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雪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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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雪瓶-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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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答应过别人的。”

大家又行了一程,眼看太阳已落到草原边际,该安营歇马,准备过夜了。德秀峰回头对着几名军校将手一挥,说了一声“下马安营”,大家便停蹄下马,忙了起来。几名军校取下驮在另两匹马上的帐篷、木棰、木桩等物;一会儿便搭好三座圆圆的帐篷。德幼铭夫妇又将帐篷内外收拾、查看一番,这才在帐篷门前的草地上坐了下来。德秀峰也取来干粮,他们正准备邀请春雪瓶一道食用,春雪瓶却早已从革囊里取出她母亲给备带的鹿肉干粉,坐地离帐篷五六十步远的地方,独自细嚼起来。罗燕心里一动,正想找个机会单独和她聊聊,便拿了一包饼丝向她走去,和她肩并肩地坐在一起。

二人边吃边谈着,越谈越觉亲近起来。罗燕又谈起昨日春雪瓶和马千总较量之事,感到有些难为情地说道:“昨天你与马千j总就要对刀,开始我还有些替你担心,见你身边又没带武器,便忙把我身边的刀给你,你没要。后来我才明白过来,以你的武艺,对付像马千总那样的人,你是无需用刀的。这事,只怪我自己冒失。”

春雪瓶忙说道:“正是有了这件事,我才陪你上路的。我没接姑姑的刀,不只为了对付他无需用刀,我也不会使刀。〃罗燕:“你爱什么兵器?〃

春雪瓶:“剑。”

罗燕诧异地:“你革囊里带的又为何是柄刀?〃春雪瓶笑了:“姑姑好眼力,装在革囊里的物件都能看到。〃罗燕:“你解囊取干粮时露了刀柄,恰被我看见了。’’春雪瓶:“那不是我的刀,是和这大红马一起被我从姚游击手里赢来的那把刀o〃

罗燕:“也是半天云原用的那柄?〃

春雪瓶点点头。

罗燕急切地:“听说那是一柄宝刀,你能不能给我看看?”

春雪瓶也不答话,只欣然一笑,立即站起身来向大红马身旁跑去,一会儿便拿着那柄短刀跑回来了。罗燕双手接过短刀,跪起身来,捧刀在手,脸上浮现了一种近似感伤又虔诚的神色,望着刀鞘默默地凝视片刻,然后才拔出刀来,细细地看,又轻轻地摸,眼里也噙满了泪水。春雪瓶看在眼里诧在心间,也只在一旁紧瞅着她。

罗燕看了许久,只轻轻哼了句:“啊……刀!”她声音也有些哽塞。 , …

春雪瓶带些儿稚气地:“这刀利极了,真能削铁如泥。听说半天云就是凭了这柄宝刀和这匹宝马才无人能敌,横行西疆二十年。”

罗燕仍然凝视着短刀,充满了忧虑地喃喃说道:“他失掉了这刀和马岂不是有如鹰折了翼,虎断了牙,他该怎么办啊?!”

春雪瓶虽然只把罗燕这带着忧伤的感叹仅仅认为是出于好心,但她还是深深地被感动了。她在罗燕的耳边低声说道:“不瞒姑姑,我这番就是去乌伦古湖给半天云送还这刀、马去的。”

罗燕全身一震,猛然回过脸来,她那久久忍在眼;里的泪水竟一下夺眶而出,只哽咽出一声:“春姑娘……”便再也说不下去了。接着便是久久无声的低泣。

春雪瓶惊诧已极,感到其中必有缘故,不禁旧头向几名军校瞥了一一眼,问道:“姑姑,你为何这样?〃

罗燕好不容易才忍住悲伤,悄声对她说道:“我也不再相瞒,半天云罗小虎原是我的亲哥哥,我和他因家遭不幸,从小失散,只十八年前曾匆匆相见一面,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春雪瓶这才恍然大悟:“啊,原是这样!”她稍一沉吟,又说道,“姑姑这番既来西疆,何不随我一道找他去?!”

罗燕凄然一笑:“这哪能由我!”她看出春雪瓶眼里已露出困惑的神情,忙又说道:“这事除我师尊俞秀莲外,连我丈夫都不知道”

春雪瓶已经会意:“姑姑放心,我决不对人说去。” .罗燕充满真诚地点点头,又轻声说道:“只求姑娘见到我哥哥时,代我向他多多致意。告知他:我在德家一切都好,请他不必惦挂。关照他:凡事小心谨慎,切不要恃勇轻敌。〃罗燕犹豫片刻,又说道:“还请姑娘传话给他:罗家就只剩下他一人了,千万不能让罗家断了香火!”

