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已从楚清音那里得知了真相,跑来向他请示:“表少爷,那具尸体怎么办?”柳依依精明狡诈,他知道自己中毒诈死她必不会轻易相信,早已从义庄找了具跟自己身材相似的尸体作为替身,经过巧妙的易容,果然骗过了她。唐风在大牢里见的“尸体”是他,但在运回唐府的当晚就已掉包了。所以柳依依不要说打他一掌,就是十掌八掌的也没问题。只是可怜那具无主的尸体,死后还无端被人打得内腑皆碎。他叹了口气,吩咐管家好生安葬。
楚清音正在跟华飞烟说话,江雪坐在旁边相陪。得知侄儿无恙,她的病立时恢复了大半。唐风看过了母亲,便去处理府里的其他事务去了。她见楚夜进来,招手示意他坐在自己身旁。江雪抬头瞧了他一眼,却不理他,推说自己头痛,告辞走了。
楚清音笑道:“雪儿在怨你呢,还不快去跟她解释?”楚夜道:“她就爱耍小孩子脾气,没事的。”华飞烟道:“别嘴硬了,快去吧!”他尴尬的一笑,转身追出。
江雪正在屋里收拾着东西,见他进来也不理睬,冷着脸依旧忙自己的。
楚夜凑上前:“干什么?要搬家啊?”她恨恨的收拾着自己的衣物,道:“你既如此的不相信我,我走好了!”楚夜道:“我知道你怨我瞒着你,可若是告诉你,你又不会作伪,一定会被柳依依看穿,那样我就前功尽弃了。”江雪怒道:“你可知道这些天人家过得是什么日子?我……我几乎被你给害死!”说到后来声音不由哽咽起来。
见到楚夜的“尸体”,她只觉天地都已塌陷,伤心到极处时反而没有了眼泪,心中绝望至极,几乎没了活下去的勇气。他死而复生,她大喜过后又不禁怨恨,气自己象个傻子似的被耍得团团转。
楚夜轻轻拉她入怀,笑道:“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你打也好骂也好,别再生气就行。”江雪用力挣脱,却被他搂的更紧,挣了几下自己反倒没了力气。想起这几天所受的煎熬,千般的委屈涌上心头,不禁“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边哭边捶打着他的胸膛。楚夜任由她发泄,待她哭的差不多了,这才为她擦去眼泪,柔声道:“好啦,这回消气了吧?”她抬起头,见他胸口的衣襟被自己的眼泪弄得一塌糊涂,不由有些不好意思,撅着嘴道:“你就会欺负我!”楚夜爱怜的笑笑,为她理了理头发,道:“我去换换衣服,你也洗把脸,咱们去吃饭,忙了一夜,我已经饿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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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七、八天,楚清音已恢复如初。楚夜和江雪的婚期已经定下来了,就在正月初八。唐府上下一片忙碌,不光忙着新年,还准备楚夜的婚礼。
无心三人也在唐府住下来,准备参加完他的婚礼再走。楚夜每天无事,就是陪着姑妈说说话,或者陪师父下下棋。
这些天,江雪实在闲的无聊,因为要做新娘子了,要做出副矜持的淑女状,不能再天天跟在楚夜身边,也不好再出府闲逛,简直有点闷坏了。
楚夜看在眼里,心中暗自好笑。这天下午,趁着无心和白天宇下棋的时候溜了出来,叫上江雪出去游玩。
江雪就象出笼的小鸟一般,开心的不得了,无论什么铺子都要进去看看。女人逛街的时候往往会买些无用的东西,江雪也不例外,一堆大包小包中倒有三分之二的东西没什么用处。楚夜微笑着跟着她走来走去,看到她快乐的笑容,他自己也开心极了。
这是整条街的最热闹的地方,墙上新贴了一张告示,盖着官府的大印,有很多人围在那里观看,并不时的指指点点议论着什么。
江雪好奇,急忙跑过去观看,楚夜也跟了过去。等他看清了告示的内容,不由心里一沉。这是一张通缉令,上面赫然是柳依依的画像,原来她竟于昨日深夜越狱逃走了。
