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江雪,他的心头蓦地沉重起来,自她走后,他常常想起她,担心她会不会生病,会不会遇到危险,生怕她遇到坏人。不知从何时起,他的心底竟有种隐隐的渴望,希望能再见到她,时间越久,这种感觉就越强烈。最近他总是做恶梦,梦见江雪全身是血向他求救,惊醒后心还在“嘭嘭”的跳得厉害,心里暗自祈祷她千万不要出事。
正在胡思乱想,忽觉肩头被人拍了一下,他一惊回头,一个瘦削精干的汉子正站在身后,向他笑道:“楚兄弟,真的是你呀!”他微微一怔,微笑道:“原来是李兄,幸会!”这个人是苏州府的捕头李之英,精明干练,平时跟唐风很是要好,常常在一起喝酒。现在他刚刚从唐府出来,没有找到唐风,倒看见了他。
李之英道:“这几日唐兄弟在忙些什么?我去了几次都没见到他。”楚夜微笑:“他最近忙得很,我想见他一面也不大容易。李兄找他是为了案子的事吧?”李之英道:“正是,周老板的那个案子又有新线索了。”楚夜道:“是那两个中毒的怪案?”李之英道:“不错。”
楚夜环视四周,不远处有间茶楼,随即拉他过去找了个清静的位子坐下,吩咐伙计沏壶好茶。
李之英笑道:“楚兄弟对这件事感兴趣?”楚夜为他斟上杯茶,道:“愿闻其详。”
李之英道:“楚兄弟也不是外人,说说也无妨。”喝了口茶,慢慢的道:“那个周老板其实并不姓周,他本名叫做赵永年,原来是保定府的知府。”楚夜一怔:“保定知府?”李之英点头:“一点也不假,只是这个赵知府二十年前就死了。”楚夜糊涂了:“这是怎么回事?”李之英又喝了口茶,细细的述说原委。
原来二十年前,保定发生了一起劫案,当时的知府赵永年亲自押送一批贡银上京,不料中途被劫,随行的官兵无一生还,贡银不知去向。在现场有一具尸体,面目被砍得稀烂,从衣着和身材上来看,正是赵永年。此事上达朝庭,龙颜震怒,严令缉拿劫匪追回贡银,但当时全然没有一点线索,虽然刑部派出高手四处追查,却仍是一无所获,结果是砍了几个人的脑袋,最终还是不了了之了。
谁知事隔二十年,李捕头一个朋友的父亲,一个一直在保定当差的老捕头告老还乡,听说这件奇案后十分好奇,就去查看周老板的尸体,竟一眼就认出了他。虽然现在天气炎热,但中了这种“月离”之毒而死的的人都有个神奇之处,就是尸体不易腐烂,苏州知府杨思贤又刻意下令好好保存尸体,一直放于阴凉之处,所以二人的尸体还是完好无损。
那老捕头以前一直在赵永年手下当差,跟他极是熟悉,虽然事隔二十年,他的容貌也有些改变,还是很确定就是他。至于另一具尸体,则是以前保定的一个泼皮无赖,真名叫曾彪。
楚夜的眼睛一亮,道:“这么说来,周老板,哦不,应该说是赵永年的死很可能跟当年的贡银案有关。”李之英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照这样看来,当年赵永年和曾彪,合谋劫了贡银,用一具尸体代替自己诈死,然后逃到苏州隐姓埋名,摇身变成了成功的商人,逍遥的过快活日子……只是杀死他们二人的会是什么人呢?若是他们的同伙,为什么现在才下手呢?”楚夜沉呤道:“也许是最近出了什么意外,才使得他们的同伙不得不下手杀他们。”李之英道:“杀人灭口?”楚夜道:“有可能。”
李之英一拍大腿:“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正准备这两天就到保定去一趟,查查当年赵永年和曾彪还跟什么人来往较密。”楚夜笑了:“你找我表哥,是不是想要他和你一起去?”李之英笑道:“楚兄弟猜的一点也不错,唐兄弟头脑清楚,身手也好,如果他能去对我大有帮助。”楚夜喃喃的道:“他只怕不会去的。”李之英一怔:“他不会去?”楚夜微笑:“我表哥最近很忙,只怕没空跟你去。”
告别李捕头,又逛了一会才回到唐府。刚进门口,一个侍女跑了过来,道:“表少爷回来了?夫人正找你呢!”
