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门缝,赵匡胤看见,一抹浅浅的碧色映入眼帘。
从嘉…
☆、【陆】咫尺天涯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雷~妥妥的~
【陆】
“贫僧恭迎国主。”小长老领着寺中众僧人齐齐跪下。
李从嘉抬手,示意让众人起身。
跟着小长老走着,李从嘉忽然注意到了那虚掩的房门,心中疑惑,不由蹙了眉,走了上去,缓缓伸出手,将房门推开了一些。
只见,房中站着一个男子,那人身穿湖蓝色的衣袍,立在窗边,背对着李从嘉。李从嘉一愣,这个背影,好熟悉。
“赵……”李从嘉开口,却又立刻止住。怎么可能是他?刚想走进去,却被小长老一把拦住。
“这是什么人?”“不过是贫僧远到而来的一个朋友。”
“朋友?”李从嘉转念一想,怎么可能是他?他现在是大宋官家,又怎么会出现在江南?
“国主,这边请吧。”小长老随手将门关上。
“嗯。”李从嘉渐行渐远。
赵匡胤转过身,望向那扇门。
一扇门,两个世界,却是咫尺天涯……
赵匡胤推开门,悄悄地看着李从嘉远去。
从嘉,终于又见到你了。
秦淮河岸又是一片姹紫嫣红,旧景犹在,年年花开,只是故人改。
夜幕降临,李从嘉一个人待在书房里。
“国主,小长老派人送了东西来。”暮雪拿着小长老送来的精致锦盒站在书房外。
李从嘉淡淡地开口:“进来吧。”
“是,”暮雪走了进入,将锦盒递给了李从嘉。
李从嘉打开盒子,看见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串紫檀佛珠。
李从嘉将佛珠戴在了左手手腕上。白皙的手腕配上佛珠显得极为好看。
“小长老倒是费心了。你先下去吧。”
“是。”暮雪领了命,自觉退了出去。
回首间瞥见桌上放着的瑶琴,李从嘉叹了口气。手指抚上琴弦,李从嘉又恍惚想起了今晨在寺中看到的那一个背影。
李从嘉摇了摇头,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记着他?
拨弄起琴弦,弹起了那首多年都不曾碰过的曲子……
暮雪立在书房外,年纪小些的寒蝉也跟着站着。
寒蝉拉了拉暮雪的袖子,低声询问:“暮雪姐姐,国主弹的是什么曲子啊?以前怎么从来没听国主弹过?”
“你问这么多干什么?”暮雪小声责怪。
“好姐姐,你跟着国主时间最久,你一定知道。姐姐你就告诉我吧。”寒蝉向暮雪撒娇。
“好了,好了,真是拗不过你。”暮雪无奈地敲了一下寒蝉的头,“这不过是一首普通的江南小调。不过,的确已经好多年没听过国主弹这首曲子了。”
“这曲子,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这我可说不清楚,我只记得从前国主和赵……”暮雪顿了一下,“赵公子一起的时候,常常弹奏这首曲子。”
“赵公子?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恩……是个心怀天下的游侠吧。”
“国主什么时候认识他的啊?”
暮雪想了想:“大概……十年前吧。”
“十年!国主竟然还忘不了他。他和国主是什么关系啊?”
“啊,”暮雪抬眼望着漫天繁星,“国主当他是知音吧。”
“知音?”寒蝉一下笑了,“国主才华横溢,怎么会和一个粗人成为知音?他怎么会听得懂国主的琴音?”
“寒蝉,你可别忘了,当年的钟子期也不过是一介樵夫。”
寒蝉语塞。
琴音戛然而止,暮雪一惊,慌忙和寒蝉推门而入。
“国主,怎么了?”