江雪的脸色也变了,道:“她竟然逃出来了。”他安慰的拍拍她的手背:“别担心,现在到处都在通缉她,她不敢再留在这里的,也许早已逃远了。”他口中虽然这么说,心里却委实放心不下,以柳依依的性格,她必不会善罢甘休的,说不定此时正躲在哪个角落里伺机报复呢。
江雪嫣然一笑,道:“我才不怕呢,反正有你在我身边。”眼睛一转:“那边有个布店,咱们去看看!”不由分说拉着他就走。
四十四 再现波澜
这里可说是苏州最大的布庄,上至锦缎丝绸下至棉麻粗布应有尽有,并有裁缝为客人量身订做,服务十分周到。此时正是忙碌的时候——一般人家过年都要做件新衣的。
两人一进门,便有一个眉目清秀的伙计过来招呼。
江雪拉起一块布在他身上比了比,道:“你穿这个颜色还满不错的呢!”伙计在旁笑道:“姑娘好眼力,这可是昨天才来的新货,做长衫是再合适不过了!”楚夜一笑,眼睛的余光里忽然现出个熟悉的身影,心里一怔,定睛看去,竟是他以前的未婚妻——丁雅仙,她依旧是那么优雅美丽、举止高贵,正在和她的贴身侍女阿香看一匹红色的锦缎。
他走上前,微笑道:“雅仙,好久不见了。”丁雅仙抬起头,看见他虽有些意外,还是含笑点头。阿香可就没那么客气了,她对楚夜悔婚的事一直耿耿于怀,满眼戒备的看着他,挑衅的道:“我家小姐就要和方少爷成亲了,今天来这里就是挑选嫁衣的!”楚夜微笑:“雅仙,恭喜你了!”对于丁雅仙,他一直心怀歉疚,现在听到这个消息,心里才象放下了块石头。方丙文成熟稳重,对雅仙又一往情深,的确是再也合适不过的佳婿人选。
丁雅仙笑了笑,看了看旁边的江雪:“你们也快了吧?”楚夜道:“嗯,定在正月初八。”阿香愣了:“你们也是?这么巧?”原来丁雅仙的婚期也是那一天。丁雅仙道:“是很巧。”说完两人不由相视而笑,心下都已释然。之前对楚夜的悔婚,她表面上虽不在意,心里其实还是很难过——哪个女孩子没有点虚荣心呢?就算她对他并没有爱意,但被别人退婚毕竟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以前由于他的关系,她虽明知方丙文的心思,却从没作过他想。两人分手后,方丙文再也无所顾忌,大胆向她表明心迹,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本就互有好感,经过一段时间的考虑,终于答应了他的求婚。
丁雅仙主仆离去后,江雪仍站在原地发呆。楚夜道:“怎么了?”她低声道:“她越来越美了。”忽然转头看着他,调皮的问道:“你有没有后悔过?”楚夜愣了一下,伸手拧拧她的鼻子,笑道:“又说傻话!”
两人又逛了一会,看天已不早,这才回到唐府。
刚刚进门,唐风就急急的走来道:“柳依依逃狱了。”楚夜道:“我刚才在街上看到告示了。”唐风“哦”了一声,想了想又道:“这些天小心些。”当他得知柳依依逃走的消息,竟悄悄松了口气。她再怎么十恶不赦,毕竟是他曾倾心爱过的女人,他也不愿眼睁睁的看着她被处死,她的逃走,正中他下怀。他心里只希望她逃得远远的,永远不被抓到才好。
苏州的除夕热闹极了,天还没有黑透,鞭炮声已响成了一片。不论官商巨贾还是蓬门小户,家家户户都在除旧迎新,吃团圆饭、饮屠苏酒。
江雪站在院中的梅树下,望着满天的星斗出神。这是自收养她的江婆婆过世后,她第一次真正的过年。回想起去年这个时候自己还是孑然一身、孤苦伶仃,心里直有恍如隔世之感。
大厅里的盛宴还在继续,楚清音因为大病初愈,身体仍很虚弱,耐不得劳累,已先去安歇了。无心和白天宇正在斗酒,吵闹之声在院子里还是听得清清楚楚。这两个冤家,大半辈子争来斗去,已经以此为乐了。
江雪也已喝了好几杯,感觉已有点醉意,便到院子里来吹吹风、清醒清醒。几片梅花随风飘落下来,落在她的衣襟上,她轻轻伸指拈起,想起就要到来的佳期,心里又喜又羞,脸上也愈加发烫了。
却听有人道:“在想什么?”她一惊回头,楚夜不知何时已站在身后,柔声道:“外面冷,当心着凉。”她笑笑,有点不好意思的道:“我好象有点醉了。”楚夜一怔,随即坏笑道:“你醉了?这可真不容易!”凑上前看着她的脸:“好象是真的,脸这么红。要不要来碗醒酒汤?”她白了他一眼:“又取笑我!”楚夜微笑,握住她的手:“早些歇着吧,明天还要早起。”她顺从的点点头:“你呢?”他回头向厅里看了一眼,苦笑道:“看来我是睡不成了。”
