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雪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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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雪瓶-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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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雪瓶又想起母亲曾讲过缇萦上书救父的故事来了,忙说道:

“要是母亲准许,我便骑马上京城,为罗大伯的事上书皇上去。”

玉娇龙抚爱地注视了春雪瓶一会,又微带感叹地说道:“要是你是个男儿就好了!”

春雪瓶:“上书为何一定要是男儿呢!母亲讲的那个小缇萦不也是个女子吗!”

玉娇龙凝视片刻,说道:“书是要上的,得让圣上明了西疆真相,察辨功过是非。只是这事非同儿戏,万万鲁莽不得,等我进关回来后再从长计议o〃

罗小虎极感惊诧地盯着玉娇龙:“你要进关去?!”

玉娇龙点点头,深情地说道:“是的。我还有桩心事未了,了却这桩心事我便回来,从此终老西疆,永不再度玉门关了。〃她说这话时,语气十分坚定,声音里却充满了感伤。

罗小虎:“你身体有病,哪能跋涉,我派个得力弟兄进关去给你办办就是o” .

玉娇龙摇摇头:“我得亲自去办才行。〃接着她又喃喃自语般地说道:“我只要一息尚存,一定得了却这事,不然,我将死不瞑目。”

罗小虎困惑而充满忧虑地:“你这是为啥?你究竟是为啥啊!’,玉娇龙:“将来你自会明白的。”她说这话时,眼里闪起一缕奇特而神秘的光芒。‘罗小虎虽仍茫然不解她话里指的究竟是什么,但却从她那奇特的眼神里感到一种带有吉祥的暗示。他正想向她问个明白,玉娇龙却突然把话头一转,说道:“你在马上和人拚斗砍杀了这么多年,难道就一点也不感到厌倦了吗?〃’ 罗小虎苦笑了笑,说道:“这也由不得我了!我若放下屠刀,别人就会把我当猪宰,别人正气势汹汹地向我杀来,我如厌倦,就无异于引颈就戮。谁不想过着福寿康宁的日子,可我已与这些好的字儿无缘,就只能和刀马结伴过一生了。”

玉娇龙微微叹息一声,低下头去。

罗小虎盯着篝火陷入沉思。

春雪瓶看了看她母亲,又瞟了瞟罗大伯,说道:“罗大伯,讲讲你和那些敌寇交锋的情景,我想一定是很好玩的。”

罗小虎:“打仗是拚命,哪有什么好玩的!每次交锋,我们都要伤亡一些弟兄,三年来,经我亲手掩埋的弟兄就已有一百三十余人了。那些与入寇的敌骑交锋而英勇阵亡的弟兄,死得倒也值得。

不管怎么说,他们总是为国捐躯,为民舍命。他们在天之灵亦可列班忠烈,得享万民祭祀。最令人痛心的还是那些死于从背后袭来的官兵们的马箭之下的弟兄,他们死得不清不楚,连他们的忠魂义魄也要蒙受冤辱,真叫人愤慨已极!〃

春雪瓶惊异得张大了眼睛:“那班官军执干戈不卫社稷,却趁火打劫来袭击你们!”她说完这话时,不禁向她母亲投去疑询的一瞥。

罗小虎冷冷地…笑:‘‘他们心里哪有什么社稷!他们只会欺压百姓,只知保全自己o〃

玉娇龙也不胜感慨地:“不想西疆这些年来被肖准弄成这般模样!此人狡黠善战,一直与你为仇,你得多提防着他。”

罗小虎:“肖准虽与我为仇,却报你以德,八年来无一骑官兵进入艾比湖,据说是他下的密令。我想这定然与你有关。..香姑和一些弟兄的家眷能在那儿平安度日,并成为我们养息之地,这都是沾了你的福泽呢!”他眼里又闪起了那种略带嘲讽的神情。