“没事,”李从嘉望着琴,“不过是断了根弦。”
李从嘉叹了口气:“暮雪,你明日找人把这弦续上。”
“是。”
☆、【柒】一株两艳
【柒】
金陵皇宫,瑶光殿
园中牡丹竞相开放,花团锦簇香云缭绕。身穿粉裳的女子站在花间,人比花娇。女子弯腰,捧起一朵开得绚烂的牡丹,将花凑到鼻尖。
寒蝉领着女英走了进来,二人纷纷行礼:“参见国后。”娥皇直起身,挥手让她们起来:“女英来了,快进去坐。寒蝉,快去备些二小姐喜欢的糕点。”
女英难得进一次宫,一出了瑶光殿,便忍不住在宫中四处看看。
无意间,走到了画堂南畔,女英忽然发现有一人立在水边。那人身着雪白的衣衫,一身素洁,唯有袖口处盘旋了一条金龙。女英灵机一动,提着裙子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突然被人覆住了双眼,李从嘉心中有些错愕,这宫中有谁会如此大胆?难道,是娥皇?
李从嘉回首,看见一位碧衣女子正望着他。女子的眉眼都像极了娥皇,却比娥皇多了几分俏皮。
女子朝他灿然一笑:“姐夫!”
李从嘉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多年不见,原来当年那个缠人的小姑娘已出落得风姿绰约。
李从嘉莞尔,不可否认,女英很漂亮,但她的美丽与娥皇不同。
娥皇宛若富丽堂皇的牡丹,高贵而骄傲。女英则像是殷红似火的玫瑰,娇艳而炽热。
她们姐妹,真是像又不像啊。
“女英,你这次进宫,可去见过你姐姐了?”
“嗯,”女英点点头,“姐姐拉着我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呢。”
李从嘉温和的笑着。女英只觉得他的笑容还如同当年一般,但却又感觉那双重瞳里似乎又多了一种别样的情绪,是悲伤么?
那一年,画堂南畔惊相见,正是盈盈十五时。
公元965年,周娥皇病重。
李从嘉看着躺在自己怀中的女子,心中的自责又多了一分。这个曾经如此风华绝代的女子,而来却面容苍白憔悴。
“娥皇,对不起,对不起……”李从嘉内心一阵酸楚,几乎要落下泪来。
“不要……”娥皇伸出手捂住李从嘉的嘴,“重光,不要说对不起……”李从嘉握住娥皇的手,只觉得她的指尖都有些冰冷。娥皇眼中泛起了泪光:“你是我夫君,女英是我亲妹妹……你们都是我至亲至爱的人,我怎么会怪你们?怎么会……”
“娥皇,不要再说了……”
娥皇望向李从嘉,那双重瞳一如当年深邃。“我命薄,不能……不能同你白首……”娥皇伸出手,抚上李从嘉的脸庞,“我看得出,女英是真的……真的喜欢你。重光,答应我……要好好照顾她,好好待她……答应我。”
“好……我应你……”
“重光,重光……”娥皇痴痴地看着李从嘉,目光一刻也不愿意离开,多想,多想再看他一眼啊。
婢子多幸,托质君门。冒宠乘华,凡十余载。女子之荣,莫过于此。所不足者,子殇身殁,无以报德。
怀中的女子,渐渐闭上了双眼……
“娥皇,娥皇!不要……”两行泪顺着脸颊滑落,泪湿青衫。
再不见那女子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再不见那女子抚弄琵琶,重按霓裳歌遍彻;再不见那女子和着《霓裳羽衣曲》舞就的一场盛唐风华;再不见……
公元965年,南唐国后周氏娥皇病逝,追封昭惠皇后。阅三年,李煜册立周宗次女周氏女英为继后,史称小周后。
☆、【捌】世间安得双全法
【捌】
书房中传来了“啪”的一声,守在书房外的暮雪听见响声着实吓了一跳,一推门,却发现散落了一地的奏折。李从嘉立在桌案前,显得有些恼怒。暮雪很少见到李从嘉发火,慌忙跪下:“国主息怒。”
“出去。”李从嘉开口。暮雪抬头,有些担忧地望着李从嘉:“国主……”“朕让你出去。”李从嘉稍微平静了些。“是。”暮雪只得乖乖地退了出去。
李从嘉站在了窗边,皓月当空,然而他心中却是心烦意乱。南唐奉上《乞缓师表》却只得到了赵匡胤一句“江南亦何罪?但天下一家,卧塌之侧,岂容他人安睡耶!”
