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到地方的时候,走廊里已经站满了前来汇报的干部,刘飞在酒店办公,市政府的干部们就得两头跑,忙的不亦乐乎,一不小心还要被市长骂,费尽心血写好的报告刘飞只瞄一眼就丢出来,作风果然粗暴无比。
沈弘毅不需要和别人一起排队,工作人员直接领他进入办公室,他将材料放到刘飞桌上,并不说话。
刘飞拿起来看了一眼:“是我要的东西,谢谢。”
说完低头批阅公文,眉宇间一抹凝重,全然不像昨天那样亲切自然。
“刘市长你忙,我先下去了。”沈弘毅有些失落,本以为刘飞会招呼自己坐下,探讨一下怎么办郝佳辉的事情,却遭到冷落,暗暗后悔应该派人送材料的,再看刘飞一眼,人家连头都没抬,只好转身出去。
下电梯的时候,沈弘毅忽然想到袁世凯接见手下的一些轶事,和刘飞的手段颇为类似,营造出一种天威难测,伴君如伴虎的气氛,说穿了无非是运用权术而已,自己还被他搞的一颗心七上八下的,真是好笑。
……
淮江出租车公司总经理郝佳辉有些心绪不宁,按说他挫败了市长开放出租车牌照的“阴谋”,为大家保住了利益,应该高兴才是,可是一颗心就是静不下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忽然电话响了,是公司开户行,淮江银行大客户经理打来的,他告诉郝佳辉,公安来查过账。
郝佳辉心里一沉,问查的是公司账还是私人帐,经理说查的是郝斌名下的私人存款。
“知道了。”郝佳辉颤抖着将手机挂上,一颗颗汗珠渗出来,不知不觉后背都湿了,有人在查自己的底细,象自己这样的国企老总,哪一个能经得起详查,一摸都是一屁股的屎,更何况下手的很可能是刘飞!
自古民不与官斗,出生于干部家庭的郝佳辉深刻明白这个道理,他上初中的和同学发生摩擦,大哥带人将那个同学打成重伤,那家人到处告状,去被寻衅滋事的罪名送去劳教,至今他还能偶尔见到那个同学,瘸着一条腿坐在路边修自行车。
在权力面前,群众就是蝼蚁,在更大的权力面前,干部同样也是蝼蚁,大哥郝光辉惨死在机场的一幕浮现眼前,郝佳辉不禁打了个寒颤,难道自己要步大哥后尘而去?
他失魂落魄的出了办公室,同事打招呼都没听见,脑子里只有一句话:刘飞捏死我跟捏死一只蚂蚁没什么区别。
罢工确实是郝佳辉组织的,以这种形式向领导施压,还是他从电影《黑金》里学来的,周朝先为了当国民党立法委员,发动台北出租车司机大规模骚乱,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又装好人出来收拾残局,制造一个光辉伟大的形象,看这部电影的时候郝佳辉还在警校上学,周朝先一度成为他的偶像,遇到事情,不自觉的就想模仿一把。
周朝先虽然风光无限,但下场也很惨,郝佳辉是个聪明人,不会把自己玩死,他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抽了几支烟,终于定下神来,拿出手机打电话给刘飞的秘书,想向刘市长汇报一下工作。
郝佳辉要投降。
但是秘书却说刘市长很忙,最近大概没时间见你。
郝佳辉一点办法没有,他只是一个交通局下属企业的总经理,即使套级别也不过是正科级,和刘飞差了十万八千里,堂堂市长岂是什么人都能见的。
思来想去,终于想出一个办法,郝佳辉的老婆袁静和刘飞的夫人徐娇娇认识,袁静也是****,她爸爸是交通厅副厅长,女儿毕业后进高速公路公司,当然只是挂个名,从来不去上班,因为喜欢美容,所以开了一家高档美容会所,徐娇娇是会所的常客,两人经常探讨一些美容保养方面的话题,虽然算不上闺蜜,但也是熟人。
郝佳辉匆忙来到袁静的美容会所,把事情和盘托出,袁静吓得花容失色:“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刘飞是能得罪的么,他岳父可是省委书记啊,胳膊拧不过大腿,你们人再多,也搞不过他啊。”
“我也是没办法,事关太多人的利益,刘飞开放牌照,是要砸大家的饭碗啊。”郝佳辉颓唐无比。
袁静说:“你保他们的饭碗,他们能保你的命么,你没听说过刘飞的手段么,他当县委书记的时候,把全县干部全都洗了一遍,你跟他玩手段,不是找死么?”