楚清音正坐在花厅里,看见他进来示意他坐下。
楚夜道:“姑妈,有事么?”楚清音道:“你们兄弟俩个天天不见人影,风儿最近更是越来越不象话了!这些天不知道在干些什么,我都好几天没看见他了。”其实唐风只是早出晚归,只是她睡得早起得晚,自然见不到他了。
楚夜笑道:“表哥这几天确实很忙,大概又有新案子了,您老人家不要怪他。”楚清音看了他一眼,忽然脸色一沉,道:“夜儿,你怎么也学会撒谎了?”楚夜一怔,随即笑道:“撒谎?夜儿哪敢啊!”楚清音“哼”了一声:“这些天风儿鬼鬼祟祟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你说实话,他是不是在外面认识了女孩子?”楚夜一呆:“这个……”楚清音皱眉:“看来是真的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楚夜垂下头,脑中却在飞快的转动,暗暗思量怎么跟姑妈解释。
楚清音问道:“是哪家的千金啊?”楚夜嗫嚅道:“不是……”楚清音道:“不是大家闰秀也不要紧,只要是好人家的女儿,哪怕是穷家小户的女子也无妨,姑妈并不是那种势利之人。”喝了口茶,道:“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啊?”楚夜眼珠一转,一个大胆的主意冒了出来,道:“听说原本也是大户人家,只是后来父母双亡家道中落,到苏州投亲不遇,幸而遇到表哥相助,两人一见钟情。只是表哥怕您老人家责怪,一直都不敢说。”
楚清音面色缓和下来,展颜笑道:“真是傻孩子,他有了心上人,我这个做母亲的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责怪他?快去告诉你表哥,叫他带那位姑娘来让我见见。”楚夜笑道:“我就知道姑妈最通情达理了,我这就去找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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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他的话,唐风担心的道:“这样能行么?万一妈知道了……”楚夜道:“只要姑妈她老人家喜欢上了柳姑娘,就算以后知道了内情,也比较容易接受,若是实话实说,是连一分机会也没有的。”唐风苦笑,回头看看柳依依,柳依依低下头,轻声道:“依依一切都听公子的。”唐风想了想,叹气道:“只能试试了。”
二十八 美人如花隔云端
柳依依虽然平时看起来冰若冰霜,却是巧舌如簧,举止得体,一派大家风范,哄人的功夫更是炉火纯青,楚清音拉着她的手,眉开眼笑,乐得嘴都合不上了。三人早已想好了一套寻亲不遇的说辞,好在楚清音喜悦之中并没有深究(她是万万想不到儿子和侄儿竟敢说谎骗她),吩咐下人打扫房间接她来府中居住,准备楚夜成亲后便择日为她与唐风完婚。唐风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在旁边傻笑。
楚夜又是惊奇又是好笑,一向精明的姑妈竟如此容易就相信了他们的话,实在大出他的意外,更让他惊讶的是柳依依竟也会这般八面玲珑,让他不由在心底发出人心难测之感。不管怎么说,看到唐风幸福的神情,他也非常开心。
柳依依在唐府住了下来,平常就陪着楚清音说说话。楚清音对这个美丽体贴的准儿媳十分疼爱,几乎时时把她带在身边,有时也把生意上的事说给她听。柳依依聪明伶俐,对经商竟很有天份,经常提出些建议,而且都有独到之处,楚清音又是惊奇又是高兴,不消几天,已把她当成了自己得力的助手。
这样一来倒苦了唐风,本来以前两人天天可以在一起,现在有母亲在旁边,连说句悄悄话都很困难,屡屡示意,柳依依却视而不见,不由心里十分不满。
这天晚上,看到母亲和柳依依在查看一些帐目,又不知会忙到什么时候,便闷闷的回房去了。
躺在床上却睡不着,便又披衣起身,倚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夜空叹气。
门忽然轻轻的开了,轻盈的脚步声来到背后,他没有回头,从那淡淡的幽香他已知道来的是谁。
一双柔软的手臂环住了他的腰,柳依依温柔的道:“怎么,生气了?”听到她的声音,他纵然有满心的怒火也早熄灭了,回过身揽住她,道:“你现在天天陪着妈,也不理我!”柳依依轻笑:“你真是越来越像个孩子了,连妈的醋也吃!”踮起脚尖,在他面颊上轻轻一吻:“行了吧?”