呵,赵匡胤,你就如此容不下南唐?
女英穿着华贵的碧色宫装,披着青色的披风出现在书房外。女英悄悄走进了书房发现李从嘉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可即使是睡着了,她发现他的眉头也是微蹙的。女英解下自己的披风为李从嘉披上,无意间瞥见桌子上放的一页纸,女英拿起来,看见上面是浅浅的一行“金错刀”:雁来音信无凭,路遥旧梦难成。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这是写离别,与谁呢?
又看见了满地散落的奏折,无奈,女英只得弯腰一本一本地捡起来。“国后,还是奴婢来吧。”暮雪看着,连忙走了进来帮女英拾奏折。
皎洁的月光透过帷帘洒在李从嘉的身上。女英起身望向李从嘉,我要如何做,才能抚平你眉头的愁?
汴京
赵匡胤抬头望着天边那一轮圆月,脑海中又隐隐约约浮现出了那一抹天水碧色。
江南本无罪,然而天下大势,分久必合,惟有天下一家,才能给百姓一份安宁。
世间安得双全法?
北宋开宝七年(公元974年)九月,北宋发兵攻打南唐。十月,宋军顺利渡过长江,南唐屡战屡败。
开宝八年(公元975年)三月,宋军攻至金陵城下。十月,两军在江西湖口一战,南唐大败。
十一月十二日,北宋曹彬领军开始从三面攻城。宋□□赵匡胤御驾亲征。
女英走在廊上,廊边的宝珠在夜色里发出淡淡的光晕。女英心中已乱作了一团。这几日,总有宫人积薪于宫中,难道国主真的……
李从嘉叫来暮雪和寒蝉。
“国后身边总要有可靠的人,寒蝉,今后你便跟在女英身边。”
“是,奴婢明白。”
“若一朝金陵城破,你们便随女英一同趁乱逃出去,再也别踏进这乱世纷扰。”李从嘉站起身,“到时,朕会一把火烧了金陵皇宫,与南唐共亡。”
暮雪和寒蝉闻言都震惊了:“国主……”
李从嘉闭上眼,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城破时的一刻。
站在门口的女英,终是忍不住闯了进去……
☆、【玖】转眼国破山河冷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写文的时候会引用歌词哦⊙▽⊙
【玖】
“臣妾不走,”女英跪在李从嘉面前,“无论生死,臣妾都要和国主一起。”
“女英,我应过娥皇,会好好照顾你。你不能出事。”
女英含泪望向李从嘉:“无论祸福,姐姐都可以与国主一同面对……为什么姐姐可以,我却不行?”
李从嘉想扶起女英,女英却不起。看着她这副模样,着实有些为难:“女英,你……”
“国主无需多言,臣妾心意已决,”女英望着李从嘉,目光坚定“国主殉国,臣妾殉夫。”
李从嘉知道多说也无用了,叹了口气,便走到廊上凝视着那碎了一地的月光。女英看着他,只觉得如今这一抹天水碧色,染上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寂……
李从嘉欲纵火焚宫的消息传到了宋军那里。
“什么!”赵匡胤被传来的消息吓到了,拍案而起,“命人去告诉江南国主,若他肯降,宋军绝不会伤金陵城中一草一木。若他敢有个什么闪失,朕定会让整个金陵城的百姓为他陪葬!”赵光义注意到了此刻赵匡胤眼中闪过的慌乱。大哥灭后汉,攻后蜀,何时浮现过惊慌的神色?难道,是因为李煜……
烛残漏断,独立凭阑,风吹着有些凉意。李从嘉冷笑着,好一个赵匡胤,竟然敢拿这个金陵城百姓的性命作为威胁。赵匡胤,李煜何德何能,让你逼我至此啊!
次日清晨,阳光照入房中显得有些刺眼。
“暮雪,”李从嘉唤来暮雪,“去把那件梨花白的衣裳取来。”暮雪不解,却也只得照做。换上白衣,李从嘉将青丝以一支洁白的骨簪束起。看着暮雪捧着的天水碧,心中怅然,而今的李煜,如何衬得起着这通透澄澈的天水碧色?
