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付像阴风叟这种强大的敌人,他却是不敢造次,他轻轻蹑足到了舱前,用那把匕首,向门缝内轻轻一送,极为小心地把门栓切开;然后他由身上拿下来一个漏油的铁漏子,顺着门缝,滴下了一点点油,轻轻一推,这扇门就慢慢地开了,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舱内尚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油灯下,“阴风叟”岳桐,正自合目在床上躺着,鼻息十分均匀,看样子,他是睡着了。
那个盛珠宝的箱子,却被他当枕头枕在头下,祝老头看到此不由傻了。
他那两道秃眉微微一皱,立刻计上心来。当时足下一点,极为轻微的已经偎在岳桐身边,他甚至于不敢把自己的身子,带出一点点风来。
在灯下,他看见岳桐那副样子,真想一掌打他一个满脸花,结束了他算了。
可是武林中,尤其是成了名的人,讲究的是明人不做暗事,这么杀了他,甚至于伤了他,都不能说是一种好的行为!
老狸祝三立,他是成了名的侠客,自不愿在江湖上留下这么一个坏名声。
当时微微一笑,伸出一只手,在岳桐肩上一拍道:“喂!醒醒!”
阴风叟岳桐是何等惊觉的人,自是一惊就醒。他猛地睁目挺身,可是祝三立并不给他下地的机会,只见他右手向前一探,已拿住了他的右手的脉门之上。
这种情形,就像方才岳桐对付徐小昭的情形是一样的,岳桐打了一个寒战,身子可就又躺下了。
他睁开双眸,在灯光下仔细一看,不由惊道:“祝……三立,你要干什么?”
祝三立嘻嘻一笑,左手提了一下手上的箱子,道:“不干什么,拿这个!”
岳桐面色铁青,抖了一下身子,显然他是在用劲活血,可是祝三立早有先见之明。
他五指微一用力,冷笑道:“岳桐,你还是老实一点儿好。”
岳桐被他拿住了穴道,此刻是周身发麻,丝毫也动弹不得,可是他内心却是明白,而且仍能说话。
这时他见自己费尽了心机才到手的宝箱,却为对方轻而易举地拿去,不禁大是暴怒,他咬牙切齿道:“姓祝的……你……这算是什么朋友?”
祝三立一笑道:“本来就不是什么朋友!”
岳桐全身发麻,颤抖着声音,道:“……咱们二一添作五好不好,一人……一半!”
祝三立嘿嘿一笑道:“你错了,这东西你当是我要么?”
“阴风叟”岳桐叹气道:“祝……三立,你先松开手,我们没有什么话不好说!”
岳桐目光注定着他,真恨不能一掌打死他,偏偏他却是动弹不得。这时急得目光如火,冷冷地道:“祝三立,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祝三立一面把箱子背在背后,闻言后,他那双发黄的小眼珠子,打量着岳桐,道:
“算了吧!我现在要杀你,一百个你也是完了,还能等着你杀我?”
“阴风叟”岳桐道:“明人不做暗事,你这又算什么英雄好汉?”
老狸一缩脖子,嘻嘻一笑,现在他已背好了箱子,接下一步,也就是要处理岳桐的时候到了。
当时他呵呵笑了一声,看着岳桐道:“你欺侮人家一个女孩子,江心打劫,这又能算是英雄么?”
岳桐面色一红,祝三立这时却也懒得再和他啰嗦。
他笑了一声,道:“老兄,你再睡一会儿吧!”
说着右手一翻,五指合骈,向下一点,正中岳桐的心坎穴上!
可笑岳桐虽说是有一身的本事,却因为对方事先拿住了腕穴,这时只有眼巴巴地任人摆布。
祝三立点了他的穴道,他手法轻巧,所点者,至多不过自行躺卧一个时辰,就能自行醒转。
整个过程,不过是霎时间的事。
祝三立点了岳桐穴道之后,这才推门而出,只见他足尖在船板上微微一弹,就像燕子一般地窜了起来。他身子方往岸上一落,却见面前人影一闪。
老狸祝三立双掌向外一封,叱了声:“什么人?”
来人一笑,娇声道:“老先生是我呀,我是徐小昭!”
祝三立站住脚点了点头道:“你没事吧?”