唐风摇摇晃晃的走了出来,看见二人,道:“原来你们躲在这里说悄悄话呢!”他已大醉,舌头也有点大了。过来拉住楚夜:“再陪我……喝两杯。”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楚夜忙扶住他,道:“你醉了,不能再喝了!”唐风瞪起眼睛:“谁醉了?你才醉了呢!”楚夜叹气:“是,是我醉了,所以我不能再喝了。”转头对江雪道:“你去睡吧,我把他送回去。”
半拖半架把唐风扶回他的房间,让他躺在床上,为他盖好被子,正欲离开,却听唐风喃喃的道:“依依……”他回头,唐风翻了个身,闭起眼睛睡着了。
唐风虽然口里没说,但柳依依的事情对他的打击是可想而知的,这些日子来他郁郁寡欢,人也消瘦了不少。楚夜看在眼里,却无可奈何,只希望时间久了他会慢慢的忘记。叹了口气,转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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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八这天终于到了。
楚夜的婚礼热闹极了,他虽然在这里没有多少朋友,但唐家的势力却是不容小觑的。不消说苏州各界的名流,就连知府大人也亲来道贺。唐风招呼着客人,不觉触景生情,又想起了柳依依,心里涌起无限的伤感。
这些天来,他面上虽装着若无其事,心底却是一片凄苦。他恨她欺骗自己的感情,心里却还是放不下她,时间越久思念越深,又不敢让别人知道,真是有苦难言。
来的客人大都是他的朋友,有很多楚夜也相熟,平日各忙各的难得聚在一起,今天趁这个机会正好痛饮一番。推杯换盏,直喝到深夜,已有多人烂醉如泥,方才散去。
楚夜也喝了不少,被人扶着回新房了。
唐风已经醉了,他本来就心情抑郁,正所谓举杯消愁愁更愁,本想麻醉自己,但醉了比醒着时心里却更觉难受。他没有让人送,也没有回自己的房间,拎着个酒瓶摇摇晃晃的来到柳依依以前住的房间。
自她走后,这里一直空着,里面还维持着原来的样子,枕上似乎还留有淡淡的余香。一枚珠钗落在枕旁,一切都是那么自然,仿佛她昨天还在这里。他拈起珠钗,泪水却不自禁的滑落下来,想起往日的点点滴滴,不由心如刀绞。
仰头把瓶中的酒喝干,将酒瓶随手一抛,扑倒在床上,已是泪流满面。扯过被子蒙在头上,以免自己哭出声来。不知过了多久,昏昏沉沉中,似乎有人来到身边,恍惚间似乎闻到一丝淡淡的幽香,他想睁开眼睛,却觉睡意更浓,迷迷糊糊的什么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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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新人已经给各位长辈敬了茶,大家坐在桌边准备吃早饭,但却迟迟不见唐风的影子。楚清音轻轻皱眉:“风儿这孩子,昨晚想必喝得太多了。”吩咐侍女去叫。楚夜道:“我去吧。”
到了唐风的房间,只见被褥整整齐齐的叠着,不象有人睡过的样子,问侍女,侍女回说少爷并没有回来。他心里一惊,忽然有种不好的感觉,想了想,疾步冲向柳依依的房间。
果然,一进门就看到了地上已经碎了的酒瓶,床上也比较凌乱,但唐风却没在这里。他又跑到大门口询问,守门的下人说少爷并没有出去。又问了多人,都说没有看见少爷。
他不由有些慌了,立即命下人去找,找遍了唐府的各个角落还有唐风常去的地方,奇书。以及他的朋友那里,都没有他的踪影。他的心沉了下去,唐风竟失踪了。
柳依依,一定是她带走了唐风。这个念头第一时间掠过他的脑海,他反倒镇静下来。看来她暂时是不会杀掉唐风的,否则就不必把他带走了,她现在正在被通缉中,带着个人质更容易暴露身份,但她不惜冒险抓走他,定然有所企图,也就必不会轻易伤害他。