唯有白衣缟素,以祭故国。
李氏三代基业,终是毁在我手上。
桌案上,是一张一张的诗笺,上面是一行行清浅的字迹。“红日已高三丈透,金炉次第添香兽,红锦地衣随步皱。”“晚妆初了明肌雪,春殿嫔娥鱼贯列。”“亭前春逐红英尽,舞态徘徊。”抚半卷词文,金陵的凤阁龙楼中歌舞升平的景象还浮现在眼前。然而春秋只一瞬,转眼却已是国破山河冷。
赵匡胤看着李从嘉一步一步,缓缓登上了金陵城楼。记忆中李从嘉似乎永远着了一身江南烟雨染就的天水碧色,何时见过他一袭白裳?
风吹过,素白的衣袂翩飞。赵匡胤有种想冲上去,紧紧抓住那人的冲动,生怕下一秒,他就这么消失在自己眼前。
城外,宋军兵临城下,白骨累累;城内,百姓民不聊生,人心惶惶。李从嘉苦笑,真是,祸国殃民……
“开城门。”李从嘉开口,声音似乎被吹散在风里。身边的人慌了,立刻跪下了不少:“国主……”“开城门。”李从嘉再度开口。“是。”
李从嘉闭上眼,一滴泪缓缓落下……
☆、【拾】弦上相思歌遍彻
【拾】
赵匡胤站在礼贤馆门外,看着院中的李从嘉折下一支红梅。
赵匡胤的记忆中,李从嘉的目光永远是温和如水的,那是多情的江南沁染出的柔和。而如今他却觉得李从嘉看向他的目光带着透骨的寒意,甚至有一丝的恨意。
赵匡胤望着李从嘉,轻轻叹气。身后跟着的三个小宫娥也只敢默默地立着,不敢言语。
赵匡胤只微微侧过头,给三个宫女使了个眼色,又递给领头的宫女一件银色的披风。领头的宫女点了头,三个人走了进去。
李从嘉忽然觉得身上一暖,转头发现一个看上去十六七岁的宫女为他系上披风。
那宫女替李从嘉系好披风后,跪下行了一个大礼:“奴婢弄影,今后便是馆中的领事宫女。”
李从嘉注意到弄影身后还跟着跪下了两个宫女,这两个宫女看上去年纪较小,正值豆蔻年华。
“她们?”李从嘉望向那两个小宫女。
“奴婢红芙(绿芜)见过侯爷。”两个小宫女齐声答道。
“都起来吧。”
“谢侯爷。”三人一起起身。
“侯爷,”弄影看了一眼李从嘉,“外面天凉,侯爷还是进去吧。”
“嗯。”李从嘉应了声,走尽了屋里。
清晨,暖暖的阳光照在白雪上。
弄影走进屋,看见李从嘉又独自坐在窗边,不由得叹气,自打她来礼贤馆以来,便一直没见李从嘉笑过。
“侯爷,侯爷!”红芙兴高采烈地跑了进来,“郑国夫人来了!”
李从嘉起身,看见女英怀抱着娥皇挚爱的烧槽琵琶缓缓走近。暮雪和寒蝉也跟在了身后。
“国主……”女英开口,只觉得心中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如何说起。看着李从嘉,女英只想落泪,却也怕他担心,只得强忍住。
女英将烧槽琵琶递给李从嘉,李从嘉轻轻抚摸着琵琶,仿佛那女子姣好的容颜还在眼前。
“娥皇……”李从嘉拨弄琴弦,弹奏起她最爱的那首曲子。
笙箫吹断水云间,重按霓裳歌遍彻。
那首恢弘的盛唐之音,如今却染上了一分凄凉。
泪珠坠落在琵琶上,成了一朵绽的莲花。
女英在一旁早已是泣不成声。
暮雪看着此情此景,也几乎要落下泪来,只得悄悄退了出去。
暮雪掩好门,一转身才发现身后站了一个人。
“赵……”一声“赵公子”差点脱口而出,暮雪惊觉不对,慌忙跪下了,“参见官家。”
赵匡胤只对着暮雪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接着又挥手示意让她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