徐小昭一双黑油油的大眼睛,向祝三立身后一转,立刻笑了笑,道:“老先生你真有办法,箱子到底被你给追回来!”说着冉冉下拜道:“后辈谢谢你老人家了!”
祝三立怔了一下,遂笑道:“起来吧,现在大概没什么人了,你快走吧!”
徐小昭点了点头,遂道:“请你老人家,把那箱东西赐还我吧!”
第十二章暗运擒龙驱虎谋
视三立嘻嘻一笑道:“徐姑娘,这箱子,我可不能给你!”
徐小昭一怔,遂由地上站起来,微微有些气愤地道:“为……什么?”
祝三立目光炯炯地道:“姑娘,这箱东西是笠原一鹤拿来进贡给皇上的东西,他失去了,如今烦恼得很,我要送还给他!”
徐小昭本是气愤的样子,闻言后倒作声不得。她低下了头,叹了一声,缓缓地道:
“是这样的!”
祝三立一笑道:“笠原一鹤为了这点东西,已经吃了多少苦头,如今是进退维谷,你莫非忍心看他如此么?再说这东西也不是他的,他只是足利将军手下一个武士,东西丢了,他怎还有脸去见故主?”
徐小昭闻言,不禁落下泪来,她用手擦了一下脸上的泪道:“老前辈,我以前是不对……这箱东西你拿去还给他吧,只是我父亲……”
祝三立冷冷地道:“你父亲问你,你不妨直接告诉他,就说是我拿去了!”
徐小昭点点头道:“我自有说词,也不能便宜了那岳桐!”
祝三立皱了一下眉道:“姑娘,你身上还有银子用么?”
徐小昭点头道:“有一些,还够用的!”
老狸点了点头道:“好,我们就分手吧!”
徐小昭忽然想起来道:“糟糕,我的马还在船上呢!”
祝三立点了点头道:“这容易,你只在岸边小候,我去为你牵来!”说着身形倏地一个倒仰,已用“金鲤倒蹿波”的身法,箭也似的便倒蹿了出去。
起落之间,他已纵上了那艘船。
在船尾他发现了徐小昭的马,还有一头白毛的小驴拴在一块,祝三立不由大喜。
他知道那小驴必定是阴风叟岳桐所乘骑来的,自己来时匆忙,没有骑马,现在乐得借这头小毛驴一用了。
想着,他就去解这两匹牲口的带子。不料那匹马却低鸣了一声,连连打着噗噜!
这艘船上,原有三人,当徐小昭杀了一人,现在只剩下了两个,其中之一是阴风叟岳桐,又被点了穴,只剩下一人。
此人名叫“水蝎子”杜七,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水贼,掌中一对分水蛾眉刺,很有些功夫。他就睡在船尾舵旁,这时马鸣之声把他惊醒,黑暗中他看见一人正在偷马。
“水蝎子”杜七一声不哼,他隐着身子,走到了船篷后面,亮出了他的峨眉刺。
祝三立也是一时大意,只以为船上不会再有别的人,他倒是很放心地搭上了马,先把徐小昭的马拉下船;然后再回头拉那头小白驴。
他让驴走在先,自己随后。
就在这时,那水蝎子杜七自船篷后忽然现身而出,这小子倒是真玩命。
只见他双足猛地向前一点,一双蛾眉刺分左右,直向着祝三立两助上插去。祝三立一心在照顾牲口,那会料到有此一着,等他觉出不妙时,对方的兵刃已几乎沾在他背上,他不由惊呼一声,整个身子向前一转,惊魂之下,只觉得右肋旁一阵发冷,跟着一痛,他就知道自己负伤了。
想不到最近流年不利,竟会两次负伤,惊怒之下,这位风尘怪杰,发出了一声冷笑,只见他整个身子,随着向下一坠。
乍看起来,好像是他向水中落去,其实却是不然。
只见他左手倏地向上一挂,只以两根手指,勾在了搭板之上,猛地向上一弹,“呼!”
一声,他那矮小的身子,却又再次地弹了起来。
“水蝎子”杜七,满以为这种暗袭手法,必能奏效,却没有想到,仅使对方受了一点皮肉之伤,惊悔之余,祝三立的身子已翻了起来。
只见他人影一闪,已到了自己近前。
“水蝎子”杜七大声嚷道:“瓢把子快来,有贼!”