春雪瓶对罗燕这最后一句虽听得似懂非懂,但她不知为何还是不禁微微哆嗦了下。

二人正谈得情深意切,夜幕已渐渐下垂,草原边际还露出一圈亮带,天空已布满灿烂的星斗。大红马吃饱了青草,悠闲地走到春雪瓶身旁来了。它伸出它那冰凉的鼻唇,在春雪瓶背上轻轻碰了两碰,逗得春雪瓶不禁格格地笑了起来。她边笑边站起身来,挽过缰绳,亲切地对它说道:“这里没棚,也没有厩;你就只有露宿了!”

随即又压低声音,在它耳旁说道:“你就辛苦几天,很快你就要见到你原来的主人了!”

罗燕也站起身来,满怀深情地正想伸手去抚抚它,大红马立即警觉起来,闪开了身,眼里也起了怒意。春雪瓶忙带笑说道:“这马烈,它还不知道你这位姑姑是谁呢!”说完又发出一串清脆的笑声。

春雪瓶牵着马走到帐篷前,将缰绳拴在篷桩上,又从鞍旁取下革囊,把短刀放进囊里,提着革囊随罗燕一同进入帐篷,准备安息了。这是个小小的帐篷,原是专供德秀峰一人住宿的。这夜由罗燕伴同春雪瓶居住,德秀峰便住到幼铭帐篷里去了。

春雪瓶和罗燕睡在牛皮毯上,二人紧紧地挨在一起,又谈了一会,便各自沉沉睡去o

春雪瓶一觉醒来,刚睁开眼,见帐门缝隙里已透进一一线曙光,她轻轻起来踱出帐外,只见草原上遍地铺满一层层薄薄的白雾,似烟非烟,似云非云,随着阵阵微风,飘散开了,又聚合拢去,时而令她心旷神怡,时而又使她幻觉丛生,她被这草原奇异的景色迷住了。

春雪瓶痴痴地看了许久,这才转身绕到帐旁,准备趁时间尚早,让大红马牧放片刻。不料她刚到帐篷旁便猛然一怔,大红马不见了!她迅即绕着帐篷寻了一遍,又举目向四处搜索一番,仍然不见它的踪影!春雪瓶由惊异变为着急,又由着急转为气恼,一瞬间,她不禁变得愤怒万分!

德秀峰父子和罗燕以及几名军校闻讯后都出帐来了,大家东猜西测,议论纷纷:军校们疑是那帮游骑所为,德秀峰即猜是过路牧民干的;德幼铭只轻轻在罗燕耳边说了“马千总”三字。一直沉吟未语的罗燕突然对春雪瓶说道:“我疑是在沙湾驿站门前磨蹭的那汉子做的手脚。〃

春雪瓶一点头:“我也正疑是他!〃随即向几名军校瞪了一眼,又忿忿地说道:“他准是姚游击军营里人的,也一定和大红马相识,不然,大红马岂让他接近!他也盗不走它!〃春雪瓶随即匆匆进帐,取出革囊,又对着大家愤然说道:“我就是走遍西疆也要寻回那大红马来!”说完,她也不顾众人的劝阻和罗燕的苦苦相留,顾自提着革囊向草原那边走去。 