唐风看着她,眼睛里是满满的怜爱,一本正经的摇头:“不行!”指着嘴唇:“要这里!”柳依依笑着想挣脱,他的头已俯了下来,她侧过脸:“你好坏……”刚说得半句,嘴已被堵上了。
他初始温柔,渐渐的越来越是疯狂,她也热情回应。二人以前虽天天腻在一起,但唐风生怕唐突佳人,从来不敢有过这般亲热的举动,现在初识滋味,不禁目眩神迷,忘情的纠缠于唇齿之战中。
不知过了多久,柳依依已是娇喘微微,他的呼吸也粗重起来,灯光下见她红唇半张、眼波流转,他心神俱醉,更是不能自禁,猛的抱起她,便向床边走去。
罗裳半解,美人如玉的胴体若隐若现,唐风激动已极,手都有些发起抖来,呼吸也越来越重。
柳依依却好像忽然清醒了过来,抓住他的手,颤声道:“不要!”但此时他哪里听得进去,俯下身吻住她,手上却丝毫不停。
忽觉嘴唇一痛,一惊起身,柳依依已滚向床里,拉过被子遮住身体。
他呆了一呆,道:“依依,你……”柳依依垂下头,低声道:“我们现在还没有成亲,不能这样……”唐风不以为然:“怕什么?你早晚都是我的。”柳依依道:“我虽然出身微贱,却非轻浮之人,你若是定要如此,我……”眼泪纷纷的滴落下来。
她瘦弱的肩头在微微抖动,宛如梨花带雨一般,唐风心里一痛,轻轻为她擦去眼泪,柔声道:“我知道你是个洁身自好的好姑娘,刚才是我一时糊涂,那也是因为我太爱你了,你别生气!”
柳依依破涕为笑,看了他一眼,伸指抚上他的唇:“疼么?”唐风摇头:“没事。”她内疚的道:“对不起,是我不好,别人看见会笑你的。”唐风摸了摸嘴唇,苦笑道:“不要紧。”叹了口气,为她理好衣服,转过头道:“你快回房去吧,否则……我怕我会把持不住。”柳依依脸一红,急忙出门去了。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他随手关上门,回到床边坐下,床上还留有淡淡的香气,枕上有一根秀发,想来是她方才挣扎时落下的。他伸指拈起,陷入了无尽的遐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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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丙文躺在病床上,双目紧闭正在昏睡,丁雅仙坐在床前,呆呆的出神。
自从丁雅仙的婚期定下来后,他便茶饭不思、日渐憔悴,随着时间的推进,更是忧郁焦虑,终于一病不起。不知请了多少大夫吃了多少药,却总是毫不见效,病势日渐沉重。丁雅仙焦急万分,亲自在病床前照料,为他煎汤熬药,也是没有起色。岂知心病还须心药医,他因为心上人即将别嫁,心里已是了无生趣,寻常的药石又怎么会有效呢?
他病倒以后,所有的事务都扔给了丁雅仙,她既要照顾病人,又要打理生意,简直忙得不可开交,容颜也憔悴了许多。
看着方丙文那张苍白消瘦的脸,她心如刀割。两人一起长大,他的心事她并非毫无察觉,只是自己已名花有主,断不可再有其他的念头,对他的深情只好故做不知。如今眼见他病势沉重,心中悲痛至极却又无可奈何,眼泪不由一滴滴的滚落下来。
正在伤心之际,忽听方丙文轻轻叹了口气,喃喃的道:“雅仙,雅仙……”她一惊,急忙擦去泪水,道:“我在这里。”低下头,却见他仍兀自睡着,原来是他梦中发出的呓语。他眉头微蹙,神情痛苦,口中喃喃的说着:“雅仙,不要走……”
她心中更加的酸楚,泪水纷纷而落,勉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正想起身回房,却见方丙文身体动了动,似要醒来。忙擦了把脸,轻声唤道:“丙文!”