玉娇龙不觉微微一震,猛然间,百感千思忽又涌上心头:艾比湖那明净的湖水,‘幽静的草地,神秘的沼泽,以及拉钦、台奴、阿伦和众乡亲那一张张淳朴而憨厚的笑脸,不断在她眼前闪现;过去她曾在那儿度过的那些寂寥而宁静的日子,以及后来那些迭起的风波,丛生的险恶,和那些风波、险恶所给她带来的捣骨般的痛苦和锥心般的折腾。玉娇龙在当时真感生不如死。但她毕竟隐恨埋痛、苦挣苦扎活下来了。她知道,她能活到今天,除靠自己非凡的剑术外,也有她父亲的庇护。可她决没想到,她曾隐居过七年的那片土地,至今却仍在沾享着父亲恩泽的庇护。玉娇龙也不解何故,蓦然间,她对艾比湖竟是那么不可抑制地怀念起来。她神驰片刻,竟情不自禁地低声自语道:“啊。艾比湖水也该化冰了。?’在一旁久久凝视着玉娇龙的罗小虎,忙接口道:“艾比湖水早已化冰,你的心也该解冻了!”他随即跨前…一步,俯下身去,伸手抚抱着玉娇龙的双肩。玉娇龙只微微挣扎了下,同时瞟过眼去看了看春雪瓶。春雪瓶迎着母亲的眼光,绽出会心的一笑。那甜甜的笑容里包含有虔诚的祝福和对幸福的向往。罗小虎那双有力而固执的手和玉娇龙那一片纯真的笑容,瞬即解除了玉娇龙的矜持和顾虑,她已不再拒缩,温顺地让自己的双肩抚抱在罗小虎的手里。

罗小虎紧靠着她的身边坐了下来,充满温情地对她说道:“随我下山去吧!回到艾比湖去。那儿住着你许多亲人,他们都在深深地惦念着你,盼望着你,都相信你终有一天会回去的,,玉娇龙低首沉吟着,不吭声。

罗小虎回过头来看了看春雪瓶一眼,又继续说道:‘‘你这般摧折自己,并无补于事,只苦了自己,也误了雪瓶。你已身患重病,雪瓶亦已长大成人,我既然寻了你,就决不让你再在这儿呆下去了。,,玉娇龙发出一声呻吟般的叹息,随着腮边已挂满了两行晶莹的泪水。

在一旁凝神静听的春雪瓶,忽有所触地说道:“我也时常思念艾比湖,曾好多次从梦里回去过,似乎一切都未变,还是那么美,那么好玩。〃她瞬了瞬母亲,又说道:“只是,我和母亲过去居住的那个家,现在不知怎样了?”

罗小虎:“一切依旧。你香姑姑姑给你母亲照管得好好的。你母亲和你住的那两间房,一直原封不动地保留着,还是那些桌椅案柜,还是那两张床,连摆布都和原来一样。还有你母亲的家产、牛羊,你母亲经常使用的器皿什物,一切都保管得完整无损,就只等你母女回去了。〃

玉娇龙忽然若不胜情地低声说道:“我那只骆驼呢?它可还活着?”

春雪瓶眼里闪起一道喜悦的亮光,她已从母亲的这句问话中,知道母亲已经动了凡念,母亲将重返人问了。她随即带着孩子般的欢欣,充满感情地说道:“啊,那清脆的铃声,我已有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过了。”

罗小虎虽不如玉娇龙敏悟,却也从她那喜悦的神情里感到了好的兆头。他说到:“骆驼还在,只是它已显得衰老不堪。香姑曾对我说,那铃声似乎已不像过去那样清脆,如今听起来总觉有些凄清。”他停了停,又补充道,“其实骆驼怎会老,我看定是由于这铃声惹起了香姑她们对你的思念。〃

玉娇龙又发出一声呻吟般的叹息,仰起面来凝望着罗小虎,说道:“好,我答应你,回到艾比湖去o”

罗小虎一跃站起身来,张开双臂,仰面向天,说道:“老天有眼,你的心终于活过来了!”

春雪瓶一下扑到母亲怀里,只充满娇稚地叫了声:“母亲!”

玉娇龙抚摸着春雪瓶的头,向木屋那边凝视片刻,怅然说道:

“我们毕竟在这木屋里居住了八年,你难道就一点也不留恋这个家?!〃

春雪瓶仰起面来娇嗔地说道:“母亲不是曾对我说过:小雪瓶是在母亲的怀里长大的,母亲的怀里才是我的家。我除了母亲以外,对什么都不留恋。”

玉娇龙笑了。笑得那么欣慰,又是那么忍俊不禁二罗小虎埋头欣赏着她母女相依的情景,不胜赞美地对玉娇龙说道:“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绕膝承欢吧!这也真箅得上是一福。’’

玉娇龙那埋满了幸福和笑容的脸,慢慢地忽又变得阴暗起来,她望着罗小虎,凄然说道:“可雪瓶已经长大,已经成人了……〃罗小虎毫未理解到玉娇龙话里的涵义,只惑然不解地说道:

