧。哈哈,哈哈。”他这么一说,众人都笑了起来,听他接着道:“只是嘛,大伙儿所以都这么热心,倒也不因少林寺乃武林之首。此事既关系我神州武林乃至大宋江山的安危存亡,武林同道只要听得消息,自然都要赶来尽一份力。哥哥,你说是么?”
他身旁和他穿同样绸衫的少年点头道:“不错。”抬目向众人扫了一眼,说道:“各位大哥,各位朋友,契丹人狼子野心,竟想来劫夺少林寺的武学经书,我辈武人,自当竭力以赴,使其jiān谋难逞。尤其我聚贤庄、金刀门、以及铁枪会诸位英雄大侠,都与少林寺近在咫尺,本应该一闻讯息,最先到往的。只是……唉,家父突患急病,终于不治,各位盛情高谊,俱皆前来吊丧致唁,又助我兄弟料理诸事,以致到得晚了。这……这倒是我聚贤庄累了各位啦。”
萧远山听他说契丹人要去少林寺劫夺武经,登时心中一凛,暗道:“竟有这等事?我在大辽却不曾听闻。难道……难道那批南朝武士在雁门关外设伏,竟是为了此事?”只听得众人哄然说道:“两位少庄主客气啦。此属理所应当。”“大伙儿嗣前深受游老庄主之惠。两位再这么说,可叫我们无地自容了。”“游大侠和游二侠已得游老英雄真传,大伙儿以后干什么事,自当仍是以聚贤庄为首。这次上得少林,可得露点威风给各路英雄瞧瞧,不能让他们小瞧了咱们中州的英豪。”
忽听萧远山身边那矮小汉子嘿嘿笑道:“我瞧哪,该先给少林和尚们显点颜sè才是,各位都与少林是近邻,可大和尚们有难,别说派人向咱们求援,就连写信招呼一声也没有,分明是瞧不起各位英雄好汉。以我说呢,各位既想乘机扬名立万儿,厚着脸皮前赴少林,倒不如先给少林和尚们一个下马威。”
这番话说得甚是yin损,众人给他说中了心事,都是神sè尴尬,却也不好说什么,至于给少林和尚们下马威,却是无论如何没这个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