春雪瓶 第五回 发箭难收重蹈旧错 呼母不应又见魂离

春雪瓶蕴蓄着满腔忿恼,穿过草原,向西南方向一路寻去,只要遇上有牧民居住的帐篷,或是农家聚居的村庄,她都前去打听一番。她穿过一片草地又是一片草地,跨过一座山丘又是一座山丘,寻遍了周围二百里地,大红马却是踪迹全无。饥渴和劳倦不但没有使她松懈下来,反更激奋了她寻回大红马的决心。在她心里,她已经认定了盗马贼是日前在沙湾驿站门前看大红马马蹄的那个汉子,她还认定了那汉子准是姚游击军营的暗哨。春雪瓶突然想起她母亲曾对她说过的“不人虎穴,焉得虎子”的那句话来。蓦然间,她下定了重到乌苏一探军营的决心。春雪瓶主意已定,便迈开大步直向乌苏方向走去。她刚过奎屯不远,便发现道路上不时出现一队一队的巡骑,一会儿驰进树林,一会儿又绕过山丘,好似在戒备着什么,又好似在搜寻着什么。春雪瓶不禁暗暗疑诧在心,只寻能够避开他们的小道走去。从奎屯到乌苏本来只需半天的时间,春雪瓶在路上绕来绕去,却从早晨一直走到傍晚,方才来到乌苏东城关口路旁的那片树林。她隐身在林边一株大树后,探头向关口望去,见木栅门前站着八名军校,个个手按刀柄,注视着古道上的一切动静。古道两旁那些店铺已是家家闭户,门前冷冷清清。春雪瓶正惊疑犹豫间,忽见她不久前曾去拣药那家药铺的门轻轻开了一线,随着便从里面探出一个头来向关口那边望望,很快地又缩回去了。春雪瓶只在这短短的一瞥中,便已认出那人正是梁巢父来。她在林里又呆了一会,这时天色已渐渐昏暗下来,忽从城楼上传来一声号角,随着那声号角,木栅门关了,八名军校也退进城去。

又一阵沉闷的叽嘎声里,城门也紧紧地闭合拢来。春雪瓶趁此走出树林,来到药铺门前,用手轻轻将门一叩:“梁……梁爷爷,开开门!”

铺里立即传来了梁巢父的声音:“你是谁?”

春雪瓶:“我是春雪瓶。”

门立即打开了。春雪瓶忙闪身进入铺内,将革囊往桌上一放,回过头来望着梁巢父笑了笑,说道:“梁爷爷,你没想到我又会来吧?!”

梁巢父又惊又喜地:“没想到,真没想到!”他把春雪瓶打量了一下,又显得惊诧不安地说道,“你在这个时候来乌苏,该不是又来拣药吧?!”

春雪瓶:“梁爷爷,你先说说,这乌苏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梁巢父:“我也还未弄清,只见军营里的人打从今早起,突然巡骑四出,关口也增多了守卫,对进出的人也盘查得紧。我猜他们兴许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春雪瓶:“什么风声?!”

梁巢父忽然一愣,盯着春雪瓶问道:“姚游击是否打探到了你来乌苏的消息?!”

春雪瓶忿忿地:“他自己做贼心虚,大概已料到我会来找他的。”接着,便将她在去乌伦古湖途中大红马被盗的事,以及她心里的猜疑,一一说了出来。

梁巢父听后,沉吟片刻,说道:“兴许这也只是姑娘的猜疑,我看那盗马贼未必就是姚游击军营中人。因昨晚有两名军校到伍掌柜店里饮酒,也未说起马已弄回的事,还说姚游击因输了刀马,情性变得更加凶暴,就在他们来饮酒前,还毒打了一名军校,如此看来,大红马并未在这军营。”

春雪瓶低头思忖着,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

梁巢父:“姑娘也不用着急,我这也只是猜测,等我明天设法打听一下再说。”说完,他犹豫片刻,忽把话题拉开,迟疑地问道:“春姑娘,你前番拣去的那剂药,病人服后情况如何?”

春雪瓶含糊应道:“似有好转,只是不见大效。”

梁巢父充满关切地说道:“病既是久积而成,药也非几剂就能奏效。这样的病重在调摄,切忌寒侵,更不宜久处深山,孤寒自苦,贻误一生!”

春雪瓶已经听出梁巢父话外有话,意在劝她母亲离开天山,重返尘世,但她知道母亲最厌恶的就是有谁谈起她的事情。因此,春雪瓶只默然片刻忙把话题一转,忽然问道:“梁爷爷,你可知京城里有个名叫德秀峰的官儿?”

梁巢父感到有些诧讶:“姑娘为何问起他来?”

春雪瓶:“几天前,我在玛纳斯河边大路上,碰到了他,随他一路的还有他的儿子和儿媳,我和l他们结伴同行了两天,听他们谈了许多京城的事情。”

梁巢父若有所思,忽又若有所悟地惊呼一声:“啊,原来是他!”

接着又说道:“十日前有两位从这里过路的蒙古朋友,曾对我谈起过一桩怪事,说他们在迪化城外遇到一位从京城来的官员,曾向他们打听一个人的下落。那官员还说,他们只要能将他打听的那人的下落告诉他,他愿赏银千两。我一直在琢磨这官员是谁,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却是这个德秀峰!”

