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汉东躺在小推车上,猛然张开眼睛,翻身下床,推开试图阻止他的医护人员,捂着伤口闯进了楼梯,下了两层楼拐进一间办公室,随手扯了件白大褂披上,刚要走,看到柜子里有手术器械,又顺手牵羊揣进兜里,走廊里人来人往,急救员追过来东张西望,刘汉东扭头走反方向,消失在人群中。
他在地下停车场偷了辆汽车离开了医院,在城市里七拐八拐,停在某座大厦的天台停车场上,解开衣服,消毒,割开伤口,取出了一枚蘑菇头子弹,得亏是乏力的流弹,如果近距离命中,这条命起码丢一半。
下一步怎么走,刘汉东犯了难,行李没了,身上没枪没钱,就算去了墨西哥,人生地不熟语言还不通,又得重新开始,英雄末路莫过于此,伤口在疼,心在焦灼,何去何从,他拿不定主意。
就这样在汽车里纠结了半个钟头,他终于作出决定,去另一个鱼龙混杂的大都会,洛杉矶。
……
一架小型喷气式公务机在机场降落,飞机上下来几个穿大衣的男子,上了一辆政府牌照的轿车直奔本市停尸房。
停尸房,本地联邦调查局特工和警察已经等在这里,会同华盛顿来的同行们检查了尸体,这具尸体的主人是个西亚人,根据指纹比对,是数日前入境的土耳其人,但是土耳其方面却查无此人。
庞大的美国国土安全部系统开动起来,任何人无所遁形,根据各种线索显示,这个所谓的土耳其人应该是某国特工,但是并不威胁美国安全,而是执行清理门户的任务,按照情报界的潜规则,只要不闹出大乱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
但是华盛顿的先生们坚持要抓人,在FBI的协调下,所有执法机关全员出动,所有监控系统全开,州警,县警,高速公路巡警,包括镇上的治安官们都收到了带有李昂照片的通缉令。
医院病房,露西见到了生父约翰。巴恩斯,她已经三年没见爸爸了,上回见还是上高中的时候,爸爸连她的高中毕业典礼都没参加,甚至连电话都没打一个,所以露西只是很冷淡的喊了一声爹地,就目光低垂,摆弄着被角。
巴恩斯先生穿着黑色的西装,领子上别着一枚小巧的国旗徽章,标准的国务院官员打扮,他嘘寒问暖,女儿只是冷淡的敷衍,不禁有些尴尬,想了想还是拉了把椅子坐下,诚恳的说:“露西,对不起,你毕业典礼我没能参加,这是一个父亲最大的遗憾,可是我希望你能理解,那时候爸爸在阿富汗塔利班的监狱里,没有自由,而且我的工作要求对家庭也要保密,所以不能告诉你们,对不起。”
露西的手停住了,她只知道父亲是为政府工作,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出,抬头看父亲诚挚的眼神,不禁有些内疚,哽咽喊了一声爹地,巴恩斯先生眼圈红了,抱住女儿拍打着她的后背,父女终于和解。
“你现在不用再去那些危险的地方了吧?”露西问道。
巴恩斯先生笑笑:“是的,我现在转文职了,不用再冒险了,对了,和你在一起的那个中国人,你了解多少,可以和我聊聊吗,他面临很大麻烦,或许我可以帮他。”
露西想了想说:“好吧,还要从图书馆的偶遇说起……”
次日,撤离到墨西哥的四名特工又折返回了美国,偷渡对一般人来说难于上青天,对他们来说就是小菜一碟,但是在是否继续任务上再次产生分歧,他们在一家僻静的小餐馆里争执不休,全然没有注意到墙角的摄像头。
五分钟后,一号出去上洗手间,发现外面警灯闪烁,一辆黑色厢式货车开到了门口,车门刷的打开,从里面冲出了全副武装的SWAT,发信号已经来不及了,他破窗而逃,拔足狂奔。
其余三人束手就擒。