楚清音早已六神无主,哭得眼睛都肿了,在楚夜及众人的劝慰下才稍稍心安。她早年丧夫,唐风是她唯一的儿子,也是她的命根子,他若有个三长两短,她也活不下去了。
四十五 囚犯生涯
这个地窖大约两丈见方,四周砌满了大小不一的碎石块,本来是农人冬天存放粮食和蔬菜用的,现在却用来做了囚室,唐风就被关在这里。
他醒来的时候就躺在地上,因为宿醉的缘故,头痛得像要裂开,身体也软软的没有力气。他试着活动了活动手脚,尚能勉强行走,只是内力被种古怪的手法封住,武功是一点也使不出来了。
墙壁上一块突起的石头上放了一盏油灯,光线昏暗仅能视物,角落里堆着几个空坛子,除此之外便无他物了。出口就在头顶,那里盖着一块厚重的木板,从外面反锁着。本来应该有个梯子的,大概是为了防止他逃走而拿走了。要在以前,他根本毫不在乎,但现在他只能望洋兴叹。
既然不能逃,便索性坐下来好好思考一些事情。自己是怎么到了这里的?他抱着脑袋想了半晌,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只有一点可以肯定,自己是被绑架了。
他忽然觉得好笑,从小到大,他的生活都是平静而舒适,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他竟然有点兴奋,想看看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到底是什么样子。摸了摸身上,到处空空如也,他是睡梦中被掳来的,并没有带着武器,只有在靴筒里还有把匕首,抽出来看了看,又放了回去,心想等会见到绑匪时说不定可以派上用场。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一直没有任何动静,他有些不耐烦起来,焦灼的走来走去。在他转到第七、八十圈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了,大声叫道:“喂,外面有人么?谁在外面?”叫了半天,外面仍是寂静无声。他又改叫喊为大骂,却仍没听见什么动静,他不禁有些泄气,口渴的厉害,肚子也“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他终于意识到这并不是一件好玩的事了。
唐府虽非武林世家,但跟黑白两道都有交情,在苏州可以说是跺跺脚四城乱颤的人物,到底是谁敢在老虎头上拨毛?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蓦地,他脑中转过一个念头:难道是她?难道她并没有逃走,而是一直在伺机报复?象她那样的女人,是完全做得出来的。
一想到柳依依,他的心里是满满的苦涩与疼痛,他为她付出了全部的真情,得到的却是无尽的痛楚,他伤心她的无情,又恨自己的多情。这些天来,他对她日夜思念,却又无法相见,现在他虽然做了阶下囚,但想到即将能看见她,心里又充满了欣喜,连饥饿也不觉得了。
又不知过了多少时辰,正当他昏昏沉沉之时,顶上终于传来声音,木板被掀起,一个人影飘身而下,正是柳依依。她已改作农妇装束,脑后挽了个髻,穿着一身肥大的粗布衣裳,但仍然难掩她的绝世容颜。
她走到唐风面前,淡淡的道:“唐公子醒了?”看着这熟悉的美丽面庞,唐风又是心酸又是欢喜,低声道:“依依,真的是你。”柳依依俯下身看着他,道:“你猜到是我了?”唐风苦笑:“除了你,我想不出还有谁会这么做。”她轻轻一笑:“你不怕我杀了你?”他心中一片苦涩:“死在你手里也好,总胜于苦苦相思。”柳依依娇笑道:“你倒还挺痴情的哪!”唐风抬起头,眼中是深深的痛楚:“依依,难道你真的就对我一点感情也没有么?”
她微微一怔,眼珠一转,忽然柔声道:“我知道你对我是一片真心,其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