“是长大成人了,你正该为此而高兴呀!〃

玉娇龙低下头去,默然不语了。

春雪瓶侧眼偷偷打量一下母亲,把头紧贴母亲的怀里,说道:

“母亲,你不是也曾对我说过:我长得再大,在你眼里也仍然是个孩子。我纵然长到比现在还要大,母亲怀里还是我的家,我永远也不离开你。〃

玉娇龙不禁凄然一笑,说道:“是的,雪瓶。母亲这儿便是你的家,愿我们长聚在一起o〃

罗小虎靠近玉娇龙身旁重又坐了下来,关切地说道.‘‘我看你似乎有些不适。这儿虽有火,寒气仍很重,你还是和雪瓶回屋安息去罢。〃

玉娇龙:“你放心,这点寒气我还能耐过。”

罗小虎:“你有病,别为陪我苦撑着,这样会伤身子的。”

’ 玉娇龙转过头来睇视着罗小虎,眼里含满了幽怨、伤心地说:

“你冒危涉险,迢迢千里来寻我,难道就不想和我多聚聚!十五年了,我真没想到我们还有这么宁静的一晚。”

罗小虎显得有些慌乱地:“哪里,哪里!你曾说:只要情长久,岂在朝朝暮暮。我是在疼着你哩!〃他说完后,迅又站起身来,说道,“那么,让我把火加得更旺些,我们就谈个通宵。〃春雪瓶也随即站起身来,说道:“母亲,你和罗大伯还要长聊,我已有些困倦,我要回屋睡觉去了。”

玉娇龙:“回屋去吧,你驰劳多天,早该歇息了。〃春雪瓶收拾起地上的盘钵碗筷,抽身向木屋走去。当她的身影已经走出篝火照映的光圈时,她便停下步来,闭上眼睛,以便适应展现在眼前的一片幽黑。正在这时,她隐隐听到从篝火旁传来她母亲和罗大伯的话音:

罗大伯:“过去我曾希望能有个儿子,现在看来,雪瓶却比儿子还强,,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母亲:“雪瓶是我的女儿,与你并无关啊!”

罗大伯:“哪会有这样的事!”

母亲:“你早盼望有个儿子,等我从关内回来,给你一个儿子就是了。”

罗大伯:“你和我都快老了,等不及了。”

春雪瓶满腹猜疑地回到木屋,和衣上床,对适才罗大伯和她母亲口里传来的那几句听去似乎平常却又有悖情理的话语,细斟细酌,却总难识透话中包藏的秘密,她想来想去,不觉便已沉沉入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起了一阵夜风,把木屋的小窗吹得嘎嘎直响。春雪瓶猛地惊醒过来,感到木屋充满了阵阵寒意。她想起了还露坐在树林里的母亲,更担心着她那病尚未愈的身体,怎能经得起这寒风的侵损。春雪瓶立即翻身下床,抱起她母亲放置在床头的那件貂氅,跨出木屋,匆匆向林里走去。篝火仍在熊熊地燃烧,闪闪的火光把周围的树林照映得又红又亮,垂挂在树叶上的露珠,缭绕在树林上空的雾气,在闪闪的火光中闪耀出各种彩色的光芒,远远看去,恍如来到一个神奇如画的世界。春雪瓶被这眼前所出现的境界惊呆了。她屏住呼吸,放轻脚步,缓缓向前移去。当她已快进入火光照映所及的圈时,篝火旁的一切已完全清晰在目。她看到了:罗大伯坐在地上,背靠大树,敞开他那结实而宽大的胸膛;母亲紧依在罗大伯身边,她的整个右肩和头正偎贴在罗大伯那宽阔的胸膛上;罗大伯那粗壮的左臂环拥着她母亲的左肩,既可使她母亲睡得舒适,又为她挡住了侵来的寒气。眼前的情景乍然人目,春雪瓶也不禁感到有些羞涩难禁,本想立即转身避去,但不知为何,她还停了下来,怀着一种祝愿的心情,又举目向前望去,见罗大伯和她母亲互相偎依着,坐在一一团红亮的光球中央,在四周一片幽暗的守护下,显得特别宁静,任何妖魔鬼怪都不敢擅入侵拢。罗大伯那昂首挺胸、坦然入睡的雄姿,那磊落光明、泰然无畏的神态,使她感到一种尊严,一种深远博大。她觉得罗大伯这样的人,正是母亲常常向她称道的英雄豪杰那样一种人物,她以有这样一个亲人而感到心满意足。她再举目看看母亲,见母亲两眼低垂,双眉微锁,在睡梦中仍保持她惯有的端庄和矜持。她那玉琢般的脸上透着红霞,唇边挂着浅浅的笑意。她那安详的睡态显得分外温柔,清秀的面孔在火光的照映下变得更加美丽。春雪瓶看着看着,突然感到今晚的母亲有些变异,她那总挂在唇边的一丝悲哀,藏在眉间的淡淡凄凉,透在脸上的薄薄寒霜,这时似乎都完全销匿,浮在她脸上的却是一缕掩藏不住的甜甜的蜜意。春雪瓶凝望着、思量着,蓦然间,母亲在她眼里变成了贬谪人间的天仙,变成了华山受难的圣母。春雪瓶眼前闪起一片圣灵的光辉,心里却涌起一阵难禁的酸楚。她耳边忽然想起了母亲适才透出的那句话语:“十五年了,我真没想到我们还有这么宁静的一晚!〃人生能有几个十五年啊!