他又哪里知道,他那个头儿,早已为人家点了穴了,自然是不会再听见他的呼声了。
杜七口中这么吆喝着,他手底下可是不闲着。只见他一双蛾眉刺,霍地向上一抢,交叉着向前方猛地一递,直向祝三立双肩上刺去。
祝三立现在自是不会再让他得手,他一时大意,险些丧生,不禁大是震怒。
此刻对方蛾眉刺递到,祝三立狞笑道:“相好的,还差一点儿!”只见他双肩霍地向后一吸,竟自向后缩了尺许左右,杜七的一双蛾眉刺,竟是差着一点儿,而没有刺上。
水蝎子杜七不由一怔,他哪里知道对方的厉害,当时足尖一点,揉身而进!
可是祝三立一双手腕子,却在这时霍地翻了起来,不偏不倚的,正好搭在了他一双手背之上。
这老头儿,发出了一声闷哼,喝道:“撒手!”
他双手施出了“开碑掌”的劲力,“水蝎子”杜七哪里承受得住?只听他口中“哎哟”了一声,一双蛾眉刺,“扑通”地坠落入水,杜七只觉得双手背骨上一阵奇痛,手骨竟全碎。
他于负痛之下,向后猛退。
可是祝三立已如影附形,身子再次向前一偎,一只右掌,已实实地印在了他前胸之上。
老狸祝三立发出了一声厉叱,道:“下去!”指尖向上一扬,沉沛的内力霍地向外一吐,水蝎子杜七,就像一个球也似的,整个地被弹了起来,“扑通”的一声,落入水内,当时就一命休矣!
祝三立掌毙了水蝎子杜七之后,伸手摸了一下侧肋伤处,只觉得湿糊糊的,虽没有什么大伤,却也够他受的。
他咬着牙上了一些药,遂自上岸。
这时徐小昭也自暗处现出身来,她看着祝三立道:“老前辈,你受伤了?”
祝三立哼了一声,道:“还不要紧,这条命还没有丢就不错了!”说着身形一起,已坐在了小驴背上,徐小昭也匆匆上马,二人顺着江边,直跑下去。
祝三立在驴背上,问道:“姑娘,你这就回去么?”
徐小昭叹了一声道:“事已至此,我还怎么回去?”
祝三立闻言,忙自勒住了疾驰的小驴,徐小昭勒马望着他道:“我爹爹那种脾气,如果知道我把东西丢了,怎会饶我?所以我想还是先到别处去避一避的好。”
老狸祝三立这时咧着嘴,直向嘴里面吸气,尤其是夜风一吹,他伤口就不住阵痛。
这时他见徐小昭要走,忽然心中一动,想起了一件事情就道:“姑娘且慢!”
徐小昭在马上回过身子,道:“老前辈,还有什么事?”
祝三立一面吸着气,道:“姑娘,你这件事做得实在漂亮,够义气,笠原一鹤他必定会重重地谢谢你的!”
徐小昭脸色不禁一红道:“谁要他谢我?只要他不怪我就好了!”
祝三立咳了一声道:“不会!不会!我老头子给你保证。姑娘,你上哪去,告诉我一个地方行么?”
徐小昭在马上低下了头道:“我想到四川我舅舅那里去住一个时期,我舅舅姓秦,在万县刘府井大街东头上开‘宏兴瓷’,是个老实的买卖人!”
祝三立连连点头,把这个地方记下。
徐小昭很不好意思地掠了一下头发,道:“老前辈,你可不能把这个地方告诉我爹爹,他知道了,定会去找我!”
祝三立点头道:“我怎么会?不过,你父亲莫非想不到么?”
徐小昭摇头道:“我舅舅和爹爹早就不对付,他们不往来,绝不会想到我投了他去!”
祝三立摸了一下胡子,道:“这就是了。”说着话,他一个劲地皱着眉。
徐小昭道:“怎么,你很痛么?”
祝三立摆了一下手道:“不要紧,姑娘,我还得向你要一件东西,不知你肯不肯给我?”
徐小昭撩了一下眼皮,道:“什么东西?”
祝三立一笑道:“我想要向你借背上的月琴!”