与此同时,刘汉东已经离开了得克萨斯,他开着一辆偷来的车行驶在空旷无人的公路上,收音机里传来寂寥的歌声,车灯劈开无尽黑暗,前路永无止境。
路边一辆停着的警车忽然拉响警笛追过来,刘汉东瞄一眼码表,没超速,于是乖乖靠边停车,双手放在方向盘上。
追他的是高速巡警,两个警察下了车,手按在枪套上,另一只手拿着强光手电,左右两边包抄过来,刘汉东从后视镜里看到他俩严阵以待的架势,估算了一下抵抗的胜算在五五之间。
“先生,你的尾灯坏了。”警察弯下腰说,目光在这个亚洲人身上打转。
“哦,我忘记了,回头就去修理。”刘汉东故作轻松状。
“证件请出示一下。”警察说。
刘汉东将放在遮阳板下的证件拿给警察,心在忐忑,这是他事先在纽约准备的假身份,应该没问题。
警察看了证件,递回说谢谢,正准备走,另一个警察在车后说道:“后备箱打开一下。”
刘汉东摸索了一番才找到后备箱的开关,打开,里面空空如也。
警察已经开始怀疑,不经意间瞥到他衣服上的血迹,登时拔枪喝令他下车,双手抱头趴在车上。
刘汉东犹豫了半秒钟,放弃了抵抗的打算,下车背对着警察,巡警搜了他的身,没发现武器,但还是给他上了背铐,塞进了警车。
半小时后,刘汉东被带到附近警署关押,扣留了一夜,次日上午,一群穿着黑西装的人来提走了他,戴上黑头罩押进面包车,一路上分不清方向,只感觉换了三回交通工具,其中两个小时路程还是在飞机上度过。
八小时后,刘汉东被丢进一间空荡荡的房子,水泥原色墙壁,中间放一把高脚凳子,正面墙是玻璃幕,看不到任何人,只有天花板上四个摄像头盯着他。
“坐下。”一个声音说。
刘汉东将高脚凳放倒,坐了上去。
“你的姓名。”那个声音说。
“李昂。”刘汉东回答。
“真正的台湾人李昂因潜水事故死在中东,那么,你到底是谁?”对方道。
“李昂。”刘汉东再度回答,他能猜到对方是美国情报人员,所以拒不配合。
一番色厉内荏的恐吓后,审问方失去了耐心,冲进来两个蒙面大汉将刘汉东拖走,换了一间小屋子,绑在椅子上,又进了一个白人男子,慢条斯理带上橡胶手套,打开中国产纯棉毛巾包装袋,拧开桶装纯净水的盖子,将毛巾铺在刘汉东脸上,开始浇水。
又是一番较量,刘汉东依然毫不松口,这种折磨对他来说毫无效果。门开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在阿富汗工作的英国通讯工程师约翰。林奇笑容可掬的走了进来。
“刘先生,其实你的身份我们已经知道,这不是秘密,你何必坚持呢。”林奇说。
“既然知道还问。”刘汉东道,他心里有底了,对方不是联邦调查局,而是中央情报局。
“例行程序。”林奇说,“你在科林的遭遇,我表示同情,如果你愿意帮我们做事,我可以回报你一些东西。”
第三十二章 佳人访华
这种刑罚已经属于老掉牙的套路,对于意志坚定者收效甚微,国土安全局的特工拿他没招,正准备从外地调刑讯专家来逼供,华盛顿一个电话过来,审讯工作立刻终止。
三日后,刘汉东没有经过任何法律程序就被一辆囚车拉到得克萨斯中部一所私营监狱,开始暗无天日的牢狱生涯,他的犯人登记表上名字是X,刑期是二十五年。
李昂神秘失踪,如同人间蒸发,露西猜他可能去了墨西哥,也可能回了中国,总之今生无缘再见,很是怅然若失了一段时间。
这段经历注定在露西的人生中留下浓重的一笔,但是对于伊莎贝拉来说就不值一提了,她应邀前往中国进行学术考察,整个活动由著名的慈善机构飞基金买单,头等舱机票从纽约飞北京,刘小飞全程陪同,抵达首都国际机场,一下飞机就有工作人员前来迎接,带他们走贵宾通道,不用费时间排队通关,在出口处,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披着巴宝莉披肩站在那儿微笑着迎接儿子。