郝佳辉说:“说啥都晚了,现在他盯上我了,查我的底子,搞不好刑侦支队明天就来抓我了,赶紧想个办法吧。”
袁静也急得团团转,大难临头,各种奇思怪想都涌了出来:“咱跑吧,去加拿大,反正赚的钱也够花了。”
“钱都存在国内银行里,汽车房子一时间不好变现,出国咱讨饭啊?”郝佳辉摇头。
“要不然,咬咬牙给他上点好处,给他送二百万,请他高抬贵手?”
“得了吧,行贿领导,当场就得把我抓起来,再说刘飞不缺这点钱。”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干脆找杀手把他做了吧!”袁静是个狠心的女人,举起手做了个挥刀的手势。
郝佳辉哭笑不得:“你这是活得不耐烦啊,本来只是判刑的罪过,你搞了这么一出,咱都得枪毙了,再说刘飞身边保镖形影不离,人家防范的可严了。”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坐以待毙?”
“走夫人路线,你不是和徐娇娇挺熟的么,你托她给刘飞带个话……”
“怕是不行,我和她交情还没这么深,再说人家凭什么帮咱们,人家什么都不缺,看不上咱们的。”
郝佳辉来回踱步,冥思苦想,忽然灵光一闪:“有了,我送她一个点子。”
“什么点子?”
“徐娇娇这样的人,以咱们一般人的眼光看,确实什么都不缺,但她肯定有自己的追求,前不久她不是开了一个慈善晚会么,我断定这个娘们好名,咱们就投其所好,你就说会所进了新产品,约她傍晚来试用,然后在闲扯的时候提议她办一个慈善基金会,咱们可以捐献第一笔资金,数目不能太大,也不能小了,就捐一百万吧。”
“行,就这么办。”
袁静立刻拿起电话联络徐娇娇,约她晚上来会所做SPA,试用新产品,郝佳辉心事重重的去了,回到公司开始整理材料,静待下文。
晚上八点半,袁静打来电话,郝佳辉一颗心砰砰狂跳,成不成在此一举了。
“老公,徐娇娇很感兴趣,我俩连基金会的名字都想好了,就叫飞基金。”
郝佳辉如释重负:“好,太好了,你说捐钱的事儿了么?”
“说了,我说咱们捐一百万,我看她高兴,就擅自做主了,说你们出租车公司再捐五百万,你不会怪我吧?”
“我感谢你还来不及,老婆,么么一个。”郝佳辉心花怒放,其实这也是一种贿赂,所谓基金会不过是阔太太们沽名钓誉打发时间的一个沙龙而已,收受捐款和纳贿也没啥区别,反正账目又不公开。
只希望刘飞能明白自己的一片苦心。
深夜一点钟,郝佳辉已经入睡了,忽然手机鸣叫起来,迷迷糊糊爬起来一看,是市长秘书打来的电话。
“郝总,刘市长要见你。”
“好的,什么时间?”郝佳辉睡意全无。
“现在。”
第三十三章 机动部队
郝佳辉放下手机开始穿衣服,袁静不满道:“又是哪个狐狸精召唤你呢?”