方丙文睁开眼睛,看见她,勉强笑了笑,道:“雅仙,你来了?”她点点头,问道:“可觉得好些了?”方丙文苦笑:“我没什么,你别担心。只是你自己要当心,不要累坏了。”她心里一酸,道:“你若是怕我累坏了,就赶快好起来吧。”方丙文叹了口气,低声道:“我好起来又有什么用?反正你过些天就要走了。没有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丁雅仙呆了一呆,黯然道:“你……你何苦如此?”方丙文道:“我知道我没这个福分,只要你好好的,我就是死也放心了。”
丁雅仙“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到他怀里道:“你别胡说,我不要你死!”方丙文有些慌了,忙道:“别哭,别哭,我不说了!”她这些天来的恐惧忧虑、委屈担心正需要发泄,一时之间哪能收得住?抱着他哭得昏天黑地,再也顾不得维持大家闰秀的形象。
方丙文也是心酸不已,轻轻拍着她的背,让她哭个痛快。直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她的哭声才渐渐低下来,慢慢转为抽泣。
细心的帮她擦去脸上的泪水,看着她红肿的眼睛,他叹了口气,心痛的道:“都怪我,害得你如此难过。”丁雅仙道:“你若是真的心疼我,就不要这么作践自己!”方丙文垂下头,过了半晌,低声道:“我只有你一个亲人,如果你走了,我不知道这个家会成什么样子,一想到这些,我就受不了!”
丁雅仙沉默了,过了一会,轻轻的道:“你也知道这是无法改变的,又何苦这么跟自己过不去?”方丙文道:“这并非不能改变,只是你自己不想改变而已。”丁雅仙抬头看着他:“可是……”方丙文道:“我知道,你想说这是父母的遗命,你不能做个不孝的女儿,难道为了这个‘孝’字,你就甘心拿一生的幸福去交换么?”她想分辩,他抬手制止了她,接着说下去:“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并不爱楚公子,既是这样,为什么不去争取自己的幸福呢?这样下去只会害了你自己!”他病体虚弱,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已有些支撑不住了,伏在床沿不住的喘气。
丁雅仙倒了杯水给他,喝了两口,稍稍好了些,重新躺下,无力的道:“雅仙,你该好好想想了。”丁雅仙默然。
阿香端着药碗走进来,道:“方少爷该吃药了。”环视四周:“楚公子走了么?”两人俱是一愣,丁雅仙奇怪的道:“楚公子来过么?”阿香道:“是啊,刚才我去厨房的时候看见他向这里走来,说是看看方少爷好些了没有。”丁雅仙怔住,楚夜刚才竟然来过,那么自己和方丙文的谈话他大概都听到了,他会怎么想呢?一时间不禁心乱如麻。
二十九 又见故人
楚夜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脑中还在想着刚才的事情。他刚刚确实去过丁府,也听到了丁、方二人说的话,方丙文对他的敌意,他早就觉察到了,只是一直不明白是什么原因,如今听了两人的话,这才恍然大悟,不禁暗暗叹息。
他从来没想到方丙文会对雅仙有如此的深情,他本没想过要偷听别人的谈话,无意中知道了这些,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只好一走了之。一直走出好远,仍觉心里怪怪的,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前面忽然闪过一个熟悉的窈窕身影,他心中一喜,忙追上前去,叫道:“江雪!”那女子闻声回头,他顿时一怔,喃喃的道:“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惆惆的回到唐府,此时正是午后,楚清音午睡未起,仆人们都在趁机偷懒,院子里静悄悄的并无人影。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坐下来慢慢喝茶,脑中却是一片混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婚期越来越近,他却越来越焦燥不安。
方才在街上看见的那个酷似江雪的背影又把他努力想埋在心底的记忆牵了出来,最近他常常想着江雪,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