刘小飞跑过去和妇人亲切拥抱,向伊莎贝拉介绍说这是我的妈咪,伊莎贝拉很有礼貌的打招呼,徐娇娇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伊莎贝拉,如同婆婆审视儿媳妇,末了还给儿子说了一句:“这姑娘真俊,你可得看紧了。”
“妈,瞎说什么呢,人家可会说汉语。”刘小飞嗔怪道。
徐娇娇咯咯笑了:“没事,妈开玩笑呢。”
伊莎贝拉是大家闺秀,自然不会介意,三人说说笑笑出门,自有工作人员拎着行李跟在后头,他们没下停车场,直接出机场,一辆旅行车停在路边等着他们,人上齐之后,跟着前面一辆黑色奥迪向市区行驶。
恰逢北京下雪,进城市=道路堵塞难走,开道车直接上对面车道逆行,旅行车紧随其后,不大功夫警车闪着警灯过来了,和开道车简单交涉后,代替它在前面开路,一路虽然不能说畅通无阻,但也节省了不少时间。
刘飞为官清廉,在北京没有购置房产,徐娇娇又不想和父亲住在一起,所以他们暂时住在借来的房子里,这是二环内一所小四合院,正儿八经坐北朝南,倒座房、后罩房,正房厢房全套的院落,院子里铺着方砖路,还有大树和金鱼缸。
徐娇娇对伊莎贝拉说:“本来想安排你住五星级饭店的,但是我猜你肯定更喜欢这些民俗的东西,这个是老北京真正的四合院,属于文化遗产了,房子是旧了点,条件比较艰苦,胜在原汁原味,希望你能喜欢。”
伊莎贝拉暗暗感叹,没想到中国的高级官员家属生活如此简朴,看来网上那些传闻都是虚假的谣言。
第二天,徐娇娇和刘小飞陪着伊莎贝拉在北京到处游玩一番,各种小吃品尝个遍,介于伊莎贝拉不是第一次来北京,便没耽搁太久,当天傍晚就搭乘飞机前往近江了。
这趟航程没有乘坐支线客机,而是搭乘私人飞机。这架命名为黑森林号的崭新湾流公务机据说是江东省某位企业家所有,飞机上除了刘家的工作人员,还有一位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自称姓布莱克。
有了布莱克先生,旅途变的非常有趣,他能说各种段子和笑话,把徐娇娇逗得前仰后合,时不时轻轻捶打布莱克先生,说黑林你家伙真逗,你咋不跟赵本山演小品去。
专机抵达近江玉潭国际机场,此时天色已晚,机场跑道上灯光耀眼,飞机缓缓滑入机库,舱门打开,舷梯放下,光洁的地面上竟然铺了一条红地毯,地毯的尽头是一辆银色的加长劳斯莱斯。
伊莎贝拉出身豪门世家,但是生活上并不奢华,这一幕虽然震慑不了她,但也能感受到主人的诚意。
两个年轻人先下了飞机,黑林打趣道:“徐主席,这个儿媳妇咋样?”
徐娇娇撇嘴道:“这丫头一半意大利血统,我不喜欢。”
这辆劳斯莱斯是专门给贵宾坐的,黑林上了自己的骑士十五世超豪华装甲越野车,两辆车出了机库,驶出机场,停在外面的车队立刻跟上,这是一支由陆虎、悍马、卡宴组成的迎宾车队,全部打着双闪,气势汹汹开在机场高速路上,这一路真正做到了畅通无阻,连个红灯都没遇到。
伊莎贝拉当然不会猜到,她的来访惊动了近江市公安局,沈弘毅下令休班干警全部上道路,以接待中央首长的规格实施临时交通管制。
外宾车队抵达每个路口前,交警都要拦住车流,保证车队正常通过,车队一过,立刻解除管制,力求做到不扰民、不制造拥堵。
西山路是条繁忙的道路,晚上六七点钟更是交通高峰期,车辆堵成了长龙,马凌抱着发高烧的婴儿坐在出租车里,心急如焚。
出租车司机也一肚子字火,说道:“这肯定是中央领导下来视察了,不信明天你看电视新闻,如果是咱们省里市里的领导,刘书记就先不答应她!”