“别瞎说,刘市长召见。”郝佳辉穿上衬衣,因为太过兴奋,扣子都扣错了,袁静爬起来帮他解开重新扣上,抱怨道:“这个刘飞真会折腾你,半夜叫你去干什么。”
“我就怕他不折腾我,他这级别的领导想把我送进监狱,都不需要自己开口,一个眼神,手底下人就办了。”郝佳辉套上裤子,拿了放在床头柜上的材料,趿拉着拖鞋就往外走。
袁静跟在后面,见老公径直拿了车钥匙开门往外走,赶紧提醒道:“你还穿着拖鞋呢。”
“来不及了。”郝佳辉下车库去开他的奔驰车,从所住的蕴山别墅区到朱雀饭店平时需要半个钟头,夜里一点钟车辆稀少,十五分钟就赶到了,郝佳辉匆匆上了电梯,来到顶层,只见走廊里站着五六个惴惴不安的干部,顿时明白刘飞这个时间点召见自己并不是心血来潮,而是人家就这种工作习惯。
刘市长办公极快,前面六个人只用了十分钟就见完了,全部被骂的狗血淋头,灰溜溜的走了,轮到郝佳辉,他心中七上八下,不由自主的tian着嘴唇,跟着工作人员走进了办公室。
刘飞伏案工作,将他先晾了十分钟,郝佳辉坐立不安,见刘飞桌上的咖啡杯空了,心中一动,上前拿起咖啡壶,轻轻帮领导续满。
“听说你要见我。”刘飞终于抬起头来,英俊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给你五分钟时间。”
郝佳辉赶紧说道:“是这样的,上次会议之后,我回去认真学习了淮江日报上刘市长的文章,深受启迪,并且深刻感到自己的觉悟太低,认识不够,只顾着公司效益,没有把全市人民的交通出行放在首位,其实开放出租车牌照,对于出租车市场的稳健发展和合理竞争是很有益处的。”
刘飞冷冷打断他:“你来就是说这些?”
“我……”郝佳辉被他冷峻的口气吓到,接不上话了。
“你手里拿的什么东西?”刘飞问道。
“我连夜写的一个材料,关于我市出租车市场的分析报告。”郝佳辉颠颠上前,将报告双手奉上。
“放着吧,你先回去。”刘飞继续工作,看都不看郝佳辉。
“那我先回去了,刘市长,您保重身体,熬夜对健康不利。”郝佳辉倒退着出门,正要顺手带上屋门,刘飞忽然说道:“下次出门别这么急,记得换鞋。”
郝佳辉心中一阵轻快,领导注意到了自己的拖鞋,这是好事,《黑金》电影里有这么一幕,周朝先穿着睡衣就匆匆赶去处理出租车司机大乱斗,为形象加了不少分,自己其实也不差那十秒换鞋的时间,就是想表现一下诚惶诚恐的心情,接到电令立刻赶来,充分说明领导在自己心目中的重要性。
刘飞拿起郝佳辉的分析报告看了看,写的很详细,很用心,将淮江出租车公司的股份构成,利润分配,每辆车的成本、损耗、支出全都列了出来,令人震惊的是,出租车行业真是一本万利,车辆都是简配的,大批量购置价格更低,但是给司机的价格却很高,份子钱更是敲骨吸髓,榨尽司机的每一滴血,而公司所谓的管理成本极低,一个千辆车的公司,一个经理一个会计足矣。
出租车公司虽然是暴利行业,但降低份子钱却不容易,以淮江出租车公司为例,大股东有交通厅、省路桥公司,以及一些名头不响但很有背景的公司,动了份子钱,就动了这些单位的蛋糕,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刘飞为官多年,自然明白其中道理。
刘飞的着眼点是解决市民出行难,打车难的问题,郝佳辉主动靠拢,拿出六百万捐款,以及面前这份投名状,说明这个同志还是可以挽救的。
……
这两天刘汉东都在江大附中门口等海宁出现,可这小子大概察觉到了什么,从出事那天以后就没来上过学,许诺的大奖宝马Z4也泡汤了,对此大家都不觉得惊讶,海少做事全凭心情,心情好了星星月亮都摘给你,心情不好一毛钱都不愿意掏。