徐小昭笑着摇头道:“那怎么行呢?我自己还要用呢!”
祝三立眯缝着一双细目,微微笑道:“那就随便给一样也行,不过,最好是你一件贴身的东西!”
徐小昭羞涩地笑道:“要来干什么……呢?”
老狸呵呵一笑,道:“你就别管了么……大姑娘,我这件事要是给你们说成了,姑娘,你可怎么谢我?”
徐小昭脸色一阵绯红,讷讷道:“我可不懂……”
她说着话,左右望着,显得很是不好意思的样子,夜风把她头上的青丝飘起来,长长的,就像是一蓬乌云也似的,她是那么的可人!
老狸祝三立望着她叹了一声,道:“姑娘,你一身本事令人佩服,以后要好自为之,不要再在江湖混了!”说着他由身上取出了一把匕首,递给她道:“这个你先收下!”
徐小昭奇怪地接过来道:“咦!这不是笠原一鹤的么?”
祝三立含笑道:“不错,这是他三口腰刀之一,我想他一个人也要不了这么多,这口刀你就收下吧!这也是你们之间的一段缘份!”
小昭立刻知道怎么一回事了,她不由立刻低下了头,祝三立道:“姑娘,你也拿一件东西给我,天可快亮了,我还有事呢!”
徐小昭这时真是羞得面红耳赤,她环视了一下,望着祝三立一笑道:“好吧,这是送给老前辈的,可不能转送给别人哩!”
祝立三哈哈一笑道:“好!好!快给我吧!姑娘!”
徐小昭背过了身子,过了一会儿,她才转过来,只见她手上多了一串珠子。
祝三立笑着接了过来,心里却不禁笑道:“这是你贴身的东西,能送给我这个丑老头子么?你给我装糊涂!”
他心里这么想着,可是不便说破,只觉得那串珠子在手里还温着呢!知道这串珠子,必定是戴在她身上,临时才摘下来的东西。
她能够把这种东西交给自己,也就可以看出来,她内心对于笠原一鹤,是如何地敬爱了。
徐小昭这时掉转过马头,她深深地低着头,现出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祝三立笑道:“姑娘请放心回去吧,你还有什么事?要我为你办没有?”
小昭在马上背着身子摇了摇头,却又低声道:“前辈见了我爹爹,还请手下留情才是!”说着,她流下两行泪来。
祝三立微微一怔,他点了点头,道:“姑娘放心,我记住就是了!”
徐小昭望着他点了点头,一带马缰,顺着江边,一路飞驰了下去。祝三立这时伤处,被冷风一次,疼得更受不了,他摸索着上了一点药,这才骑驴而去!
这件事办成功,他很是高兴。
现在,他要接着去盗那个翡翠梨,只是这件东西,现在是否真在徐雷手中,尚不得而知。因为他知道,这枚翡翠梨的原来主人白姗,已经来了,这个妇人可不是等闲之人,也许翡翠梨已经到了她的手中也未可知!
老狸祝三立,不禁为此深深地发起愁来。
要说起来自己实在不愿意去惹这种麻烦,可是一来受涵一和尚所托,再者自己已然夸下海口,这件事要是办不成功,可就难免失笑于人了。
在一家客栈里,祝三立休息了几天。
他身上的那一点伤,本来也算不了什么,休息几天也就好了。
现在,他又有足够的精力,去应付另一件棘手的事情了。
大胜关西边的那一所鼓楼,在微风细雨之中,发出了一片昏黄的灯光。
翠娘白姗,独自在窗前凝望着。也许是她有预感,她总觉得今夜必会有人来似的。
她静静地坐在一张椅子上,几上点着一盏油灯,油灯一边,放着她那一口昔日仗以成名的宝剑。
匡芷苓合衣卧在床上,她也没有睡着,耳朵时常在注意着窗外的动静。翻了一个身子,她轻轻地坐了起来道:“妈呀,睡吧,这个时候是不会再有人来了。”
白姗回过身来,摇了摇头道:“还不到时候,你睡吧,到时候我再叫你!”
匡芷苓这才又躺了下去,渐渐就睡着了。
白姗这时熄灭了灯,她悄悄拿起宝剑,走出楼外,当空仍然飘着淫淫的雨星子。她不禁皱了一下眉,心说:“我大概是