春雪瓶听得无头无脑,只困惑不解地望着梁巢父。

梁巢父忖度片刻,才又意味深长地望着春雪瓶说道:“那德秀峰打听的不是别人,就是早已杳如黄鹤的驼铃公主!”

春雪瓶吃了一惊,心想:这不正是八年以前母亲居住在艾比湖时,那里的人们对她的称呼吗?这德秀峰与母亲何关?又为何要打听驼铃公主的下落?春雪瓶尽管心里生起许多疑问,可是,由于事情又涉及到她母亲,她只好闷在心里,不便问出口来。

梁巢父也因春雪瓶的沉默而更加审慎起来。他也不敢再深谈下去了,只仍似闲聊般地说道:“我那两位蒙古朋友只对德秀峰说,驼铃公主已于八年前只身带着她的女儿离开了艾比湖,至今下落不明,多已不在人世的了。”梁巢父瞬了瞬春雪瓶,又不禁充满感伤地说道:“听我那两位蒙古朋友说,艾比湖那些蒙古乡亲,一直都在惦念公主,把公主的房宅、财物都保管得好好的,都祈望有一天公主能重新回到艾比湖去。”梁巢父那苍老的声音也带着些儿哽咽。

他停了停,又轻轻地补了一句,“那艾比湖的气候更比天山宜人!”

春雪瓶的心深深地被感动了。她从梁巢父的这番话里,感到了尘世的温暖,重唤起她记忆里的童年,以及对艾比湖那些童年伙伴的怀念!春雪瓶眼里闪着一种异样的光彩,凝望着梁巢父,含糊地但却是真诚地说道:“天山上的千年积雪也有融化的时候,一个心灰意冷的人也会有回心转意的时候的。梁爷爷放心,我一一定把你的好意带回天山去。”

梁巢父欣然地一笑,点点头,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当晚,春雪瓶便在梁巢父铺里留住下来。

第二天一清早,梁巢父便进城去了,直至快近中午,他回到铺里,告诉春雪瓶说,他已向军营里几个他熟识的人打听过了,都说不曾见过大红马,只说姚游击已于今早率领着二十余骑急急忙忙地向北驰去,不知是否有关大红马的事情。梁巢父还从他们口里探知,军营加强巡逻,是由于姚游击得报,在车排子一带发现了马贼的踪迹。梁巢父谈到这里,不禁皱起眉头,搔首踱步,自言自语地说道:“他们来干什么?来的又是何人?”

春雪瓶:“兴许是日前在草原上妄图抢劫我们的那帮游骑!”

梁巢父也不禁哑然一笑,说道:“兴许真是如此!军营里也常有这样的事情:当官的最怕马贼,往往将游骑误认为马贼;军校们最怕游骑,又常常把马贼故报为游骑。”

春雪瓶寻马心切,见自己来到乌苏扑了个空,不禁更加气恼起来。她听说姚游击向北驰去,便决心随后跟去看个究竟。春雪瓶提起革囊,辞别梁巢父就要动身,梁巢父忙位着她,说道:“姑娘,你本领虽高,毕竟是孤身一人,又无坐马,怎能和他周旋!依我之见,不如暂回天山,作些准备,再下山来。”

春雪瓶:“我这次下山,就是为给罗大伯送还刀马去,如今失了大红马,我还有何面目回天山!至于那位姚游击,除非盗马果然与他无关,不然,我定饶他不得!梁爷爷放心,我岂把他和他那二十余骑放在眼里!”说完,她便出了铺门,沿着道旁小路向北走去。

春雪瓶在乌苏城北野外游荡了整整一天,不但未见姚游击到来,却连一个骑校的影子也没看见。守候又落空了,她只好又转身向东,阳蔚石河子方向一路寻去。春雪瓶忍着饥渴,熬着疲劳,在荒原上东寻西找地又走了一天一夜,她除偶尔碰到几个赶骆驼的汉子和几个结伴同行的挑担脚夫外,还是连个巡骑的影儿也没见到。第三天中午,她穿过一片灼热的砂砾地,来到通向玛纳斯的古道旁,春雪瓶这时已经感到闷倦已极,很想找个凉爽的地方歇息了。她举目一望,忽见前面不远处,道旁出现了一丛茂密的树林,便忙走进林去,选了一株枝叶繁密的大树,爬上高高的树桠,将身斜靠枝上,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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