倒是有人又给阚万林送去五万块钱,没说谁给的,丢下就走了,刘汉东分析是王世峰的授意,当爹的替儿子擦屁股来了。
马伟的案子结了,对方托的也是公安局内部的关系,听说徐功铁出面,哪还敢继续纠缠,再说本来伤的就不重,无非是想出一口恶气罢了,他们收了两万块钱赔偿就不再追究,派出所就把马伟给放了。
释放的时候,派出所门口来了几十辆出租车,马伟披着衣服从里面出来,眉头略皱,不可一世,宛如凯旋的英雄,兄弟们一拥而上,给老大点上烟,送进车内,浩浩荡荡而去。
司机们给马伟摆压惊宴,设在郊区的农家菜馆,因为地方偏僻,方便停车,整条马路上停满了黄绿相间的出租车,陆续还有车辆赶来,到场的司机足有二百多人,都是二三十岁的青年男女。
农家菜馆一片热火朝天,啤酒成箱的往上搬,司机们打定主意喝一场大的,大不了晚上不出车了,反正路堵得跟脑梗病人的血管一样,跑的越多,赔的越多。
正喝着酒,天花板上吊着的电视机播出新闻,说我市召开价格听证会,决定将出租车起步价调整为十二元,每公里单价上浮两角钱,另外再加收一元钱的燃油附加。
司机们一阵骚动,继而举杯庆贺,价格上涨对他们来说当然是好事,而这里面马伟的功劳也不小,不是他率领纠察队到处围追堵截,罢工就不会进行的这么彻底,就不会取得这么宏大的胜利。
电视机上出现记者采访刘飞市长的画面,马伟拿起酒瓶猛砸桌子:“静静,听市长说的啥。”
大伙都安静下来,电视机里传来刘飞铿锵有力的声音:“他们跟我说,起步价调整,份子钱也要做相应的提高,要不然出租车公司利润就会下浮,影响到税收,我告诉他们,份子钱绝不允许上浮一分钱,谁敢动这个念头,谁就先下岗,去开一个月的出租车,就能体验到司机们的艰苦了。”
马伟带头鼓掌,雷鸣般的掌声回荡在农家菜馆内外,拍完了巴掌,马伟举起啤酒瓶大声嚷道:“敬咱刘市长!”
下面举起一片拿着啤酒瓶的手臂,如同绿色的玻璃森林。
“干杯!”
继续乱哄哄的喝着,朱玲玲从外面进来了,往那里一坐,气鼓鼓道:“就知道喝,自己怎么出来的都不知道。”
马伟神气活现道:“那帮逼养的不敢告我了,派出所拿我没辙,又不想管我饭,我不就出来了么。”
朱玲玲说:“屁,要不是万林哥借了两万块赔给人家,东哥帮忙找人疏通,托了市局的关系,你这会早就看守所了,起码判你两年!”
马伟挠挠头,问旁边一个人:“不是郝总帮我找的关系?”
那人道:“拉倒吧你,郝总能顾得上你,他被刘市长骂的狗血喷头,自己的事儿都顾不过来,还捞你?”
马伟这才相信朱玲玲的话,忙道:“赶紧喊东哥和万林哥来喝酒。”
朱玲玲没好气说:“万林哥住院呢,东哥忙得很,不一定得空。”
马伟说:“我亲自去请。”放下酒瓶,招呼了几个还没喝多的伙计,开了三辆车去接人,朱玲玲怕他路上闹事,赶紧也跟了去。
阚万林正躺在新区医院冷清无比的骨科病房里百无聊赖,顺手拿起床头柜上的野广告,上面印着最新韩国技术无痛人流,不孕不育人工授精,还配了几张搔首弄姿的穿三点式戴护士帽的日本女优照片,搞的万林哥火气泛滥,正想将没断的那只手伸进被单子里撸一管,忽然房门推开,朱玲玲走了进来。
“万林哥,还看报学习呢,赶紧起来吧。”朱玲玲一把被单子,就看到一柱擎天,吓得哎呀一声背转身去,脸涨得通红。
“尿憋的。”万林嘿嘿一笑,“啥事?”
“哦,马伟出来了,喊你去喝酒,他去接东哥了,我来接你的。”
“那赶紧走吧。”阚万林一骨碌爬起来,好几天没喝酒,他的馋虫都快从喉咙里爬出来了。
朱玲玲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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