春雪瓶不觉跪了下去,向相依入睡在火光中的两位亲人,虔诚地默祷:“愿林中长夜,愿篝火长明;愿二老忘忧无恙,相依沉睡百年!”

祝祷完毕,她才站起身来,慢慢向林外退去。她蹑着脚,把步子放得轻轻地,惟恐惊醒了他们。 





春雪瓶 第七回 驻马辨踪察微知警 飞骑夺刃惊寇扬威

春雪瓶一觉醒来,窗外天已大亮。她想起昨夜情景,恍如仍在梦中。她正要披衣下床,窗外忽然传来了罗大伯和她母亲谈话的声音。那声音虽然很细,可在这异常宁静的清晨,却还是听得真切。

罗大伯:“德秀峰这番入疆,虽不知受何所遣,但我料他此来定与西疆眼前的局势有关。”

母亲:“德秀峰一向为铁贝勒王爷所器重,过去即曾在军机处行走。此人颇有胆识,又极干练,他若确为查访西疆军务而来,对你可能有利。只是……”她母亲话音到此忽又停住。

罗大伯:“没想到罗燕也随他来了。算来他们应已到达塔城。

我已决定赶去塔城见见罗燕,我和她一别又快近二十年,心里也真想念她啊。”

母亲:“塔城地险人杂,侦骑细作混处其间,你去恐有不便。”

罗大伯:“那儿有我许多兄弟,量也无妨。”

话音稍停片刻,又听她母亲说道:“让雪瓶随你一道去如何!

这孩子倒也精细,又认识燕姑。”

罗大伯:“你有病,身边也需要人照料,还是我一人前去好了,不会发生什么差错的。”他话音停了停,又说道,“雪瓶这孩子也真讨人疼爱!她已经长大成人,你下山后,也该为她留意留意啦!”

母亲:“我进关去,一半也为的是她。”随即,母亲便把话题拉开了。

春雪瓶坐在床上侧耳倾听着。当她听到罗大伯和母亲的这后两句谈话时,她的心突然一阵剧跳,脸上也顿觉热辣起来。罗大伯要母亲为她“留意留意”,母亲又说她进关一半是为了自己;罗大伯那“留意”二字的含义她已经隐隐懂得,而母亲进关去寻的却又是自己的弟弟,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春雪瓶又陷入一阵迷惑之中。她正俯首沉思,母亲进房来了。她抬起头来向母亲送去娇羞的一笑,见母亲正带着些儿诧讶的神情注视着她,春雪瓶感到有些慌乱,忙说道:“母亲,昨夜风寒,你该没凉着身子?”

母亲并未答理她那关切的问候,却反问她道:“你半夜到林里去过?”

春雪瓶微微一惊:“去过。我怕母亲受凉,特给你送支貂氅,见母亲睡得正香,未敢惊动,便又折回来了。”

母亲只欣然一笑,便不再说什么了。

春雪瓶不解地问道:“母亲,你当时睡得正熟,怎知我来过?”

玉娇龙日视着覆在被盖上的貂蹩,说道:“这貂氅我原放置枕边,见已被移动,便知你来过丫。”

春雪瓶将嘴一一嘟,不服地:“单凭动了貂氅,哪能就此推断,母亲定是见我来了,才故作假寐的。”

母亲笑了:“怎会如此。昨夜风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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