马凌嘴角抽动了一下,刘飞的神话还在继续,隔三差五就传出民间故事,说刘书记在乡镇微服私访,惩治充当黑社会保护伞的派出所长,或者法办乡村恶霸之类,各种版本神乎其神,类似于十几年前流行的一部叫做康熙微服私访记的电视剧,总之哪儿有不平哪儿就有刘书记的光辉伟岸的身影。
至于新来的周市长,几乎在新闻上都看不到名字,打开电视,铺天盖地都是刘书记视察调研,刘书记指导工作,主持会议,刘书记发表重要讲话,周市长就跟小透明一般,甚至还有不少市民认为,近江市长依然是刘飞在兼任。
马凌摸着孩子滚烫的额头,没说话,孩子才两个月大,身体一直不好,小病不断,这会儿又突发高烧,她一颗心都要碎了。
因为没有准生证,这孩子没报上户口,哪怕马国庆是警察也没用,户口制度卡得紧,在新政策出来之前,只能当黑户。
为了这个可怜的孩子,家里整天吵架,一直就没消停过,公交公司改制,领导给马凌穿小鞋,趁她生孩子期间给调换了岗位,现在属于待岗人员,只发基本工资,说不定过一段时间就得下岗。
下雨了,路面变的湿漉漉的,冰冷的雨点打在车窗上,司机开启雨刮器,交通管制还没结束。
马凌是个暴躁脾气,要不是因为怕冻着孩子,她就下车去和交警吵架了,司机劝她:“别急,再等一会儿。”
车队终于来了,浩浩荡荡几十辆豪车足足走了三分钟,司机们无不骂声连连,交警解除交通管制,放行车辆,出租车再度前行,直奔儿童医院。
经过医生诊治,孩子病情问题严重,搞不好就演变成肺炎了,先吊几天挂瓶看效果,不行就住院治疗。
忙和了半天,开了药,护士在婴儿脑袋上扎了针的,看得马凌眼泪啪塔的,注射室里,人家的孩子都说爸妈带着来的,甚至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全家都跟来,宝贝的不行,可怜自己一个人忙里忙外,孩子的爹也不知道是不是死在国外了,想起来就难过。
过了一会儿,马国庆赶来了,陪着吊完水,父女俩相对无言,孩子昏昏沉沉,奶也不吃,外面冰雨已经变成了雨夹雪,医院里虽然开着空调,但仍让人感觉寒冷刺骨。
此时的朱雀饭店却是灯红酒绿,宴会厅内高朋满座,徐娇娇向宾客们隆重介绍了来自美国的伊莎贝拉小姐,大肆吹嘘了谭家在华侨界的地位,在座的都是江东省上流社会人士,眼头活,心思巧,看刘小飞和伊莎贝拉一对金童玉女的范儿,猜也猜得出徐娇娇打的什么算盘。
果不其然,徐娇娇按照惯例,又将宴会变成了慈善募捐会,她拿出自己的珍珠项链和羊绒披肩来义卖,说是为了近江的聋哑儿童筹集助听器,需要一百万元,伊莎贝拉见状也拿出自己的手镯参与活动,外宾都参与了,江东的上流人士们自然不甘示弱,女士们拿出自己的首饰义卖,男士们则高高举手,出价一个比一个高,最终筹集了五百多万的善款。
“你妈妈是个伟大的女人。”伊莎贝拉对刘小飞说,看着徐娇娇的目光充满崇拜,“她很美,也很有魅力。”
刘小飞骄傲的笑了:“当然,那是我妈妈,不过如果你见到我爸爸,恐怕会更惊讶。”
“为什么?”伊莎贝拉瞪大了眼睛。
“他是一个出类拔萃的人,一个杰出的政治家,一个伟大的领导者,也是我的偶像。”
伊莎贝拉点点头:“你这样一说,我倒是很想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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